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
饭后,段之愿回到自己的房间,视线落在电脑上,直到屏保自动弹出她才反应过来这一个小时竟一动未动。
想了想,她还是来到秦静雅的房间,见她正戴着花镜看手机。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眼花,犹记得小时候姥姥串针线还需要妈妈帮忙。
她缓缓踱步坐在秦静雅身边,好一会儿才开口。
“张昱树这个人,我之前和姥姥提过的。那时候我和他分手快四年了,后来姥姥说,让我活得自私一些,多为自己考虑,所以我才选择回到燃城,回来找张昱树。”
秦静雅默了默,放下手机。
“高中时是因为我的证词,所以张昱树被学校开除,那时候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可没想到,对我来说天大的事,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妈妈你懂这种感觉吗,就好像我每次像你求助时那样。”
“你们都是能给我安全感的人。”段之愿说。
秦静雅叹了口气:“他给的安全感只是表象,因为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学业,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在他眼中这的确就是和呼吸一样平常的小事,你和他不一样。”
秦静雅坐起身来,近一步给她分析。
“之所以会喜欢上那样的人,就是因为你这么些年过得平稳又安静,突然来了个和你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孩子,带你去见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你自然觉得新奇。”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新鲜感褪去,他厌倦了你无趣的性格,就不会再给你新奇的世界。那你们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逍遥自在,另一个原地徘徊!后者就是你的下场!”
“妈妈不会害你的,愿愿。”秦静雅苦口婆心劝告,握着她的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开心,也希望你能找到相爱一辈子的人,但很显然,张昱树他不是。”
“不用担心忘不掉他,你辞职妈妈也辞职,我带你出去旅游带你满世界玩,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世界很大,他给你看的不是全部。”
段之愿感觉喉咙发紧,哑着嗓子开口:“可是,不会有人再愿意为我毫无保留地付出了。”
所有人都长大了。
再也不会有哪个男人会像当初的少年,一腔热血。
爱意纯粹,不掺杂半点私心。
带着一大群兄弟强硬帮她值日,在暗黑不见尽头的小巷里真诚告白。
在她面前永远肆无忌惮、永远不要脸皮,打不走也骂不走。
999朵玫瑰花常有,却不如将所有种类的冰糖葫芦送到眼前更让人怦然心动,更何况她还见过一屋子让人神魂颠倒的鲜花。
世界再大也没有他的怀抱温暖,因为太阳是全世界的,而他的心跳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炽热的爱过,然而青春只有一次,热血已然耗尽。她再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真诚的爱上别人。
同样,被张昱树那样的人爱过,她也不觉得还有谁能像他这样毫无保留的爱她。
曾拥抱过、也曾失去过,如今再次得到就永远都不想放手。
“妈妈,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也能承受万一判断失误的后果。”
段之愿吸了吸鼻子:“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如果得不到,我也不会怪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张昱树之前给姥姥买的补品被放在厨房的地面上,挨着垃圾桶,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扔出去。
段之愿浅浅看了一眼,转身回到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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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细风拂面,将段之愿的大衣吹散。
她用手拢着衣襟,站在小区门口等张昱树。
平时他不会迟到的,甚至她在吃早饭时,他已经等在楼下了。
段之愿心里一紧,脑海里立马萦生出秦静雅用更严重的话打击张昱树。
以至于彻底戳到他的痛楚,一走了之。
段之愿一边打电话一边朝马路上走。
电话一直提示等待音,挂了重新再打。
刚要伸手拦出租车,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引擎声。
段之愿猛地回头。
他换了一辆摩托车,因为之前段之愿抱怨过引擎声太大,吵得人心慌。
新摩托是橙色和黑色相间,车轮前还帮了一条彩带。
男人带着纯黑色头盔,看上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躁动的心渐渐平静,又随着他的车停在眼前而重新鲜活地跳跃。
张昱树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向后缕了下头发问她:“怎么都走到这了?等着急了?”
“嗯。”她点头:“还以为你不来了。”
现在的时间比她平时下楼时间要早,张昱树帮她戴上头盔,问她:“害怕老子跑路啊?”
话毕,以手指做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又揶揄道:“放心,枪顶着脑门也跟你一起死。”
说完,将人抱上车。
风驰电掣中,段之愿紧紧搂着他的腰,感受风将她的长发扬起,轻轻闭上眼睛。
从家里到公司的路程就变得短暂。
下车之后张昱树拽着她的手臂,先不让走,问她:“今晚几点下班?”
“五点左右吧,不会超过五点半。”段之愿抿了抿唇:“要不你别来了,我妈妈今天应该还会过来,这几天她都是这个时间遛弯的。”
“嗯,不过来了。”
他答应得很快,手里摆弄着手机。
段之愿眨了眨眼,愣了两秒才点头:“哦。”
张昱树抬起眼,晃了晃手机:“我给你发了个位置,今晚把阿姨约到这来,你自己回家就行。”
段之愿微怔,指着鼻子。
“把我妈约过去,我自己回家?”
“嗯,五点半吧。”张昱树教她:“你就说你发现个好吃的饭店,让她去那等你,到时候我去见她。”
“不带我吗?”段之愿问。
“不带,你明天不是还得上班?回家早点休息。”
见她半天不说话,张昱树不轻不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信不过我啊?”
虽然不知道张昱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她信他。
乖乖点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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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钟,张昱树准时到达饭店。
就是一家家常菜馆,人均消费不超过五十元。
老板是他的熟识,端上他点的菜,笑问:“怎么?今天要喝点啊?”
张昱树点头,视线还在菜单上浏览。
点了某一处:“毛豆给我按盆上,啤酒一箱凉的一箱常温。”
“怎么还有常温的呢,我记得你那群兄弟各个都是壮士啊!”
张昱树笑说:“今天不是。”
“那是谁啊?”
“我妈。”张昱树说。
老板:???
五点三十刚过,门外响起服务员问好的声音。
包厢门打开,张昱树拢着衣襟,清了清嗓子站起身。
对上秦静雅惊诧的视线后,淡然开口:“阿姨。”
第55章
段之愿到家时刚好五点半, 家里空空如也。
她给张昱树发信息问情况,那边回复她:【来了,没事儿, 别担心。】
安慰的话没起到安慰的作用。
段之愿还是心神不宁。
秋季的太阳越来越短暂, 没一会儿天就完全暗了下来。
书也看不下去, 段之愿一会儿趴在窗台上, 一会儿在客厅踱步。
敲门声响起时,段之愿加快步伐跑到门口。
来人却是外卖小哥。
交给她一大袋外卖, 还不忘祝她用餐愉快, 再给个好评。
段之愿看见外卖单备注写着:【全吃光,别掉秤。】
是张昱树给她点的。
知道没人给她做饭, 又不希望她自己煮面胡乱对付一口, 所以提前订好了外卖,这个时间送到家里来。
吃过饭后些许安心,工作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提不起劲又合上电脑,站在窗台看楼下小朋友追逐打闹。
说来也是感慨,这个孩子的妈妈和她年纪一般大。
小时候还一起手拉手上过学。
现在人家的孩子都能跑能跳的了,她还生活在家人的羽翼之下, 什么事都要靠男朋友来解决。
段之愿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讨长辈喜欢的那种人吧。
不过幸好, 她的妈妈姥姥喜欢她。
吴真也喜欢她。
等待的过程尤为漫长,天际从墨蓝色变为纯粹的黑。
像是一张黑色巨网, 将她整个人笼罩, 呼吸都不顺畅。
张昱树那个脾气应该不会对妈妈发, 但万一妈妈骂他, 旁边又有人看热闹的话, 保不准他会把火发到别人身上。
想到这, 段之愿问张昱树:【你们还在吃饭吗?】
张昱树:【是啊,你累了就睡一会儿。】
张昱树:【需不需要哥给你唱英文歌?】
她实在想听听那边是什么动静,于是回复:【可以。】
很快,ABCD歌从听筒里传出。
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能想象到推杯换盏的场面。
段之愿告诉他:【我妈妈不太喜欢吵闹的环境呀。】
张昱树回复:“我知道,我这是出来给你唱的。”
又说:“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你睡觉吧,有我在别担心。”
他的话是抚慰心灵的良药。
昨晚的确没有睡好,段之愿躺在床上,没一会儿眼皮就撑不住,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多久过去了,突然被开门声音吵醒。
手机还在她手里攥着,时间显示十一点。
半夜了。
段之愿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进来的不止是秦静雅和张昱树,还有饭店的人。
因为他俩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张昱树到还能在别人地搀扶下走路,秦静雅已经昏睡过去。
段之愿赶忙把秦静雅扶进怀里,往房间里走。
听着身后的男人跟张昱树说话:“兄弟,你是真行啊,能把你丈母娘给喝晕了!”
张昱树已经咬字不清,疲惫地摆摆手:“谢了!谢了兄弟辛苦!”
扶着秦静雅躺下,段之愿帮忙仔仔细细盖好被子后走出来,礼貌地和送他们回来的人道谢,把人送走后,又将张昱树带到自己床上。
她打了两盆水,先帮秦静雅擦好脸,手背贴上去不算太热,脸颊通红的原因纯粹是喝太多酒了。
倒了一杯蜂蜜水放到床头柜上,确认她没事后,段之愿才回到自己房间。
张昱树脸喝得通红,呼吸沉沉睡得正香。
温热的毛巾覆盖在他脸上时,他皱着眉翻了个身。
段之愿只得一直膝盖支在窗边,半个身子探过去帮他擦脸。
毛巾划过他的下颌,指腹也顺带着刮过那道月牙似的疤痕。
她轻轻摩挲两下,神色渐渐变得淡然。
突然张昱树大手一挥,段之愿没防备也没有支撑点,直愣愣地向后倒。
手碰到床头柜上为他准备的蜂蜜水摔在地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让张昱树猛地睁开眼。
看见段之愿摔在地上后快速起身,将她抱起来。
“你没事吧?”
他自己还站不稳,放下她就踉跄了几下,幸好段之愿扶着他的手臂:“我没事,你快点躺下。”
等她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回来张昱树还没有睡,应该是在等她。
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头。
段之愿也爬上床,他一把将人扯到怀里,给她揉腰。
“摔疼了吗?”
“没有。”段之愿说他:“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之前他说过很不喜欢醉鬼,原因是段之愿曾经被醉鬼吓到过。
平时吃饭时,他也就是浅饮几杯,绝不会让自己喝醉。
今天不仅给自己喝得不省人事,还带着她妈妈一起。
张昱树抱着她,下巴垫在她头顶嗅着芬芳的气息:“不把你妈喝高兴了,她能把你给我吗?”
“你是说——”段之愿从他怀里抬起脸,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妈同意了?”
“嗯。”张昱树很困,闭着眼睛说话也有气无力。
段之愿看着他下巴那道月牙,小声说他:“你都耍酒疯了。”
本以为他听不见,岂料到张昱树瞬间睁开惺忪的双眼。
因为喝多了,本来浅淡的双眼皮变宽,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比平时大了些,却又因为眼底的红血丝耳变得更加可怖。
张昱树问她:“我耍什么酒疯了?”
“你把我推到地下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说:“我不知道是你。”
“睡着了迷迷糊糊有人给我擦脸,我还以为是在宾馆里,忘记是在你家了。”
“对不起。”他越说声线越低:“等我睡醒了给你打回来……”
下一秒,绵长的呼吸声就传出,呼吸也打在她脑门上,一根头发随之摇摆,痒痒的。
段之愿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发出沉闷的一声:“明天打,明天打……”
段之愿笑了一声,安安静静躺了会儿。
自从他俩的事被秦静雅知道后,两个人好像很久都没挨得这么近了。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他的呼吸打在头顶,段之愿前所未有的安心。
只待他彻底睡熟之后,才轻轻从他怀里脱离,跳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