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走了前任留下的猫——袁与年
时间:2022-08-09 06:30:12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猫叫,而美术馆应该是禁止宠物进入的。她茫然地四周搜寻着,对上了高景行不解的眼神:“你在找些什么吗?”
  庄斐抬眼看向他:“我在找……你信不信,我家猫也画过这幅画?”
 
 
第10章 
  森林确实画过,不过当然不是它独立创作,而是它和汤秉文合作的。
  那是一个冬天,庄斐正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汤秉文忽然抱着森林走进卧室,故弄玄虚地说什么“森林给妈妈画了一幅画”。
  “森林这么厉害呢?”庄斐稍稍起了兴趣,放下手机坐直身体,想看看汤秉文要卖什么关子。
  “你不知道吧,我们家森林是个绘画大师。”说着,汤秉文在床上铺开了一条绒毯。
  逆着绒毛的方向,确实能画出一些线条,虽然这线条的粗细,一看就不是猫爪子能挠出来的。
  汤秉文耐心地解释着这副大作:“你看,这是你,这是森林,这是一颗大大的爱心。这幅画的名字叫《森林爱妈妈》,是它精心创作的,你喜不喜欢?”
  这么几个抽象的线条,要不是有汤秉文的讲解,庄斐怕是下辈子都猜不出画的是什么。
  “那你呢?”庄斐忽然意识到似乎缺了什么。
  “对啊,没有我。”汤秉文一耸肩,“我天天喂它吃的陪它玩,它心里居然更喜欢你,我要吃醋了。”
  这位所谓“更喜欢庄斐”的森林,此刻正窝在汤秉文腿上享受地打滚呢。
  “那你让它现场创作,把你加上去。”庄斐道。
  “嗯……现在可能不行。”汤秉文抓起森林的小爪子,做了个摆手的动作,“大师是需要休息的,一天只能画一幅画。”
  “那明天作画时能让我观看吗?”庄斐追问道。
  “不行哦,它会害羞的。”汤秉文说得煞有其事的。
  幼稚死了,但庄斐就喜欢汤秉文幼稚地逗自己的模样,好像自己还是个天真无忧的小孩。
  “庄斐?”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高景行礼貌地轻唤了一声。
  “啊,不好意思。”庄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抱歉地笑了一下。
  “你说你家的猫也会画,能给我看看吗?”高景行道。
  “早弄丢了。”庄斐敷衍地摇摇头,没什么兴趣和他分享回忆,这本也不是可以分享的回忆。
  逛完画展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虽然分别时都客气地说了下次再约,但庄斐很清楚,两人应该不会再见。
  高景行有什么不好吗,也不是,虽然外貌成熟了些,但还算俊朗,家境优越,人也很有涵养。
  可两人相处时,庄斐总觉得有一种天然的距离感,说话做事处处不自在,仿佛灵魂跳出了躯壳,冷眼旁观着自己机械的表演。
  到家时已是暮色四合,开门看到汤秉文时,庄斐习惯性地笑着道了声“我回家啦”,就像从前一样。
  很快她便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而汤秉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温柔地应了句“你回来了”。
  真讨厌,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就是汤秉文,为什么分手了还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洗完澡的森林漂亮到发光,皮毛顺滑又飘逸,它把汤秉文当成了人肉猫爬架,欢快地跳上又跳下。
  汤秉文笑着看它玩闹,两手始终在下面托着底,预防它不小心失手滑落。
  也就这么点儿高度,可把他担心死了。庄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心里却没由来地涌过一阵热流。
  “我今天和他吃了饭,又去逛了画展。”庄斐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故作漫不经心道。
  汤秉文没应声,可从余光里,庄斐能清晰看出他瞬间黯淡的神情,以及那微微发颤的指尖。
  “他好像是从澳洲留学回来的吧,现在在投行工作,是昌瑞本地人,预备着明年在这里买第二套房。”庄斐小口小口地抿着水,语气有种让她自己都恶心的炫耀姿态。
  汤秉文喉结一滚,抬手摸上了森林的背,将它按回了自己的怀里。森林不解地挣扎叫唤了几声,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窝在汤秉文臂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庄斐。
  “他去过好几次英国来着,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都没什么机会好好旅游,回头或许还得麻烦他给我当导游。”庄斐继续道。
  “嗯。”汤秉文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种少有的、沧桑的哑意。
  庄斐心头忽然莫名刺痛了一下,她不想说这些话,也不想看汤秉文这副模样。可她更不想看汤秉文永远镇定温柔的样子,这会让她感觉到汤秉文可能并不爱自己。
  哪怕这些行为,反而会加速消磨汤秉文对她的爱。
  “……可我不喜欢他。”
  眼泪来得很突然,庄斐低下头,带着哭腔小声道。
  汤秉文惊讶地扭头望向她,起身时都忘了森林的存在。森林从他膝上垂直坠落,好在还算灵活地稳稳落了地,又不满地叫了好几声,却没能收到半点回应。
  “秋秋……”汤秉文站在她面前柔声叫着她,有些局促地伸出双手,却生生停在了半空。
  庄斐始终低着头,她不想汤秉文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却在望见他伸出后又始终隔着距离的双手时,眼泪落得更凶了。
  “秋秋。”汤秉文的右手动了一下,但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这个不喜欢还有下一个,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的,我衷心希望你能幸福。”
  庄斐需要安慰,可决不是这样的安慰。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汤秉文,他的双眸始终明亮而温柔,但却蒙上了一层距离感。
  “你爱我吗汤秉文?”庄斐好奇地问道。
  汤秉文轻轻舒了一口气,垂眼认真地望着庄斐。
  她有很多次被汤秉文这么注视着,当她兴冲冲地分享自己和朋友的趣事时,当她专注地忙于自己的工作时,当他们做完后,一起偎在被窝里休息时。
  汤秉文的眼窝很深,衬得他的目光也分外深邃。当被他长久而认真地注视时,会错觉灵魂陡然出了窍,陷入了那一汪深不见底的湖中。
  庄斐纠结地咬着下唇,眨巴着眼仰头望着汤秉文,她期待汤秉文哄一哄自己,说些顺耳的好听话——撒谎也没关系,汤秉文太诚实了,庄斐愿意给他一次欺骗的机会。
  可汤秉文太诚实了。
  “你知道吗庄斐,分开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场,庄斐有种糟糕的预感,她拧着眉侧身试图避开汤秉文,想要暂时逃避一下。
  可汤秉文难得强行抓着她的手腕,力度不大、却异常坚决地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面前,继续用那双深情的眸子注视着她,准备着接下来温柔的一刀又一刀。
  “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意识到了我们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我试图忽视它,试图忘记它,但那都是自欺欺人。
  “在遇到你之前,我对爱情没有任何期许,遇到你之后也没有了,你就是我想象中爱情的全部模样。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爱情就可以。我们已经不是学生了,我们已经离开象牙塔了,必然要去面对一些世俗的问题。”
  汤秉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娓娓道来的模样就像从前给自己讲题时一般。
  可庄斐听来却声声刺耳,她使劲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些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啊。你看不是有好多有钱男人娶了没钱的姑娘么,为什么反过来不行?”
  “是我的问题。”汤秉文轻轻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哑,“其实分手都是我的错,我却强行把它归咎于你。是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资助,是我无法承受我们之间的差距,我知道我这没用的自尊心一直在拖累你委屈你,偏偏我又不忍心继续看你吃苦。”
  “所以我为了留住你做的一切努力,反而让你下定决心抛下我了,对吗?”庄斐苦笑道。
  汤秉文沉默了。
  愤怒冲上心头的一瞬间,庄斐很想和他大吵一架,但疲累如潮水般涌来,掩盖了一切情绪。
  这些年来两人都提过很多次分手,每一次庄斐都是在耍性子,而每一次汤秉文都是认真的。
  他们的感情一直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偏偏庄斐沉迷于粉饰美好的表象,以至于坍塌来临时显得更为讽刺。
  庄斐轻轻甩开了汤秉文的手,有气无力地走向沙发。窝在一旁的森林机警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跃上她的膝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小机灵鬼。庄斐没忍住笑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森林,想着还好它有点儿眼力见,不然等会儿就得和它爸一起被打包出门。
  “我明天要主动约他吃顿饭吗?”庄斐近乎自言自语道,“其实,他人还挺好的。”
  那头没有回答,而是取下自己的鞋子,弯腰开始换鞋。
  庄斐定定地注视着他,看他的脊骨抵在衬衫上的痕迹,看他干净洁白的后颈,看他起身离开时,温暖宽厚的背脊。
  从背后这么抱上去很舒服,庄斐感受过。
  如果汤秉文开口说一句话,不论是接受还是拒绝,庄斐都会不顾一切地再挽留他一次。
  “嗯”也好,“哦”也好,嘲讽她也好,指责她也好,什么都好、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回应她的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第11章 
  当罗芮打来电话,询问她对高景行看法如何时,庄斐表示感觉还不错,只是那天自己比较紧张,可能表现得不太好。
  “哦,难怪我哥说你有些冷淡,我还以为你没看上眼呢。”罗芮恍然大悟道。
  庄斐不会承认这一点,甚至这些天在不断自我洗脑高景行是个很适合的人:“我想再约他一次,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
  “放心,回头我帮你说两句好话,肯定没问题!”罗芮应得很爽快。
  逐渐要走入新生活了,庄斐不知为何始终不是很开心。听到森林小声的叫唤时,她扭头看去,觉得一定是这个小家伙的问题。
  只要看到它,便会想到汤秉文,然后过去的记忆就如涨潮一般,轻而易举把她这只旱鸭子给淹没了。
  “小坏蛋,都怪你。”庄斐随手抛了个玩具球过去,看它欢脱玩耍的模样,无奈地笑了。
  出了上次的事,庄斐确实不太放心再找人领养了。而且说实在的,这个家太大太阔了,倘若没有森林发出些动静,简直静到让她害怕。
  “我给你找个新爸爸好不好?”庄斐走上前,蹲在地上帮它顺毛,“一个有钱的新爸爸,会给你买漂亮衣服,高档猫粮,各种玩具……”
  森林突然恶狠狠地叫了一声,惊得庄斐身子一斜坐倒在地,以为这小家伙突然通人性了,结果便看见它风一般从身边卷过,追向那只不知何时滚远的玩具球。
  “欸,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庄斐简直哭笑不得。
  为了解决一看到森林就想起汤秉文的问题,第二次和高景行约会时,庄斐特地挑了个可以带宠物的餐厅,将森林精心打扮了一番带了过去。
  谁料高景行一看见它,霎时神色大变,退开千丈远,抱歉地表示自己猫毛过敏。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庄斐只得道了歉,暂时将森林托管给了工作人员,麻烦他们暂时收养一下。
  “之前看你好奇我家猫画的画,还以为你会喜欢它……”庄斐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它很可爱。”高景行肯定地点点头,“怪我没说清楚自己的情况。话说,它几岁了?”
  “我不知道……它是我捡来的流浪猫,养了一年多吧,估计也才两岁。”
  高景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我是说如果有这一天的话,你是不是还要一直养着它……”
  庄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纠结地抿了抿唇:“其实……它是我和朋友一起养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把它送到朋友那里去。”
  或许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了,彻底断了和汤秉文的联系,对森林好,对高景行也公平。
  菜刚刚端上一盘时,忽然有位服务员从另一头小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意思庄小姐,您的猫突然出现了一点问题,能麻烦您来一趟吗。”
  庄斐心下一沉,筷子“当啷”落了地,她没和高景行打一声招呼,便飞快地向服务台跑去。
  还没走近,便能听到森林凌厉的叫声,似是要撕破耳膜。走进台后一看,它的背脊高高弓起,原本柔顺的毛发统统炸开,尾巴贴近身体,整个身躯在微微发颤。
  “我们怕它在包里憋得难受,就想放出来和它玩一玩,没想到……”服务员在一旁抱歉地解释着,“对不起庄小姐,您看这一单给您免单……”
  而庄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踉跄着冲上前,慌忙将森林抱进怀里,却发现它原本柔若无骨的身躯变得有些僵硬,瞳孔放大到近乎溃散。
  “森林,森林你怎么了森林,妈妈在这儿呢,妈妈不会抛下你了……”庄斐不住地哄着它,害怕到声音都在发抖。
  可森林完全不像从前那般有活力,一动不动地待在她怀里,像她过去期待的那般乖巧。庄斐吓得一阵腿软,跌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时,第一反应居然是给汤秉文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听到汤秉文那声“喂”时,庄斐的眼泪突然决了堤,整个人泣不成声道:“森林是不是快不行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快来看看它……”
  “秋秋你冷静下来。”汤秉文的声音里也有着明显的紧张,“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电话挂断后,庄斐紧抱着森林蜷缩在座椅上,背脊弯曲着,下巴几乎快抵上了膝盖。
  她能听到周围有很多人的声音,有服务员的道歉声,还有高景行匆匆赶来后,隔着柜台的关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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