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宋灵达已经显怀的肚子,她心里是最服帖不过。
不同于对严笳的冷淡,她热络地和宋灵达说起话,无非都是些安胎的法子。
宋灵达不露声色的扫过众人。
只见严笳眼睛发肿,似是哭过一夜?果然是个不中用的,宋灵达心里十分轻视。
不过那立在严笳身后的妾室,对她却是横眉冷对。
看样子,不是个好对付的。
她有心摆起主母的谱,装作吃力的道:“儿媳这一胎怀得十分劳累,房中又人手不足。儿媳想请辞妹妹到我房中说说话。”
哪里是说说话,这是要拿严辞当下人使唤!
姚夫人面露尬尴,顾及颜面,她侧头对宋灵达耳语:“她父亲是严政阁老。”
宋灵达亦是一惊,竟是贵妾!以她的家世,却也使唤不得。
第7章 交锋
眼见两位儿媳都在,姚夫人说起她这几日的思虑:“我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家中的大小事却多于牛毛。所以,我打算在你们之间选个人,来执掌财务。”
宋灵达一喜,想不到自己作为新妇,不但不用立规矩,还能掌银钱?她不动神色地看眼严笳,不同于她的兴奋,严笳顶着双肿眼,似乎心不在焉。
倒是那个贵妾,看自己的眼神似是要吃掉自己。
不过一个妾室,身世再高,宋灵达都还不放在眼里。她一番盘算,想要婆母知晓自己的能力,首要的,就是拉拢人心。
听说姚言还有两房通房丫头?了胜有余,当个马前卒探探严笳深浅也好。
“奴婢拜见主母。”
“起来吧!”宋灵达居高临下,虽是同为女人,她也不得不说面前这两位丫鬟长得着实俏丽。
“我怀有身孕,屋子里的女使不足。你们若是有心,就常来帮衬一二。”
这话说的含糊,宋灵达又补一句:“相信你们都是聪明人。”
秀珍和清水哪里还能不明白?她们只得应下:“但凭主母吩咐。”
宋灵达伸手招她们过来,又是一番轻声耳语。
有些事,她贴身的人不方便做。
秀珍和清水低头领命,不出三日,严笳院子里就乱了。
“严少夫人的院子里打起来了!”
此事传至姚夫人的耳里,气得姚夫人一拍桌子:“反了!真是个不中用的。”
一行人乌泱泱地赶往严笳院里,只见院子里鸡飞狗跳,仆人们扭打一起。
“都给我住手!”姚夫人忍着气,对一位老仆说道:“刘妈妈,你是老人,你说是为何事?”
刘妈妈顶着被抓花的脸,恭敬道:“少夫人房里的几本账簿被茶水晕染了,大家你推我我推你,就打了起来。”
“母亲,不是什么大事......”严笳面容平静,似乎不以为然。
“小事?”姚夫人冷哼一声:“在你心里有什么是大事!屡屡纵容下人,如今账簿又毁了。让你盘账,你却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还说什么不是大事?”
宋灵达在一旁看得痛快,她故意煽风点火:“都是下人的过错,怪不得严妹妹。”
“不用替她开脱!”姚夫人越想越气:“作为主子却御下不严,此为大过!”
严笳低头受训,宋灵达看得畅快。
等姚夫人训够了,严笳才吩咐白灼道:“白灼,将新账簿给婆母过目。”
只见白灼奉上一叠账簿,姚夫人打开翻阅,只见旧账簿晕开的部分已被补上。
前后一算,都是对的。
姚夫人心里越看越惊讶,她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如何算的?”
只见严笳欠身回答:“儿媳家中有过一本古籍,上面诸多算法。此次所用的,还皆是下乘。”
一席话说的,让姚夫人对严笳刮目相看:“你既有这等本领,日后府里的帐,都过一遍你的手。”
“不过,”姚夫人又话音一转:“这御下的本事,你得跟灵达多学学。”
宋灵达虽是面上带笑,回院子里后却气得砸东西。
一番筹谋,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姚夫人的话她怎能不明白?说是过账,实则府里的银钱都会由严笳掌管。什么学习?安抚自己罢了!
到底是不甘心,得让严笳落了这差事。
她细细一思,如今严笳管帐,总揽府中开支大权,而自己怀有身孕,这一房的吃喝只会多不会少。婆母心疼孙子,断然不会让她拮据。
到时候公用的银子开支过大,婆母为了面子和威严,只会责骂严笳办事不力,不会理家。
这样一想,她倒是觉得天赐良机。
“姑娘故意往套子里钻,最后反将一军,着实痛快!”白灼替严笳按揉脖颈,这几日低头抄写账簿,她的脖子实在有些吃不消。
“到底是秀珍这个暗桩起了作用。”严笳又想起什么,话音一转:“姑爷可歇在严辞那儿?”
见白灼点头,严笳心里踏实了些。
自那日和姚言说开,她幡然醒悟,人生路漫漫身不由己。为能早日见到束哥哥,她只能相争。
至于为何纳严辞为妾?一则是让她与宋灵达相抗,二则是姚言对她有情义,可以拉拢住姚言的心不被宋灵达夺去。
好景不过几日,这日盘账时,只见宋灵达这一房的开支过大。离谱的是,光是名贵的血燕,就一次购得二十盏。
白灼心有不平:“姑娘,她摆明是故意的!我们告到夫人那里去!”
严笳却看透其中关窍:“难道要跟母亲说,姚府供应不起新妇的吃喝?她是仗着身孕,支出有名头。到时就算弄到母亲那里去,也只会扫了母亲面子。你觉得我们会讨得好?”
白灼一想,更是愤愤不平:“那总不能我们自己补贴吧?”
“无事,”严笳还算淡定:“我想想法子。”
“听说了吗?大周第一公子严子冀,为谪仙书斋题字!”
“听说这谪仙书斋应有尽有,什么孤门古籍,前朝画作,真是琳琅满目!”
“这些消息都过时了!”
一位头戴瓜皮帽的男子神神秘秘:“听说这谪仙书斋独家售卖严公子的读书批注!这可是千金难得!”
“想当年脂砚斋批注《红楼》,那可是一书难求!如今严公子的批注,可得早早入手好!”
“正是此理!眼看春闱在即,真是一大幸事啊!”
自严笳管账已有月余,姚夫人也听说了宋灵达房中的用度,不过她一直纵着。一则为了面子,二则看严笳的应对。
“请母亲过目。”严笳递上账簿,一脸的淡定从容。
姚夫人看她不慌不忙,心里十分讶异。不过姚夫人也做好了补贴公用的准备,总不能真要儿媳贴钱,那是一场笑话。
眼见严笳守了一月有余,并未曾闹到自己这里,她已是高看一眼。毕竟严笳刚入门时......算了,不提也罢!
现在只看是多与少的问题了。
姚夫人打开账簿,讶异了一声。复又翻看数遍,不可置信地道:“公用的银子多出一千两!”
宋灵达一愣,拿过来反复翻看,她第一反应是,严笳做了假账。反复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她便笑道:“严妹妹,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莫要为了讨好长辈,就......”
话虽是未说完,大家都懂。
姚夫人心里也是一咯噔,却见严笳十分淡然道:“儿媳不过是拿公用的银子,新开一家书斋。满打满算,这个月进了两千两白银。”
姚夫人立时明白过来:“是那间谪仙斋?”
见严笳点头肯定,姚夫人拉着严笳的手亲亲热热道:“也难怪,除了你,谁有请得动你哥哥?”
两番较量,高下立见。
“算账经营,你可真是一把好手。”姚夫人对下人吩咐道:“日后,这家中的收支取纳,就全交给严少夫人。”
不过她到底记得还有个儿媳:“至于灵达,你虽怀有身孕,但家中事多,平日里多加帮衬些。”
宋灵达低头应是,心里十分不甘: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第一次交锋,她输得彻底!
第8章 姑姐
大周建国有数百年,留下许多节令。这日正逢七夕,姚夫人领着儿子姚言一家子出门过节。
潘楼街东宋门外瓦子等,都有卖“磨喝乐”的。磨喝乐是一种小孩样子的土偶,是七夕节重要的节令用品。
宋灵达挺着孕肚,对姚言撒娇道:“夫君,买一个吧!一想起肚里的孩子,这些土偶真是得人欢心呀!”
“能让夫人开心,千金也花得。老板,我要这一对。”
严笳在一旁看着,内心毫无波澜。倒是严辞,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宋灵达高高兴兴地收下,不知想起什么,她向街对面看去,见那里搭了戏台,吵着要去听戏。
或许是节日气息隆重,姚夫人也变得很好说话:“一起去吧,难得如此热闹。”
进了花香楼,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
身为孕妇,本就多尿,大家看得正入迷时,宋灵达说要出去如厕。结果不成想,她是去卖磨喝乐的摊子。
“老板,给男娃娃刻一个‘梅’,女娃娃刻一个‘宋’。”
等回到花香楼里,唱戏的台上换了个男旦。底下一齐的喝彩声:“不愧是梅老板,这唱腔,这身段,无人能敌呀!”
而宋灵达眼里,亦是闪着火光。尤为的炙热。
女人到底是更为心细,宋灵达的眼神严笳太过熟悉。因为,她也曾有过这般炙热。
又看眼姚言,想了想后,她并未多言。
七夕这一天,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高门大户,都要做一身新衣。正巧,街上开了一家新成衣铺子。
打头彩的,是店里有最新样式的胡服!
“大长公主下了帖子,邀我们姚府去她场子里打马球。”说起这个,姚夫人颇有些自得:“这一切都是看在你们姑姐的面上,毕竟她是大长公主的儿媳。你们挑一些骑射装的胡服,到了场子里好好打,莫要跌了姑姐的份!”
三位女眷应了声是,欢欢喜喜地挑起胡服。毕竟看姚夫人的意思,这次是她买单。
严笳倒是有心见一见这位姑姐。
据说她当年名动京城,风采无人能及。在一次马球赛上,居然敢和大长公主抢球!大长公主心里赞赏,与之对话,又皆是有理有据。
于是当即放言要她做儿媳,聘礼第二天就来了姚府。嫁去两年光景,与丈夫恩爱,膝下一对儿女环绕。
一直是姚家的骄傲。
姚国公一脉一直人丁单薄,孙辈里除了姚言和姚仲文两个男丁,只剩下这位姑姐。
日子向后推移,大周的马球场上向来是相看和说亲的场所,姚家二婶婶辗转反侧一夜,拿定主意要为儿子寻一门得力的岳家。
这日姚夫人领着姚府众人来到马场,见到女儿姚滴珠后眼泪纵横。女儿的身侧环绕着外孙与外孙女,一时欣慰不已,两只手各抱一个。
“公主府比不得家里,一切皆由你自己操持。你是高嫁,家中助不得力。切记,万事皆谨言慎行。”
到底是自家女儿,做娘的哪里不心疼?
正说着话,姚滴珠见严笳对马球看得十分得趣,到底是亲弟弟的媳妇,心里亲近:“下一场的彩头是五彩琉璃瓶,样子别致,可有心赢回来?”
严笳见姑姐和自己说话,觉得姑姐倒也十分和善。她点点头道:“这个彩头好!”
“既是如此,”姚滴珠一勾嘴角:“那便下场,与我分个胜负?”
严笳一下子愣住,见姑姐当真让下人牵来骏马,一脸的神采飞扬。
她心里赞叹道:倒也真是个奇女子,不拘于寻常人事。既是如此,倒也激发了严笳的斗志。
我严笳想来也不是差的!
只不过大家看姚滴珠下场,又有谁敢去拂主人家的面子?一时间严笳寻不得同伴。
“我陪你打一场。”
严笳回头一看,却是仲文表哥。
二婶婶在一旁捏了把汗,这要是赢了岂不是让主人家难看?众人会不会说儿子没眼见?要是输了岂不是又说儿子不中用?
到时会不会给未来岳家,留个不好的印象?正天人交战着,儿子姚仲文已经跨上了马。
“仲文表哥,你是想赢还是输?”严笳的意思,是看看他可是来送人情的。
姚仲文闻言一脸淡然:“既是比赛,自当全力以赴,拔得头筹!”
倒是个有血性的。
只见赛场上两方对峙,姚滴珠的骑术精湛,不过严笳也不是差的。更何况还有个姚仲文,这位表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哪里知道他的骑术是全场之最!
二婶婶看得一脸兴奋,要不是规矩使然,她都想大喊助威。眼见姚滴珠一方进了一球,她又开始捶胸顿足,之前的纠结早已到九霄云外。
一番激烈战况,终是严笳一方略胜一筹。
姚滴珠丝毫没有生气,对严笳大加赞赏,说她巾帼不让须眉。
见比赛结束,二婶婶有心卖个好。她凑到姚滴珠面前,刚一开口:“我家仲文他......”
只见姚滴珠摆手道:“仲文拿出真正的实力,这才是对我的尊重。这一场球打得痛快!姚家有言儿和仲文,岂能不兴家?”
此话一出,二婶婶满面笑容,正准备也吹嘘下自己的儿子,却又瞧见姚夫人的脸色,一时间出口的话变了:“哪里能比得上言哥儿?姑姐抬举了。”
见姚夫人脸色暂缓,她坐到自己儿子身边,推了一把,低声道了句:“好样的!”
不过姚仲文始终面无表情,没有搭话。
“这不是姚国公嫡孙嘛?”说话的是李大将军家的嫡小姐李纳兰,她凑到姚言身边笑道:“自家媳妇和表哥一起打马球,这不是赊你面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