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严辞的贴身女使絮絮,哭着跪倒在地上:“大娘子,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她不住的磕头,说起缘由:“往日里主子与三皇子私会,不到末时就会回来。可自上次一去,已整日未归。奴婢只能来求大娘子!”
“那你怎得现在才来寻人?”
“奴婢想着事情不体面,也只能帮着遮掩,不敢宣扬出去。”
“糊涂!”
严笳真是怒不可泄歇,主子不安分,下人也是个蠢的。
此事要么是姚言知情后,秘密处决严辞;要么是张宝儿知晓,然后使了手段。
哪一种都是不妙的。况且人已经失踪一个整日,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你家主子临行前,可有说什么?”
絮絮仔细一思量,突然道:“主子确实嘟囔过一句,说什么三皇子作贱她,竟约在那处。”
“哪处?”
“这,这主子就没详说了。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一直强调自己是贵女。”
严笳一思量,吩咐白灼道:“拿着严辞的画像,去各家青楼楚馆问问。事儿别闹大,到底顾及着严姨娘的名声。”
絮絮头脑嗡的一下:“您,您是说......”
严笳并未搭话。她心里七上八下,若能把人救出来,都已是天大的好事。
秦淮河上,咿呀呀的江南曲调让心情愉悦。一处名气甚大的教坊,刚刚新收进一批新货色。
“小蹄子,脾气倔得很!到了这里,你也只能认命!”老鸨见多了骨头硬的,若不是这个姿色容颜太出众,她早就鞭子上身,看她还倔不!
只不过这个货色皮肤养的极好,老鸨怕留下伤痕,失了美感。她还指望其成为教坊里的招牌了!
“看你的样子,以前也是个官小姐。不过既然落到这里,以前的一切全当黄粱一梦罢了!”
“姑姑,我真是被人骗过来的。你送我回家,我给你大把大把的银子!我是姚国公嫡孙的妾室,我真没骗你。”
因为三天没有进饭,严辞说话有些力不从心。
“这话你已经说了有三日。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官差送来的。他们有你的逮捕批文,你是罪臣之女,被判充作官妓。别人都还能赎身,你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严辞害怕得颤抖,若是等老鸨的耐心耗尽,也不会管什么自己愿不愿意,必定是强行接客。
她怎能不怕?
姚府的下人寻着踪迹来到此间教坊,出面认人的是老鸨身边的丫鬟,只见她摇摇头,说了句“不认识”。
下人是严笳屋里比较得力的奴仆,他察觉出丫鬟细微的异样。就借口来楼里潇洒,等丫鬟退去时,悄声跟在身后。
果然,在一处后院里隐约听到有严姨娘的声音。
他没有孤身潜入,转身回姚府招呼更多人。
这边在紧锣密鼓的寻人,严笳也前来宝山寺为严辞祈福。顺便来看看秀珍母子。
“大娘子,劳烦您记挂,全哥儿一切都好。想来是佛祖庇佑,身子壮了许多。”
秀珍笑着将全哥儿往严笳面前推了推:“还不见过大娘子?这是嫡母,在你小时候还抚养过你。”
严笳看着头顶理成桃心形状,后面续着老鼠尾的全哥儿,想来也是得生母极尽宠爱。
可全哥儿却转身缩在母亲身后,奶声奶气道:“不认识。”
秀珍面露尴尬,严笳却笑道:“估摸着是怕我带走他。全哥儿,你放心,你母亲将你养得极好,母子情深,有哪个会比你母亲照料的更妥当?”
“你不会带走我吗?”
“不会。”
全哥儿立时高兴起来,踩着小脚脚,手一伸:“那我请你吃糖。”
“好。”严笳笑着接过。
“既吃了我的糖,可得说话算数。”
见严笳点头,一旁悄悄观察的的秀珍松了口气。
她张罗起午饭,笑道:“这寺里的斋饭可是一绝,眼见快到晌午,大娘子且用饭?”
斋饭一摆出来,果然菜香四溢。严笳仔细瞧着健壮的全哥儿,心里有一丝怀疑。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入了寺庙就好了?岂不是怪哉?
于是用过饭后,严笳让白灼带全哥儿出去玩,自己与秀珍谈谈。
“全哥儿的病,是不是另有隐情?”
只见秀珍的面色一白,她强行推起笑意:“大娘子说笑,我......”
可见严笳目光坚定,她又转了口音,扑通一声跪下:“都怪奴婢,是奴婢一心想自己抚养全哥儿......”
“秀珍,”严笳语重心长:“你不说实话没人帮得了你。那人既害了全哥儿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瑟缩起来没有用,等时机一成熟,害全哥儿的人还会想除去全哥儿。”
“告诉我,是谁?有何目的?”
秀珍泪如雨下,却只是摇头:“大娘子,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那人、那人......我们斗不过的。”
抹了把眼泪后,秀珍又道:“秀珍心里敬重着大娘子,有些话也是肺腑之言。多多避开太夫人,她身后的靠山,可强着!”
出了厢房,严笳忍不住思索,一个侯府嫡女,对于秀珍来说确实贵重。可听秀珍的话音,这个张宝儿的靠山,连自己都要忌惮。
寺中桃花盛开,粉色的花瓣迎风而起,落入池水漂泊无根。
白灼拉了拉严笳:“小姐,那是不是束将军?”
第33章 畏惧
严笳一眼望去,果然是束止戈。
她扭头避开,疾步离去。
“小姐当初若是再等等......”白灼意识到不妥,话音又一转:“都怪严姨娘!害得......”
严笳一个眼神制止:“说这些有何用?以后不准再提!平白坏了束将军的名声。”
似乎难以出口,她终还是悠悠道:“他还未成亲。若是因为这些流言,使得妻子与他离心,那我就是他的罪人。”
“走吧。”
白灼心里替严笳可惜,她假装脚一扭,“哎呀”了一声:“姑娘,我脚扭了,走不动。”
“哪里?”严笳正准备为白灼正骨,身侧传来一道男声:“卿卿?”
这声小名太过熟悉,严笳眼里涌出泪水。
白灼见时机成熟,推脱忘拿东西,一路疾驰小跑。
严笳背着身子,不敢看他。只听见束止戈悠悠道:“我是陪母亲来此,卿卿不要误会。”
“谁稀罕知道。”嘴里是嫌弃着,可是心里是雀跃的。她既为着束哥哥守身,若束哥哥转头就娶美娇娘,她这一生,这一段情,岂不是笑话?
“渠城一事……”
“不要再说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二人……就当从不认识。”
严笳咬牙,终于说出这番话。见严笳转身,束止戈说起一事:“你家那位年轻的太夫人,不要去招惹她。”
真是怪哉,一个两个畏她如虎。
严笳留下一个不解的眼神,沉思离去。
“卿卿,渠城那位高僧说天命不可违,我会一直等着你……不要怕卿卿,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严笳捂着嘴跑走,泪水早已汹涌而下。
恋恋不忘,必有回响。
她的执着,终究没有错付。
见小姐哭成一个泪人儿,白灼暗自叹了口气。
严笳正准备回姚府,赶巧,那个去教坊的奴仆候在宝山寺。
“少夫人,事情紧急,我便寻了过来。人已经找到,就在华章教坊。”
严笳:“打听清楚了?”
男仆点头,却说起一桩难事:“人就在华章教坊的后院里,但是如今毫无凭证,拿什么由头去寻人呢?”
严笳沉思片刻,道:“随我去华章教坊。”
“夫人女子之身……”
“无事,待我换上一身男装。”
入了华章教坊,里面歌舞升平。老鸨迎了过来:“这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气度真是万里挑一,这通身的做派,一看就是勋贵人家!”
“哪家的不要紧,重要的是,有大把的银子。”
老鸨喜上眉梢:“我这儿的姑娘都是上乘货色,保准您这银子,使得值。”
老鸨一边将人迎入厢房,一边吩咐道:“将水袖喊出来!”
严笳默不作声,没有推辞。
等水袖一出场,严笳摇摇头:“没看上。”
老鸨又将一位叫水情的叫出来。
严笳还是摇头:“没看上。”
扇子一摆着,带着几分可惜的意味:“华章教坊也就这点货色?这是要我移步啊?”
老鸨纠结片刻,还是开口道:“到是有个绝色的,就是……”
“你放心,银子有的是!”
见严笳如此说,老鸨“哎呦”一声:“公子,倒不是银钱的事。是这姑娘还没□□好,脾性烈着咧!”
哪知严笳扇子一收:“我就喜欢烈的!”
到底是银钱动人,老鸨对丫鬟附耳几句,又转头一脸笑意:“公子稍等,这位姑娘的皮相,那是没得说。也是公子赶得巧,才来三日。”
严笳心里顿时有数,面上却瞧不出分毫。
严辞被人一路拖驰,她泪水止不尽地掉,心里一片哀默。
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终究是一番盘算皆落空。到了这个境地,也算自己作的。
等打开门,却见严笳大刀阔斧地坐在屋里。
她说不清什么感受,心里激动得颤抖。她恨不得给严笳匍匐跪下,许诺会给严笳当牛作马,严笳就是她再生父母!
见人已找到,严笳没有拖拉,利落地拿银钱为严辞赎身。可老鸨却放起难来:“公子,不是我不想要这些银钱,实在是这位姑娘乃是官妓。”
“官妓?”严笳冷哼一声,“你有何凭证?”
老鸨差人拿来严辞的身契,展开给严笳看。
“京城陈氏之女?还罪臣陈泊,官居御史?真是荒唐至极!”
严笳说明缘由:“你去朝中打听打听,可有什么陈御史大人!这个身契是假的!你若再掐着人不放,我就告到京兆尹,判你连坐之罪!”
老鸨冷汗淋淋,心里跟滴血似的,那么好的一个货色……罢了罢了。
出了厢房,老鸨有事要走:“公子,那奴家就不相送了。您有空常来。”
等老鸨离开,严笳猛然看见一个熟人。她和严辞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张宝儿院中有个自小跟着的家仆,名为烟客。此时他正在华章教坊里潇洒。只见他揽着歌女的腰,喝着歌女递来的酒。
不过三盏,人就有些飘。
家仆们一到吃茶饮酒,免不了说些主人家的私事。以此来证明自己在主子面前的地位。果不其然,烟客打着酒嗝道:
“我家主子生的童哥儿,日后定是洪福齐天!谁叫他老子厉害啊!这人那,就得会投胎。托生在贵人肚里,那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再说了,依着我家主子的作风,放在村里定是沉塘,谁叫她相好的那位……那位是……”
烟客又打了个酒嗝,醉晕过去。
真是到关键时刻,他就不顶用。严笳暗叹一声,领着严辞回家。
这事儿听烟客的意思,在张宝儿嫁给姚国公前,有过一个相好的。这位相好位高权重,也断然不是姚国公。
毕竟圣上赐婚时,姚国公才归家半月不到。
而且姚国公年近古稀,张宝儿家境又不差,和姚国公相好,又图什么呢?
严笳左思右想,将这事儿告诉姚言。正巧姚言刚下职归家,换了袍子听到这事,一点都不奇怪。
他抿口茶,润润嗓子,觉得舒坦了才开口:“祖父年近古稀,就是有心也无力。再说了,她嫁过来不到八个月,对外说是早产,可你看童哥儿的身体,又皮实又壮!”
“那你怎么不和祖父通个气?”
“祖父他能不知晓吗?都是为着这张脸。再说了,我和一个野种争什么?白低了身价。”
第34章 设局
姚言今日回府很早。
他眉宇间一扫颓气,背着手全身透着一股春风得意。严笳问他所谓何事,只见姚言笑容满面,附耳悠悠道:“圣上要我归家等圣旨。”
原来如此,看来世孙的请旨,已经批复下来。
姚国公带着一家子静候两个时辰,果然见宣旨太监带着一众宫里的人,步伐悠悠地来到姚府。他手里捏着明黄的圣旨,笑容浮面。
带着几分奸滑,和几分假意。
大周的气数,迟早亡与宦官之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玆姚国公为国征战数十载,劳苦功高,乃大周肱骨之臣。特授予其麟儿姚童为世子,承袭爵位。钦此!”
姚言听到圣旨,茫然地跌坐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
又想起宋大人那封书信,他心里涌起一股仓惶无力之感。宋大人来信说,爵位可以袭承,但是落在谁那,就不好说。
他当时嗤之一笑,不置可否。
如今却已是板上钉钉。没有爵位,一个给事中算什么?让他日后怎么在众人面前抬起头?
姚国公看孙子那般模样,也很心痛:“还不扶公子回屋。”
姚言却一把推开下人,神志不清般地手一抬,指向姚国公怒骂:“你老不知羞也就罢了!如今还将爵位袭承给那个路都不会走的!如此偏颇,你可对得起我祖母?我祖母为你持家几十载,却抵不上这个女人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