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地上的茹春桃,袖中的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一双往日里粉嫩的红唇,此时却苍白地全无半点血色。
中间那辆马车中,隐约传来嫡姐茹春柔的柔声,劝着车里旁的顾府姑娘道:“我母亲难得准许我这妹妹出来玩,我若不陪她,回去后她许是又要开口气母亲。要不我还是下去吧,我与妹妹多走几步,晚一会也就到了”
她的话音刚落,车内响起另一道声音:“阿柔你真是太过好心肠了,但也得看看对方值不值得你这样做呀!听我说,就让她跟在马车后边走,也好解解你们母女平日里受的气!”
“就是!”
没一会,这三辆马车,出发了。
站在身后的夏至,生了一肚子的气,勉强压下心火,看向她家姑娘,却不知劝些什么。刚才顾姑娘们的态度,以及马车内大姑娘与别人的谈话,夏至自然也听了个清楚,作为下人,她看人有时却会比她家姑娘要更为明白。
那大姑娘茹春柔,分明是在顾府姑娘面前,说了不少茹春桃的坏话,所以才能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姑娘...”
夏至真的想拉着自家姑娘回去,但是,自家姑娘今日若是不去,回去后肯定会被夫人收拾的,可是若是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她家姑娘。
没了主意的夏至,开口小声问道:“咱们还去吗?”
夏至都想清楚了的道理,茹春桃又何尝不明白。今日无论去不去,等待她的,都只有一个让人非常不舒服的结果。
抿着嘴,半个字未说的茹春桃,最终还是选了个方向,迈出了脚步。
沿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全身绷紧了的茹春桃,缓缓迈出了第一步。
但还未等她离开顾府偏门太远,嘶鸣声在身后响起,有位红衣少年郎喊住了她。
他问:“小表妹,表哥来接你了!”
第6章 小春桃
茹春桃回过头,望了过去。
顾璞煜身着大红锦袍,神色飞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挥着马鞭,骑着高马,笑眯眯看着她。
当顾璞煜跳下马站在她身前时,茹春桃再一次体会到,眼前这大她两岁的少年,却比她高了这么多,让她不禁产生想要去依靠的念头。
“表哥”茹春桃嗫嚅着,向前走了半步,又随之想起了什么,又退后了一步。
在旁人看来,她只是稍显犹豫地退后了。
顾璞煜却没在意这个,将缰绳交到一旁小厮手里,走向茹春桃问她:“咱们一会坐马车去,怎么样?”
茹春桃眨了眨杏眼,慢腾腾反问道:“是去鸳鸯楼嘛?”
顾璞煜摇了摇食指,勾着半边嘴角:“秘密!”
直至马车启程时,顾璞煜也没透露半分。
好在,一路上因顾璞煜的逗乐,之前茹春桃心中的沉重雾霾,终是散去了,渐渐地释怀般露了笑脸。
顾璞煜见此,为她不再一脸心事重重,总算松了口气。
当马车停在一片京郊庄子里,此行总算到了目的地。
顾璞煜率先下车,正当夏至上前要扶着她家姑娘下车时,却被顾五少爷抢了先。
“来,表妹,表哥扶着你”顾璞煜伸出手,站在车下,仰着一张过于白皙的少年俊容,一身大红锦袍更衬得他风采非凡。
茹春桃脸颊两侧绯色一片,却仍是将手放在了眼前小霸王的手中。
直至双脚落在地上,茹春桃才避开视线,拿开了自己的手。
顾璞煜边介绍着此处庄子的来历,边领着茹春桃往花园里走。
“表妹,你不必拘谨,此处是我名下的。跟表哥不必客气,当自家院子来逛就好。”
茹春桃难得在外,没有一路低头,反倒兴致盎然地望着一路景色。
顾璞煜偶尔回过头见到了,猫儿一样的眸子,更会平添几分开心。
此处的庄子,名字倒是通俗,只有‘田园’二字。里面的面积,却很是宽广。
好在,那花园却不远。
花园外用的却是开着点点粉花的树篱,而里面栽着的花草树木,无一不点缀彩色斑斓、交相映衬,仿佛是人间仙境般,借着微风舞动着身躯,展示着它们最动人的娇丽容颜。
沿着不规则青石板铺出来的小径,从园子外围,伴着一路花香,走入了最中心的冷芳亭。
刚刚坐下,不知何处而来的婢女,端着珍馐果酒,飘然而至。
等茹春桃收回视线时,却发现一路跟在身后的夏至,也没了身影,顿时有些慌乱。
对面的顾璞煜却说道:“我让她下去的,咱们又不是没手没脚,何必让人来打扰?”
然而,茹春桃却未有放松半分,与他独自相处,让她紧张地低下了脑袋,双手再次揪起了帕子来。
“怎么又低头了?”这句话说完,隔着一张八角石桌的顾璞煜,探过身子来,抬起茹春桃的下巴,保证她的杏眼能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然而,此时此刻,亭内只有自己和表哥的情况下,茹春桃更是不敢将视线落在顾璞煜的脸上了。
周围除了虫鸣几声,便只有亭内女孩结巴地说道:“表,表...哥”
少年顾璞煜这个年岁的嗓音,还远没有未来的低沉,然而同样一个字的“嗯”,却都在此刻与未来,让眼前的表妹茹春桃和未来成为自己夫人的茹春桃,都在刹那间羞红了脸。
此时的小春桃,还远没有未来嫁人做主母后的成熟干练,像一只会害羞发出可爱叫声的白貂,视线乱晃,生硬地转着话题道:“再不吃,就、就凉了!”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茹春桃紧张却又着急的,拿着筷子夹了片笋干,递到了离自己很近的表哥嘴边。
见状,顾璞煜那双猫眼也不由地眯了眯,让人看不出其中闪过的思绪。
茹春桃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危险,却没法子退后,只好硬着头皮,微微张开一双小巧红唇,像哄孩子般轻柔道:“啊~
~”
然后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位‘恶名’在外的表哥,真的乖乖配合地张开了嘴巴,将那片薄薄笋干用牙齿接到嘴里,吃了下去。
做完这件宛如喂幼虎吃食般危险的事后,茹春桃心中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于是,女孩那双杏眼,与对面眯着猫眼的少年一经对视,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只顾着闪躲了。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个不停,眯眼隐藏内心的顾璞煜,还是诚实地道:“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说完这句话,顾璞煜便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当茹春桃专心夹菜品尝时,坐在对面的顾璞煜却将冰镇过的酒杯,贴在脸上,好快速平息又热又红的脸蛋。
好在,茹春桃吃饭一向很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不说,连头都不会抬起来,所以自然错过了眼前这出少年动心的画面。
饭毕,夏至并未归来。
整个冷芳亭周围,也并未再出来半个婢女。
站在草地上,被四周红艳花朵围住了的茹春桃,感受着园中吹拂而过的微风,时而用手指按住随风飞起的碎发,时趁机偷看着身旁俊逸白净的表哥顾璞煜。
然后,她便被少年抓了个正着。
“表妹啊,要不要表哥转过来,让你瞧个清清楚楚呢?”
人都没转过来,就仿佛头顶多长了只眼睛般,观察四周,逮捕到表妹的小心偷看。
茹春桃红着脸,转过身去,带着几分赌气般:“不用了!”
顾璞煜嘿嘿一笑,便主动走过来,挡在她面前,非要她瞧。惹的茹春桃难得生起的小脾气,更是加重了几分,没一会便听她“哼”了一声。
虽然茹春桃立马捂住了嘴,瞪大了一双杏眼,看上去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但还是败在了顾璞煜兴致勃勃的猫眼中。
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又羞又恼的茹春桃,转身便走,虽然背影有些慌张。
顾璞煜连忙慌张地追了上去,不费力地跟在她身旁,慌手慌脚地不知说什么,能让他哄好这位生气了的小表妹。
“表妹?”
“小表妹?”
“表妹啊”
不过无论他怎么喊她,茹春桃都不理他,只顾着埋头在园子里四处乱走。
顾璞煜挠了挠脑袋,心一狠,还是叫出了那个过于亲昵的称呼。
“小春桃?”
瞬间,茹春桃停下来了。
顾璞煜从旁边,倒着走,走到茹春桃跟前。那双猫眼此时讨好地望着她,细嫩的手拉过她的袖摆,小心翼翼地叫道:“小春桃”
茹春桃连忙用双手捂住脸,想要将爆红后的脸庞遮挡住,却不知眼尖的顾璞煜,早就瞧了个清楚。
但此时吸取足够教训的顾璞煜,不敢再说些捉弄人的话了,生怕让她又要从自己身旁溜走。
但是,虽收敛几分,但顾小霸王仍是得寸进尺地连声叫着:
“小春桃”
“小春桃,你看看我呀”
园内顾府的暗卫见此,都为自家少爷的厚脸皮,感到一点点的羞耻,却又满不在乎地继续盯梢。
“你,你别说了!”饶是入茹春桃这样软弱的性子,也难得激起了反抗的心思,放下双手,很是不开心地瞪着她的表哥。
然而,那还未消退绯色的脸颊,却昭示了她内心的羞意。
见女孩放下手不再挡着脸,知晓对方心里没那么气了,顾璞煜笑着问她:“那我该如何称呼小春桃呢?”
茹春桃鼓着脸颊,瞪着杏眼,不太想回应对方。
于是,顾璞煜一脸愉快地定下了,这个只有私底下会叫的称呼——“小春桃”。
在园中又待了半晌,茹春桃被领去住处休息了半个多时辰。
直至夏至唤醒她,才知道到了时辰,该与表哥回顾府了。
再次坐上顾府马车时,与来时苦闷的心情不同,心里除了松快便只有快乐闲适了。
回去的路上,顾璞煜在前面骑着高马,茹春桃带着丫鬟则坐在马车里。偶尔也会掀开帘子,看一看京郊的景色。
直至远远看到城门,茹春桃才放下车帘,收回了刚才过于放松的心情,再次回到之前那个守礼安静的茹家二姑娘。
与顾璞煜分别时,当他伸出手摆在她面前,茹春桃才恍惚想起了某件被她早就遗忘的事。
“抱歉,表哥,我马上给你,我忘了!”还未从马车中下来的茹春桃,紧忙从荷包中翻出了那条五彩绳,从车帘中递给了高马之上的顾璞煜。
顾璞煜弯着腰,最后给了茹春桃一个脑瓜崩,才驾马离开。
茹春桃鼓着脸,对顾小霸王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却被突然回头的他抓了个正着。
于是,在远处顾璞煜伸出手指隔空弹脑瓜崩的威胁下,茹春桃收起脸上全部的表情,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
直至回到忍冬院前,心情很好的茹春桃,带着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浅笑,与嫡姐茹春柔在里院的大门前遇见了。
“姐姐”茹春桃连忙弯腰请安问候。
那对面的茹春柔不阴不阳地慢慢道来:“今儿个都去哪里疯去了?”
茹春桃脸上的笑容,全都没了,而之前那种充盈心扉的无力与苦闷再次回来了,让人神情除了淡漠,便只剩下淡漠。
茹春桃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决定如实说来:“表哥带我出去踏青了”
“呵,表哥?”茹春柔表情扭曲了一瞬,很快变作温柔的模样,慢步走到茹春桃身边,压下腰,附在她的耳畔,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充满恶意的话语:“无论是哪位表哥,跟你都没任何血缘吧?怎么,麻雀也想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吗?”
茹春桃咬住了嘴唇,杏眼中满是被嫡姐污蔑的伤心与愤怒。
然而,茹春柔看见后,却丝毫不在意,她继续缓声说道:“小丫头,这么想攀高枝吗?不如把我和母亲伺候好了,不要惹我们生气,要不,别到时高枝没攀上,到成了老男人的小妾!”
说完,茹春柔那双修剪的格外锋利的指甲,在庶妹的脸上划过,留下了几道红痕,轻笑离去。
站在那里的茹春桃,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四周的丫鬟,她们看过来的视线里没有半分同情,满是高高在上的鄙夷。
然而,不等茹春桃缓一缓,洪婆婆推开正房的门,开口说夫人找她。
茹春桃那双还未松开的双手,继续狠狠地扣向掌心,靠着痛楚压下了心里翻涌而上的怒火。
“母亲”
站在顾氏面前,茹春桃极其乖顺,一炷香前脸上还洋溢的浅笑,此时只剩下僵木。
“听说,你和二房那个宝贝少爷,认识?”顾氏缓缓放下茶盅,将手放在引枕上,一幅万事在握的高高在上。
茹春桃抿了抿嘴唇,低垂着眼睛,回道:“是”。
只有一个字,既是简洁,也代表了茹春桃只有自己知道的反抗。
“今天与你一起的,就是他吗?”顾氏仿佛施舍般看向她。
茹春桃再次简洁称是。
顾氏一直绷着的脸,却温和下来,带着表扬看向她:“不错,做的很好”
听了嫡母的话,茹春桃错愕地看向她。
顾氏勾了勾唇角,很是残忍地揭露了自己的心思:“若是能迷的那小子团团转,母亲肯定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茹春桃震惊地看向她,仿佛听不懂般,问道:“母亲这是何意?”
“听不懂?”顾氏倚在炕几上,在膝盖上瞧着手指,很是直白地说道:“顾璞煜这个人,你必须要让他喜欢上你,非你不可。同时,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使些小小手段”说到这里,顾氏嘴角笑意加深,双眼却牢牢盯着茹春桃瞧:“记住了吗?”
屋内沉默半晌,洪婆子走上前,伸出手压着茹春桃,硬是点下了这个头。
“很好!”顾氏满意地笑了笑,接着便摆了摆手。
于是,不管茹春桃如何挣扎,都被洪婆子一一化解。最后当茹春桃被压着回到耳房后,房门外传来了上锁的动静。
“夫人说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准你出去!哼,老奴劝姑娘你,还是听话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