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眼下都是淤青,内心哀嚎遍野,接连几天没有睡过个正经觉了,苍天到底什么时候开开眼,饶了他这条小命啊?
“主子爷让奴才来接表姑娘回京。”
虽是早有预料,但没想过这么快就离开,庆幸昨日将礼物都送了出去,“好,秋白姐姐收拾东西,宛白随我去正院同长辈告辞。”
承德躬身一礼,“奴才在大门等候。”
京中局势一触即发,主子爷到底放心不下表姑娘,说什么也要将人扣在自己身边,闹挺的慌啊…
叹息一声,感叹道,这世上也就唯有表姑娘能如此牵动主子爷的心了,论说情字,直教人疯癫成魔啊…
裴尧并未在京城,而是隐藏身份匿在京郊处的道清观中,这几天日夜颠倒召集部下安排逼宫之事,六殿下于帧和军师程嵇相继到来,还有即将被扶持上位的绥阳王第三子郑璟。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相对客气,郑璟人长的很俊,接人待物温润尔雅,裴尧却一身匪气,眉目凶狠,那股子在战场上杀戮的气息遮掩不住,说了几句话,就被于帧打断,“璟哥他身体不好,一句舟车劳顿,还是先让他休息吧…”
裴尧没多少疑惑,毕竟这个狗崽子都冒着生命危险去扶持人家,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笼络住人,“去吧,正好我有事与军师说。”
郑璟笑容不变,轻声告辞,只是迈过门槛时低低咳嗽两声,瞥见身后的于帧不管不顾的跟上来,敛去了笑容。
上辈子于帧得以翻身就是靠的这位军师,程嵇此人深谋远虑,料事如神,很多情况下他都听信,这次也不例外。
两人就于淳最近的动作来预判之后的行动,一直到夜深,程嵇才看着裴尧捏着眉宇,疲惫的呷口凉茶。
“世子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最后那场战役,令众人记忆深刻,只因为崇阳王世子差点没了半条命,且盲了许多时日。
“无碍,军师莫要担心。”
程嵇点点头,外间传言裴世子性格执拗,□□霸道,可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是外刚内柔,像刺猬,用尖利的硬刺将自己柔软的身体包裹住,所有的血汗和伤痛都独自承担,从不往外泄露半分内心的痛苦。
送程嵇出门,裴尧再次走到大殿,望着黑黝黝下的长生灯,手掌攥拳,半晌才离开。
俞寄蓉已经上路了,秋白和宛白都有些紧张,随行有二十多名侍卫,想要逃跑难于登天,她有些沮丧的想,这次又逃不掉了,回去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想起那个男人折磨自己的手段,颤抖着蜷缩了下身体。
他已经暗示过自己好多次,估计回去后肯定逃不掉,暗下神色,抬起手摸了下鬓发处的银钗,上次拿它对着的是男人,这次她准备对着自己。
一再遭到逼迫,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
这会儿又抑郁起来,想死。
她这种状态时不时的就要冒出来,以前一直压抑着,盖因着还有个表哥在前方等着她,自从招惹上那个疯子之后就愈演愈烈,甚至有些时候想给自己来一刀,才能缓解内心的茫然和不安。
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忍受不住,尤其前几日搓麻绳的时候,指尖的伤口令她太过愉悦,一时之间觉得无比畅快,心里这般想,指尖也开始用力,指甲坚硬的刺向皮肉,感受着缓慢释放的痛感。
承德太困了,趁机一直在补眠,直至听见马车剧烈的晃动,才清醒过来,可惜已经晚了,他所在的这辆马车已经整个翻了过去…
随后一辆就是俞寄蓉的,宛白在旁边陪着她,随着前一辆马车被绊倒,后一辆直接撞了上去,俞寄蓉被甩在地上,腰腹处正好卡在桌几让,宛白更是直接扑了出去。
变故只在一瞬间,厮杀声渐而漫进来,这是怎么了?
俞寄蓉战战兢兢的掀开帘子,正巧外面有个人一把拉住她手腕要将人拽出去,她手忙脚乱的踢过去,快速往车厢最里爬,但是身后的声音随之而来,回头间,见银光一闪,来人竟然带着大刀…
她还想挣扎,就被冰凉的刀柄一下给拍晕了过去。
嘶,好疼…
后脑勺疼的不行,低吟一声,缓缓醒来,艰难的眨了眨眼,迫切的扫视周遭。
“醒了?”阴沉的声音自床边传来,俞寄蓉的第一反应是裴尧,毕竟除了他,没人这么变态,但是随着视线逐渐清晰,男子的身影正好映在她眼前,嗓子似乎发干的痛痒,“表哥?”
这人正是裴堰。
听见她这声表哥,裴堰竟嗤笑出声,那种笑容是俞寄蓉从未见过的,这样的表哥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我可受不起你这一声表哥…”
裴堰逐渐俯身靠近她,许久不曾见过他的蓉儿表妹了,仍是那么美艳动人,最为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让人轻易就栽了进去。
表哥到底怎么了?
俞寄蓉慢慢的坐起身来,觉得他好像不太对劲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下,靠在床头,“表哥说什么呢?”
裴堰干脆坐在她空出来的床边,拇指和食指摩挲着想抚摸她,放在女子身上的眼神越来越放肆,突然怒不可遏的问,“你跟裴尧那个狗杂种睡过了吧?”
瞳孔骤然收缩,俞寄蓉感觉浑身开始无限止的发凉,眼前白花花,耳边轰隆隆的,表哥他说什么?
他怎么会说出来这种话?
裴堰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接着追问,“早在你去书院寻我得时候你就和他搞上吧?那时候你耳后就都是被男人吸出来的红痕…”
他似承受不住,只要想起那日的情形他就恨不能杀了她,这个女人一边勾搭上了新的靠山,一边还紧抓他不放,什么送衣袍,什么平安符,亏他以为是她的一片真心,没想到最后都是骗人的,“表妹好心机啊,把我耍的团团转。”
裴堰仿佛恶心般的骂了句,“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被你这张脸蒙蔽…”
这个时候,俞寄蓉还是闹不明白裴堰表哥到底怎么了,“我没有,你到底在说什么?”
表哥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她想解释,但是从哪儿开始解释呢,张了张嘴,半晌没逼出来一个字。
盯着男子阴沉的眉目,俞寄蓉后背的冷汗更加冰凉刺骨,沉下气,想和他好好说,“表哥,你听我解释…”
裴堰却冷笑一声,一把扯过她将双手绑住,“不着急,等人来了,你们一起解释。”
等人来?
“等谁来?”俞寄蓉被他绑着手推到了床里,坐稳后,回头问他。
裴堰没理她,大步出了院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蜷缩着身体躲在床的一角,她还在惊吓中没缓过来劲儿,表哥把她抓了?
还这般说话,难不成他认为自己背叛了他?
丧气的用额头去撞膝盖,这么想好像也没错,本来就是她先负他,可是表哥为何也变成了这样?
再者,刚才说的等人来,是谁?
撞击膝盖的额头突然停下,脑中浑浑噩噩的冒出来个念头,不会是?
就以这个姿势坐了一夜,表哥再没进来,天亮后才听见脚步声,清晨的光暖融融的,她眼睛干涩紧涨,忽而觉得眼前之人还是之前那个对她千般万般好的表哥,嗓音软绵,“表哥…”
随着光线逐渐溜走,男子面容越来越清晰,裴堰瘦了很多,轮廓锋利起来,眼底情绪剧烈,眉尖皱紧,听她这句撒娇,心头火光旺盛,咬牙切齿道,“一夜功夫就开始□□,俞寄蓉,我不是以前那个傻子了,而且…”
他故意停顿,凑近了勾住她的发丝往后捋,“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请世子了,你再忍忍,等他来后,表哥一定从里到外的满足你…”
看见女子一副惊讶的面孔,裴堰还是没控制住心中的戾气,指尖拽了一绺头发用力往后一扯,阴狠道,“叫你再也浪不起来…”
第64章 感谢小天使订阅
渗透进来的光随着男子不断逼近的身影而变得阴沉起来, 俞寄蓉有些麻痹的想,现在是不是一场梦,一场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噩梦…
自我欺骗的逃避显然没有用, 裴堰已经跨跪到她面前, 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的泪痕, 低语一句,“别想再装出这幅无辜的模样博取我的同情…”
“你这样实在令人作呕。”
恶毒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俞寄蓉最后被拖着扔上了马车, 额头撞在车壁上, 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身后阴影铺下,裴堰像是魔障了, 他的眼眶似乎都凹了下去,眼下的青黑更加瘆人, 在见到她的刹那,那根绷紧的弦就断了, 神经质的嗫嗫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就为了你这个贱人, 我什么都没有了…”
翻来覆去的话惹的她更加心悸, 表哥他?
“你…”
猛然被他按住后背整个人趴上来, 俞寄蓉吓的立刻弓起腰挣扎起来,然而伴着惊吓后的是布帛的撕裂破碎声…
裴堰望着润白的一截后颈,急不可耐的发出一声很大的吞咽声,俞寄蓉更加害怕,惊慌下握紧了手中的银钗…
裴堰这些时日过的非常不好, 除去身体上长久未愈的病痛,再就是被扔在个穷山沟里做个破九品的芝麻小官,成日里断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得受人家富足户的欺压,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股子恶气疏散不去,堆积多了,就惦念起京城翰林院的辉煌潇洒日子…
他本来意气风发中了头名状元,该娶妻生子人生顺遂,却不想为了这个女人混到如此落魄的境地,父亲要与他断绝关系,驱除族谱,母亲一气之下生下重病,前些时日咽了气,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
越想越是怒火中烧,曾几何时,他亦是把人小心翼翼的放心尖尖上捧着,偏生她自甘堕落,这一刻的私心杂念已经充斥进入五脏六腑,猛地再次贴上去,却不想俞寄蓉正好抓住时机回身冲着他肩膀扎了下去,这会儿的恐惧加剧,卯足了劲儿咬着牙,泪水滚烫烫的流下来…
裴堰像是提前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侧歪着身体转了个方向,转而便逼压下去掐住她的脖颈,她手里还攥着银钗,水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恨意…
就着这个姿势盯着她,男子突然讽刺的大笑起来,眉宇间一层深红色的戾气,“你凭什么这么看我?”
手腕逐渐用力,“你还能风风光光的继续做崇阳王世子妃,我呢?我呢?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
他后悔了,却为时已晚。
俞寄蓉被他掐住要害,手脚挣扎的使不上力,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她憋的脸色通红,喘着喊他放手…
裴堰眼里冰冷无光,已经完全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傻表哥了…
马车还在疾驶,裴堰把人绑紧实了,嘴里塞上帕子,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千回百转的研究起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裴尧此人不可小觑,殿下特意派人跟着他,为的就是抓住这个女人逼迫裴尧现身,然后,按他的心思,就直接将人杀去了事,但殿下多虑,非要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他得提前准备好。
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翻盘的机会。
马车的角落里,俞寄蓉惊慌之下颤抖着身子蜷缩成团,泪眼朦胧,一边觉得不可置信,一边又隐隐的浑身发寒,以往无比信任的表哥居然能绑了她甚至于出言侮辱,肩膀处袭来一阵冷风,拢了拢撕破的外裳,心下更加凄凉,怎么偏她总遇见这么些个不是物的东西…
连带别人也一起骂进去…
又是一天一夜,中途被裴堰抓着吃了点东西,硬的饼子扎进她喉咙,摩擦着出了血,见她都吐出来,裴堰忍不住怒骂道,“这会儿没那些金贵东西,你都多久没吃饭了?想饿死吗?”
她要是死了,他拿什么逼裴尧现身。
狠狠的将一张饼塞进去,命令道,“吃。”
垂着眸的俞寄蓉不知在想什么,慢吞吞的用嘴里的血晕湿了饼子往下咽。
裴堰是逃出来的,屁股后边的都是追兵,太子派来的那几个全是废物,这会儿怕被人抓住,边躲边藏的拽着手心里的人质。
外头一名属下过来俯身禀报,“裴世子并未现身,属下们伤亡惨重,怕是躲不了多久。”
这话一出,车厢内的气氛更加焦躁不安。
喂完饼子没塞手帕,伴着车轮下纱石的声音,裴堰听见女子低低的问,“你想报复裴尧?”
没听见他回复,俞寄蓉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他不会为了我来的。”
俞寄蓉觉得以前没有跟裴堰解释明白那些恩怨,让他误以为可以凭借她而让裴尧有所顾忌,往日那些纠葛浮现出来,惴惴不安的想,他会来救她吗?
嘴上否认的快,但心底里是存有期盼的,她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死。
尤其瞥眼坐在旁边的裴堰,他面容消瘦的厉害,浑身温润的气息丝毫不在,笼罩着让人压抑的邪恶和离经叛道。
许久,裴堰才像听见了个笑话般的大笑起来,手从前襟掏出来个东西,往她眼前一亮,“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
圆不隆冬的一个小玉器,能是什么东西?
又能证明什么呢?
裴堰目光歹毒,手腕一翻,示意她看,“这是裴尧玉印里的子印,我砸了之后才发现的,看清楚,这上头刻的是你的名字…”
俞寄蓉印…
裴堰弯腰颇为爱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怪我早没看出来你们俩的奸情,他让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我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至于你,要乖乖的听话啊…”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温润尔雅的傻表哥,他的目光逐渐柔和,可话语却直直的穿透了她的心,若说刚才她还存着愧疚的想法,下一刻就完全颠倒…
“待投靠太子后,就将你奉上去,他一直对裴尧喜欢的女人感兴趣,好好伺候殿下,待我进入内阁,就将你要回来,我会依言娶你,好不好?”
其实最后一句,是他的真心话,这就像是一个憧憬向往了许久的物什,虽然脏了旧了,但是还想留个念想,把人放自己身边,想怎么对待是他的事。
裴堰自己也是矛盾的,一面怨恨她攀高枝跟了别人,一面又想利用她攀上太子,最后才是自己的一点私心,他在这个女子身上付出了太多心血,到头来都为别人做了嫁衣,怎么可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