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同样,老太太顾李氏这个时候,也在房内聊着顾璞煜,只不过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他这回去北疆参军的事。
“这孩子可算是回来了,我这心哦,可算是能放下咯!”
吴婆子边奉茶边道:“是啊,五少爷这一回来,老奴瞧着比去岁要壮实不少!”
老太太顾李氏手里捻着佛珠道:“不仅壮实了,瞧着长高了不说,还沉稳了不少。好在这回家里打点了一二,将煜儿分到了魏家军里,靠着煜儿他大舅的照拂,没有去那危险的地方,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是啊,老太太”吴婆子接话道。
虽顾璞煜年少气盛,奔着北疆去挣军功的。但他今年也不过十岁又一,虽说家里有意让他走另一条路,但也只是先打点打点探探路,将他放入那战场后方熏陶下,看看自家孩子是真的有此意不为惧,还是临阵脱逃这样不如回到家里继续当个纨绔罢了,反正家大业大,不怕养不起。
于是,此前顾璞煜随军离开时,他的母亲二太太魏氏,早早便去信与娘家魏将军府,将自己儿子拜托给了嫡亲大哥威武大将军魏凌元。
而像顾府这样找门路,将自家不成器子弟塞入北疆军营里的,不在少数。
这也是这帮世家子弟被称作少爷兵的原因,在军户出身的士兵眼里,他们这群世家子弟本就金贵,还来到了凶险的北疆战场,无疑增加了大小官员的负担,生怕哪个金贵少爷磕碰了,回头自己被那些传承世家找麻烦、使绊子。
所以当这群少爷兵中那些无聊到闲逛附近小镇时,哪怕是犯了几起不大不小的事端,也被当地官员压了下去,只管哄的这几个少爷兵眉开眼笑,而不顾那些跪在官衙前痛哭的小民,一时在这小镇百姓里惹起了非议,但很快便被衙差按了下去。
然而终究还是有人将这些事深埋心里,只待以后沉冤昭雪、大仇得报。
“姑娘,何不穿上这身桃红缎裙呢?”夏至满是期待地看向她,今晚顾府家宴是难得的正式场合,太太居然也让自家姑娘一同前去。一想到那表少爷半年多未见,夏至就恨不得将自家姑娘打扮的艳压群芳。
茹春桃摇了摇头:“还是穿这身石青襦裙吧”
夏至打开妆匣,本打算拿那玉簪,但手伸了一半,想到自家姑娘今日对装扮有自己的想法,便问她:
“姑娘,您今天想戴哪个簪钗呢?”
茹春桃半点犹豫都没有,从木匣里拿出了那支杜鹃花银钗:“就这儿支吧”
“欸!”
等她装扮好了,夫人顾氏也派人来催了。
当茹春桃来到正房外间,又等了两炷香的时间,才等来了从内间出来的嫡母和姐姐母女二人。
“走吧”撂下这句话后,她这嫡母便神色傲然地领着长姐走在前头,身后的丫鬟婆子看过来的目光,也隐隐带讥讽。
趁着无人注意,她拽了拽夏至的袖摆,轻轻摇了下头,示意不要如此表情外露。
夏至这才收起满脸的愤懑,埋下脑袋跟在自家姑娘身后半步位置。
迈出忍冬院的两道门,沿着甬道,转过几处院子外墙,才来到了那顾府老太太的雅芳院。
刚踏入二院里,便看到堂内偏厅里,那顾府大太太李氏正看着丫鬟婆子打理着。
大太太李氏刚一转过头见到茹春桃母女三人,便走了过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几分亲切与不让人反感介意的疏远。
“母亲刚刚还在念叨着你们怎么还不来?这不,被我碰上了!母亲还有其他几位,都在三院东间呢。你们啊,就先过去,等这边好了,这边派人通知你们一块过来就好”
顾涵柳点了点头,同样亲切地说道:“怎么说,我来了得先去给母亲请安呢”
又闲聊几句,只顾低头的茹春桃,便跟着嫡母与长姐从回廊转入后面三院中,沿着游廊走到正房门口,穿过中堂和落地罩,进入了东间隔室。
“母亲,柳儿给您请安了”
等顾涵柳做足了礼,顾老太太方才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先坐下吧,待你嫂子前院弄的妥善了,到时候咱们娘俩几个一块去!”
“是的,母亲”顾涵柳附和道。
茹春桃与长姐茹春柔接着被顾老太太一手拉着一个,亲和地夸道:“我这两个外孙女,长得都不差!这大的温婉贤淑,小的呢也文静,就是不知道日后被哪家小子娶到家里哩!”
坐在旁边锦墩上的沈倩茜,闻言,笑嘻嘻说道:“若是嫁到咱们家来,岂不是亲上加亲?”
她这话一出,屋内一静,末了还是坐在榻上的顾老太太接道:“那岂不是太便宜那几个皮小子了?”话音一落,便又开口另起了话题。
“沈丫头,你带着你的这些个姐妹,去你那屋里玩儿会,外祖母和你姨母先聊会”
沈倩茜福了福身,便很是亲热地拉过顾慕画的手,其他人则跟在身后,往院里沈倩茜住的厢房里去。
这沈倩茜是顾老太太那嫡幼女顾涵伊的女儿,因顾涵伊五年前病逝,只留下了这么一个骨血,再加上沈家宅内混乱,沈倩茜父亲又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儿,顾老太太便将这嫡亲外孙女接回顾府,放在自己身边养。
所以这外孙女被她宠的,不下于其他亲孙女。
至于茹家这两个外孙女,只因她们的母亲顾涵柳是顾老太太身边丫鬟背主爬床所生,自然是自幼便为顾老太太所不喜,虽无甚苛待,但若说多上心也是没有的。所以连带着茹春桃姐妹二人也只有表面的三分慈善亲和,至于内里如何,自是另有一番想法。
沈倩茜虽长在顾老太太身边备受宠爱,但毕竟是姓沈不姓顾,偌大的顾府对于她来说,总是有几分疏离。但好在,与顾府几位表姐妹向来玩的不错,往日里也能聊到一块来。
她所住的厢房,是坐西朝东,待客用的次间除了临窗炕外,还有靠墙而立的软塌,而立在另一旁的多宝架上摆满了名贵器物和书籍。
茹春桃只是进屋时,走过那多宝架才略扫了几眼,便与茹春柔一同坐到墙边榻上,看着顾家几个姐妹与沈姑娘亲昵地凑在一处嬉笑玩闹。
比起泰然自处的茹春桃,茹春柔显然是很不习惯这种被人冷落的状态,待了半晌,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那临窗炕上倚着案几的沈倩茜瞧见后,暗自撇了下嘴,却又亲热笑望茹家姐妹二人,问道:“瞧我,光顾着和自家姐妹聊天玩闹,倒是把表姐表妹给忘在一旁,我的错,该罚!”
坐在一旁的顾慕画快言快语道:“妹妹可没错,屋子就这么大,又不是隔间而坐,我们自家姐妹聊的欢乐,她们不开口参与,自己端着谱儿在那,还敢摆脸色给我们看,真是不知所谓!”
这话一出,茹春柔的脸色更黑,就连习惯被冷落的茹春桃闻言,也不由地暗了眼色。
茹春柔冷哼一声,扭过头对着她道:“妹妹,你我真是无辜至极,话都未说,还能遭人埋怨,唉~”
不等茹春桃她将自己被长姐抓住的手抽回时,只听顾慕画回嘴道:“哼,平日里装的一副文静贤淑的模样,其实暗地里也不过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罢了”
“你!”茹春柔没忍住脾气,瞪视着坐在对面的顾慕画,两个人谁都不输阵仗,都如斗鸡般瞪圆了眼珠。
“嘶”茹春桃用了力道,才将自己的手掌抽回,手上满是红印子,也不知道长姐哪里来的力气,估计刚才的火气全撒在自己身上了。
而挑起这件事端的沈倩茜,却只是坐在一边袖手旁观着,没有出头阻止的意思。
至于另两位顾家姑娘,无论是同是三房的顾慕灵,还是长房的顾慕馨,同样都没有开口。一个是向来冷情的性子,向来与家里姐妹不甚亲密。而另一个若是好事必赶在头前,但麻烦是向来不沾惹的。
当茹春桃揉着手掌时,那边俩人的口舌之争已经来了几个回合了。
先是从平日里姐妹几个见面相处的小事,又扯到了往来互送的小物,总是揪着丁点小错不放,话里话外到是不指名道姓,只是那拐来拐去的语峰,任谁都能听出指的究竟是谁。
“你们几个躲到茜妹妹这里来了,可叫我好找哇”人未来,娇俏的语调先传入了次间内众人耳朵里。
只见二房的顾慕雪率先拐过那多宝架,紧接着顾慕梅也跟在身后,走了进来。
见屋内众人脸上的表情都说不上喜悦,便很是诧异地问道:“怎么了你们?”
第16章 顾府家宴(二)
屋内安静了下来,坐在临窗炕边的顾慕画和对面榻上的茹春柔,都不约而同低下脑袋看着手指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沈倩茜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安静。
“雪姐姐和梅姐姐来啦!”沈倩茜连忙起身,亲昵地拉着顾慕雪的手,将人带到身旁坐在了一处。
身后三步之远的顾慕梅见状,神色未改,只是走到顾慕画身旁坐了下来。刚一坐下,便温柔小声的与她聊了起来。
这边厢,顾慕雪刚坐下没过片刻,便问身旁的沈倩茜:“你们之前在聊什么?我怎么觉得,好像气氛有点怪?”
沈倩茜尴尬地拿着帕子掩盖着嘴角,眼眸低垂视线落在了炕几面上,只听她软和地回答说道:“自家姐妹偶尔拌下嘴也是正常的事...”
顾慕雪有些怀疑地瞅了她几眼,很是不确定地道:“是吗?”
坐在对面榻上的茹春柔,本一直盯着自己昨日新染的指甲瞧个不停,又因低下的脑袋挡住了来自对面探究的视线。
这时,随着顾慕雪话音一落,茹春柔提了提嘴角,只听她略带僵硬地笑着说道:“是啊,都是自家姐妹,偶尔吵几句嘴,也是感情好罢了”
她这话一说完,那坐在斜对面的顾慕画,被旁边坐着的顾慕梅拍了拍手,才略带不自在地回了话:“表姐说的对”
然而听完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顾慕雪眼里的疑惑更大了,但不等她再次发问,便被沈倩茜开口岔开了心思。
“听说,东宁郡主看上了那位赵侯爷!”
“什么?”顾慕馨诧异地问道:“那赵侯爷今年不是刚得一子吗?她这是想给人做小?”
随着顾慕馨的猜测说出口,屋内之前还残存的尴尬气息,也被突如其来的府外别家的消息而搅合地大家猜测不已,而像刚才还在追究个不停的顾慕雪,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口发言道:
“你们说的都不对,东宁郡主不过是念着赵侯爷的救命之恩,私下想亲口对赵侯爷说声谢谢罢了,谁料却被那有心人瞧去了不说,还故意搬弄是非,闹得满京都晓得了。依我看,这肯定是有人为了毁郡主的清誉,才故意将谣言散播出来!”
进屋后从未开口的顾慕灵,问道:“二姐,你刚才提到赵侯爷对东宁郡主有救命之恩。敢问,这救命之恩,当如何讲呢?”
顾慕雪自幼便与东宁郡主等几位皇家贵女要好许多,比起自家姐妹,自然是更知晓此事其中的几分真相。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就上个月东宁郡主她和宁王妃去护国寺上香,然而在回来的路上她坐的马车,那马却不知怎的受惊了,车夫当下便被甩下车去。好在那赵侯爷骑马路过,制止住了那受惊的马,救下了东宁郡主”
“若是这位赵侯爷没有娶妻生子,这不就是话本里的故事了吗?”坐在一旁的顾慕梅痴痴地呢喃道。
其他人听了这话,神色不一,有像顾慕画怅然的,也有像顾慕馨这样神色未变满不在意的。
坐在榻上的茹春桃,略感诧异地看了一眼长姐,不知对方为何也和对面梅表姐一样,眼神痴怔了起来。
屋内陷入自己思绪的几位姑娘不再开口,但却并不耽误没有从刚才事有所感有所悟的顾慕馨。
她左右瞧了一圈,撇了下嘴,又盯着坐在对面一直不发言的茹春桃,最后近乎发难地问道:
“喂!你!没错就你!”
茹春桃直视着顾慕馨那带着挑衅的眼神,顿了顿,才慢慢地问她:“四表姐,不知何事?”
“你说,以前家里有些个什么大宴小席的,姑母都没有带你这个庶女来,怎么今天反倒带你来了?”语毕,那顾慕馨又故意加重了语气道:“庶!表妹,你说说,姑母这是为什么呀?”
不等茹春桃回答,与顾慕馨同坐一侧炕边的三房庶女顾慕画的眼神,已经像刀子飞了过去。而二房庶女顾慕梅却只是加重了几分抓紧手帕的力道。
茹春桃一直都谨记自己的身份,时时刻刻都提醒着自己这锦绣富贵的顾府,并不是自己的正经亲戚,与自己也自然没有什么干系。
虽然此时被人当众提及,总会有那么几分挥不去的尴尬与不适。但这些难堪早就被她往日预料到过,虽心里难受的很,但脸上却总能保持住应有的表情,不让自己变得更加难堪。
茹春桃知道,若是她流露出一丝不喜之意,那么自己一定会成为对方口中心里,那胆敢贪图不应有‘宝贝’的狂妄之徒。
她知道自己在眼前这些个世家贵女面前,自然低人一头,本就没有几分面子的。但她还是有属于自己的小小自尊心,她的脊背虽不太笔直但也不会为何人而弯曲。
这是她磕碰长大至今,无人教导下,白日独处沉思,深夜辗转反侧,独自悟到的。
无论如何,在她自己的眼里心里,她茹春桃也是很宝贝的。
“四表姐若是好奇,不妨去堂内问问我母亲,母亲一向柔和慈祥,想必自会解答表姐你的疑惑的”茹春桃不软不硬地回完这句话,除了收获对面顾慕馨更加惊怒的眼神,还有来自身旁长姐突然投过来的怒视。
茹春桃说完这句话,不理屋内其他人脸上或惊或怒的表情,紧张地抿了下嘴唇,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惯性低下头,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依然直视着顾慕馨,脸上挂着一副平淡至极的表情。
屋内的氛围再一次尴尬僵硬起来。
当顾璞煜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样子,无论是坐在炕边的姐妹,还是榻上的表姐,都神色各异盯着他的小春桃瞧个不停。
“咳咳!”顾璞煜故意手抵在嘴前,咳嗽了几声,随即就收到了几道目光。
“煜儿,你不陪着祖母说话,怎么还过来了?”顾慕雪略皱了下眉毛问道。
接着顾慕馨开口便将怒气朝着他全撒了去:“哼!谁知道来这儿是为了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