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我那二婶婶不准。连束止戈都死了,她那儿子又能讨到几分好?”
严笳一想也是,姚言却又说去起一则春闺密事:“你别看我这位哥哥是个粗人,却是最痴情不过。”
“他约莫十余岁时,遇见过一个妹妹。生得国色天香,自此一颗真心全付。二婶婶一再让他娶亲,他却是倔牛不喝水,一个人躲到鹿山书院去。二婶婶只这一个儿子,怕他生出好歹,就此作罢!”
严笳也是感慨,如此痴情,姚言是拍马也追不上。
正说着,丫鬟通禀:“少爷,姚仲文少爷归府。”
姚言起身抖了抖衣袍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这就带你去见见这位仲文哥哥!”
第5章 重逢
姚府的大堂聚集着亲族,姚仲文几年未归,族人们赶来慰问。
“听到言哥儿成亲,我便快马赶回家中。只是路途遥远,终还是晚来一步。”
姚夫人不可能怪罪姚仲文,只是笑言道:“仲文这话说得生分,心意既是带到就好。说来还是言儿的婚事仓促......”
可能是怕严笳出来见客会掉面子,姚夫人先发制人:“仲文年岁也到了,还是不肯成亲吗?你母亲日夜盼着,到底给她个准话。”
二婶婶在一旁心里一拧,果然,姚仲文还是那套陈词滥调:“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这倒也罢,若是真有这个女子,倒也还算庆幸。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二婶婶心里摸不准。她怕......
在场众人的心里亦是如此。
眼见姚夫人的目的达成,有姚仲文这等丑事在前,严笳的疤痕还算什么?
“少爷和少夫人怎得还未来?去催促催促。”
姚仲文不知全情,他笑道:“言哥儿刚成亲,与弟媳粘稠点也是好事。大伯娘可莫要怪罪言哥儿。”
此话一出,姚夫人面上像开了染坊,一时红一时黑的。
众人也皆是默不作声。
姚仲文心里蹊跷,等见到严笳才明悟。
“给母亲请安,给各位长辈请安。”
严笳又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说话像蚊子般含糊且不清。双手攥得很紧,面上的笑容拘束又不安。
姚仲文细细瞧了一番:“倒是像她。”
这个“她”字做何人?
二婶婶心道不妙,立时坐立不安起来。
姚仲文复又道:“不过她为人大方利落,最是侠义。你眉宇间依稀有她的样子,不过却是得其容而不得其神韵。”
这个插曲一过,姚仲文到底是哥哥,嘱咐弟弟几句也再正常不过。
他道:“言哥儿既已成婚,一定要善待弟媳......”
可姚言向来瞧不上他,只是饮茶一个眼神都未给。心里大约也是不屑的。
“仲文堂哥,与其操心我还不如掂量下自己。春闱在即,莫要被我甩得太难看。”
姚言这般奚落,姚仲文却默不作声地受下。
一旁的二婶婶掐红了手心,正要替儿子辩驳,姚夫人终于呵斥道:“言儿,怎得与你堂哥说话的?”
不过也仅是如此罢了!
严笳看着场面汹涌,心里也波涛起伏。
这个姚仲文她认得!
大约十岁观景,她曾救过一个落水的哥哥。当时二人衣裳尽湿,那位哥哥说什么毁了她的清誉,当即扬言要娶她为妻。
此话一出,将十岁的严笳唬得不轻,她报了一个假名号,急匆匆地遁走。
没想到一次偶遇,姚仲文竟是痴等许久。
她说不清是何种感受,正沉思着,婆母招呼她打叶子牌。
严笳思绪回笼,笑着推脱道:“母亲,儿媳并不通此道。”
众人皆笑起来,见严笳不明,二婶婶解释道:“你婆母最喜叶子牌。深闺烦闷,却不想你不精此处,这少了个凑手的人,大家觉得可惜罢了。”
岂是只有此处可惜?那是处处不如意。姚夫人心中腹排,面上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凑趣。
显然不待见严笳。
不过严笳到底是家教森严,她立在姚夫人身侧,微微躬身替姚夫人斟茶。
坐在男席的姚仲文看向此处,见严笳抬头望过来,他又别过脸与众人说笑。似乎一切皆是严笳的幻觉。
严笳又看了眼姚言,他意气风发,被人捧得高高的。
想必心中对姚仲文十分不以为然。
若是……严笳摇头一笑,她观这位表哥,定不是寻常之人。
日子从指缝间流淌逝去,这一日姚夫人招呼严笳过去,罕见地对她笑脸相对。
不过却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将她放到你房中,也好帮你趁趁手。”姚夫人满面笑意,说的话却不容反对:“清水,还不见过少夫人?”
这哪里是帮她趁手?姚夫人说得含蓄,却掩盖不了往儿子房中塞人的行径。
姚言的父亲早早去世,姚家嫡脉只有姚言一个男丁。这个月里姚夫人急得抓心挠肺,终是按耐不住。
严笳又是一副梨花带雨,弱不禁风的模样:“母亲,我与夫君才新婚月余......”
姚夫人自认为看透严笳的胆怯,干脆眉目一横:“百善孝为先,无后为大不孝!怎么,你敢顶撞婆母吗?这事就算拿到亲家那里,也是说得过去的!”
真是可笑!这话不过是在欺负严笳为人懦弱,但凡是个泼皮点的儿媳妇,姚夫人也都掂量着点。
果然,严笳哭着低头应下。
姚夫人心里畅快,心道蠢一点也好,最起码不会跟她呛着来。
对于姚夫人的自得,却也是正中严笳下怀。因为无论什么名头的休弃,都会对严家未出嫁的姑娘名声不利。唯有七出中的无子,最为妥当。
瞧着姚夫人如此看重子嗣,可能用不了七年,就可归家!
回到自己的院中,严笳让下人带清水去梳洗,将她安放在秀珍的屋里同住。
哪知这个清水是个心气高的:“我在夫人身边时,都是独住的!”
严笳没有斥责,反而是期期艾艾道:“那里临窗面湖,夫君最是喜欢。日日常去的......不过你既是不愿......”
话未说完,清水却改了口风:“我也喜欢临湖,就那里吧!”
这样的做派断然是对主母的不敬,一旁的白灼想要斥责,却被严笳一个眼神止住。
支开清水后,严笳直起身板,面上再也没有慌张的神色。
明明是一个人,可此时的严笳却让人觉得大气从容。
“夫君和宋小姐的进展如何?”
白灼欠身答道:“据小六子说,二人已苟合大半个月。”
微微停顿后,她又道:“严辞小姐也凑到姑爷身边,看样子,也是想入府的!”
这姚言也不闲着,严笳都替他累!
这屋里有两个,外面也有两个。看来姚夫人日日盼着的嫡孙,想必来得也会很快。
果不其然,这几女争一夫的戏码,在宋灵达怀有身孕后,正式拉开帷幕。
严辞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雀跃难以言表。她跑到姚夫人面前哭诉:“儿媳自知是自己伺候的不好,如今宋姐姐怀有身孕,叫儿媳怎得自处?”
严笳希望姚夫人出言放她归家。可这事是姚言的过错,再去休弃新妇归家?
姚家担不起这个名声。
不过她又心心念念自己那未出世的嫡孙,一时间并不言语。
眼见姚夫人不开口,严笳只能自己哭着自请离家。
谁料姚言突然归家,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同意!”
第6章 平衡
不顾姚夫人惊讶,姚言拉着严笳回屋。
严笳哭哭啼啼,却又甩不开姚言的手。她装作委屈至极,嚷嚷着要和离。
姚言冷哼一声:“别装了!你以为我身边那么好安插人?”
“那个小六子......不说这个也罢!我只问你一句,就算你我当真和离,你能保证回府后不会被逼着再嫁?你既心心念念着束止戈,瞧不上其他男子,那我只一句,如若你我二人合手,我便可以纵着你的心。”
“我主攻科考仕途,你料理府宅后院。只要我在,姚府里断然不会有人骑你头上!”
严笳跌坐在床沿上,半晌无语。
不得不说,姚言所说在理。
姚言见此状,便收起厉色,又是副笑意吟吟。他大步走向严笳,递上一枚玉簪:“你且看此物。”
“这是!”严笳伸手接过,细看后握紧玉簪,眼泪汹涌而下:“此物是从何处得来?”
姚言卖足了官司,这才悠悠开口道:“此物是从边境黑市里流到京都。据说卖东西的那人,身量极长。说来有趣,都说他颈间还有一块更为名贵的玉佩,可纵然只剩下一口气,却也死活不肯卖。”
“我记得,你的颈间似是也有一块玉佩,像是有另一块相作一对?”
“他在哪?他在哪!”严笳泣不成声,拽着姚言的衣袖声声啼血。
“不清楚,据说被人救走,不过我会派人手去查的。”姚言又提及旧事:“都说他不是战死,你却是不信。”
说话间又抖了抖衣袍,一脸的讶异:“不过却也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还活着?”
“不愧是战神束止戈,有两把刷子。据说当日鞑靼可是出了二十万兵力围剿他,却还是让他突围。有束止戈在,大周安已。”
严笳又是哭又是笑的,她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既然夫君信任妾身,那妾身愿意相辅。”
到是个会取舍的!也绝不僵愚。
“宋灵达已有身孕,过府的日子已经选好。半个月后,便由花轿抬进府里。”
看来宋灵达是以平妻的位分入府。也难怪,她肚里揣个嫡孙,姚夫人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妾身想问一句,为什么是妾身,而不是宋姐姐?”
此话一出,姚言有一瞬间地呆住。
回过神来,他笑道:“在我心里你是个怪人。你让我明白,这世间真有人一心守着一个‘情’字!如此心性,我很放心对你留个背。”
日子飞速流过,宋家的花轿抬进姚府。
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姚言,却是鼻青脸肿。
姚夫人心疼至极,拿鸡蛋热敷:“早上还是好好的......”
“母亲莫要担忧,儿子不小心摔得,小伤而已。”姚言疼得龇牙咧嘴,却也没将那人供出。
那人说了,自己让严笳丢了面子,便也要让他尝尝丢脸的滋味。
这揍人的日子,是那人特意挑的。
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又想起那人平日里的安顺,谁能料到会有此番血性?
至于被丢脸的严笳,过得却是游鱼得水。早在今日宋灵达过府之前,她便修书一封回家,说是想念严辞,让她来姚府作伴。
严辞一听是姚府,欢欢喜喜地过来小住。
毕竟她一心做着平妻梦。
不过现如今姚言虽是又娶一位,但却不是她严辞。
姚夫人在外面热情地招呼宾客,严笳想着自己身份尬尴,索性拘在房中绣花。
“姑娘,找到严辞小姐了。她一个人躲在花园里哭,谁劝都不好使。”
“将她带到我房中。”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白灼拉着扭扭捏捏的严辞入内,一脸的无奈。
“哭有什么用!”严笳终于端起长姐的架子,呵斥道:“早知今日,何苦要去勾搭姚言?”
严辞脸色一白,大概知道自己神色可疑,她反倒质问起严笳:“姐姐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今日姐姐心中不痛快,妹妹又向来不受你待见。既是如此,妹妹无话好说,就认下当个撒气的吧!”
真是好一个伶牙俐齿!
不过严笳可不是没有准备:“你既失了身子,一查便知,横竖是赖不掉的。不如就此认下。否则此事若是传到严府,你说叔叔他是会将你绞了头发作姑子,还是将你扫出家门就此断绝关系?”
严辞脚跟发软,跌坐在地上。身子轻微的颤抖。
严笳所说之事,正是她所担忧的。
“到如今这个境地,再也没有别的法子......”
严辞心神一凝:“此话何意?”
太师椅上的严笳居高临下,双目炯炯:“你说了?”
见严辞面容游移不定,她索性将话说开。
“我身子不能受孕,到时候定要从你那里过继一个当嫡子。你是吃够庶出的苦,将来你的孩子会感激你的。”
“所说当真?”
不怪严辞质疑,这可真是柳暗花明。毕竟到如今这个境地,无论真假,她都退无可退。
见严笳神情坚定坦然,严辞身子又有了些力气。
她认命地接过白灼手上的茶盏,恭敬的跪在地上,双手微微提高:
“妾室严辞,请主母喝茶!”
是夜,宋灵达久等姚言不来,贴身丫鬟九儿出去打探,结果是一脸愤恨地归来:“小姐,他们说小姐身子有孕,伺候不得姑爷。说姑爷歇在妾室那里!”
“妾室?”宋灵达面露不解:“姚言何时有了妾室?”
“说是今晚刚纳的。”九儿声音如蚊,复又愤愤不平:“小姐,他们岂不是故意打你脸子!”
难道姚夫人嫌弃她是再嫁之身,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毕竟坊间盛传,姚家那个嫡媳严笳,是个不中用的。那日过府攀谈时,也确实十分小家子气。
“莫要自乱阵脚,待到明日我且试探一番。”
日头高升,宋灵达恭敬地给姚夫人敬茶,手上很稳,姚夫人也很满意。
饮过茶后,她立时将宋灵达扶起:“你身子有孕,久跪不得,快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