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吧,她并没有觉得多痛快。
她就是在意,还是愧疚,更加瞧不起像个烂笑话的自己。
代薇恨死了他这种摆烂的无辜。
“如果不是你先要求我去你身边替代星野梨,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她真的太不洒脱了,最后还在挣扎强调,自己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人,
“所以我们都一样,知道吗?”
易圳不急于接话,从药箱里取出棉签蘸湿碘酒,拉过她的手腕,低敛眼睫为她消毒伤口:
“不一样,最初是你先开始的。”
“什么意思?”代薇有些不明所以,皱眉,“在小姨婚纱店那次,我明明给过你机会,拒绝你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易圳挑眉失笑,摇头:
“如果运动会那天没有忍不住靠近你,我也不会在之后沦落到这种下场。”
代薇更加不懂了。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我作为他的替身,第一次被你青睐。”他继续替她擦抹药膏,甚至眼也不抬一下,淡淡补充了句,
“在张润行去临市比赛后,在延青高中对面的书店。”
……
“哥哥高中以前都是在国内读的,据说是高三那年认识她的,两个人初见好像是在……一家书店。”
“没错,它‘本来’是该被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只可惜你当时在国内忙着追忆故人,怎么会看得上这破玩意儿呢?抱歉啊那个平安夜,我比较盼望你不平安呢。”
那晚平安夜,视频聊天挂断前他所在的背景画面
——灯影昏沉的老旧书店。
“那不是你老相好吗?他跟我们都老同学嘛……我骂他就骂了,你和消哥还得和他打交道。”
……
第50章 学人精
代薇完全酒醒了。
酒醒的代价有多沉重?
是她被迫面对这个男人示弱的眼神, 看清他双手虔敬地捧上一颗因她而千疮腐溃的心,还要在他伪作旁观者般平铺直叙的陈词中,完全听懂他圣洁赤诚的告白。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承认“你就是我的白月光”, 仿佛只是单纯地回忆过往, 讲述事实。
可砸过来的每句话,无论怎样拼凑, 最终结论都在表达“你是我从最初直至永恒的期许”。
语意明确, 字字泣血。
而代薇必须相信,易圳不会撒谎, 他的骄傲决不允许他在这种事情上伪善。
“所以你说我们不一样,只有我才是烂透了的, 对吗?”代薇声音嘶哑。
曾经陪她狼狈为奸的伴侣。
是的,她这样为易圳的存在下定义。曾以为我卑鄙, 你也低贱,我们以最低微的成本面对无解的生活,不做符合世俗希望的存在,我们分担罪恶,共同享受违背道德的契合。
但, 真相却说只有她是个怪物。
“认为我在故意给你难堪?”分析她毫不费力,易圳有点好笑地望着她, 为自己辩白说,“我哪有这么坏。”
“学生时代你努力地想‘跟我玩’,后来在法特也努力地说‘你爱我’,发现了吗,你一直在很有诚意地‘培养’我。”他倾身慢慢靠近她, 一字一句瓦解她的防线,
“现在, 我已经成为你需要我成为的那个‘赝品’,他也依然不爱你,那么,你又何必执拗地推开我呢?”
“继续跟我在一起玩不好吗?”他抬手,曲起食指,指骨轻柔触碰了下她的脸颊。
冰冷又短暂地一下。
很致命。
刹那间她幡然了悟——
“以后,你可以不用哄我、讨好我、迁就我,不必情话说尽,不必委屈求怜,更不需要强装爱我。”
他竟然学她说话。
长指顺沿她脸庞弧度的轨迹缓缓下滑,挪移抚触,然后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施力按压在她唇上,黏腻磨蹭,贪享柔软的举止浸透蛊惑,
“直接开始就好了,代薇。”但不含情.色。
“直接要求我,命令我让你快乐。”
——竟然也学她求怜。
唇肉被他摩擦,力度不轻,令他冰凉的指温沾惹滚烫。
代薇死死攥紧藤椅边缘,呼吸莫名变得急促,眼神慌乱,她几乎自乱阵脚地含咬住他的指尖不准他继续玩弄,从而拼命迫使自己冷静。
这不是个好兆头。她想。
光影鎏镀不朽,放肆垂吻他颇为贵气的皮相,他薄密的睫毛像被打捞的鳞片,洗练锋芒,甘愿潦倒,随意一个低眸敛眉都摇曳着凄美的破碎感,如此惊心动魄。
他本该是永不褪色的执鞭者标杆。
“放松一点,我不会允许自己让你感觉疼。”
——却偏偏毁坏自尊,情愿主动递上铁鞭恳请她拷打,复刻她使过的那些小伎俩,学以致用。
她发现了,却手脚酸软,由不得阻止。
易圳倏然从她嘴中抽回手指,薄唇浅弯,漆黑眸眼自持清亮,并无半点荤腥。他起身退了两步,坐回对面的沙发上。
怎么……不亲她?
明明是极其适配接吻的氛围,难道说,他居然还要学她以退为进么。
代薇的情绪被不体面地高吊,被紧栓住,被他欲擒故纵的拿捏撩起强烈的不适感,彷如万千小蚁爬挠神经末梢,越轻越痒。
自己好像不受控。
好像只能被他所控。
头脑发热的一霎让她紧随着猛地站起来,步伐虚浮,踉跄走过去跌撞进他怀里,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他的眼睛,然后没有一丝迟疑,她低头凑上去重重吻上他的唇,用尽力气。
不同于任何一次。
他们这次的亲吻无比急促又凌乱,大部分原因来自于代薇意外的主动,她的不管不顾甚至带有一丝攻击性,情绪迫切又莽撞,积累疯狂焦灼的掠夺感,没有半点掩饰,理应保持的边界被完全打开。
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霸道,善用甜美的恶果将他拖入沼泽,思维与理智同时服软使矜持被猛烈炙烤,烧得意识溃不成军。可她又懂得很多小招数,指尖轻捷擦刮过他熟透般红的耳骨,拨挑他柔软的耳肉,如此驾轻就熟地拿捏。
月色堕落云端,萎靡沉水。
头晕目眩的混沌感兜头淋下,她脸颊烫红,强势的间隙偶尔也渗漏一点小脆弱,渴望抚慰,又不许他温柔,近乎莽撞的索吻根本不讲章法。
气氛攀向不可回旋的制高点。
舌尖发麻,唇肉传来刺痛。易圳伸手试图将她带离一点,被她很快觉察,腻白纤指迅速而果决地探入他的指缝,十指缠绞,将他的手掌反压在沙发上,然后更加用力地强吻他。
天边掀起一角雾霭迷离的灰白。
长夜收尾,代薇的吻仍然逗留。她用唇痕认真描摹,仔细修饰,四处遗落,再抬起头重新亲吻他。易圳没有反抗,任由她手指略微施力掐住自己紧绷的颈项,代薇也感觉轻微窒息,还是不肯放过他豔红不堪的薄唇。
很奇怪,她听得到唇舌咬合的小噪音,听得到自己心腔快要撞脱出来的声音,却听不到来电铃声已然锲而不舍地吵闹提醒。
很奇怪,她听得到唇舌咬合的小噪音,听得到自己心腔快要撞脱出来的声音,却听不到来电铃声已然锲而不舍地吵闹提醒。
终归是易圳受不了铃声的惊扰,双手收紧女人细软的蛮腰,额头相抵,精致的喉结微微滚动,虚声提醒:
“……接电话。”
他嗓线湿哑得不像话,字音带喘,尾音如诱惑的钩丝,低沉欲气,撩人又不自知。
代薇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她根本没回过神,只是意犹未尽地从他脖颈上松手,唇瓣红肿洇湿水光,眼神懵怔,仅靠下意识迷茫地转过头去。
他们同时瞥向小桌上,代薇的手机还没停止响动。
没有来电显示。
但大抵是女人眨了眨眼找回理智的样子,让易圳觉得这不难猜。
是张润行吧。
空气中还残留着颓靡的味道,弥散幽幽,消隐在这一秒的缄默里。
“刚才的吻足够了,”又是易圳先开口。
他嘶声揉弄着被她野蛮咬伤的下唇,擦净血迹,然后懒恹地抬起视线,好像不打算纠缠,拍了拍代薇的屁.股示意她起来,声音还哑着,口吻微嘲,
“去吧,宝贝。”
去找他吧,宝贝。
倘若对你的痴迷超出了道德的分寸,那么我的忠诚,也将一起逾越分寸。
我不再善嫉。
我会病态地爱你。
这将是我乐在其中的,光荣的病例。
代薇不说话,也没有动,从手机上缓慢撤走目光,回过头沉默地凝望着他。
自己原来把他的嘴唇亲破了么。
难怪会尝到腥甜。
“我会在的。”他的低卑更像一根暗刺,“不管打给你的人是谁。”
“你觉得,打给我的人是谁?”
狠狠扎碎她的心。
易圳稍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被代薇伸手扯过衣领欲图继续去亲他。
好在他一秒读懂她的意思,偏头躲开,反扣住代薇受伤的那只手腕拎到她眼前,小心又深意地告诉她:
“你的手表坏了……”
看似无厘头的话。
可他是思维和手段一样敏捷的易圳,怎么会说废话呢。
同样的男士经典款,在唯一一次正面交锋时,在张润行的手腕上被他敏锐看到过。
这个男人,甚至将自己从前试探他的样子,都学了个八成像。
代薇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并非讥讽。
弯起嘴角,代薇全程笑看着他的眼睛,指尖灵巧地三两下拆卸腕表,就像刚刚强吻他一样坚定和果决,拎着表带,扬手直接摔扔进旁侧的泳池中。
“咚”地。
一跃而下后,溅绽起一朵名水的昙花,转瞬开败。
不用回头去看它沉没的姿态,亦能明白,上面承载的青春时光、夹缝求生的爱意,到底会被点点冲刷,泡洗殆尽。
她的视线始终着落在他脸上,亲吻之前,她纠正说:
“是你学坏了,圳宝。”
*
过度追求快乐的后果是起不了床。
代薇一觉睁眼又是日落。房间内十分安静,她窝在柔软的被褥中蠕动几下,伸手摸了摸旁边,确定易圳不在以后才深深送了一口气。
其实早就醒了的。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易圳。
诚然,刚刚发生过不久的事情都历历在目,她不是烂醉,也没有断片,她记得是自己主动的,也记得自己有多主动。
但一块质量过硬的表,怎么会刚进水就停走?
落入池中的第一时刻,只是被水四下包围,紧紧环绕。
水温刚刚好,无孔不入,又温柔相贴如无物,不沉到底端,不能感受它破坏性的压强。
昨晚没接的那个电话,是张润行拨来的,他还是约代薇去家里。
她当然打算赴约。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预备离开,又在楼梯拐角处被一颗探头而来的小脑袋留住。
见到代薇回望而来,它眨了眨异色的精灵眼,没有多做停留,耳尖消失在墙角背后。
好久没见到老朋友黛安娜了。
代薇好奇地几步追上去,第一眼看见的是整个三层都被安排成猫猫的小天地。
被宠成小公主的黛安娜总喜欢保持若即若离的姿态,端坐在走廊尽头,细细舔爪。
上方暗白的墙,唯独挂了一副画像。
是她在德国聘请的私人导师,离开前最后一幅画。
德仕兰不愧是德仕兰,笔触明晰简练,又处处细腻,画面中她在沙发上随性翻阅报纸,仿佛一眼倒退回那个久坐到尾椎发酸的日子。
直至亲眼看到这幅画,才知道老师送给她的,不是肖像,而是写意画。
画里,在她右后方静坐的易圳,姿势规整,落在她背影的眼神光却被饱满凸显。
万事如他静止,爱河汹涌奔流。
忽然间,在这一刻对他了然。也许他的秩序没有错位,是爱意落入时间差。
为时尚早,代薇走时给康皙去电交代工作任务,叮嘱他好好做事,还说自己会晚些到。
她打算先去找张润行。
看看他的邀约,究竟是什么样重要的内容。
但她没有想到,更令人胆寒的内容,是来自她坐上出租后座时,同时抵达邮箱的匿名视频邮件。
第51章 双处理
“到了吗?”张润行举着手机不急不缓地跨出单元楼, 一眼瞥见站在不远处的代薇,笑着挂掉她的电话,语气温柔,
“来了怎么没上去?”
他还是老样子。
米色衬衫习惯只系领口处的三两颗纽扣, 露出白T内搭,叠穿浅湖蓝日系马甲, 清爽利落的短发, 斯文俊雅的优容,无框眼镜修饰一双天生深情的温柔眼, 唇角浅弯。
一派出走半生又归来的少年模样。
一昧闷头向光追随的脚步,忽然在此刻失去挪动的气力, “不合适。”代薇站在原地,第一次没有主动上前。
张润行微僵, 又很快恢复神色。
长指推了推眼镜边走到她面前,单手插兜,微微欠身看着她,眼梢含笑,着色宠溺的口吻像在骄纵闹脾气的小姑娘。
“我离开了很久么?”他稍稍靠近, 调侃她,“你什么时候跟我变得这么客气了?”
幽淡孤雅的茶香弥散在他身上, 坐拥记忆的载体不能再熟悉,是她曾经想拥有又不敢拥有的味道。
但相比无花果的冷质感,总觉得差点意思。
她竟然忍不住对比。
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代薇抬眸回望他,说:“毕竟那天你开口向我求爱, 我想我们的关系也应该需要重新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