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跟随的公子们还不知发生什么,见为首的郑轩停下,也随之看去,不料背对的男子突然回头将他们全推下回廊的台阶,轰他们离开。
这究竟是怎么了?
郑轩像极了初尝云雨的毛头小子,怀揣着一颗动荡不停的心疾步而去,直至站在她面前,才觉得呼吸不畅,“姑娘,姑娘可还记得我?”
说罢差点扇自己一嘴巴,上次那事哪儿还能提,赶紧找补,“唉,我是说,我总在梦里见到你,姑娘委实是太美了…”
俞寄蓉生于南方,细细的瓜子脸配上一双含情眸,即便不笑都是一副多情妩媚之感,偏生浑身凛着股楚楚可怜的风姿,完全没有妖娆之气,两厢矛盾之间,就成了她这幅夭桃襛李之容,凭地绝色倾城。
唯独嗓音有些差强人意,“公子慎言,这是女眷的后宅,您还是回去前院吧。”
可美人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一处是不美的,即便是那手中捏着丝帕都似成了精怪,轻飘飘的垂落着,随风一荡,霎时就拂过了他的心尖。
紧张的搓着手,眼见四周无人,目光逐渐放肆,盯着她喉结滚动,吞咽下口水,慢慢的想伸手去碰她…
秋白快速上前挡住,刚要说话,听得一声破空而来的利箭声,红缨箭尖正正穿刺进男子后背,跌着往前倒下去…
事情发生变故太快,秋白捂着嘴差点被他砸到,俞寄蓉亦是后退一步,小腿腹正好抵在拱形栏杆上,凉的她一缩,往南冠居的方向望去。
男人还未收箭,拉着满弓的胳膊逐渐加力,箭尖直指着女子的前胸,许久,他才放下,轻飘飘的看她一眼,回身伸手示意来客坐下。
随着弓箭撂下,裴尧脸色逐渐黑沉,瞳孔里弥漫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令人生畏。
这样的世子爷莫说年轻一辈,就是老一辈称王拜相的气势也尤为相仿,裴族长不知内情,躬身一礼后,携小儿落座,却没发现身后的裴堰始终垂着头,手掌紧攥成拳。
“如今局势不太乐观,世子爷到底有什么盘算,也好让族中有个底。”族长这次来参加寿宴,一是要探寻世子的底细,二是想为小儿多谋些私。
裴尧站在窗前,没有要坐下的打算,声音清冷,“如今圣上痴迷道法,所做之事引得民怨,唯有待太子出手,咱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族长且等等吧…”
照这么看来,那道士有两下子,而且太子似乎没有谋反之心,每日玩闹宴会不停,招雇的幕僚一个顶一个的废物点心,再者,那个于帧压根就不回京,混迹在绥阳王的地盘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这一切都让他必须得等,眼下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若真有那一天,别让裴氏一族没落就成,打仗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其实说他是族长,不如说裴氏的主心骨仍是历届历代的崇阳王,如今就是裴尧。
整个家族以崇阳王为尊。
族长松下口气,唯恐圣上会给崇阳王府来个罪过诛灭九族,想起另外一事,询问道,“我家小儿已中状元,才能有目共睹,世子爷准备怎么安排?”
因围猎之事,耽误了裴堰的调令,“已同圣上说过,让他去翰林院呆上几年,以后慢慢往上爬吧。”
这正合族长心意,他就这么一个得意的儿子,最好留在京城,若分去不毛之地做县令,怕是屈才了。
裴堰听着他们说话的同时,心中的恨意越积越多,那日他偷听到的始终是这个男人在逼迫她,蓉儿她那么可怜,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蓉儿会对自己说那些话,定然是有苦衷的…
左思右想间,旁侧两人谈话已经停止,族长站起来告辞,“那就先带着小儿去拜见老寿星了,告辞。”
裴堰积蓄的恨意像着了火,猛然燃烧起来,滚烫的内心不断叫嚣,快了,快要见到表妹了,他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呢?
出了南冠居,族长瞥眼身后沉默寡言的儿子,有些不悦的斥责道,“自打进去你就一句话没说过,多亏世子不计较,现下他权高位重,你最好给我放机灵点,下次会来点儿事,明白吗?”
裴堰不答反问,“何时提亲?”
真是被猪油蒙了脑子,只归惦记着女人,不成体统,倘若那个女人真要进门,也需让夫人好生敲打敲打,莫要带坏了儿子。
“拜见老寿星时,为父会看情形提出的。”停下脚步再次提醒他,“你别忘了自己承诺过什么,嗯?”
裴堰心头的火已经燃烧到了深邃的眼眸之中,万分渴望见到心上之人,好想好想,这种想念已经穿破一切障碍,连他自己说话的声音都被彻底盖住,他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爬到至高无上之位。”
第43章 感谢小天使订阅
暖黄的光乍明, 泄入堂中,娇女儿们已扎堆去后厢房里顽去了,独余下几位老姐妹留在罗汉床侧说着话。
“世子那孩子瞧着就招人稀罕, 模样英俊, 又聪明伶俐, 如今大权在握也不仗势欺人,你是捞着个好孙儿啊…”
几位都是奉承的话, 老夫人听着熨烫的很, 盛岚啊盛岚, 到头来还不是我赢了…
那边嬷嬷领着族长进来,送上贺礼后,斟酌用词想提起这门亲事。
裴堰在身后扫了圈堂内,失望的松开了手心。
“合安啊, 你中了状元怎么还瞧着憔悴不少呢?”
唤人上前坐下,其他几位一听, 惊讶道,“哦, 这位就是状元郎啊,真是品貌非凡才高八斗,可婚配否?”
老夫人似想起什么, 打断她, “坐了这么久, 前边该开戏了,咱出去聊吧…”
可那位老姐妹瞧不清个脸色,拉着裴堰喋喋不休,“老身家中有个闺女,亦是才女…”
裴堰淡淡的回绝, “在下心中已有心悦之人。”
老夫人安抚性的拍着裴堰的肩膀,起身往堂外去,“走吧,走吧,小年轻的姻缘都要靠他们自己,咱们这群老不羞的莫要乱点鸳鸯谱。”
戏台子早就搭好,老寿星来了点第一出,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裴堰隔着好远见到了俞寄蓉,心头像被刀狠狠割破一样疼的他闷哼出声,他的蓉儿…
俞寄蓉刚处理完郑轩的事,那只疯狗又不知道发什么疯,正默默磨牙呢,见承德猫着腰过来请她。
“主子爷请您过去…”
现在又要咬她了…
“我没空。”
女子沉着面,堆着火没地儿发呢。
承德一噎,痛快带话回去。
须臾,就见裴尧大步朝着她走去,众人正看戏,倒也没瞧见,唯独裴堰眼神阴郁的盯着,作势要过去。
俞寄蓉坐在最后一排,她不怎么爱听戏,听不懂,脑子里乱糟糟的规划该怎么逃跑。
忽然旁侧一道风掠过,被人粗鲁的扯拽起来往西耳房去,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
到如今被他历练的连丝涟漪都波动不起来,跌跌撞撞的进去就被封住了唇,裴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犯出一股想把她撕碎嚼用了彻底吞咽下腹的冲动,且那浴望持续高涨,丝毫不退。
俞寄蓉趁机合牙咬他的舌尖,口腔中的血腥气慢慢让他回神,大掌略微松了下来,不断摩挲着她脸颊,深邃的凤眼里席起惊涛骇浪,直逼着的她招架不住。
“我他妈的真是栽你手里了,小鱼儿…”
最后这声小鱼儿唤的极轻,但俞寄蓉却听的明白,忽而坠入幼时,那个温暖的尧哥哥便爱这般逗弄她,从不似父母那般唤她蓉儿。
裴堰刚要站起追上去,就被父亲压住,“你跟我来。”
父子二人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少卿回来时,裴堰脸上多了道手掌印,很深,一瞧便知下手之人用了很大的力气。
俞寄蓉再次被裴尧拉着出来时,第一出戏已经完了,正续下一出,径自往最前排老夫人身侧走去。
“哎哟,这一对璧人多好看啊,以后生下来的孩子准差不了…”老夫人久没见裴雯,这会儿拉着她手问东问西的,扭头瞥见裴尧公开如此,转了话茬。
承德挥手示意戏台停下,见老夫人郑重的站起来,冲着俞寄蓉招手,待离近时,瞧她满面含春的样子,登时不赞同的瞪一眼前头的裴尧,“咳咳,正好借老身的寿辰,崇阳王府有件大喜事要宣布,他们俩啊,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打小就许下的缘分…”
该是孽缘才对,俞寄蓉默默的想,忽而目光一顿,望见了不远处站起的裴堰,胸腔里立刻就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般闷窒难受…
傻表哥怎么瘦了这么多,已然脱了相…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提高声音,“便将我这乖孙女许配给尧儿做正妻,待选定吉日,再正式给各位递帖子。”
见她愣神,老夫人故意拍了拍手背已示提醒,走近几步将其视线挡住,同时将女子的手交付到裴尧手中,“你们这对小冤家,那年一起跳湖自杀,多亏祖母及时让人救了你们出来,尧儿,你可千万不能辜负祖母的一片心啊…”
裴尧应声是,搂过俞寄蓉的肩膀,面对众人露出抹笑意来,凤眼弯着,自来一种风流,他武将出身,虽皮相偏白净,但很少挂笑,偶尔也是邪狞居多,如今这样,算得上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意了…
“夫人害羞,便同各位告个辞,戏唱上吧…”
男人说完,那厢台上鼓点走起,水袖抛落,露出底色的白,咿咿呀呀的唱闹起来…
这消息如同在油锅里滴了水,噼里啪啦的停不下。
裴雯最先不乐意,“祖母,怎么让大哥娶那个玩意儿?”
她不仅是崇阳王府的姑娘,还是太子侧妃,老夫人拉着她依依不舍,听闻此言,却是凑近了低声解释,“总比娶个高户贵女好,明白吗?”
裴雯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俞寄蓉,她那种身世只配得上嫁个没落氏族的庶子,怎能做崇阳王妃呢?
但细想祖母之言,若娶高门贵女,那么大哥背后所依靠的势力就会愈发巩固,再难让他对太子投诚了…
自己是他唯一的妹妹,她嫁予太子,就相当于整个崇阳王府都站在了太子阵营,为何大哥就不能看清形势,非要做那离经叛道之徒呢?
“祖母所言不无道理,我这次回来,还是希望祖母能劝说大哥,让他投诚。”
裴雯怀孕四个月,容面越发刻薄,同太子妃嫔们的后宅争斗已经使她面目全非,“这是当妹妹的最后一次劝说,太子那边可等不及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雯儿,他的事情祖母是管不得了,如这婚事,亦是他自己提的。”
前些时候的一日深夜,嬷嬷进来唤她,说是世子爷求见,她病的糊涂了,一时之间没弄明白,“你说谁?”
“世子爷啊?”
恍惚记忆里他父母刚去的时候很依赖她,后来出去上战场,自个儿挣了功勋后,就从未过来了,还是上次归来的时候来过一次,那小子记仇呢…
罢了,挥手让他进来…
男子一身玄衣,裹携着夜风扑来,“我要娶俞寄蓉。”
他必须要将那个女人划进自己的地盘,否则以圣上的心计,弄死她易如反掌,另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太子。
蓉儿?
那个狡猾的丫头?
“唔,你娶吧。”老人躺在床上慢悠悠的回应道,“你想娶谁便就娶谁吧。”
“那就借祖母的寿辰吧,将之宣告天下。”
老夫人回想起那夜,就头疼的很,她用当年的救命之恩要挟他必须要留瀚儿一条命,那孩子的表情她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恐怕那点情分都没了。
但现在她还能拿捏住蓉儿,只能靠她了。
“瞧着尧儿挺重视她的,雯儿日后与之好好相处。”
痴人说梦,裴雯不屑的笑出声来,她堂堂太子侧妃,同个孤女有甚相处的。
“祖母确实病糊涂了,父亲还得一会儿才能过来,再看会儿戏吧。”
与此同时,身后的裴堰掐着椅子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垂下的面容狰狞不堪,旁侧的裴族长按着他,“一个女人而已,待回去,为父立刻给你相看比她样貌好千倍万倍的女子。”
“莫要不识相的同世子抢,明白吗?”
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内心无限的嚎叫着,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娶蓉儿,凭什么?
“走,去同老寿星说一声,咱们先离席。”见儿子垂着头不动,无奈的又道,“日后,你就会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
裴尧此人心机颇深,疵瑕必报,他们能避则避,绝不能与他翻脸。
俞寄蓉被他一直拉着进了南冠居,温润的玉屏上展现出高矮起伏的身影,男人将她甩到墙壁的多宝阁处,抵住了人俯身索吻,胸前推拒的双手被压在身后,她怎么都抵抗不了,待气喘吁吁时,放开她,“这么多次了,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嗯?”指腹揉捏着她的耳垂,将红翡滴珠的耳坠子卸去一支,“傻了?”
尽力撇除傻表哥的模样,想起老夫人所说,“刚才祖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炙热的指尖顺着她耳骨处来回摩挲,眼神逐渐幽深,“什么?”
“她说,那年我们一起跳湖自杀?”
裴尧也没料到往事被掀开,指尖慢慢变冷,收敛了怜爱的笑容,低头望着她,问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女子用力推开他,她只记得冰凉的湖水灌入她耳口鼻中,逐渐沉落下去的感觉,那段时间她成日里做噩梦,每次都沉浸在冰窟窿里浮不上来,她冷的没有知觉,只来得及看见岸上的少年的恶毒的笑…
那残忍的笑声,曾围绕在她耳边终年…
“我只知道当年是你拖着我扔进湖中,你想杀了我…”
女子的声音带着不知名的怒火,亦或者别的什么,这个男人带给她的痛苦太多了…
两人之间刚才缠绕的情思瞬间斩断,一丝丝一缕缕落了白色的地毯上,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