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孔之丑——脚上有鞋
时间:2022-06-14 08:41:05

是让人想不通的异类。
她的爱情在他眼里也是异类,是病态的,见不得光的,要让医生用同情怜悯的目光和语气来小心治疗的绝症。
被她盯着,像x光射线,赤.裸裸没有一点隐私,谈朗的心思无处遁形,后悔如巨大的浪潮吞没周遭的人声鼎沸,早该料到的,所有尝试都是徒劳,他过不了自己这关,沐沐是他原则之外的人,除了无力纵容,再无他法。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带着她,什么都不要了。
“沐沐,我……你听舅舅说……”
一开口,周沐就用手堵上了自己的耳朵,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她不说话,嘴唇鼻尖都在轻轻颤抖,仍旧看着他,眼底红得不像话。
他也说不出话了,心脏如同被盐水细细割裂出小伤口,密密麻麻,痛的喘不过气。
僵持着,一切都凝固。车停了,路人的喜怒顿住,只有眼泪往他的伤口上汇聚不息。
许久。
“劳您二位,有什么事到边上解决,挡在门口影响车辆通行了”,医院的门卫观察了他们好一阵子,看不出闹的什么名堂,总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谈朗回过神来,却没发现自己也流了泪,随手擦一把,站起来跟门卫赔一声不是。
倒把门卫吓了一跳,好好一个大男人在路边哭起来,门卫愣愣点头算是回应他的道歉,接着,他一把打横抱起那姑娘的动作,又让门卫吃了一惊。
随即摇摇头,指不定就是两人闹矛盾,可看着年龄差的倒是不小,说不准这男的有了老婆,又在外面勾搭一个年轻的,啧啧,门卫暗叹世风日下,便又躲回了阴凉下守着这道大门。
“沐沐”,他们坐在车里,等到周沐情绪平静了下来,谈朗也把缠成乱麻的思绪整理,才说:“路医生说……可以治好的,只要,只要我们配合”。他侧过一点身子,靠近着她,承诺道:“不管怎么样舅舅陪着你,咱们听路医生的话,好不好?”
可是这一番话,在周沐听来,只觉好笑,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是那么熟悉,就在昨晚,他才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抓紧她不后悔。
她不会再相信他了。
“我没有生病,你不爱我,我接受了,可是我的爱,你不能否定它”。
她的声音轻弱,一出口就被压抑不住的哭腔冲散,字字钢筋般筑起牢笼。
听完,谈朗长叹一声,他们两人像是捆绑着走入末路,越挣扎,无形的绳就系得越紧,喘不过气来。
他扳过周沐的身体。
“你爱我什么?”的确,他们一向亲近,可从不曾有任何暧昧相处,如同两条平行线,虽然几乎重合,却一直守着本身的轨道。
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周沐望向他,眼睛里是毫不避讳的无尽爱意。爱他什么?哪一点不值得爱呢?
“我爱你抱着我,不会嫌我烦,哪怕是玩笑话也没说过一句,我爱你下雨天接我回家,我被老师留下,你在教室外等我,我爱你替我系鞋带,给我绑头发,新学期发了课本帮我写好班级姓名”,她浅浅笑,这些回忆是她珍藏的蜜。
“十三岁那年暑假,全家去西藏旅游,爸妈忙着打电话,中途就走了,外婆不想爬山,舅妈陪着她在酒店偷懒,只有我们两个人去拜佛转经塔,那天太阳好大,人好多,你拉着我的手一下也没松开,上香的时候我跟佛祖说,想一辈子都和舅舅在一起,你知道吗,从那天开始,不论生日,进寺庙,看见流星,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那个时候,你是可以倚靠的长辈,陪我玩的舅舅,小孩子最需要陪伴了,感情可以叠加,依赖和亲情也会变”,周沐淌了一行泪,无征兆,“如果,我常常想,十五岁,如果当时是你就好了”,这句话讲得极轻,一笔带过,无人留意。
双手无力垂下,那些能够证明她真切爱着的证据,谈朗大多都已经忘记,而这一桩桩无意的举动,是让她迷失的罪魁祸首。
车内的空气窒息,谈朗把着方向盘,放半扇车窗,外界的熙攘一瞬间蜂拥而上,吵得他头疼,扳动按钮,车窗又被升起来,气氛重回逼仄。
他长叹息一声,将头发向后捋,车门上备着的一盒烟被他捏扁,心烦意乱。
“好,我知道你爱我,我承认”,他相信了,她说的也许是对的,这是爱情,谈朗顺着她的思路,“这又能怎么样呢?你的爱只会让你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沐沐!”
“如果你爱我,我不会痛苦”,周沐注视着他的眼睛。
谈朗垂下头,又抬起来:“行,世俗的眼光我可以不在乎,伦理道德我也不管了,你舅妈怎么办?”他从周沐的眼睛里看出了答案,她若是在乎初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外婆呢?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呢?她七十多岁,你爸妈不在了她被蒙在鼓里,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儿子跟外孙女搅出一摊荒唐事,你让她怎么办!”
他压抑着情绪,额角的青筋都显出来。
周沐终于有了些表情,抿紧了唇,想反驳也反驳不出。
不知怎么回事,细枝末节的记忆就奔泻在眼前。
上回在外婆家,临走的时候,硬要她带着的一大包零食,好像还没吃完,偷偷塞给她的一千块钱,还放在抽屉里,那么旧了,好几张都缺了角,应该买个盒子装起来才好。
“她总说着要亲眼看着你结婚,嫁一个好人家,才能放心”,谈朗接着说,“想想她,沐沐,你听话好不好?”
聚成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周沐好似被一只巨大的手拉扯着,就快要撕裂,钻心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汇集,又骤然像点燃的爆竹,“嘭”地散开来,留下的只有碎片。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走不到尽头一般。
路上的土地都干涸成大块的裂缝,周沐的身体沉重地节节下坠,迈出一步都很艰难,她想,要不就停下吧,就在这里,睡去,死去。
恍惚之间,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苍老而慈爱,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去看,却看不真切,“沐沐……沐沐……”
声音很远又好像就在耳边,她跌跌撞撞爬起来,想要靠近那个声音,可是她向前一步,那道声音就退后一步。
“是谁……”她问,嗓子里像藏着火,灼烧疼痛。
突然之间,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那条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热闹的集市,一排连着一排的低矮平房,好熟悉。
同时,她的身体也变得轻盈无比,一阵风吹来,便将她推到了一间小院前,墙上的门牌挂着“淮庆路43号”。
这是外婆家,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而且,门上为什么贴着紫色的春联,这不是……
正在她想不通的时候,几个中年妇女相跟着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听说了吗?”穿白色开衫的女人指着43号院,“老谈家的儿子跟自己的亲外甥女搞到一起去了!”
另一个短发的女人立刻附和,似乎知道更多的内幕一样,“可不就是呀,造孽哟,老谈两口子都不在了,女儿早就是个没福气的,好好的一个家就散了,我还听说,谈朗带着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白衫女人提醒她:“沐沐吧?以前闫老太太常念叨”。
“对对,听说是带着她跑到了国外,工作也丢了,两个人去了外国,谁知道怎么生活!”
几个人一边议论,一边唏嘘,赶集去了。
“你们别走!别走!”周沐拼了命想抓住她们问个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她和舅舅吗?外婆呢?什么叫不在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她的声音,任她喊破喉咙,渐渐迷雾四起,所有的人和景都消失在虚幻中。
“你醒了?”
张开眼睛,是既熟悉又厌恶的地方,白蒙蒙一片,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心脏监测仪在耳边滴滴答答。
护士正在更换吊瓶,“你感觉怎么样?”
周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长时间的昏睡使她的嗓子干涩,难以发出一个音节来回应问题。
刚清醒的病人在意识上一时混沌的情况,护士已经屡见不鲜,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嘱咐道:“我去叫医生,你先休息,不要乱动”。
还没等来医生,冷冷的透明液体顺着管道输进她的身体里,眼皮似压了千斤铜铁般合上了。
再醒来已经暮色四合,病房点一盏小台灯,有一个人伏在她床边睡着了。只是睡得极浅,周沐不经意间的微小动作,他就“腾”地坐了起来。
凳子撞上床头柜,好大动静。
“我……”刚说一个字,周沐便偏过头去,他也不再说,在床边沉默着立了几秒钟,沉默着出去了。
背靠在走廊墙上,谈朗的疲惫显而易见。
昨天在车里的时候,上一秒人还好好的,下一秒周沐就昏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谈朗被吓得手都在发抖,抓着医生,语无伦次。
“病人家属不要激动!病人只是一时情绪过激导致的昏迷”,医生慌慌张张跑过来,还以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解情况后,无奈地安慰着家属。
可是他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弱,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别的,谈朗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同时,病床上的周沐愁眉紧锁,嘴唇一碰一碰,似乎被梦魇折磨,他守了一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上午问了十几遍,“医生,她怎么还没醒?是不是严重了?”
医生和护士见惯了生离死别,对他的关心则乱倒是理解,“放心吧,她只是身体比较弱,加上忧思过度,太累了”。
下午周沐第一次睁眼,刚好初莹来给他们送饭。
护士正急着找他,眉眼弯弯笑着催他:“39号床病人醒了!”
听到周沐的消息,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进了病房,但她已经又像玻璃娃娃一样睡着了。
 
第20章  表弟
 
在医院又住了三天,谈朗再三跟医生确认周沐完全恢复了,才同意把人接回家。
可是她完全像变了个人,像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春天,寡言清冷到了无生机。
谈朗跟她说话,只一个来回,她便能将话堵死。
初莹更是一头雾水,宿醉之后的早晨,家里空无一人,前一夜的事情模模糊糊只剩下头疼欲裂和连不起来的片段,单方面与谈朗赌气不联系的事情倒是没忘记,好不容易等来电话,就是周沐住院的消息了。
顾不得闹小脾气,赶去医院的时候,谈朗眼底的红血丝实在让她心疼,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说全是他的错。
谁的错已经不要紧,家里的氛围却是越发奇怪了,几天内,他们舅甥之间仿佛硬生生筑起了一道墙,周沐越垒越高,拒他于千里之外。
公司的事情,谈朗无心顾及,跟孟石韬请了无限期的长假。
“没事儿,公司有我在你放心,照顾好沐沐才是当务之急”,孟石韬很爽快地同意,还以为几个月过去,周沐的病慢慢好转,没想到是越发严重了。
“要不明天来我家聚一聚?正好我弟回来了,沐沐一个人老闷在家里也不行,他们年轻人见见面交个朋友,说不定能换换心情”,孟石韬提议。
照现在沐沐的状态,谈朗拿不定主意,电话那边隐约有女人的声音,孟石韬立马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行了,就这么定了,周六中午”,说完,又耐心地安抚着不耐烦的女人,“好了宝贝儿,挂了挂了,专心陪你……”
耳边只剩一串忙音,盯着被挂掉的电话,谈朗无奈摇摇头。
也许孟石韬的选择才是最好的,身边的女人不断,在一起的时候他想方设法讨她们欢心,分手的时候通知一声外加一笔分手费,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没必要纠缠着闹得不好看,一个告别吻还能做朋友。
女学生,他还是头一回招惹。
“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他合上电话,市场部总监拿不定主意,非挑这个时候谈工作,“这个包?”顺手拿起摆在最前面的一款女包,店员立刻堆着笑夸他有眼光,介绍这是本季度的新款。
电灯泡一样跟着他们的关哲也立马附和,“还是咱们韬哥会哄嫂子”,手里的购物袋几乎提不下,还在傻呵呵笑着,以前的张狂样一点儿没残留。
这事说来也巧,从小金银堆里长大的关哲,天生就是大少爷脾气,还没服过谁,那晚在酒吧也不过是形势所迫,算是给孟石韬一个面子。后来没几天,他又到缪斯喝酒,凌晨才醉醺醺出来,没走几步,就有小混混拦了路——
进出缪斯的人非富即贵,一般人不敢来招惹,不过富贵险中求,关哲倒霉,碰上了这样的人,本来乖乖给钱便能相安无事,偏偏他端着少爷架子不肯低头,那些人三拳两脚揍他一顿,身上之前的东西抢了个遍,还嫌不解恨,衣服也要扒了去。
他喝醉了酒,混混的脸记得模糊,而突然一声怒喝从天而降,他怎么也忘不了。
当时孟石韬从酒吧回家正巧关哲被人打得满嘴腥汤,教训了那群敢在他地盘闹事的地痞,顺手把关哲送到附近酒店,这小子醒了后满世界找他,日日鞍前马后要做他小弟,逢人就说他如何如何威武,如何如何以一当十,恨不得把他夸张成三头六臂的怪物。
要知道这小子这么粘人,孟石韬那天一定绕道而行。
不过李曼冉从酒吧辞职后的下落,也是这小子打听出来的,算是没白救,他想当苦力由他当就是。
察言观色也挺上道,递给他一个眼神,立马心领神会,“渴了吧?我去买奶茶”,咱们韬哥准是想跟嫂子单独相处,做些不为人知的事。
关哲的想法,李曼冉自然无法洞悉,她悄悄看一眼那只手包价格,六位数,催着孟石韬放下:“难看死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孟石韬追着问,以前的女朋友跟他闹别扭,无非就是一套首饰一件衣服,立马对他阴雨转晴。
可她倒好,知道他是酒吧老板的当天就辞了职,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找着,玫瑰钻石变着花样送也没换她一个好脸色,像个愣小子一样在她宿舍楼下等了两个星期才搭得上话。
他不介意在女人身上花心思,对李曼冉上心,多少有点不甘心的成分在里面,欲拒还迎还好,洁身自好也罢,这个女人他要玩,谁也拦不住,吃了十年山珍海味,早该换一换了。
“你是大老板,工作忙,干嘛还约我?”李曼冉跟他闹脾气,出门三个小时,他有两个小时在打电话,还有关哲寸步不离跟着,虽说像换了个人似的,她还是讨厌,跟孟石韬说了一次,他笑着没理,她也不敢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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