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冷笑,眼眸里的怒气随着波光流转,如冷刃刺向他:“看来我是看走眼了,竟没看出你这小虎精还有背地里的一套。不过,你确定凭你就能让我乖乖就范?”
辉林不慌不忙地说道:“自然不是凭我。”
余未欢一听便知他还有别的猫腻,当下眼神一凛,也不跟他废话了。情况不明,还是赶紧拿下他走人为好。
今夜来赴宴没带着那些符咒法器,她单凭腕间丈红绫倒也不惧区区一只小虎精。眼看就要将他刺于绫剑下,没想到他突然大呼:“老祖宗救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突然一声震破山岗的虎啸长声一吼,一股狂放腥风随着吼声袭过夜空,惊起林间雀鸟无数。
一道矫健身影随着腥风从后院猛跃了出来,气势迫人地袭向余未欢。
余未欢早有准备,伶俐地接住他的来招,才发现来者比那小虎精难缠得多,那身深厚修为与出神入化的妖术她要应付下来恐怕很悬。几招间她已摸清了情况,当即虚晃一招就要闪人,却被对方识破拦截了下来。
她见逃跑无望,更意识到对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干脆沉下心来破釜沉舟与对方打一场。
她正要冲上去厮杀,却见那人冷不防被一道雷电劈中,当堂如野兽般嘶吼起来。
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一道身影迅捷飞入她与那人之间,与对方缠斗起来。她定睛一看,意想不到的帮手居然是矜若言!
她不但万万没想到矜若言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帮她,也没想到他的实力竟已到如斯境地,只用了几招不同的法术就已将对面那般强大的虎妖制服在地。一旁观战的小虎精见势不妙想跑,被矜若言看都不看一眼,随手一挥就用雷电击倒在地,化回了原形。
余未欢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已经清醒过来的头脑又有些混乱了。待他彻底收拾了那两只虎祖虎孙,她才发声问道:“你这是……你怎么也在这里?”
矜若言难得地欲言又止了一下,因为并不喜欢说谎,但又莫名地不想将他一路跟随她的事道来,垂下眼眸轻描淡写地说道:“今日来到这里,发现了他们私下密谋要捉来有修为的女术士以供这虎妖修炼。后来发现他们的目标是你,便出手了。”
原来如此。
但他为何会无端来到这个虎妖的别院,又为何会发现他们的密谋,这些事情她还是没明白。不过以他一向的性子,想来即使她问也不会回答她。罢了,他们也不是那种可以多问的交情。
他或许是看在玄苏与阿萝的面子上又出手救了她一回,她记着他的恩以后想法报答便是了。
余未欢便识趣地对他笑了笑说道:“这次又承蒙你帮忙,你的恩先记着,以后有机会一并还你。再会。”
说完就要洒脱地掉头走人。
没想到却没走成。
矜若言竟在她要走的那一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袂。
她有些莫名地回过头来看看衣袂上他的手,又抬头看着他,眼里是“怎么了”的疑问。
可矜若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抿紧嘴唇默然拉住她。
她试着将衣袂扯回,却被他拉得更紧了些。
这是什么情况?
她是彻底懵了,大哥你啥意思啊?
这情景让她觉得简直有些荒谬,矜若言素来淡漠的眼里竟透着些委屈,拉着她不让她走?!
他被换魂了么?
她被他整得实在没脾气了,只好暗暗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他:“你有事要我帮忙?”
他沉默了一霎,终于开了口:“没有。”
但那眼神与手分明仍是对她不放松,就仿佛若一旦放她走了,就以后都找不回她了似的。
余未欢被这猜想出来的感觉肉麻得自己一哆嗦,忍不住故意激他,也是提醒自己别再妄想些有的没的:“你可别是对我有意思了吧?别忘了你还要为你们橐蜚族繁衍后代,这我可帮不了你。”
矜若言垂眸静默了一刻。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拉住她不放她走。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这样做了。
他再也不想放她去与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让她对着别的男人笑得那样妩媚欢喜。如果她真的那么想要貌美活好易推倒的小男妖,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去努力做到她喜欢的那种样子。
但这个强烈的意愿与繁衍后代那个长久于心的责任比起来的话……
他想起来,父亲曾对他说过,我儿啊,我族虽然族丁凋敝,但寿命绵长,有的是时间。所以繁衍种族的事无需急于一时。我更希望你能在此生做些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如今,他最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矜若言抬眸看向她,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不繁衍了。”
啊?
余未欢被他的话说得一愣。
为啥突然说不繁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是会轻易改变决定的人啊,更何况还是放在心里坚持了那么久的想法!
眼前这个矜若言该不会是别的妖怪变的吧!
她悄悄地后退了一步,想出其不意地先走为上。
这个矜若言太奇怪,太诡异了。她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虽然以前也没明白过。
然而她想偷跑的意图被他察觉了。矜若言暗了暗眼眸,突然将她拦腰抱起。
“以后,别再找其他男人了。我会努力满足你的。”
余未欢被他这样亲密的一抱弄傻了眼,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要干嘛,只是傻傻地接着他的话问:“满足我什么?”
矜若言低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貌美,活好,易推倒。”
说罢,纵身向自己落脚之处奔去。
余未欢吓得挣扎着要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矜若言却抱紧了她,不让她跑掉。声音仍是淡淡地,却暗含了几分热度,
“带你去试试。”
“试啥?喂你不要乱来啊……”
不怕鸟妖性格冷,就怕鸟妖突然耍流氓。
————
从此以后,在余未欢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她与矜若言莫名其妙地就在一起了。
她终于得到了一个貌美,活还行,但还不太易推倒(但比较容易推倒她)的小鸟妖。
在一起后,她仿佛认识了另一个矜若言。
虽然性子还是那么清冷,话还是那么少,但——
在她再三与他说话,却还是只得到寥寥几个字的回应后,她终于怒了。
以前还没追上他那时也就忍了。如今都在一起了还这么无视她是几个意思?
她走到矜若言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逼迫他直视自己的怒气,板着脸说道:“现在你必须给我说三句十五字以上的话,否则咱俩没完!”
矜若言无语地看着她冒火的眼睛,沉默了半晌,索性反捧住她的脸,低头用嘴唇封住了她的。
这下谁都不用说了。
余未欢被他这骚操作惊得睁大了眼。
还能这样?!
他这一言不合就用亲的是打哪儿学的?
嗯,可是看在他活还行的份上……
算了,这次姑且饶过他吧。
余未欢与矜若言也相伴了一百余年的光阴。
甘萝走了,后来玄苏也走了。终于,她也到了阳寿将尽的时候。
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临到别离时,她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是表面嫌弃底下不舍地对他说:“咱们相对了这么多年,如今我总算能去看看别的男人了。你也终于能回去繁衍你们橐蜚族的后代。咱俩谁也别再惦记谁,都忘了吧啊。”
矜若言仍一如当年的清冷面容依旧平静无言,只是垂着眼眸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她终于走了。再多的不舍也无法穿破生死的阻隔。
魂魄荡悠悠地去到了地府。过了奈何桥,站在地府的城门口,她看见了一个人。
矜若言。
他竟已先她一步站在地府城门前,等着她。
余未欢大惊,冲上去揪着他看。
“你、你怎么也死了?”
矜若言抱住她微微一笑,只说了句:
“没死。”
待她入了地府报到后,才知道原来这家伙竟不知何时从哪本秘籍上学来了穿越阴阳两界的术法,在她之前就到了地府等她到来。
而且他做的还不止这个。他竟不知还用了什么法子,让地府准允了他往后可以随意出入阴阳两界。
于是他俩又在阴间地府继续在一起了。亏得余未欢临死前还那般苦口婆心地劝他忘了自己回去繁衍后代,如今看来都是废话了。
不过他俩都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这般黏人。她心里又嫌弃又甜地啧了一下。为了让他能再黏久一些,她便去地府十殿阎王处挂名报效,以期能尽量延长自己留在地府的日子,也尽量保住与他的这一世情缘。
也是进了十殿阎王麾下效力,她才得以接触到地府衙司中一些不外传的职权要事。比如,矜若言是如何令地府首肯的。
她站在自家楼阁的阁顶上,眺望地府中央那座高耸矗立如同撑起地府穹顶的擎天柱一般的地狱塔,怔怔地仰望着塔顶上那支细长得直戳入云的塔针,看着它不断地将乌云翻滚之处的银丝闪电引入针内,消散于塔身之中。
那座塔里,镇着矜若言最宝贵的一根护神雷羽。他就这样给了地府,去加固几乎无法再承受人间灵能雷电的地狱塔。
换来他以未死之身自由出入地府的许可。
她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气?”
矜若言也上了阁顶,陪在她身旁看向她目光投向的那座地狱塔。
她收回远眺的目光,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悠悠说道:“小言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想把你搞到手?”
矜若言的目光微动。她好多年没叫过他小言儿了。竟有些怀念?
余未欢也不指望他的回应,索性转身抱住他,在他耳边温柔地说道:“可能是因为在那时我就知晓,你就是我最理想的那个小男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云越与宋小玉的番外。
第62章 番外云越与宋小玉第一世
云越在最初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叫阿玉的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旧旧的麻布衫,梳着两个小圆髻,就跟她的小脸蛋那么圆。
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自己一个人上山去放家里的两只羊。每天没有小伙伴跟她玩,跟她说话,她就坐在山坡的石头上,看着天空上走来走去的云朵,跟两只羊说话,跟草丛里的虫儿说话,跟身后的大树说话。云越也不明白为啥她总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云越那时候还没到能化形的时候,还是一只小小的黄鼠狼。
和妖狐族不一样,黄狼族必须要修炼到五百年才能化为人形。虽然他已经活了快四百年,但不妨碍他还是一只懂的不多好奇心多的黄鼠狼崽子。跟凡人崽子差不多。
所以自从也是独自一崽的他在山坡上遇见了爱说话的阿玉小姑娘,就常常躲在大树背后偷听她说话。有时候他也会爬到树上,躺在她头顶上的树桠中边听她说话边睡觉。她有些奶呼呼软绵绵的话音催眠最棒了。
只是有一次他被催眠催得厉害了,熟睡后翻身一个不小心就掉下了树,正好掉到了树下的阿玉怀里,被她抱了个满怀。
原本还在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说着话的她惊讶地看着怀里从天而降的这只小小黄鼠狼,话音里有些藏不住的欢喜:“呀!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她抬头望望树上,又低头看向他,“你怎么会掉下来啦?是来跟我玩吗?”
惊醒后的小黄鼠狼睁着懵懵懂懂的圆眼珠子看着她,自个儿也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跑到她的怀里去了?
但小姑娘看上去高兴得很,安抚地摸着他圆圆的脑袋和柔软的耳朵,软绵绵地笑着对他说:“我叫阿玉。你叫什么呀?”
我叫云越。
他眨着小眼睛想对她说,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听见。
小姑娘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摸着他蓬松柔软的黄尾巴自顾自地说道:“你没有名字的话,我就叫你阿黄吧。”
我才不叫阿黄!
他不高兴地叫了几声,最终还是没能让她把自己的名字纠正过来。
“阿黄,阿黄,你来了吗?”
从此以后,每天上山放羊的时候小姑娘就比以前开怀多了,每每上到山坡就喊他出来玩。一开始他嫌弃阿黄这个称呼,随她怎么喊都不肯出来。后来喊多几次她都不肯改口,他没了法子只好跑出来了。
跟她在山坡上追逐玩耍,给她摘树上的野果子,坐在她身旁听她说话。她给他顺毛,给他编草环,戴在头顶上可以遮挡阳光,还偷偷从家里给他带煮豆子,不过他并不爱吃。
“阿黄,我好喜欢你呀。”
她会抱着小小的他在怀里,一起躺在山坡草地上看云,喃喃地在他耳边说着软乎乎的话。
“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了。”
我也……喜欢你。
黄鼠狼崽子和凡人崽子无法说话,他只能默默地把头靠在她的怀里,爪子搭在她的小手上,看着天上被风吹过来吹过去的云,心里暗暗想着等可以化形后要学会什么法术来给她瞧瞧。
他一直都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互相陪伴下去,直到他度过化形劫。
那天午后,山上起了风。风很快就推过来满天乌沉沉的雨云,低低地压在山头,云里偶尔闪过几丝电光。
阿玉见识过山上的气候,在起风走云的时候就赶紧将两只羊往山下赶。赶到半路,她又匆忙跑回原地,一把将还躺在树底下呼呼大睡的云越抱在怀里,急急脚往回赶。
还没来得及把羊赶回到山脚下羊圈里,倾盘暴雨就落了下来,打得羊身都湿了,打得她身上发疼。可云越被她好好地护在怀里,只是被轰隆隆的暴雨雷声吵醒,睁开眼睛只看见漫天沉沉雨幕,豆大雨点不断打在她湿透的发髻上,顺着她额头上一绺绺头发滑落到睁不开的眼帘上,再滑落她圆圆的脸颊和下巴,最后轻轻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