“我国庆也没什么事儿……”
医师笑着说：“趁现在多出去玩玩，以后有你忙的。”
可她已经一口回绝了李裕的提议，毕竟她对旅游不太感冒，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旅游，多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到别人呆腻的地方。”而且有一次和李裕他们家一起出去，李裕娇气得很，一会儿嫌热，一会儿嫌累，结果就是他们在酒店里住了好几天再回来。
最终，林南音国庆既没去医院，也没去旅游，而是在她小姨的店里督促陈烁写作业。
陈烁的耐心大多花在游戏上面了，再困难的关卡一次没过，二话不说再来一次，但稍微复杂一点的题目，就不愿细想，还甩锅：“姐，你别在一旁杵着了，跟一尊佛似的，弄得我都没思路了。”
“真好意思说，你刚才口算错了一道，还不是我指出来的。”林南音没好气地夺过他的《暑假乐园》，认真读了一遍题目，这道应用题未知量很多，是有些绕，林南音拿起铅笔，正准备在草稿纸上捋一捋等量关系，陈烁突然兴奋地叫起来：“大哥哥，你又来啦！”
林南音一用力，笔芯断了，她也没兴致继续写了，顺着陈烁招手的方向望去——入秋了，这几天频频降温，谢思齐穿了一件瞧着特别暖和的白毛衣，在挑香蕉。
走过去，林南音看到他选了一串过熟的香蕉。
姜芸熙“哎呀”了一声，“小谢你每次都这样……”
谢思齐温和地笑了笑，“阿姨，我喜欢吃烂一点的，更甜。”
明明不是的，大骗子。
有一次，她带了一些小姨店里的香蕉到班上分，谢思齐可纠结了，拿拿放放，发现香蕉皮全是黄中带点小黑斑，才颇为遗憾地拿了一根，剥皮吃了第一口，说的是：“太熟了，要生一点的好吃。”
但她没有揭穿，和大家一起笑了出来。
“大哥哥，我有一道题不会，我姐姐也不会。”
等等，谁说她不会了？无非就是要花点时间嘛！
“什么题？”
陈烁蹦蹦跳跳地跑去拿《暑假乐园》。
谢思齐看完题目，思考片刻，便得出了答案。他设的未知数极其巧妙，方程简洁，求解也简便。
“大哥哥，你好厉害！”
谢思齐不太好意思地挠了一下鼻子。
林南音想起了高中数学老师，也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夸他举一反三、活学活用时，讲台上的他“唰”地红了耳根，明明他值得更多美好的称赞。
谢思齐可算知道了高中那会儿，林南音时不时带到班上的那么多水果是从哪儿来的了。水果大多不易储存，积压下来，坏了也浪费。
她带葡萄那次，谢思齐没吃，葡萄又要剥皮又要吐籽，弄得一手粘腻，搞不好还会滴到衣服上，洗也洗不干净。许多水果吃起来都不太方便，这是他不喜欢水果的主因，不过，香蕉还不错，他随口提了一句，想不到下一次，林南音真地带了香蕉过来。
谢思齐挑剔地评价太熟了。
林南音瞪了他一眼，“拿来拿来，不吃拉倒，不好吃我帮你扔了。”
“哪有这样的！”
谢思齐现在也不常吃水果，还是上次偶然救下陈烁后，偶尔来买点香蕉。其实，他住的小区门口附近就有一家水果店，但他不介意多走几步路，怀有隐隐的期待，最后看来也没落空。
他从林南音小姨口中得知了她最喜欢的水果是桃子，今天又撞见了她私下里穿碎花裙的样子，多了几分女孩子的灵动，同时，不由想原来她没和李裕一起去旅游啊，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陈岚的口才，谢思齐入动漫社时便领教过了，这次她竟成功说动了民俗乐园的园长，万圣节前后两周的特殊活动将由他们一起合作举行。
万圣节是西方的鬼节，重头戏便落在了鬼屋上。谢思齐本来只负责设计海报，活动首日一名社员吃坏了肚子，陈岚焦头烂额，赶鸭子上架地让他帮忙顶替一下，“没什么难度的，画个妆、换个装，基本上就是半个鬼了，然后看到有人来，你就这样……”
陈岚张牙舞爪，晃得他眼花，谢思齐败下阵来，“行了行了。”
为了达成更好的效果，化妆师下手很重，每个人的妆容都特别夸张。谢思齐不太习惯地打量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惨白的面庞，锋利的獠牙，猩红的血迹，浓重的眼影，他扮的是一个衣冠禽兽的吸血鬼。别说，外形上还真地蛮像的，然而，也就徒有其表，这个吸血鬼到了昏暗的鬼屋就两眼一黑，找不着北，更遑论去吓人了，直到等来一个打着手机后置灯的胆小鬼。
手机的电筒照亮的范围有限，谢思齐看清了林南音被光线划分了明暗的脸，她却没有注意到他，谢思齐伸手，想和她打声招呼，还没碰到她的肩膀，许是他动作带起了些微的风，她便大叫起来，“啊！”
“是我，谢思齐。吓着你了，抱歉。”
林南音怕鬼，不知道这次怎么会来鬼屋的。高二那次晚自习停电，没法写作业了，李裕闲来无事便开始讲鬼故事，谢思齐听得正认真，忽地，模糊地看见，林南音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没多久后站起身，走了出去。谢思齐跟着起来，到外面透透气也挺好的，当然他最初想的是她一个人会不会怕黑。
沈倩是林南音高中时期最铁的死党，大学去了邻省，后来她父母也辞了旧工作，举家搬走，这次难得回来，林南音挤海绵似地空出了时间，带她四处逛逛。
“莲城这几年变化好大啊，我都快不认识了。”沈倩盯着万圣节活动的海报，“哎，之前民俗乐园有鬼屋的吗？我好像还没玩过，我们去玩玩看吧？”
林南音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沈倩满是期待的眼神，还是没有拒绝，知道她怕鬼的，除了她父母，好像也就只有谢思齐了。
谢思齐心细如发。高二那次突如其来的停电，她捂着耳朵，也没法完全屏蔽李裕瘆人的声音，忍无可忍，走出了教室，谢思齐跟在后面，嘴上说：“透个气，教室里太闷了。”眼里却流露了几分担忧。
林南音轻轻地笑了，有人陪伴，心里充满了安全感，无所顾虑地仰望深蓝色的夜空，已经好久没看到那么多的星星了。
进鬼屋时，林南音明明牵着沈倩的手，不知走到何处，再回头一看，她牵的哪里是沈倩，分明是个骷髅。她连忙撒开手，打开手机的电筒，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好像没有追过来，林南音松了口气，接着，身后似乎又刮起了风，刚放下的心再度提到嗓子眼，她抑制不住地尖叫：“啊！”
“是我……”
熟悉而好听的男声，林南音冷静下来，抬高小臂，灯光照到对方，满脸花里胡哨的彩妆，依旧能辨认出清朗俊气的五官。
“……谢思齐。吓着你了，抱歉。”
林南音立即关了手机的电筒，太糗了，偏偏还是在谢思齐面前。
“你没事吧？”
林南音闷闷地说：“没事。你能带我走出去吗？”
谢思齐“呃”了一声，似乎有些为难。
“不行就算了。”他毕竟是个鬼屋NPC，应该有自己的任务，林南音准备走，谢思齐拉住她的袖口，“等等，我试一下吧。”
哈？
有了前车之鉴，林南音时不时瞥一眼身侧之人，穿着燕尾服，颀长挺拔，是谢思齐没错。”哎，这里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了？”
“……嗯。”谢思齐有些不好意思，林南音这才恍悟他说试一下，是真的。
又绕了一圈，林南音无奈地指了指右边，“我们走这条路吧。”
这回终于顺利出去了，出口处，沈倩似乎等了不少时间，见到她，便激动地抓起她的手，“南音，你可算出来了，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她似乎完全没认出谢思齐，谢思齐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沈倩？”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沈倩，瞬间当场石化，随即，嘴巴张得仿佛能生吞一个鸡蛋，“谢……谢思齐！好家伙，高中毕业后，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那么多年啥消息都没有……前不久，听说赵铮的婚礼，你参加了。”
谢思齐点点头，“嗯。”
“那会儿，我刚开始工作，一个月还不到，没好意思向领导提请假，不然我肯定会去，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们了。”
“你们不是要去坐摩天轮吗？那里人很多的，快去排队吧，闭园时间也快到了。”
堪堪赶上了最后一趟摩天轮，座舱随着圆轨的滚动缓缓上升，渐渐地，能够看见莲城绵延不绝的灯火，星星点点，连成光带，蜿蜒曲折，恰似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金色巨龙。
“好美！”林南音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手机夜间闪光、对焦的效果很差，沈倩凑近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你这拍的是什么呀！”
“我往这边走啦。”
“你家不是和我同方向的吗？”林南音疑惑。
沈倩解释：“我住宾馆，我这次和我爸一起过来，就是要把这边的套房卖掉，已经签好合同过户了。”
那是不是以后……
沈倩似乎看穿了她的内心，粲然一笑：“有空来找我啊。”
林南音豁然开朗，“嗯，一言为定。”
不同的公交车站，同样的等车人，谢思齐已经换了衣服，衬衫洁白齐整，面颊却像打翻了颜料罐的花猫，大概是用水用力地冲洗过，却还是没能擦干净。
“噗！给。”林南音从包里掏出一包卸妆棉。
“谢谢。”
“你嘴角这还有。”好险，差点就伸手碰到了，登徒子若无其事地收回咸猪手，谢思齐浑然未觉，眸光澄澈温暖，像星辰，又似灯火，看得林南音心跳漏了几拍。
第七章恩师
林南音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人称“灭绝师太”，出了名的严格，开题答辩前，她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报告，揪出了一个错别字，连忙改好，重新拷贝到U盘里，急匆匆地跑去河东食堂旁的文印店。
文印店这会儿来了一位大客户，占用了两台一体机，复印份数太多，其中一台不堪重负故障了，隔板被打开，挡住了大半视野，林南音只能看到两个黑魆魆的后脑勺，左边那个发旋还怪可爱的，在里面正试着取出卡纸。
“那个……”
“林南音？”
那位大客户竟然是谢思齐，方才还在担忧去河西食堂那边的店来得及吗，看见他的瞬间，焦虑便一扫而空，林南音喜出望外：“谢思齐！”
“你先用吧，我还要很久。”谢思齐起身暂停了另一台机器的复印任务。他复印了很多答题纸，大概是帮任课老师印的，学期过半，一学分的课程要结业了。
“谢谢，帮大忙了。”
大概遇到了谢思齐，变得幸运，答辩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听到导师说“可以了”，林南音紧绷的神经立即放松下来。
赵铮曾给谢思齐取了个外号“幸运星”，因为谢思齐的手气一贯极好。
莲中体育馆北侧设有两间棋牌室，大概是想让学生们劳逸结合，各种棋类应有尽有。和谢思齐玩飞行棋，他每次都是最先掷出六点，让棋子从基地起飞至飞点，进入移动状态，胜负往往没有太多悬念，数不清他赢了第几局，赵铮摔了骰子，“不玩了，没意思！”
林南音真心建议：“你不去买彩票，着实浪费了。”
高二那年，五四青年节前，班费结余较多，林南音和沈倩去超市挑本子和水笔，作为节日礼物，班上每人一份，谢思齐和赵铮则是随行的搬运工。
结算时，阿姨给了他们四张抽奖券，刚好一人抽一次。赵铮和沈倩先抽了，五等奖——一包面巾纸。
然后，谢思齐捋起袖子，将手伸进抽奖箱，他伸到了很下面，夹着一张纸条缓缓拿上来，打开一瞧，好家伙，一等奖——一个数码照相机。
赵铮一脸卧槽，“谢思齐你小子可以啊！”
“南音，就差你啦！”沈倩大声道：“来个特等奖！”
被委以重任的非酋长叹一声，“让我蹭一下你的欧气吧！”
谢思齐疑惑：“怎么蹭？”
林南音抬起手臂，“来击个掌！”
一番折腾，结果中了四等奖——两包面巾纸。
赵铮捧腹大笑：“哈哈哈！”
沈倩十分失望。
“咳咳，已经比你们五等奖强了吧！”
高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丁国辉退休了，李裕约林南音一起去探望，这次林南音没拒绝。买了点补品，去丁老师家的路上，李裕突然说：“不知道丁老师在不在。”
林南音匪夷所思，“你没和老师提前定好时间？”
李裕解释道：“我那不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嘛！”
林南音无话可说，想哪儿出是哪儿出，也不是李裕这厮干不出来的事。
结果误打误撞地，没扑空。
门铃响了没多久，便听见里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李裕挑了挑眉毛，意思很明显，“瞧，这不是在吗？”
林南音翻了个白眼，“瞎猫碰上死耗子。”
“你怎么能说丁老师是……”
“咔哒”一声，门开了，林南音刚想叫“老师”，却见开门的人竟是谢思齐。
谢思齐似乎怔忡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们也来看老师？”说完，又冲屋内喊道：“丁老师，是林南音和李裕。”
丁国辉忙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玄关处，“快进来，快进来！好久没见到你们了，看着都更成熟了啊！”
师母削了几个苹果，“你们边吃边聊。”
三人异口同声：“谢谢！”
李裕苹果刚吃了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似乎是出版社那边临时有什么事，他皱了皱眉，“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待他挂了电话，丁国辉关切地问：“怎么了？”
李裕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抱歉，一直合作的造纸厂不知何故毁约了，我得去处理一下，你们慢慢聊。”
“那送你下去。”
“丁老师，不用了，您这里六楼，没有电梯，上上下下的，多不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