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看见她,有些费解,依旧把纸板举起来。
她让妇人把手机交给景迎。
妇人大惊失色,摇摇头摆摆手,不肯接手机,给了她一百块钱。
“……”把她当推销的了。
时稚没敢要钱,门铃也没再按。
她坐在对面的花坛上,派克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乖巧甜美的脸,目光幽怨地望着眼前的楼栋。
是不是小景不想见她?
如果她坚持等下去,小景会不会心软?
云朵滚动,天色随着时间变幻。
时稚睡睡醒醒,再看时间都下午四点了。
她赶紧又一次来到门前。
这次还没按门铃,有一个年轻男人过来了。
“你找谁?”像是住这里。
时稚:“你好,我找景迎,你是他的?”
男人皱了皱眉说:“这里不是景家。”
时稚:“啊?”
她指了下门,“但刚刚那位阿姨,说景迎不在诶。”
男人露出笑意,掏钥匙开门,拿了门后写着“不在”的纸板:“我母亲动了声带手术,不能说话,不认识字,前两年摔过跤,脑子不太好。我告诉她,如果我上班后有人找我,就拿出这块纸板。”
时稚要被自己蠢哭了。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还以为这里是景家。”她把见面礼塞去门后:“代我和阿姨道个歉,我骚扰了她好几次。”
“这个……”男人迟疑,见她要走,连忙问:“你要找景家?远景制药的景家?”
时稚点头:“对。”
男人指了个方向:“我想你找的应该是B区222栋,那是个私人庭院,而不是我这里的225号。”
时稚:“……”
感觉像是高考当日,你走进考场,监考老师告诉你,你不该是这个考场的考生,而应该去十里之外的另一个考场,并且还有两分钟就要考试时一样地令人窒息。
焦延说,他的消息是复制吴海洋的。
吴海洋说,他编辑消息时没戴眼镜,人也没睡好,摁错键盘了。
抽丝剥茧后的真相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又可笑。
天边夕阳红,时稚终于正确摸到地址。
乍看庭院非常大,院门比一中校门还宽。
坦克都能开进去吧。
王妈很快出来:“找谁?”
时稚问声好:“我找景迎,我是他同学,班主任让我来的。”
她撒了一个小谎。
怕对方不让进,不甘心白跑,必须要看见他健健康康,安然无恙。
王妈意外她的到来,打开门请她进,说他在家。
进了玄关,时稚就听见《食神》里的周星驰在说话,声音特别大,音质空旷,好像是音响放的。
王妈给她拿拖鞋:“他今天想吃自己做的饭,这会儿在炒菜。”
“连这个都会?”时稚意外。
“他独居过一段时间,什么都会,很厉害的。”王妈带她走进一条气势恢宏的走廊。
时稚回头看客厅,敞亮宽阔,壁挂电视机大得像家庭影院。
门铃声似乎又响了。
王妈顿了顿。
“你忙你的,我自己过去。”时稚目送王妈走远了,才继续去往走廊尽头。
特地把脚步压轻。
她先是探头看了眼,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穿身墨蓝色的睡袍,好像正在切菜。
整间厨房堪比教室,咖白色调,干净整洁,地板可以当镜子照。
时稚算是开了眼,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刚准备开口——烤箱“叮”地响了一下,吓了她一跳。
景迎放下菜刀,戴了一只隔热手套,打开立式烤箱门,端出里面的十二格蛋挞。
时稚深呼吸:“好香啊。”
身后冷不丁冒出女声。
吓得景迎一哆嗦,三魂去了两魂半,还有半魂维持理智,把蛋挞烤盘丢上桌台。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出现幻觉,惊愕地瞪着女孩好半天。
“你…怎么来了?”
时稚低头闻蛋挞,顺便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递给他:“我来送这个给你。”
景迎接过手机,想起什么皱起眉头,抓住她胳膊往外扯:“送完了就走吧。”
时稚拽着他停下:“连句谢谢都没有?”
“谢谢。好了吗?”景迎笑意不达眼底,继续拉她:“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走。”
多少天没见就算了,不联系也算了,她千辛万苦找到这里,最后换来他这样嫌弃,她也是有脾气的一个人好不好。
“不要拉拉扯扯的!”时稚甩开手,眼睛里已经雾气蒙蒙的,“我自己会走。”
景迎:“……”
王妈赶紧小跑过来,询问怎么回事儿。时稚还没回答,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听说这位同学是你们班主任让来的,有话好好说。”王妈小心翼翼提醒。
又怕他把矛头对准自己,王妈立刻机敏地对时稚道,“留下来吃晚饭吧?”
时稚憋屈地咬住唇,倔强地看着他,一颗豆大的泪滴从圆圆的杏眼里砸落下来。
景迎克制滚喉,哑声问:“什么时候来的?”
奔波了整天,搁谁身上都要发两句牢骚。
时稚本来不想吐槽的,被他这么半哑半低的嗓音询问,心里防线没忍住就崩了。
“没吃早饭出的门,”她好委屈,“饿了一天,吴海洋那个笨蛋给了我一个错误地址!”
景迎:“……”
作者有话说:
景:来了就不要走了。
时:?
景(嘴叼玫瑰):在这过夜。
时:“……”
第24章、
时稚真的没想告状。
但今天太倒霉了, 不说一下心里会很难受。
坐上饭桌后,她一边刨饭,一边把今天的经历倾诉了一遍,重点主要把敲错门、坐门外傻等的那一段描述得绘声绘色。
景迎听后没说什么, 神色有些复杂。
为了弥补女孩, 只好把那盘肥美味佳、她伸了不下五次筷子的炒虾仁往她面前推了推。
时稚问:“你手机不见了, 怎么不打电话?我每天睡觉都抱着它,它何德何能?”
音落,景迎身上响起铃声。
时稚纳闷那手机自己保管了好几天都没响个屁,怎么一到他身上就有铃声了。
然后他拿出了另一部手机。
景迎接通电话, 言简意赅地“嗯”着,很快挂断,说:“我让陈伯过来送你。”
“你有其他手机?”时稚的关注点在这里。
景迎没回答:“赶快吃。”
饭后, 王妈收拾餐桌, 景迎有事情上了楼, 她一个人去客厅。
《食神》已经快要播到结尾。
“……”严重怀疑他的厨艺是和星爷学的。
时稚目光兜兜转转, 最后拿起电视柜上的一块相框看。
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搂着景迎。
女人看起来不像中国人。
有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极具辨识度的浅色瞳仁, 偏茶色。
景迎眉宇间神态和她很像,他拍照时心情不错,露出了时稚从没看过的笑容, 洁白的牙齿,稚气未脱的青涩。
他右手拿着一本红色的奖项证书, 左手是一座金色奖杯, 底端有串英文字母:APSMO
——Highest Individual Score
景迎下来的时候, 看见她正把相框放回原位。
他错开眼坐去了沙发上。
时稚问:“那是你妈妈?”
“嗯。”景迎歪头看电视, 示意她不要挡着。
她也坐进沙发, 又问:“你不是说你以前成绩不好吗?那可是奥数奖杯。”
《食神》里黯然销魂饭已成,评委夸张的赞美占满整个屏幕。
景迎抓过遥控器心不在焉换着频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了,你爸怎么这么晚不回来,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人住这里?”时稚狐疑。
“偶尔回。”景迎淡道。
“你每天在家做什么?考试那天又为什么……”时稚没问完,因为他很不耐烦地拧起眉头。
“都过去了,”景迎察觉有人过来,低了声音,“我不想说。”
时稚:“噢。”
微信提示响起,她收到了焦延发来的询问消息。
王妈端来草莓:“尝尝。”
时稚微笑:“谢谢。”
“我有快递,出去等着。”景迎忽然道。
王妈平常一个人在偌大的景宅,寂寞惯了。
今天这位女同学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脸,让人看着心生欢喜。
她本想多聊聊,现在也只好出去等快递。
时稚回完焦延微信,朝那盘鲜艳的草莓动手,只是还没碰上,爪子就被他打了。
“不洗手?”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时稚心道资本家规矩真多,揉着手背乖乖起身,离开客厅咕哝:“我小时候玩过泥巴还直接吃饭呢。”
景迎:“……”
时稚洗完手再回来,盘子里的草莓不翼而飞。
那个极有可能光盘的始作俑者,像刚偷吃完了人参果的猪八戒,面无表情舔了下唇。
“这么看我干吗,我脸上长草莓了?”景迎似笑非笑睨了眼女孩,“吃什么草莓,蛋挞不够你吃?那是我亲自做的。”
你亲自做的是没错,但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我而做的蛋挞。
时稚张嘴欲要反驳,他的手机又响铃。
景迎接通老陈的电话:“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路上了。”老陈抱歉说,“和别人的车子连环碰,目前正在等交警处理,稍晚点。”
“人没事?”
“嗯。”
景迎皱眉挂掉电话,看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对她道:“你骑我的车走。”
“——提醒广大民众,早晚出行注意安全,夜晚气温有所下降,路面结冰——”
电视新闻画面正是红绿灯的十字路口。
非机动车道的人们为了御寒,把自己包成了或企鹅、或粽子。电动车前装着挡风被,看起来庞然大物,又不好控制。
景迎目光落她身上——
小小的一只,手腕细得用两根手指圈住都还剩下空隙。
“陈伯怎么了?”时稚想说不需要接送,也不需要骑他车回,晚点打车或者坐公交就行。
“我叫其他车来送你。”他哑着嗓子改口。
时稚皱眉,没好气说:“没必要这样吧?”
景迎一顿:“?”
时稚说:“感觉几天不见,你已经对我避如蛇蝎了。”
景迎软下声:“我没有。”
“好,你没有。”时稚极其敷衍点头,拿上外套说,“是我敏感,我现在就走。”
语气平铺直叙,乍一听没什么不对,景迎心头却是一跳,下意识攥住女孩手腕。
他很清楚,不能叫女孩误会了:“你这么晚不回家,家人会担心,我是这个意思。”
说完又把女孩手腕松开,“我送你回去?”
时稚迅速点头。
生怕他反悔。
她不是没看见这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会随着人的走动而转动,让人毛骨悚然。
不确定这些摄像头是不是存在拾音器,所以有些非常想问的话,唯有找借口把他诓骗出去再说。
“等我换衣服。”景迎让她坐沙发里等着,然后拎起了一个黑色垃圾袋。
他上楼后,时稚接到母亲电话。
过了一会儿,王妈回来,拿着快递,随口问了句他人在哪。
时稚和王妈聊了两句。
王妈问草莓味道怎么样,时稚心思辗转,说味道很甜。
王妈说:“我儿媳妇也喜欢,但这种草莓太贵了,还好是季节性水果,有时候景家吃不完的好东西,景总都会让我带回家。”
时稚觉得这个话题不该聊下去,视线挪到快递上:“那是什么?”
王妈拿过来:“我也不知道。”
时稚说:“我可以帮忙送上楼给他吗?”
王妈迟疑:“行的。”
他换了这么久的衣服还没下来,时稚不免疑惑,而且对他的生活很是好奇,想要多了解他,势必得主动靠近,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时稚上了三楼。
根据王妈说的,找到走廊左边那扇双开房门,门把手和白色门板上都镶有金色铁艺雕花的样式。
门没关,她轻叩两下,探头往里瞅,然后走了进去。
卧室宽敞,有衣帽间,一张大床,两个床头柜;一把椅子正对窗户,背对门口,这样的摆设有些怪,给人一种有人坐在这里看窗外风景的感觉;墙角有一张半圆形连体书桌,书架上整齐摆着书,笔记本电脑翻开盖,没有运行,桌角有一盘新鲜草莓。
时稚眼睛一亮。
变魔术啊这个人?
卫浴的门紧闭着,时稚就以为他在里面,敲了敲门说:“我吃你的草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