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缠——宝光相直
时间:2022-06-16 06:57:34

  空气静了片刻,“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易瓷说。
  张润行并不着急,微微然挑起唇角。眼波花与风相宜,五官面容每一处恰如其分,构就出一副清风霁月的笑颜:
  “妹妹,你的小秘密,差点露馅了呢。”
  “围着她转这一点,你不用学。”女孩儿敛了眉,补充道,
  “哥哥。”
  张润行笑意不改,温和语气也没变:“不是你告诉我,她今天会在这里么。”
  “考验一下你嘛,谁知道你是真的为她而来!”她也掩去不愉,换回平时的噘嘴撒娇模样。
  张润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当然啦,她跟我十年交情,妹妹当然比不过啊。”
  -
  “新娘想着人多力量大,联系了不少亲朋好友来帮忙,妙妙小朋友的家长就是她住在附近的堂兄,结果大人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小孩就不见了!孩子爸一个壮年男人,都急哭了,新娘就差把刚设好的道具翻过来找一遍。”
  康皙的语速超快,简短地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代薇当机立断:“先派人去安保处要监控,吩咐音媒组最快速度调试好音响然后广播寻人,仔细询问孩子父亲去洗手间前把孩子安置在哪,注意安抚别把焦急情绪挑高。”
  “可是音控才刚刚开始组装仪器,而且布线方面不太顺利。”
  “我去看看,你赶紧动员大家找孩子。”
  两人分首,代薇马不停蹄地往后台设备组赶,康皙也跑着离开。
  好在现场高度配合,这边刚刚解决插座不够的困难,正要开始广播,那边就传来孩子已经找到了的消息。
  在花藤架那边。
  代薇熟悉布局,想到自己目前位置离花架准备场地很近,立马动身去确认。
  稍在远处就能看见一个小女孩儿被人抱在怀里,浸在繁花里欢笑。
  “是妙妙吗,妙妙?”代薇喘着粗气。
  抱着孩子的大人最先听见,先转过头来。竟是张润行。
  “是妙妙。”张润行回答了。
  温言细语,平和到代薇心头攀上些恍惚,缓而转降成恐慌。
  她不得不想起,张润行曾经就是这样熟练,熟练地抱着他的孩子。
  他们失去怀抱孩子的资格,才短短一年,余生的痛苦还很漫长。
  生命承担了苦,回忆才是深沉的痛。
  所以重见时,谁都没有提。
  代薇在担忧他的隐忍,不忍看他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接受过去,于是小心靠近:“我知道妙妙的家长在哪,让我抱过去吧。”
  而他淡然笑着,再看一眼孩子粉嫩的侧脸,终是轻轻点了头。
  “我打个电话接应他们一下。”代薇手伸进口袋摸手机。
  毕竟这里是边缘工作区,四处摆放的花架位置有些杂乱,都是鲜花编插后备用的,待开场前置放到指定位置,孩子也是被万花堆叠的新奇感吸引过来的。
  摸索半天,她才后知后觉:“……手机好像落在音控那边了。”
  张润行失笑:“你呀,还是那么粗心。”
  “我哪有粗心!这不是着急嘛。”代薇干脆和他面对面站,逗一逗可爱的孩子,一起等正在赶来的家长。
  “还说不粗心,高二下学期小模拟,是谁连准考证都没带,临进考场前要我跑去她原班级找出来,再冲刺着送过去?”
  从重逢到现在,一直沉稳如冷水的张润行,再提起少年事,难得面上带着一些轻松。
  她再次反驳:“谁让你考场正好在我的教学楼呢,帮帮忙怎么了嘛!”
  倒是有些印象,上学期最后的几天,叶浮茹远远找来,轻松叫走了正和代薇一起在食堂吃麻辣烫的张润行。
  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在操场压过一圈又一圈,直到碗里的麻辣烫冷透,上面的油花结成块,代薇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
  赌气似的,别扭了一整个寒假,乃至半个下学期,要不是那次忘记带准考证,可能到现在还别扭着吧。
  正想着,腆着小啤酒肚的年轻爸爸泪水涕流地找了过来,激动地抱过孩子,连“谢谢”都说不清楚。
  代薇好言安抚了几句,看父女俩离开,打算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代薇。”
  又被张润行叫住。
  “嗯?”她回头。
  他清淡如许的容颜,被重花衬上琉彩生色,他讲:
  “要试着在一起吗?”
  “什么?”
  她下意识问,他却没有再重复。迈步走上前,略垂眸,温热手掌缓慢牵起她的指尖,目光睨定她纤细腕骨时,勾唇告诉她:
  “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吗。”
  反问句式,陈述口吻。
  第一反应的重点不是这句话。而是——
  “什……什么?”代薇忽然不明白了,大脑运转不动一般。
  而是当她不明所以低下头,因对方牵手的动作,不得不发现他腕骨处所佩戴的一款男士宝玑表,然后视角偏移,再发觉男人的视线正敛落在自己手腕上。
  ——很巧,她也有一块。
  就是那块,
  曾被她在德国狠心当掉,又由易圳留心赎回;
  因为看到爱慕的男人拥有,于是在刚工作不久后硬是咬牙买下这块女士同款。
  所以哪有巧合。
  不过是她小偷一般强行碰瓷的“情侣款”。
  是她可耻的私心罢了。
  代薇几乎触电般缩回手,背在身后,笨拙掩藏的动作和她这十年兵荒马乱的单恋如出一辙,简直不能再狼狈。
  他好像也不想戳破,眸光像坠落的鸿羽:
  “说你粗心还不信……那次模拟考试,上午你的考场在开太楼408教室,29号座位。为什么我记得那么清楚?因为这个位置,恰好和我的下午场一样。”
  冷意顺着他的目光,从头顶灌下,钉得脚底一时挪不开逃离的步子。
  那天上午啊,考的是数学?还是化学?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些题目看得头疼眼花,大题几乎都只能写个大概,所以有很多剩余时间来涂涂画画。
  除了草稿纸上四不像的水冰月卡通画,就是用铅笔字迹写满桌角。
  “从小一起混着长大,我怎么会认不出你的字呢?”
  光影飞掠,藤架花香烘得脑胀,模糊想起那些大大小小的字,写的满是:
  ‘叶浮茹,滚开’
  ‘贱女人’
  或者
  ‘快点去死吧’
  ……
  *
  去拜访张爸张妈的事到底没有落实。
  从准备工作到婚礼结束,新人火急火燎准备出去过二人世界,明明收尾的工作可以交给场务人员,偏偏要亲力亲为,磨蹭到最后一个人走,代薇才敢出来。
  蕾娜说得对,未必别人就看不出来,一厢情愿的深情,到头来都在感动自己。
  原来早就破绽百出。
  她泡在温热的夜风,想起张润行说那些话时毫无向往的模样。
  “至少我们互相了解,如果你还愿意的话。”他温柔地求爱,眼里却没有期待。
  “我父母,他们一直很喜欢你,你知道的。”
  只是转述别人对你的满意。
  不对吧?不该是这样吧?代薇甩甩头,感到一阵扼喉般的窒息。
  她过去的人生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剧情啊。
  电话响起,一惊一乍地掏出来,看见是赵翡蟾的来电,才长舒一口气,接起时猛地深呼吸,试图大声倾诉悲痛:
  “蛙啊呜呜,你都不知——”
  “哇呜呜呜呜呜呜呜!!!”
  对面同时炸起更加震耳欲聋的哭叫声,完全掩盖了她的话音。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电话:“咋的了这是?”
  “翠娥啊!来,来喝两杯,爷心里难受极了呜呜呜,消哥还在加班,我觉着你今天肯定是个闲犊子,来喝!”
  绿蛙显然已经亢奋。
  大少爷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哭天抢地的着实少见。
  “别激动啊,我现在过去找你呗,搁哪呢?”总不能放着不管。
  他好像是抹了把鼻涕:“我在,南郊城乡结合部那个叫…好大娘小酒馆!我发定位给你。”
  什么玩意儿?还有酒吧的名字可以那么猎奇呢??
  打了辆车,四十分钟晃晃悠悠,代薇站在街边对比来对比去,确定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家酒馆,才试着走进去。
  门店招牌上,赫然写着“Hold new”。
  店里灯影昏沉,人很少,一眼就能看见花衬衫男人,坐在显眼位置自斟自饮。
  代薇一坐下就试图关心老友,可任凭怎么问他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猛喝,还拉着她一起。
  一人五六瓶啤酒下肚,赵翡蟾打开话匣子:“今晚,咱们通宵喝!”
  “你不是老总吗?别到时候喝得起不来,管不了事了。”酒精在身体里发挥燥热的作用,但她说话还是清醒的。
  “嗐!什么老总,爷的公司被易南收购了,从此安心做我的打工人。”
  “啥?!”
  “对,没错,就是刚给他鞍前马后设计完的‘苏克西’!他们说干得不错非常满意,所以把我的公司永久并购了!”
  “这也太那个了吧。”代薇一时词穷。
  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这事做得,确实像易圳的风格。
  “丧心病狂畜生不如!”绿蛙笑嘻嘻补充,晕乎乎地垂下头去,还补了句脏话。
  来去间,酒杯没有落过,又喝了几轮。
  代薇拍拍他的肩,不知说些什么安慰。
  她这种对事业没有过高追求的人,其实不理解为什么作为富家子弟,绿蛙宁愿放弃继承家业,也要费劲吧啦闯一片天地。
  可这些年,多少也能看到他创业的艰难,没说一个苦字。
  “你竟然肯同意?”
  “老子当然不同意!”赵翡蟾狠狠拍桌,“但老子的那些股东……易南一透露意向,他们恨不得上赶着去贴人家屁股,说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还说背靠易南,好乘凉~”
  他自嘲地笑起来:
  “我要是想乘凉还特么创什么鸟业?嘴皮子都说破了,求他们再等等,没日没夜谈生意,甚至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采风,不就是为了证明没有别人当靠山,我也可以创收无数,可结果呢……”
  结果还没等他回去,就收到全体股东一致同意收购的通知。
  所有努力都付作他人衣,他只能可笑又狼狈地躲在不知名小酒吧宣泄愤怒。
  代薇边喝边听,听得心酸不已,听得悲从中来。
  故作豪迈地放杯抹嘴,打算敞开心扉一吐为快:
  “绿蛙你别伤心,跟你说说我的难受事儿,让你乐呵乐呵。”
  “讲讲讲!”
  “我啊,我一直暗恋一个人,从学生时代开始,到他谈恋爱结婚生子,到现在,他老婆孩子都没了我还在暗恋,你说我是不是个瓜怂?”
  她没敢说,到今天为止,暗恋结束了。
  结束不是因为被看破说破,不是被心上人表白追求。
  而是说破后,却感觉彻底失去了。
  “哦,是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张什么行啊。”绿蛙一点都不意外,轻描淡写。
  代薇傻了:“啊?你怎么知道?你也知道?!”
  他吞下制作简陋的鸡尾酒,翻了个白眼:
  “真当爷是二愣子?当年你那些花样百出的小男朋友,有名的没名的,哪个没被你抓过来给哥几个付饭钱?
  唯独这个姓张的,外面再怎么传你们登对,你都没拉到我跟消哥面前溜溜。我早就猜到了,以你的性子,莫不是不想让他吃亏,莫不是——真的喜欢他。”
  “嚯,你们这样显得我很呆耶!”代薇真是笑了。
  有那么明显吗?险些全世界都知道这份感情,还以为辛苦藏匿,卑微却被全集观赏。
  曾经暗地里放在叶浮茹身上的,那些艳羡、嫉妒,甚至憎恶的感情,明明他早就洞悉,为什么还要在结婚时给她一席伴娘之位。
  是要她亲眼看着,才好死心?
  还是她的喜怒,根本不被他在意?
  “我好像是个……隔!呃,备选答案。”代薇想不太清楚,断断续续打着酒嗝。
  “嘁,你也是活该,恃靓行凶玩弄多少人的感情,遭报应了吧。”赵翡蟾大手一挥,杯里满上,“来,喝!”
  两人碰杯闷头苦喝,越喝越难过,抱头呜咽一会儿,看见对方丑态,又哈哈笑起来。
  “你有病啊,情绪正饱满呢。”绿蛙作势亮拳。
  代薇撸起袖子正欲回怼,又被电话铃声叫住,摆手示意暂停:
  “喂,谁啊!”
  “……”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吓得一愣,易圳良久才接道,“是我。”
  这个声音,很熟悉啊。
  “我知道你是谁~~,我追着他那么多年,跟他比你有这个实力吗?你还学我死缠烂打,我什么水平,你又是什么水平?很难的啦。”
  代薇抖了一串机灵,把事实说得很囫囵。
  一旁的赵翡蟾一个人喝得无趣,衔起一根烟来,还有福同享地把烟盒往代薇面前递。
  “戒了。”她没兴趣,推开他的手。
  自然引来一声骂:“德行。”
  电话里,易圳的声音冷了几度:“有男人?”
  “对,对对。”她直接破罐破摔,“绿蛙!这就是买了你公司的人,给我狠狠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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