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能再与你一起同行,你也要好好地走下去啊。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安详满足的面容在刹那间失去了妖术加持,由年轻的容颜渐渐转变成苍老干枯的真实年岁应有的模样。
玄苏抱紧了她,紧紧地闭上眼睛,默然承受着倾尽真心的心爱之人永远离开后,那要将他淹没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与孤寂。
阿萝再也不在了。以后只剩下他了。
早在他对甘萝动心而明白过来之时,他就已预见到终会有这一日。但若要问他后不后悔当初与她相遇,相知,相爱,他仍是不后悔,陪她走完这一世。
许久以后,他终于学会安慰自己,凡事都有终点有尽头,这其实是上天赐予他们非常好的东西。那意味着他们还可以重新再来。
世间之大,妖魔人鬼不知凡几,也许当他们有缘重新再相遇相识的时候,他已经被岁月消磨了旧日的记忆,更或许也耗尽寿元历经轮回。那他们也许还能以新的身份,新的心境再相爱一场。
他抱着这样的期盼与怀想,离开了他与甘萝相识到离别的小院子,又再独自上路。
世事轮回了一圈,中间百年仿佛虚无一瞬,他又回到了未曾遇见甘萝前只有自己一人的洒脱生活。
但世事哪能了无痕迹。
在尘世独自漂泊了十多年后,传说中的九尾狐仙,将自己的妖丹炼化于青丘山中,主动转入了轮回。
希望还能与你以新的身份,新的心境,再相爱一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九尾狐与小术士的故事到这里就完结了。下章开始番外,分别是余未欢与矜若言,云越与宋小玉,以及甘萝的师父。
第59章 番外余未欢与矜若言 一 勾引那个鸟妖
在那男人穿过弯月般的拱桥,沿着垂柳飘扬的河边走入一座僻静简朴的小院时,余未欢就认出他来了。
那个清冷又好看的鸟妖,自从却月城一别后就留在了她的印象中。
此后无论再遇见过多少小男妖,都不再像他那样令她初见便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们的初见是在鲁山城外的码头。
她刚从客船上下来,站到码头上,眼帘里就出现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地直视着她。
“余未欢?”
就连声音都清凉得如同一掬泉水,让她失了失神。
“啊?啊,我是。你哪位?”
“玄苏让我来接你进却月城。”
话说完,他静静等了一下,见她呆愣着并没有回应,微蹙了下眉,转身就走了。
他肯答应玄苏来接人已是看在多年交情份上,不包括向对方解释疑惑。
没料到他二话没说就走了,余未欢只得按捺下满腔疑惑,抬脚跟了上去。
反正她也不怕他有什么图谋,何况他还提到了玄苏与却月城,应是玄苏的人无疑。只是这个小哥也太冷了些,话都不能多说两句。
不过看在他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她也不是不能包容。
余未欢一边跟在他后面走着一边笑吟吟地打量着他修长结实的身姿,没留意到她已随着对方走入了一处无人的密林中。前方的男子停下脚步,在她惊诧的目光中化作了一只独足人面的奇异大鸟,侧头瞥了她一眼,突然展翅就要飞走。
余未欢下意识就扑了上去,赶在他飞高以前双手捉住他的脚爪,随即便被他带离了地面,朝着却月城飞去。
她就知道,狐妖的朋友当然也是妖。一只鸟妖。
一开始余未欢对于飞到天上去还有些忧惧,适应了以后就心大地边看风景边跟鸟妖小哥各种搭讪。可惜直到抵达了却月城这小鸟妖都没搭理她。
就连他的名字余未欢都是在见到玄苏后从他的口中听说的。
啧,这磨人的小鸟妖。
直到解决完了活尸,她都没能将他拿下,连声道别都没有,便眼睁睁地看着他飞走了。
此去一别,山高水长,他俩既然无缘,她便也作罢了。天下之大,何患没有小男妖呢。
然而今日再见,她便知道,他俩还是有缘的。
当天夜里,月色正美,夜静无人。余未欢来到一处小院的院墙外,抬头借着月色瞧了瞧墙内一株掩映的树杈,腕间丈红绫朝那上面一甩,随即卷住一处结实的枝丫。她身子借力往上蹬了几步就攀到了墙头坐下。眼眸往院里一扫,正瞧见一扇打开的窗子,屋里窗边一盏灯火,那人对灯夜读的身影隐约在半边灯火半边月光中。
“小哥哥,又见面了,咱们真是有缘呐。长夜漫漫,深宵寂寞,何不一起寻点乐趣……”
余未欢侧坐在墙头上,娇柔地对矜若言笑声说道,眼角的那颗小小黑痣衬得眼波分外惑人,如同趁着夜色出没勾人的一只妖魅。
真不知道哪个是妖,哪个是凡人。
矜若言微张眼睛冷冷瞥了她一眼,站起了身子,朝她伸出了双手,然后,将两扇窗啪地关上了。
余未欢:“……”
算你狠。
第二夜,余未欢再接再厉,又攀上了那个小院的墙头。
她不服气,她不甘心,她要再试最后一次。若今夜她还拿不下这磨人的小鸟妖,她就彻底放弃了,爱谁谁吧。
没想到坐到墙头一看,那扇窗子直接是闭着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鸟妖分明还在这里住着,还没离去。
她闭了闭骤然冒火的眼睛,利索地跳下墙头,径直走到房门处,用力推开走了进去。
屋内,矜若言正盘腿坐在榻上修行,闻声只是睁开眼眸看了她一眼,皱眉冷声说道:“出去。”
余未欢虎着脸走到他面前,倾身靠近直视着他,忽而扬起三分温柔七分娇媚的笑脸对他说:“啧,别这么冷漠嘛,人家可是专程来找你的呢。你修习的什么功法?能比那些快乐的事儿更有意思吗?”
矜若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终究是怕她再来吵他,便从怀里摸出一卷功法塞给她。
余未欢下意识接住他塞过来的这卷功法,茫然低头看了看,原来竟是世间难寻的一卷道术经典,不由得讶异了一下:“咦?你竟然还有这个?”
随即也顾不上勾引他了,一屁股坐下在他旁边,倚靠着榻架翻开经卷专注地研习了起来。
这女人总算闭上嘴安静了下来,矜若言不再管她,继续自己的修行。
原本的夜访情诱就这么变成了一人一妖安静地各自修习了大半宿。
余未欢沉迷于这经卷的各式道术中,不知不觉就开始跟着经卷练画各种符咒,练掐起各式手诀。学到一式天王明火咒时,她随手就往身边的什么东西使去,却早已沉迷得忘了自己旁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呼的一下子,灵力幻化专门针对妖怪的天王明火将什么东西烧着了。
矜若言完全没防备着她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猛然跃起,将燃起的衣袖用妖力灭掉。然而已经晚了,那衣袖是他的羽毛幻化而成,如今竟被烧秃了一块。
矜若言冷沉下一张脸,甚至忍不住蹦出了杀意。
他如此爱惜的羽毛!
余未欢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赔着笑脸对他说:“对不住啊小哥哥,我不是有意的,都怪方才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就把他的羽毛烧了吗?
矜若言原本被她一直打扰的不悦终于压不住了,身形一闪就朝她攻了过去。
余未欢料不到他竟然一言不合突然就来真的都不带打招呼,慌忙迎战。但这夜前来什么符箓法器都没带,而且这事本也是自己理亏,也舍不得打伤他,她只能挥舞着丈红绫狼狈地边防御边退,嘴里高声喊着:“别打了啊!别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忍心打你啊!再来!再来我可真的要还手了啊!嘶——你再这么过分就算是玄苏的面子我都不给了!”
说话间人已经挨了几下子,虽然还死不了,可着实疼得很。
听见她这话矜若言的攻击终于慢慢停了下来。盛怒中他还是记着这是跟那只狐狸有关系的人,没有下死手,如今教训了她一顿也算略略消了气,当下冷冷横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化作鸟身翅膀一振,飞身消逝在曙光初露的天边。
余未欢喘着气揉着痛处靠在一片凌乱的屋子里歇息回魂。
这臭鸟妖真是睚眦必报!只是不小心烧了他一点羽毛就要喊打喊杀,亏她还诚心诚意道了歉!
她真是瞎了眼才想收了他,呸!
————
她就知道,她与那鸟妖其实八字不太对盘。
再次见面,正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那时,她已追着一株松灵童子追了两日两夜没合眼。
松灵童子是修炼成一抹魂体的精怪,由千年老松的松魄因缘际会结合了天地灵气孕化而成,极为难得一见,却是能淬炼神魂的至宝。虽称之为精怪,其实它并没有精怪那般灵慧的意识,平日如无根漂萍般在山间四处游荡,一旦遇上追捕便偱着天性逃避开。
余未欢好不容易绞尽心力才将那松灵童子堵在了山涧旁开阔的一片石壁前,用几道符咒先将它困住,才施施然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灵宝葫芦要将它收起来。
然而此时一道燃爆符蓦然横空而出,如一片薄刃直冲她射来。她虽然疲惫精神却仍绷着,当即灵敏一躲,令那张符纸擦身而过,撞到不远处的石壁上,当即爆开一个小石孔。
她沉下脸色,转身看向不善来者。
三个穿着杂色道袍的男人沿着山涧快步走来,领头那个对身后两人笑说道:“松灵童子!咱们此行有福了。”
话里态度,竟是丝毫没把余未欢放在眼里,直接当那松灵童子是囊中之物了。
余未欢气笑了,“你们倒是将半路拦截伤人夺宝做得光明正大,一点都没有觉得心虚啊。”
那三人像是此时才看见余未欢似的,但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余未欢也身穿道袍,但看上去就不是正经弟子的模样,左右不过应是无足轻重在道门混日子的女弟子,还孤身一人在这山间野林里,不足为惧。
其中一人轻慢地对她说道:“此等至宝,自然应为能者所得,否则就算你得了去,也未见得能守得住。”言下还颇有点威胁之意。
余未欢被他无耻的话又气笑了,还未回话,就听见为首的那个道士志在必得地笑着问她:“你怎么说?嗯?”
余未欢低头不屑地撇嘴笑了笑,抬起头挑着那点黑痣的眼尾轻蔑地看着那三人,勾着嘴唇轻慢平缓地说:“我说,去你们大爷!”
说完,不等那几人反应过来,甩手几道符就先把他们砸懵,再飞出一根丈红绫往领头那道士脸上抽去。
那三个道士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给脸不要脸!”
马上冲围上来跟她打起来。
以一敌三虽然打得艰难,但凭着先发制人,又被气狠了拼命打不怕死,余未欢终于把那三人撂倒,但自己也被打得浑身是伤,只是硬撑着一口气将那松灵童子先收入灵宝葫芦,然后拖着一身血挪到山涧旁的树林里。本想尽量离那三人远点,但终究不支倒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只大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落下,幻化作人形蹲下在她的身边,抬手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
只听见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冷嗤了一声:
“以一敌众,愚蠢。”
余未欢觉得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勉力睁开一丝眼睛瞧了瞧,哦,怎么是那只臭鸟妖。
竟被他看遍了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倒霉。
听他这话,敢情他方才就在一旁看着。哼,竟连帮她一把都不肯,真够记仇,真够冷血无情。
她闭上眼睛,气弱但气势不弱地说:“你懂个屁……要打要杀随便……别吵我……”
玛德,说两句话都疼得她想死,直想骂娘。
呵,现在倒轮到她嫌他吵了。
矜若言收回手,就想一走了之了。
站起来后却还是没走成。他冷眼看着脚下这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女人。
要不是看在那只狐狸的份上。哼。
他化作鸟身,直接上爪抓起地上那人,振翅一飞,往远方飞去。
第60章 番外言欢二放弃那个鸟妖
矜若言原想将她带去丢给玄苏与甘萝二人照看,谁知飞到了近日他俩落脚的地方,却发现他们已离开,去向不知。
他也不是不能带着这女人去花点时间找到他们。但低头看了看被他抓在脚爪下浑身是血的那人,早已昏迷了过去,再找下去可能就死在他爪下了。
矜若言难得地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犹豫了一刻,最终还是不爽但无奈地做了决定。
暂且将她带回他在附近山中的一处院子养伤。
就当是还了那时他从却月城的大阵阵眼上摔下来时被她接住的情吧。
————
余未欢是在几日后醒转过来的。
醒来才发现自己身处深山中的一处屋子里,最致命的伤都已被治疗过稳定下来,身上各处伤口也被妥善包扎好了。
而救她的竟是那只素来冷漠的鸟妖。
看来他也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冷血无情嘛,至少没有将她丢在山林里自生自灭。
虽然他的脸还是那么冷,话还是那么少,但余未欢对他熄灭了的心思又再悄悄地死灰有些复燃了。
躺了几日,伤又好了些,她便跟矜若言闹着要到院子去晒晒太阳。
“你不知道吗,晒太阳好得快。再闷在这屋里我的伤口都要发霉了。”
矜若言很不想理会她,但实在扛不住她的吵闹,只得板着脸将她抱到院子里的椅子上搁下。
余未欢趁他放下自己时乘机上手摸了一把他的小手,
“我就知道你疼我。”
她笑嘻嘻地再顺势往上探身轻佻地去托他下巴,没成想却被他毫不留情地避开了去,让她本就还没多少力气支撑的身体一时失去平衡,差点就摔到地上去。那冷漠的男人竟连眼风都不给她这边扫一下,化作鸟形就飞走了。
余未欢靠回椅子撇撇嘴,又搓了搓手指。这次好歹摸到了鸟妖的手手,也不算亏。
当她百无聊赖地半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之际,矜若言终于带着一袋子食物飞回来了。若不是为了她,他也无需飞到山外去采买食物。这些天来他不止一次有些后悔当初把她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