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后,段之愿才舒了口气。
同事柳雯雯很快凑过来,问段之愿:“唐总今天是不是特意为你来的呀?”
“没有吧。”段之愿说:“他不是说过来出差的吗。”
柳雯雯咬着筷子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那你有男朋友吗?”
段之愿抿了抿唇,将围裙整理好铺在腿上,摇头:“没有。”
“唉,我们小组里就咱俩没有男朋友了。”
柳雯雯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斜着看了她一眼,说:“你还好,才刚刚大学毕业这么年轻,我整天被我爸妈催婚,过两天就要去相亲,烦都烦死了!”
“我也觉得相亲很尴尬。”段之愿安抚她:“这种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她又安慰了柳雯雯几句,菜也上齐了。
晚饭过后已经是将近八点,唐子洲提出送段之愿回家。
段之愿拒绝:“你也喝了酒,就别绕路了,叫代驾把你送回酒店,我打车回家就好。”
“别跟我见外了。”唐子洲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我不放心。”
段之愿迟疑了一瞬:“我……”
“走吧,我就送你到小区门口。”
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况且再磨蹭一会儿被其他同事看见,不知道又会传什么闲话。
段之愿弯腰钻进车里。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街边,看夜晚草坪里盛开的紫色丁香花。
视线短暂的在花丛间停留,再由汽车带到下一个闪耀的霓虹灯牌上。
“新工作环境适应吗?”
“适应的。”段之愿答。
车里很快陷入一片安静,安静的让她感觉压抑。
两人在车上交流很少,唐子洲喝了点酒看样子不太舒服。
到了她家门口后,他才睁开双眼,跟她说:“到家了给我发条微信。”
“谢谢你。”
下车就能感觉到清朗的风,傍晚拂过臂膀带着丝微凉。
段之愿搓了搓手臂,快步朝小区走,却又在不经意地抬眼,看见不远处那个高大身影的同时,陡然滞在原地。
张昱树的目光随着远走的豪车追了一会儿,又缓缓垂下,视线落在段之愿身上。
他没说话,墨色眼瞳幽深。
与这夜色格格不入,又不得不融入其中。
灰色外套的衣袖上有几道浅金色刺绣,张牙舞爪像是龙的图腾。
段之愿也没说话,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
感冒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好,嗓子涨得刺痛,现在更甚。
可现在他就站在那里,胜过别人一万句关怀。
终究还是张昱树抬起腿朝她走过来。
“去哪了?”
“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默契地开口,又一同滞住。
段之愿说:“同事聚餐,刚回来。”
她看着他,眼圈稍微有些红,就当是被风吹乱的发丝飘进了眼中。
“要不要……”
嗓子疼让她的声音更轻,怕刚一开口就被风吹散了,只得注意力集中看着她粉嫩的唇微启。
段之愿问他:“上去喝杯热茶?”
话音刚落,电话响起。
手机就在她手里攥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唐子洲】。
段之愿微怔时,张昱树蓦然开口:“不了。”
说完,越过她离开。
衣袖擦过她的肩膀,敞开的外套下摆扫过她的手背。
段之愿手指动了动。
看着张昱树越走越远,她木然按下接听键。
唐子洲问她:“还没到家吗?没见你发信息。”
“已经到了,谢谢。”
电话挂断后,张昱树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眼前。
风把她的长发吹起,肆意钻进衣领,段之愿打了个哆嗦,站在原地没动。
眼睫上下煽动,段之愿吸了吸鼻子。
忽然笑了。
泛着凉意的指尖碰上自己的脖子,很奇怪,好像不是那么疼了。
脚步放缓,慢慢往回走,柳雯雯又打电话过来,跟她商量:“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一个人相亲实在难堪,万一不喜欢又不好意思拒绝,要不你陪我一起,帮我壮壮胆子吧。”
段之愿心情好,答应了:“好吧。”
柳雯雯在电话那边兴奋地嗷嗷叫:“真的吗!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你陪我一起去!!”
她回到家就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又吃了两片感冒药。
含着含片坐在床上,看到同事们纷纷把刚才在饭桌上的合照发到朋友圈。
她也在众多照片中保存了几张,发出去的配文写着:【面朝朝阳,迎接新生。】
路遥看见这条朋友圈后,跟她说话:【以后就留在燃城了?】
段之愿:【暂时是这么打算的。】
路遥:【和新同事相处的好吗?】
刚刚吃的感冒药药劲上来,段之愿有些困了,关了台灯任由黑暗将她吞噬包裹。
手机亮度调到最低,蓝光晃着她的脸。
段之愿耷拉着眼皮回复路遥:【挺好的,过几天还要陪我同事相亲呢。】
路遥:【啊??相亲???】
段之愿:【嗯嗯,我有些困,先睡了,醒了再聊吧,晚安。】
路遥:【那好,晚安,你睡吧。】
第43章
转眼就到柳雯雯约定相亲的这天。
两人先约着见了面, 段之愿这才看见一个和平时上班不同打扮的她。
算是盛装出席吧,穿了条淡蓝色长款纱裙,还花了个浓妆。
阴霾了几天的燃城终于窥见日光, 温度重返。
段之愿今天穿得也够清爽, 波西米亚风格碎花小衫, 配上到脚腕的宽松碎花裙。
头发挽好盘在脑后, 手里还打了一把遮阳伞。
两人先坐在咖啡店里,柳雯雯说:“那个人是自己做生意的, 听着像是个暴发户。”
“有钱?”段之愿问。
“是吧。”柳雯雯点头, 勺子胡乱搅拌咖啡,忐忑道:“越是这种暴发户脾气越不好, 待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段之愿笑着安慰她:“万一是个性格温柔, 又有礼貌的暴发户呢,这样你不就来对了吗。”
“很难。”柳雯雯摇摇头,说:“就像穿着花衬衫,一副痞子相的男人站在你面前,你会相信他会对你温柔吗?可能性微乎其微呀……”
段之愿微怔,抿抿唇没有接话。
柳雯雯把这大杯咖啡全都灌进肚子里,说是为了壮胆。
段之愿调笑说那不应该喝酒吗, 柳雯雯耸耸肩膀说她要是敢在相亲之前喝酒, 她妈能把她赶出家门。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离开咖啡店去到和相亲对象约定的餐厅。
那人已经到了, 看上去并没有刚刚柳雯雯想的那么不堪。
他西装革履, 手边放着一杯苏打水, 时不时抬起衣袖看着腕表, 面色平静。
柳雯雯小声和她嘀咕:“看样子还不错,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
她们俩的原计划就是, 如果这个相亲对象外表粗犷,看上去带着社会气息的话,那段之愿就和她一起过去,为的是给柳雯雯壮胆。
但如果这个人合了柳雯雯的眼缘,那段之愿就坐到其他桌,等柳雯雯的短信。
两个人一起走过去,男人离得很远就站起身,礼貌伸出手。
柳雯雯简单介绍了一下段之愿,而后两个人分开就坐。
这也正合了段之愿的意。
免得坐在一桌还要进行面部管理。
黄昏时分,餐厅里的人不多。
夕阳从玻璃打进来,折射到段之愿身上,她等得无聊拿着手机,整理自己的邮箱。
当初在咸城报社工作时,用来存档的过往邮件都没用了,她开始批量删除。
删到最后,突然在看见一个名为zys的标题。
段之愿一下子记起邮件的内容是什么。
这是和他分手后的第三年,那天是段之愿的生日。
圆月高挂,她睡不着,荡着藕白色的双腿坐在窗台边,梦里梦外都是他的脸。
犹记得十八岁那年,张昱树送了她一个水晶钥匙做生日礼物。
之前在一起时的浪漫让她神魂颠倒,都忘记问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段之愿找出之前放到柜子最顶层的皮箱。
箱子里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是她的百宝箱。
少女时代地摊买来的塑料钻石戒指,太阳花形状的十字绣,用一张百元钞票叠成的手镯,早已经没有电池的水晶块,还有会发光的香木球……
段之愿在最底层找到了那个钥匙,冰凉的温度从指尖蔓延。
她眼睫微颤,叹了口气。
而后,又找到许久未曾启用的画板。
调好染料在白纸上勾勒出记忆中他的样子。
寸头、丹凤眼、嘴角微翘看起来一副流里流气的痞像。
眼神很凶,但看她时除外。
段之愿就将他画成一副含情脉脉眼。
透亮的眸子似是黄昏时分潮涨潮落的海浪,沾染着细碎的金光,被他看上一眼只觉得惬意又温柔。
靠着模糊的回忆为他又画上带着恐怖图案的T恤,再给他颈间添一道没有的吊坠,形状就是她手里攥着的钥匙。
一切都画好后,日出的第一道光闯进她的房间,准确无误投到画上。
一瞬间,好像少年的眼底也带着光线。
有阳光作为天然滤镜,段之愿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快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她突然清醒。
后怕似的扣下画板,整理好染料。
把一切都归到原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冲动之下的产物,是下意识不该有的创作。
她想删掉这张照片,最后一刻指尖一颤,鬼使神差地将照片上传到邮箱里。
压下心底的波澜,段之愿略过这张照片,继续清理剩下的邮件。
这时柳雯雯突然出现了状况。
刚才两个人在别的餐厅喝了咖啡,现在她又到这边喝。
一下午两大杯咖啡下了肚,柳雯雯突然觉得腹痛难忍。
三个人赶忙去医院挂了急诊。
一番检查加上打针,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段之愿接了杯热水回来看见相亲男坐在柳雯雯床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相视一笑。
她不露声色将水杯放到一旁,拿起自己的包包悄声离开。
到楼下才给柳雯雯发微信:【我先走啦,希望你遇到真命天子。】
柳雯雯回复她一个点头表情包:【感谢救命之恩!】
段之愿在医院门口打了个车,车停在小区门前。
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她先去便利店买了袋泡面,家里应该还剩一盒鸡蛋,又挑了根火腿肠出来结账。
踏着被树叶割碎了路灯的影,悠悠地往前走。
段之愿的家在小区最里面,大概三五分钟的路。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不太对劲,身后好像一直跟着个人。
她绷紧脊背,扯了下背包带快速走了几步。
身后的人脚步也快了些。
又试着缓步走,果然,脚步声也变轻了。
心跳骤然提速,眼看着就是自己单元的防盗门。
段之愿拔腿就跑。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也像是午夜怪谈般重了起来。
这个人盯上她了!
耳边闪过呼啸的风,段之愿一把拉开防盗门。
能感觉到脚步声就紧紧贴在身后,并且根本来不及把门关上,一只冰凉蚀骨的大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
段之愿失声尖叫,声音刚窜出喉咙就被一把捂住嘴抵到墙边。
她疯了似的将手里的方便面往他头上砸。
一声低咳陡然让她全身定住。
低咳声唤起一楼门口的声控灯,抵在身后的温度忽然就变得熟悉。
段之愿慢慢转身,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一双丹凤眼深不可测,眉梢悠闲微挑,按在她唇上的手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段之愿的心快速回归平静,胸膛起伏程度也逐渐放缓。
随着声控灯熄灭,视线里不见了他的脸。
段之愿轻轻动了下脑袋,他的手就划过下颌,顺着颈部的弧线按在她肩膀上。
“怎么不喊了?”张昱树沉声问。
凛冽的气息暗涌,他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恶狼,浓烈的情绪四处游荡,毫无退散之意在她周身旋转,伺机趁虚而入紧紧包裹住她躁动的心脏。
他几乎就与她额头相抵,只要再微微低头好像就能碰到她的唇。
本来已经安下心的段之愿,血液再次翻涌。
因为他弯下腰,冰凉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脚腕。
不多做停留抬起宽松的裙摆,一条腿探进她双膝,支起碎花裙摆左右晃了两下,彻底将她分开。
这样的动作犹如星火燎原让段之愿呼吸不稳,又因为一直在吸入他呼出的气,现在只觉得头脑发胀,整个人似是处在火炉边,额头和脖颈都腻着一层汗。
“你……”段之愿张了张嘴,凌乱地吐出几个词:“吓到我了,还,还以为,有坏人……”
“你看我像好人吗?”张昱树问她,握着她肩膀的手沿着手臂的轮廓下滑。
指背游走在她牛奶般滑腻的肌肤上,引得段之愿好像一秒钟从火炉边移开来到北极,手臂都泛起鸡皮疙瘩。
“张昱树……”她没有躲,反而抬起手捏着他的衣摆,摇了摇:“你为什么,会过来?”
是不生她气了吗?
还是更生气了,所以故意等到天黑,目的就是过来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