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害怕?”
时稚:“害怕?”
景迎干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仿佛问错了问题。
时稚帮他找补:“你是不是想问,你让我留下来的时候,我心里什么感觉?”
景迎只好说“嗯”。
时稚描述:“兴奋的想翻跟头,但在你面前,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太丢脸了。”
“……”
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些什么东西,说出来的话总是出人意料。
她扭头打了个哈欠。
景迎眸色暗下:“困了?”
时稚说有点儿,纳闷:“我很能熬夜的,可能因为今天在外面逗留时间太长,今晚一直犯困。”
“…困了就睡。”景迎说。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住这里,怎么说都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玩到天亮。”时稚兴冲冲道。
景迎笑:“我怕你吃不消。”
说完愣了愣,笑容僵在嘴角,手上的操作也停了下来。
“不玩尽兴,岂不是白跑一趟,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时稚手滑,小红人“啊”地一声怪叫,她也跟着叫:“啊,掉进去了。”
“我下去一趟。”
景迎撂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时稚一脸懵逼,随后点开了俄罗斯方块玩起来。但她好困,魂被周公勾住了似的。
寂静的夜晚,直到听不见键盘的细微操作声,景迎才从门外回到了房间。
时稚这会儿已经趴在笔记本键盘上,电脑屏幕暗了下来,她那张小脸睡得恬静。
“小稚。”
景迎停在桌旁,试着喊了几遍,确定人已经陷入深度睡眠。
他温柔地将女孩横抱,轻轻放床上盖好被子,然后直起腰垂眼看她,目光复杂。
作者有话说:
景:……
第26章、
意识到药有问题的时候, 他已经谨遵医嘱服用了半个月。
半个月来,每晚一顿药。
最初仅仅是做噩梦,梦见自己死,梦见亲人死, 梦见世界崩塌, 万物毁灭。
第一次听到他反应, 医生只是云淡风轻地说,“这是遏制梦游症的正常现象。”
他信了。
日复一日,梦醒后的怅然感每天都在逐渐加深,深到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和坚持。
他选择拿刀割腕。
这种选择不受控制。
等疼痛激醒沉睡的理智, 等药效散去,等莫名的怅然感消失无踪,他才意识到, 不能死, 必须活。
王妈最初应当不知道药效, 劝他吃药, 有的药是帮助睡眠遏制梦游,有的药是维生素。
这些药掺在一块儿, 辨不出什么药什么疗效。
第一次割腕后,他每天都会假意吃药,回到房里便吐出来。
他发现他不吃药就不会做噩梦。
过了一段时间, 他毫无预兆的又开始做噩梦,他梦到小稚。小稚得知他有病, 离开他之后自杀了。那次剂量很大,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不正常, 醒来想去死, 陪梦里的小稚一起。
记不清具体怎么清醒的, 好像有道声音告诉他:小稚不会自杀,但死和受伤他总要选一样。
他再次拿起刀片。
于是有了第二次割腕,也是被小稚撞见的那次。
比第一次下了重手。
他下楼的时候,王妈不复以往惊恐,垂头安静地站着不动。那一刻他明白了,她不再劝他吃药,是因为她会在食物里、水果里、任何可以进他嘴的东西里下药。
他装作不知。
王妈越来越肆无忌惮。
从那之后,他很少在家里吃饭,吃了回房间也会吐出来,水果要自己重新洗一遍再吃。
或许是他很久没有自残,景向元和那个女人回来住了一晚,盯着他吃饭,喝红酒。
回房他就把东西催吐了。
王妈随后送来水果。
他洗后吃食,自以为安全,直到感受到困意,迟觉这次的药不在水果表面,而在里面。
他一夜不敢睡,却止不住怅然感,但比做噩梦后要好很多。
第二天早上他掐痛自己,伪造流血假象。
下楼后,景向元让他喝豆浆。
他不确定豆浆有没有问题,假意说味道奇怪。景向元拿他挑食的毛病糊弄过去。
他仔细想想,觉得不对,冲到路边把豆浆吐出来。
许是豆浆里的药剂量太大,残留在胃中,他仍怅然若失;也或许是昨晚的药效还有遗留,他身处考场,周边安静,令他心生恐惧,精神也变得高度紧张。
24小时两顿药,景向元疯了。
想弄死他是不是?
当时他意识很浑,中途离开考场直接往家赶,把自己关禁闭,等同于他们口中的自闭。
他不配拥有向往的生活,这是景向元的目的之一。
而且,过几天就是母亲和弟弟的忌日。
他能感受到景向元的压抑,只有看他痛苦,才能消磨的压抑。
…
灯已经关了。
景迎搬来椅子坐下,捉住她一只手握着。
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拢起眉,无意识张开嘴,看上去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神色纠结又难受。
景迎垂了头,吻住她手背。
祈祷这一夜快点结束。
不知过去多久,女孩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睁开了眼。
“小稚?”轻声的。
她没有反应,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眼尾滑泪,无声没入鬓发里,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景迎知道这只是开始,下半夜会更疯狂,那种感觉会把你对生活的快乐和未来的希望全部粉碎掉。
…
时稚做了一个拼凑的、反复的、冗长的噩梦。
梦里的父亲最初在值班室,一个持/枪歹徒冲进去二话不说,把父亲杀了。
她仿佛看见了这一切,却无法立刻冲到父亲身边。
她在哪呢?
画面一转,她背着书包在路边走着,是傍晚放学。
她看见父亲在路边值岗。
突然一辆车速失控的轿车毫无警示地冲进人行道,破开人群和非机动车辆。
她背着书包大喊了一声“爸”。
父亲险险避开,死里逃生地来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搂进怀中,说爸爸没事。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头顶砸下温热液体。
“小稚,对不起啊。”父亲七窍流血,被送到医院抢救。
医生和她说对不起,“你父亲救不回来了。”
妈妈电话里和她说对不起,“比起我养你,我更希望你和你爸一起去死。”
救命,他们是怎么了?
——“不要怕。”小景出现。
她认出他的装扮,病号服,围巾,毛线帽,这是他们初识的场景,“我想你。”
她对小景说。
小景意外,“你认识我?”
她揉着哭肿的眼睛,慢慢依偎进小景怀里,“我当然认识你,你叫景迎,我喜欢你。”
这个告白太麻溜了。
也就只有梦里她才敢。
但小景礼貌地将她推开,好奇地打量她,“原来你认识我哥?”
她还没弄清楚什么意思,忽然聚过来许多白大褂把他带走。
梦里的她荒唐极了,竟然撇下奄奄一息的父亲,跟了上去。
她不明白。
刚刚还和她好好说话的人,怎么突然就需要急救了?
护士把小景的帽子摘下。
他没有头发,脸色苍白羸弱;他躺在手术床上,正从白大褂的间隙里寻找她。
左手忽而被拉住,她回过头看见来人,语气诧异,“小景?”
这个小景没说话,而且有乌黑浓密的头发,拉她坐到休息椅上。
和病房里的那个小景不同,她竟能感受到这个小景的痛苦。
痛苦什么?
她趴在他膝头安慰他,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
下一秒她眨了一下眼,画面换成他的卧室。
他松开她的手,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利落地翻身跳下去。
她在梦里惊叫,冲到窗边,小景漂浮在水面上,血染了整个游泳池。
哪来的血?!
而在她怔忪间,池边又站了一个穿病号服的小景,小景冲她露出一个微笑,纵身跃入泳池,将浑身是血的小景救了上来。
不过她赶到楼下,浑身是血的小景神色匆匆地跑掉了,像之前一样无视了她。
她跑去岸边,看见病号服的小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伸手一探,没了气息。
心头一跳,她从梦中惊醒,睁眼是安静昏昧的灯光,她的眼睛在流泪,却不太想动手擦掉。
过了会儿,旁边响起一道低沉的询问:“醒了?”
沙哑又温柔,轻起轻落的。
时稚转头——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神色关切地看着她。
“几点了?”
景迎松开她手:“五点。”
话落,房间外传来细微的金属响动,“咔”地一声,像古代狱卒释放囚犯的开锁动静。
“什么声音?”时稚想坐起,浑身都是汗,她扒了下黑色毛衣领口,“你怎么不帮我脱衣服?”
山岭般的白皙锁骨跃进眼帘,景迎错开眼,没说话站了起来,走进衣帽间。
时稚有些难受,心口发闷,于是趿上拖鞋,把窗户打开,想呼吸新鲜空气。
探头看见下面的泳池,梦里的情景浮现脑海,她脸色变了变,失魂落魄地往后退。
“怎么了?”景迎过来。
时稚轻轻喘息着,神色怔忡地摇头,远离窗边,扶着书桌,坐到了换鞋凳上。
景迎蹲下来,说:“要不要换上我的衣服?”
时稚摇头。
女孩没有往日的神采奕奕,眉宇间尽是忧愁和烦躁。
景迎知道这是药物造成的。
“小稚……”
“我一直在做噩梦。”她道。
景迎顿住话,低了头,不怎么敢看她,食指勾住她小指。
时稚说:“那种经历和悲恸,好像真实发生过,让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奇怪。”
景迎:“对不起。”
时稚疑惑:“为什么道歉?”
景迎缄默了会儿仰起脸,露出少见的明媚笑容:“因为是我留你在这过夜,可能你不留下来,就不会做噩梦。”
“什么歪理啊?”时稚说,“这是你家,怎么说的像鬼屋。”
景迎岔开话题:“想不想去冰雪世界玩?”
时稚正了脸色:“你去?”
景迎:“我们去。”
时稚下意识勾紧小指,和他的食指纠缠:“什么时候?”
“过两天。”景迎思索,“二十七号去?”
二十七号……
二十六号是她父亲的忌日,挑这个日子是不想让她悲伤吗?
“好。”她本也不回B市。
洗漱过后,时稚浑身轻松,心情比之前畅快,然而出了卧室没走两步,又想起楼下幽灵似的摄像头,小脸垮下来。
时稚跟他下楼:“我们早上吃什么?”
景迎提议:“鸡蛋面?”
时稚也会煮鸡蛋面,和父亲学的。但小景煮的鸡蛋面,和父亲教她的不一样。
没有葱花,没有灵魂。
面吃了一半老陈来了,询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小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老陈。时稚只稍作停顿,就笑着说“挺好的”。
老陈送她回家。
景迎同行。
车上气氛微妙,起码在老陈看来是。后座的两人说话不像上次一样怼来怼去,倒是轻声细语,如同说着情人间的悄悄话。
抵了时代公寓。
时稚晃了晃手机:“那我等你联系我了?”
“嗯。”
景迎目送她进去。
他抽了一根烟,才回到车上,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老陈心下疑惑:“昨晚……”
“你真的相信,”景迎打断,口吻淡淡,“我的梦游症会杀人?”
作者有话说:
药的设定和精神药的药效类似。有的地方逼问间/谍,都会用类似这种精神药。
打个预防针,下面两到三章写个甜甜的梦游,然后要虐一下男主。
第27章、
进家门前, 时稚发微信给冷江流,问高宛瑜在不在客厅,问冷叔叔在不在家。
没等到微信。
等来冷江流直接开门:“彻夜不归,你可真行。”
“我和我妈说过了。”时稚进玄关换鞋, “而且我不像你, 不是为了在外面玩。”
冷江流眯起眼:“撒谎。”
无凭无据, 他再怎么怀疑都没用。时稚不理他,换了鞋就要回屋,又突然停下,轻嗅几下鼻子, 最后嗅到他身上。
“属狗的啊?”冷江流翻了个白眼去客厅。
时稚眼眸睁大,小跑回房,拿了香水出来:“谁让你用它的?”
冷江流翘着腿:“香水不就是用的么, 你一个女孩子, 也用不到男士香水。”
时稚:“你知不知道这……”
“知道知道, 景迎身上的味道么, 我又不是失去嗅觉了。”冷江流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