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姑娘的话,有味石黄,洒上一些方可。”
秋白带着帷帽,看不清具体面貌,只余着个秀美的下巴尖,于淳正值不远处的楼子里靠窗坐着,身前清倌弹着琴,桌子上酒香醇厚。
美人哪儿有不瞧之礼,本朝风化不严,女子出行大多不带那累赘东西,再者大家闺秀基本上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戴帷帽的鲜有,可能是这种遮掩下的美更加令人心动。
于淳摸着下巴尖,悠哉的望着美人玲珑身段。
秋白不知有人正在窥视她,问道,“那东西有毒吗?”
药童回答,“石黄亦称雄黄,兑酒喝有毒,可致死,凭看放进多少,一般都是用来驱虫之用。”
姑娘要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买完回身往马车走去,那几步路走的,让于淳顿时没了兴致,美人如风飘逸,不该刻板,瞧她下脚急促,想来不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转头喝了口酒,眼前清倌的弹唱更是令他抬不起兴致来,便又转头向下瞧。
秋白掀起半个车帘,小声同姑娘说着,俞寄蓉为了能听清,便抱着花往外行了半步,正是这半步,让于淳看清了她的半张脸,准确来说,是半张侧脸。
云鬓花颜,翠翘金雀儿,半遮半掩之下的玉骨冰肌明艳动人,一眼的惊艳之下,心乱了半拍…
于淳还未从那一眼中回过神,秋白已是上了马车,将帘子放下,哒哒哒的离开了。
“快,快,赶紧去追…”
砰的扔下酒杯就往楼下跑,撞的姑娘们左倒右歪的直站不稳当,跟随来的侍卫亦是懵的,追谁?
及至跑到刚才马车停靠的位置上,已经彻底没了影子,于淳随便骑上一匹马,喝了声,抽鞭快追。
“姑娘,奴婢怎么没瞧见院中有蛇啊,那玩意儿可太吓人了…”秋白将帷帽摘去放好。
手中的纸药包放在小方的桌几上,俞寄蓉摆弄着怀中的花轻轻说,“梅林里有,等晚间你去洒上一些,还有我的左屋檐下,可别钻进来…”
“是啊,到时候奴婢多洒些,这些够用很久。”
想起药童说的,“这东西不能兑酒喝,竟是有毒的呢,到时候告诉宛白一声,省的她粗心大意。”
听到有毒二字,女子眼底的波光微动,随后消沉下去。
正说着,感觉马车剧烈的晃动一下,车窗处的帘子猛然被人从外掀开,正正对上俞寄蓉一双惊慌失措的脸。
先是护好怀中的花,才抬头质问来人,“放肆…”
如此行径,可谓孟浪…
秋白坐稳后赶紧挡在她面前,小小的车窗外露出于淳那张兴奋到极点的脸,美人,美人…
其实俞寄蓉是美的,只是美的不张扬,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勾人,太子殿下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激烈鼓动着的情绪了。
尤其当下的花中看美人,更是醉的他熏熏然…
“姑娘莫怕,孤,哦,我,我只是刚才无意间瞥到姑娘的侧脸便一见倾心,想着前来拜会…”
秋白赶紧拒绝,“我家姑娘已经许配人家,您请自重放下帘子。”
于淳身下骑着的马还在不断的踢蹄子,他翻身下马,凑近了细瞧,美人被挡住,只露出一点雪白的耳朵,更令他抓心饶肝,闻言不屑的想,许配了人家又如何,就算是嫁人他都能抢过来。
放下帘子,转身欲上马车,却听着车厢中传来女人冷冷清清的声音,“别管他,回府吧。”
伸出去的手复又垂了下来,美人不该唐突,于淳悻悻的想。
骑上马一路跟着,本想知道她是哪个府上的回去好施压,让美人被迫的到他眼前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这时候无数荒唐的念头猛然升起,她躲在花中的脸娇艳欲滴,能令他瞬间就朝气磅礴。
结果,马车一溜儿烟进了崇阳王府,高高悬挂的牌匾上几个大字金光闪闪,于淳低头用马鞭敲击自己的手心,难道这个姑娘是裴尧刚刚宣布的未婚妻?
唇边溢出抹残忍的笑意来,想知道那还不简单,一甩马鞭,直奔宫中。
俞寄蓉回到清漪院就先开始伺候起来这几株宝贝,秋白嘴皮子利索,很快说了南冠居的事,“世子爷进宫去讨要说法,结果跪了一日,才刚回来,那位太子殿下非但没受罚,听闻还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真是欺人太甚…”
显然这些内幕都是承德说的,俞寄蓉看她一眼,突兀的问,“宛白多大了?”
宛白一愣,乖巧回答,“过完年刚满十五。”
“那就是可以嫁人了…”瞅着她和那个承德挺般配的,反正自己要逃走,若是把她们都嫁出去了,想必裴尧也不会难为。
没想到姑娘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宛白怔怔的没了词…
“我瞧着承德挺好的,与你也合得来,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要把她嫁出去?
“姑娘都还未嫁人,奴婢怎敢?”宛白虽年纪小,但是该懂的事也是懂的,姑娘未嫁,自己先嫁出去,成何体统?
秋白站在一侧没敢说话,揣度着姑娘的意思,是单纯的想把宛白嫁出去?
还是,嫌宛白同世子爷那边走的太近了,故意这般试探?
“那有什么,正好秋白姐姐也大了,该许个人家,趁着我现在掌中馈,把你们都安安稳稳的选个自己满意的人家嫁出去,我也能多搭些嫁妆。”
若以后她不在了,谁给她们张罗呢?
两人跪下,好一顿的解释没有这种想法,弄的俞寄蓉好生无奈,“你们是怎么了,嫁人也能继续伺候我的,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扶着她们起来,心中下了决定,“我啊,是为了你们好,待日后便能明白我的苦心了。”
秋白还欲再说,听廊下传来承德声音,俞寄蓉早就猜到那只疯狗会叫她过去,安抚着她们将花顾看好,她起身往南冠居去。
二楼,男人浑身阴郁的坐在圈椅中,手中不断翻转着玉印,刚刚听说圣上听信紫阳真人的谗言,欲同东胡鲜卑族合谈,只要求他们献上族中圣女,便退兵千里,要知道,那千里之地,都是用边疆战士的血骨所铸成,他们奉献出的生命难道不及一个女人?如此灭国毁朝之事,怎配为王?
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蔓延燃烧,已成不可燎原之势,瞥见女子上楼,几步上前抵住人掠夺去呼吸,用力之大直撞的她后背生疼,又发疯了…
这次疯的厉害,扳着脸颊不让她乱动,吸咬的耳后片片红痕,细瞧都泛着紫,自古女人皆祸水,他绝不能蹈其覆辙。
第46章 感谢小天使订阅
窗外枝芽悄声猛长, 窜出绿幽幽的嫩苞…
无限疯长的愤怒遇见了女子温柔湿润的唇似乎就慢慢的发酵了,裴尧未曾喝酒,却觉得迷醉悠然, 粗糙的手指捏着她的耳垂, 凤眸定定的盯着她被柔情沾染的双眼, “你身上好香…”
待他说话,俞寄蓉才喘匀气, 挣扎着让他松开, 两人距离一步之远。
裴尧这次没再揪住她不放, 信步回身坐定,指着另外一张圈椅,“坐吧。”
俞寄蓉不知他又要耍什么疯,顺从的坐下, 逃跑之前,她尽量减少与这个男人的触碰。
“最近府中管的不错。”这算是夸奖了, 抬眉看她,侧脸白皙如玉, 像镀了层光,怎么都瞧不够,“婚事…”
提起婚事, 俞寄蓉才惊觉, 他竟然要娶自己?
仿若是个梦, 默念一句,婚事?
裴尧却条理分明,“你我父母皆不在,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婚事一起从简吧。”
他只是想对外宣布, 这个女人是他的,谁也不能碰,想要这样,唯有婚事才能拴住他们,或许一辈子?
再次偏头看了她一眼,指尖勾着玉印的穗子默默想,若是让这个女人陪自己度过后半辈子,应该也不错。
这般想,心思就像快要烧开了水,咕嘟咕嘟的直冒泡,翻起的水花滚烫炙热,燃烧不停,这种感觉比他想象中更为动人心弦。
一辈子…
两人中间隔着个桃木四方茶几,听得她轻轻应答一声,很低很低…
俞寄蓉始终垂着眸,不知再想什么…
这幅柔心弱骨的模样,反而比之前那般剧烈的抵抗让裴尧塌陷的快,玉印猛然翻转调个,抿着唇又添句,“你喜欢什么就同承德说,让他去办。”
我什么都不喜欢,也什么都不想要,这两句话到了嘴边,却转瞬咽回去,她越反抗,这个男人怕是会越变本加厉,如表哥所言,假意顺从,再寻出路吧。
“嗯…”这次发出的音儿沙沙的,同上次那个不太一样,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为之感动般。
裴尧兀自胡思乱想着,将在她未曾来之前的那些烂遭事儿全部抛诸脑后。
承德惦记主子跪了一日,请御医过来查看,站在拐角处听爷正说话,才敢噔噔噔的上来,“陈御医到了…”
旁边圈椅里的女子微晃了下身子,抬起眼目光清澈的看向他,前世被囚禁在长生灯中时,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然而每次听见哭声时,总能情不自禁的幻想出这个女人的脸,小时一笑起来就明媚灿烂的小姑娘,长大后会是幅什么模样…
爱恨交织拉扯着他的心,明知不该想,偏偏就忍不住,故而回府后每次看见她都戾气横生,譬如当下,她那么轻飘飘的一眼,就让他想疯狂的把人拽过来狠狠的拥在怀里,最好磨进骨子里,才能镇压住身体里那莫名其妙的情.欲…
承德见爷不说话,便招了招手,陈御医拎着药箱上来。
俞寄蓉眨了眨眼,想说既然有人来了,她是不是就该走了?
正欲站起,看见男人眸色暗沉,盯着她的目光如同凶神恶煞的猛兽,这种神态太熟悉了,双腿忍不住软了下来,重新跌坐下去…
“没有大碍,把药留下吧。”
陈御医留下两瓶药,“雪青色这瓶是上在肩膀和胸膛上的,黛色这瓶是抹在膝盖上的,世子爷切记每日早晚都抹,省的感染恶化。”
裴尧仍是那副冷淡模样,只是眸子里窜起滔天大火,“知道了。”
承德哪儿敢打扰主子爷的好事,赶紧将陈御医送出去。
两人刚下一半的楼梯,就听上头传来一句霸道的话,“你来给我上药。”
与谁说的不言而喻,陈御医叹口气,这崇阳王历代都是执拗性子,外表越冷淡,内心就有多火热,想当初他那位好友亦是追了好久,才如愿成婚,如愿生子,怎奈造化弄人,早早的就去了…
独留下可怜的小世子…
俞寄蓉复又站起来,起身的时候还用手支撑着圈椅的扶手,冰冰凉凉的触感赋给了她力气,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她到底该怎么做今晚才能不与他同床而眠…
裴尧也随之站起身,双臂自然的垂着,玄色长袍的常服暗纹精致,优雅的解开盘扣,一半的衣服垂了下去,露出肩膀上的伤痕。
这是上次去围场受的箭伤,伤口因为反反复复挣开又长合,有些红而已,反观胸口那一处,就有些骇人…
男人低头说道,“这是你上次亲手弄伤的,也要你亲手给我治好才行。”
气氛不知为何就焦灼起来,俞寄蓉的眼睛定在那道伤口上,强烈的男性气息笼罩围绕着她,让她无所适从。
女子还愣着,裴尧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伤口处,丝丝拉拉的疼痛袭来,他感觉这种程度还不够,想要更多更多,“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砰砰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震在她耳侧,手心碰触的那一片地方烫人的很,逼着她想后退再后退。
“那应该再往下一点…”拉着她的手往下,放在心口处,“这儿,才是致命的地方…”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故意侮辱她,他猜准了料定了自己不会伤他分毫,便如此羞辱她。
见她涌出泪光,裴尧得意,以前不爱看她哭,如今却想让她哭,想让她只在他的面前哭,也只能在他面前。
“胆子这么小,还逞什么能?”将女人勾进怀里,外界的一切争斗好像都没了意思,他重生一次,该恣意而活,不被任何事束缚,待扶持于帧上位,他就领着这个女人归隐山林吧,远去朝堂和战场。
想通后就释然了,圣上想要圣女就要,退兵就退,他自认为重生一次就能拯救整个朝廷,但其实,他算个什么呢…
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而已…
见她还要挣扎,手掌松开,贴着她低语道,“怪只怪,是你先惹了我…”
俞寄蓉哪儿能知道他内心里那些复杂的念想,听他说这句话就更加呆怔了,什么?
“上药吧。”
俞寄蓉低头将药膏挖出来,奶白色的泛着湿润的光泽,衬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勾出抹艳色来,裴尧本想等成婚后再碰她,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在御书房外跪着时本想该怎么整治太子,但想着想着,她被吻的喘不过气的模样就蹿了出来,跟着了魔似的,让人好笑…
好像定下婚事后,他才发现,真的想像那日所说,把这个女人禁.锢在身边,每日看着她,每日盯着她,每日囚着她…
一刻不敢耽搁的快速上药,俞寄蓉也快被他逼疯了,快被他灼热的目光给逼疯了…
肩膀和胸口的药膏抹完,裴尧就这么大剌剌的坐下,膝盖上的伤需要脱下亵裤,俞寄蓉感觉压力消失,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步,去取黛色那瓶。
轻吐口气,转移话题,这样压迫下的情况,她的声线都不稳,“我买了些花,呆会儿回去让人给你送过来几盆。”
这话算是迄今以来对他说过最温柔的了,每次唤她过来都跟打仗似的,弄的头破血流,今日怎么瞧着不对劲…
裴尧没说话,心思沉浮下来,无论前世今生,他都并非是个孟浪之人,未与其他女子有过太多接触,唯有她,怎么都恪守不了君子之道,之前百般隐忍才没彻底要了她的身子,只等成婚那日,提起婚事,她是因为这个改变的吗?
“你不怕我了?”
俞寄蓉轻抬了下眸,还是有些惧意,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说我恨不得你立刻就去死,恨不能立刻就杀了你,但这样回答的后果她尝过太多次,她根本反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