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盛德行礼后退几步,顿了顿他又道,“陛下保重。”
“下去吧。”
***
一月后,边境石河城外,日头高照,风吹尘起,兵甲列阵,两军对峙。
敌方斥问:“领兵者何人!报上名来!”
一人着一身玄黑盔甲,骑一匹雪蹄黑马,手持长戟上前来:“我乃宇平宋翰墨。”
“未曾听闻!”
“皇室之人,是来战场找父皇么?”
“哈哈哈哈哈”
“一战便知!”
再三月后。
“捷报!”一匹快马入了上京,士兵举着书信,声音回荡在上京城上空,“宣威将军宋翰墨率三千轻骑,夜袭敌营,斩敌将数名,胜!”
封正四品上忠武将军。
再六月后。
“捷报!忠武将军宋翰墨率领五千轻骑,大破顿京三万!胜!”
封从三品云麾将军。
再三月后。
“报!云麾将军宋翰墨领万军,被困汝金城。”
再两月后。
“捷报!云麾将军宋翰墨领千骑,破敌两万!汝金城自救!”
封正三品冠军大将军。
再六月后。
“捷报!大将军宋翰墨率领三万步卒,大破顿京十万阎林军!胜!”
封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
仗,一打就是三年。
宇平国冠军大将军宋翰墨,顾盼神飞,风姿卓然,雄姿英发。
战场上用兵如神,擅长以少胜多,刚猛强横,势吞天地,气盖万夫,天下闻名!
一时间人人称颂,惊叹不已,大家给他起了一个称号“墨七将军。”
第56章 十战十胜
宇平国丰成六年秋,八月二十,秋分。皇宫碧池中只剩孤零零的莲蓬,路边金菊团簇,树叶泛黄偶有飘落。
一位小公子,头发半束半披,穿着一身深蓝常服,胸前绣金色花叶,腰间白玉带。一串小子佛珠上面刻梵文,缠了他左手两圈垂在手背。
他正跟着大太监不慌不忙走在小径上。
“哎呦!襄王您快点啊,陛下宣您呢。”大太监催促。
即使听到催促,小公子还是慢吞吞踱步,眼尾上翘的眼睛微眯,只道:“莫要急,陛下只是照例问些功课而已,今日天气甚好,何必匆匆。”
小公子明眸皓齿,脸颊还带了点婴儿肥。此人正是年仅十岁的荆州襄王宋子轩,前太子宋别墨的遗腹子。
一年前陛下突然病重,整个太医院没有任何头绪。因为无所出,皇上听了大臣的建议,派人去荆州把襄王接来上京,以防万一。
宋子轩此前曾被送去少林寺习武,左手缠一串佛珠是他俗家子弟的证明。他本人性格也是不慌不忙,颇有闲于尘世的味道。
真是王爷不急,急死太监!大太监仗着自己的身高翻了个白眼。
宋子轩转向身边比他高半个头的一个小侍卫,笑着道:“欸!小鱼你看那边,昨日那银杏树下还没有这般多的叶子呢!”
小侍卫面上白白净净,一双杏仁眼,他朝宋子轩指的那个方向望过去。
收回视线时,瞄见大太监的白眼,立马低头道:“看到了,小王爷我们走吧,陛下还在等您。”
“嗯,好。”宋子轩这才稍稍加快脚步。
跟着大太监进了玉暖宫,入眼便是郁郁葱葱的巨大槐树,树干很粗,上面布了一层绿色青苔。
树叶半是深绿,半是焦黄。风吹过,从屋那边刮来一阵刺鼻的药味。槐树上的树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也无人清扫。
宋子轩抬眉见怪不怪,玉暖宫这般萧条的样子,看着倒像是冷宫,槐树落叶不扫,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踏上落叶,脚底传来“咔擦”的破碎声,宋子轩一行三人进了玉暖宫主殿。
玉暖宫已经装了防风门帘,香炉里也不是熏香,倒是炭火。皇上半躺在塌上,披头散发,随意套了几件衣裳,正在看书,听到动静,也没有抬头。
“参见陛下。”宋子轩行礼。
“坐。”皇上随手指了指塌边的位置,头也没抬,翻了一页书继续看着。
“谢陛下。”宋子轩端坐在椅上,他左手拇指拨弄佛珠,心想着皇上这月的气色看着倒是比从前好了很多。
等了一会儿,皇上才把书放到一边,他瞧了宋子轩一眼,道:“明日你七皇叔入城,你去迎接。”
“是,听说七皇叔月初就到了凉城,明日终于可以一睹传闻中十战十胜,未有一败的将军风采了。”
“咳咳咳……”皇上以拳抵唇一阵咳嗽,站在边上的陈力忙端了一杯茶给他。
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汤药,压下咳嗽,皇上放下茶杯,慢悠悠道:“起了战事,以往都是文臣要和,武将要战。花昔城事情后,倒是武将要和,文臣要战。子轩你以为,太尉为何坚持要你七皇叔赶回上京?”
宋子轩笑了笑:“花昔城事情,天下人的言论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太尉看陛下病重了。”
“你很聪明。”皇上顿了顿,挪动身子,仰头躺在枕上继续道,“你觉得朕能不能胜他一筹?”
“自然可以。”宋子轩回答得毫不犹豫。
“哦?”皇上蹙眉深深看了坐在手边的小人儿一眼,“若是你,也可。可惜,你还是不如他。”
宋子轩咧嘴笑了,露出小虎牙,歪头问:“为何?”
皇上道:“人出生后,外貌已经定了,但是心性却是会因为各种外在原因而改变。你聪明伶俐,勇敢武断,都是你母妃教你的。观你七皇叔能有今日的成就,何尝不是朕的功劳?朕自然欣赏他更多些。”
宋子轩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觐见。”门外太监声音传入屋中,皇后江暖穿着一身紫色宫装入了屋。
宋子轩起身:“皇后娘娘吉祥。”
江暖瞧见宋子轩,顺手把手中拿着的一个橘子塞给他:“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宫外新来的橘子,吃吧。”
熟稔坐在榻边,帮皇上整理背后靠着的软枕,江暖语气带着责怪:“怎么又不把这弄好,陛下靠着舒服么?”
“不舒服,等皇后来帮朕呢。”
江暖笑了笑,转身端了鱼汤:“刚熬好的,陛下尝尝。”
“好。”
宋子轩被塞了橘子,反手交给一直站在一边的侍卫小鱼,小鱼仔细剥开后又递了回来。
江暖见怪不怪,因为夫君中毒身亡一事,王妃便要求襄王吃的东西全要身边贴身侍卫经手。
瞧着那个小侍卫眉眼清秀,她开口道:“你这侍卫模样倒是越来越俊了,比你还要俊上不少。”
宋子轩:“母妃说了,比我俊,到时候姑娘都不会看我,只看她。”
“咯咯咯,倒是有趣。”江暖掩唇笑了。
“无事你就下去吧。”皇上吩咐了一句。
宋子轩低头:“是,陛下,子轩告退。”
皇上喝完鱼汤,江暖把碗递给下人道:“前些日子我听月容说,丹若郡主这两天也要回来了。”
“知道了。”皇上侧身把枕头放下,江暖也起身帮他。
躺好后,皇上拉着江暖的手,闭上眼睛:“你同我说她做什么?出去寻医,她的病好了?”
“不清楚,”江暖另一只手也覆上皇上的手,声音柔和,“我只是想着,陛下看到郡主心情会好点。”
皇上没有回答。
听见塌上人沉睡的呼吸声,江暖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把皇上的手放回被窝。
回住处的路上,宋子轩摩挲佛珠,微侧头和小鱼道:“帝后感情倒是深厚,明明江太尉都已经投靠七皇叔了。”
“什么叫感情深厚?”小鱼眼睛大大的,面带疑问。
宋子轩被噎着了,他转身捏了捏她的脸:“你每次都帮我看毒,你和我也感情深厚。”
捂着被捏的脸颊,小鱼点了点头:“哦,看毒是王妃吩咐的,是小鱼应该做的。小王爷聪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子轩见她如此甩了甩手,之后无可奈何道:“算了,走吧。”
“是。”
***
第二日,听雨阁大堂内座无虚席,除了小二走动,客人们都是安安静静,聚精会神听着说书人。
“啪!”惊木拍下。
“十战十胜,第九战,西野奇袭。
在说墨七将军第九战之前,咱们得先说一嘴西野城的事情。西野城,是咱们宇平与兴国的交界守城。兴国国力微弱不敌我宇平,一直不敢来犯,所以守卫兵力相较向疏、顿京边陲略微薄弱。
顿京国在与墨七将军八战八败后,终于放下傲慢,开始分析墨七将军的军事风格。古人云,战法主要有四种:兵阴阳、兵权谋、兵技巧、兵形势。
以往江家军的打法,是兵形势,一冲而上,凭气势、信念、经验打胜。所以,这次顿京国也是事先调配了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军队。
不过江家军交到墨七将军手上后,变为了兵权谋,先计后战,用奇兵,以智取胜,让顿京国措手不及。如此三番,他们以为墨七将军只会布阵谋略,那边也要用阵法对峙。
结果,第八战,有了向疏国项颖少将军的帮助,采用的却又是江家军从前的打法,迎面硬战。
出乎意料的打法,变幻莫测的阵法,屡战屡胜的气势,再加上向疏国的援兵,顿京国终于意识到自己胜不了,便派人前往兴国谈判交涉,请求兴国出兵。
宇平东西两面起战事,兵力难以调动,顿京国便可脱离被宇平、向疏瓜分的命运。
兴国起兵,西野战事起,朝中派江太尉前去,结果兴国假意和谈,实则设鸿门宴,太尉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西野群龙无首,兴国军队大胜。
朝廷下令,停战顿京,调军队去西野援助,墨七将军回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受调回军令,墨七将军拿出计策,绕后兴国军队,夺回西野,瓮中捉鳖。
朝中闲将,无人敢深入敌后。
恰逢夏日暴雨,连下十日,河流湍急。墨七将军用木盆乘着夏汛,带了一百精兵,仅十日,顺着晋河,横穿宇平,直接从东边顿京国的花昔城飘到了西野城……”
“嘶”大堂内众人倒吸一口气,有人咽了一口唾沫,有人攥紧了拳,有人抓紧了茶杯。
即使听了很多次,即使事情已经发生,众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墨七将军这真的是命都不要了的打法。
每年的夏汛,那可是凶猛异常!晋河的水都是混浊不堪,看着叫人心惊胆战。
说书先生讲完第九战下台后,本想从听雨阁后门回家,却是被一个客人拽了后衣领。
“欸!十战十胜!你这人怎么总是讲到第九战就没下文了!我都在这听好几天了!你今天不给我讲清楚墨七将军的第十战,老子是不会放你走的!”
“这…这…客官,您这话说的,这不是为难我么……”
说书先生满脸苦相,挣扎着,外衣也不要,慌忙逃走。
“你的衣服!”见说书人跑走,那客人扔了衣服,蹙眉坐回自己的位置。
拼桌的另一个客官靠近他道:“兄弟,第十战,斩首亲王呼延醒,屠城花昔十万人。天下皆知,你也不必为难一个讨口饭吃的说书先生。”
他的声音很小,完全被台上传来的乐声盖住了。
“我知晓,不过我多年前见过景王,他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他不是……不是能做出屠城之事的人。”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顿了顿那人又小声道,“花昔城是在西野奇袭后两日攻下的,屠城却是在墨七将军从西野赶回花昔后,如此行径,你还为他辩解什么。
十万人,流出的血都染红了晋河,河面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墨七将军嗜杀成性,残忍无道,婴孩闻名啼哭,无人不知……”
“墨七将军入城了!墨七将军入城了!”
街上人的喊叫,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听雨阁内的茶客听说,也都好奇出门去凑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兵家四势又叫兵家四派,是军事学用语,指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出自班固《汉书·艺文志》。
第57章 似是故人
听见墨七将军入城的消息,听雨阁一下空了。掌柜的却是毫不在意,他从后厨亲自端了一壶茶上了楼。
站在天字厢房门的门口,刚想敲门,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掌柜又收回手。
把茶交给站在门边的小厮后,特地走远几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把衣袖褶子理了理。掌柜这才满意点了点头,转身端回茶杯,敲了门三下。
里面传出侍女的声音:“进来吧。”
轻轻推开门,脸上带着讨好笑:“大当家的,这是楼里最好师傅沏的他最拿手的南山云雾,请大当家品尝。虽然是南山云雾,但茶水用的是山中凝露,加上师傅的老手艺,品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他一番话语气十分恭敬,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放下吧。”侍女吩咐。
“是。”
掌柜把茶放在堆满账本的桌上,抬头瞧了坐在位上一直未说话的那人一眼,是个二十出头的美丽姑娘。
她头发半披,简单一个发髻上插了一支银簪,上镂空一只蝴蝶,翅膀嵌紫色宝石。穿了件紫红的衣裙,正埋头认真瞧着账本。
大当家,姓谢名映渠,听口音不似宇平国人,不过她是上京城听雨阁、文笔堂、别心楼以及馨香坊的幕后大掌柜。掌柜见她清秀的脸庞,心中暗自钦佩。
清雅的古琴声从堂下传来,一首毕,谢映渠也算好了所有账目,放下手中毛笔,她拿起茶杯,坐到了栏杆边。
恰逢正午,阳光从头顶照进听雨阁,她一张鹅蛋脸,肤如凝脂,泛着散散柔光。
喝了一口茶,朱唇微启,谢映渠声音清冷:“吴掌柜,刚刚的账目我都算过了,有几处有问题,我都圈出来了,你回去再好好盘算一下,明日给我答复。”
双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账本,掌柜低声道:“是。”
“今日怎么堂下没有人啊?”侍女随口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