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异乡安好——沈立研
时间:2022-08-11 06:48:26

  “我昨天帮你查过那几件委托品的委托人啦。”两天后,格蕾丝凑近立言小声地说。
  “是谁啊?”
  “查无此人,他根本没留姓名和联系方式。”格蕾丝很困惑,“其它的委托品都能查到委托人的联系方式。恰巧你感兴趣的几件都查不到。”
  立言也很奇怪:“像这样不留姓名的委托人情况多见么?”
  “很少见。大部分委托人为了向拍卖行担保自己的委托品是真品,都会坦率地留下自己的信息。”
  可这些佛像都是真品,立言心想如果她能把这个委托人找到,定要问清楚他佛像上的新鲜切口是怎么来的?她还要劝说霍普金斯经理与该委托人划清界限,以免给亨廷顿拍卖行的声誉带来负面影响。
 
 
第25章 新身份
  结婚一周年纪念,约翰特意选在牛津市区最奢华的酒店吃晚餐,他很久没和立言过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了。婚后他俩过着两点一线生活,偶尔约翰想请假休息,但看到亲力亲为的母亲和坚守岗位的职员,他只得把写好的假条塞回了抽屉。
  晚上8点太阳才缓缓下沉,落日的余晖把晚霞染成瑰丽的金粉色,蒲公英灯饰在暖风中轻轻摇曳。在酒店顶楼的露台上,牛津各大学院的标志性尖塔都一览无余。约翰和立言辨认着苦读学位时上自习的图书馆、作古文物分析的实验室、基督教学院的食堂,还有他们初次见面的莫顿学院中庭以及新婚时的小礼拜堂,打趣着念书时对方做的傻事,说着只有他俩才懂得悄悄话,气氛轻松自在。
  立言吩咐侍者请出乐师,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乐师站在露台的角落,一首接一首拉起了小提琴曲。约翰惊喜地发现这些曲子全是他忠爱的电影原声,曾被母亲视作不务正业的爱好,立言却在他轻声哼唱时默记下来、找到曲子的出处。立言的用心让约翰很感动,他对立言说:“我也有一份礼物要给你。”
  “可千万别再是项链和耳环了,你已经送了好几副了。”
  见立言在揶揄他之前敷衍她时送的昂贵却不走心的礼物,约翰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周年纪念,我怎么会送那种东西。”他郑重地把一个薄薄的小本子交到立言手中:“恭喜你加入英国国籍。”
  立言开心地翻看自己的新护照:“真不容易,从我们登记结婚到现在整整一年零三周。”她注意到护照上的姓氏变成了亨廷顿,她现在叫立言·亨廷顿。尽管她对此早有准备,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约翰比立言还要高兴:“你算快的,换作别人起码要两年呢!”
  “我为什么能提前一年入籍?”
  “因为亨廷顿拍卖行是牛津的明星企业,别看我们公司规模不大,但我们是牛津郡的纳税大户。你现在又是拍卖行的高级职员,入籍自然要比普通人快。”
  “我真幸运。”立言感激地说,她心想嫁给约翰果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你还想在亨廷顿拍卖行工作么?如果你不想做了,你可以自由地找新工作。但是”约翰停顿了一下,“我和妈妈都希望你能继续留在亨廷顿拍卖行工作。不过,愿不愿意留在拍卖行,决定权在你。”
  “我想继续在亨廷顿拍卖行工作。”立言一字一顿地说。
  “太好了。”约翰举起酒杯,“干杯!”
  “谢谢你,约翰,嫁给你真好!”
  “夫妻之间不说‘谢谢’”。
  周末亨廷顿夫人和南妮为了工作上的事出远门。
  “有什么大不了的公事非得排在周末,还带南妮去?”立言很诧异。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俩不在我们不是更加自由么?”
  约翰说出了她的心里话,立言挺羡慕成了家以后可以和婆婆分开住的小家庭,房子小点也无所谓。庄园实在太大了,到了晚上她还是有点害怕。
  “妈妈不带你去,说明她不够信任你,她还不想把拍卖行的全部商业机密都告诉你。”立言调侃道。
  “我才不在乎呢!我又不想继承拍卖行。她爱带谁去谁去。你还下不下?”
  在约翰的催促下,立言移动了一个小兵。
  “将军!”约翰的战车瞄准了立言的王。
  “我还没输呢!”立言耍赖。
  “你的王都被我将军了。”
  “我的皇后还在呢!”
  “你怎么赖皮呢?”
  “国际象棋里实力最强的棋子是哪个?”立言反问。
  “皇后啊!”
  “那就对了,我实力最强的棋子还活着,你怎么能判我输?”立言胡搅蛮缠起来。
  “规则就是规则!”
  “你们英国是女王当家吧?”立言偷换概念。
  “好吧,你没输。”约翰举起双手,佯装投降:“只要你开心,盘盘都算你赢。”
  “西洋棋里为什么后的实力最强呢?”
  “在古代欧洲都是小而自治的公国,王权更替是很快的。双方打仗的时候,皇后娘家搬来的救兵,通常能起到力挽狂澜起到决胜作用。而且欧洲很多国家在女王掌权的时候国运昌盛,所以就体现在西洋棋上啦。”
  “西洋棋有意思!”立言撅起嘴,“中国象棋里一个女性角色都没有。”
  尽管立言学棋学得很快,但她经验不足,即使约翰让着她,她还是连输三盘,她撅着嘴:“我不想下棋了。玩点别的吧。”
  “要不,我们玩探宝游戏?”约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朝立言晃晃“看我找到了什么?”
  “一把钥匙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是祖父留给我的‘寻宝’钥匙。”约翰说,“你忘了?去年你刚住进庄园那会儿,你还问我有没有看过那些上锁的房间。”
  “就是你去伊顿时,祖父给你的那把钥匙?”
  “嗯。”
  “我们开始吧。”立言的好奇心被点燃了。
  约翰摇摇头:“今天不行,妈妈和南妮眼看就要回来了。”
  立言点点头,她想到南妮监视器一般的眼神,模仿起南妮的语气:“那些地方是禁地!”
  “南妮也就敢在你面前狐假虎威一下。”约翰说,“下个月等妈妈和南妮出门时,我们见机行事。”
  “遵命,本·盖茨博士(本·盖茨是美国电影《国家宝藏》里的探险家)。”立言预感这次寻宝会很特别,她问约翰:“你从哪里找到钥匙的?”
  “男孩宝盒。祖父嘱咐我要妥善保管这把钥匙,因为‘它掌握着亨廷顿家族的命运’,当时我太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就随手把钥匙放进‘男孩宝盒’。可我忘记把盒子放哪儿了,直到昨天大扫除,我才找到了盒子。”
  原来英国也有“男孩宝盒”。立言回忆起中国70后的男孩宝盒里装的是玻璃弹子、小人书、微型汽车模型、明星贴纸和手抄歌词,家境好一点的,还可能有变形金刚。立言想看看约翰的“男孩宝盒”里装了什么。
  约翰害羞起来:“没啥好看的。”
  “不嘛,我要看。”立言娇嗔地说。
  约翰打开这个锈迹斑斑的盒子,里面有披头士乐队的黑胶碟、莫里斯·贾尔和埃尼奥·莫里康内的电影原声专辑和几张褪了色的全家福照片。
  “你很爱音乐!”立言带着欣赏的语气说。
  “我曾经想成为一名电影配乐师。”约翰怅然若失。
  “你还为没能去伯克利音乐学院而难过么?”
  “等我们有了孩子,他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我们绝不逼他继承家族企业。”事过境迁,约翰仍为母亲的专横忿忿不平。
  立言明白,在约翰的梦想破灭以后,他是故意把男孩宝盒藏起来的,因为他不想再触及伤心事。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年幼的约翰在家人的簇拥中无忧无虑地笑着,亨廷顿夫人充满爱意地看着儿子,但这幸福的时光和相片一起褪色了。立言安慰约翰:“等我们有了孩子,重新拍一张全家福。”
  约翰把立言搂在怀里,给她一个悠长的吻。
 
 
第26章 庄园密室
  周末一大早,亨廷顿夫人和南妮就出门了。立言盼望了很久的“庄园探宝”节目终于要开始了。
  “你还记得祖父说这是哪个房间的钥匙么?
  “早忘了。”
  “那是二楼还是三楼的房间呢?”
  “也不记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
  约翰摇摇头。
  “我们要开92扇门。”立言嫌弃道,“你小时候真不靠谱。”
  “现在靠谱不就行了?”
  他们商定从二楼开始,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开锁,一上午转眼就过去了,这把钥匙打不开二楼的44扇门。
  立言有点气馁:“你确定这把钥匙是亨廷顿庄园的钥匙?不是用来开其它东西的钥匙?”
  约翰很肯定:“祖父会拿这么严肃的事情和我开玩笑么?”
  “我看看这钥匙上有什么记号,”立言接过约翰手里的钥匙,上面有模模糊糊五个字母,她辨认了好久才看清楚是sinae,“这不是英语”。
  “这是拉丁语‘中国’的意思,终于有你不知道的啦!”约翰很是得意,“你还想继续‘寻宝’么?”
  立言又累又饿,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他们走到三楼,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可那些门像故意考验他们似的纹丝不动,探险的新奇感被一无所获的挫败感击倒了。
  立言提议:“我们休息一下,让维娅拉通知厨师准备简餐,吃完在继续寻宝?”
  约翰不同意:“再开一扇,如果还是打不开,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站在三楼北侧的一扇门前,这门与其它门没什么两样,但是从房间跨度看比一般的屋子大一些。约翰把钥匙插进锁孔轻微转动了一下,随即传出清脆的“咔哒”声,门把手可以拧动了。
  约翰和立言面面相觑,立言紧张地握住约翰的手。
  “要开啰。”约翰缓缓地推开门。
  哗啦一声,脱落的墙皮碎屑和长年累积的灰尘倾泻而下,洒在他们身上,呛得他们直咳嗽。当升腾的尘埃散尽,立言才看清楚这间屋子的全貌,它是由三个并排的房间合成的,房与房之间隔墙拆除了,用四根粗壮的钢结构柱子支撑着天花板。硕大的房间里有三十余个顶天立地的橡木置物架,置物架上摆满了青铜器、瓷器、陶器、卷轴和石佛,很多佛像只有佛头,没有身体。。数量之庞大、品类之齐全,这个房间里的文物放在世界上无论哪个大都会,都足够开一个高规格的中型博物馆。
  立言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脚不听使唤地踏进了房间,她的注意力全在置物架上的佛头和青铜器上,没注意到地上还有若干只简易木箱。突然她脚下一绊,一个趔趄前倾冲去,眼看要摔倒时,她撑住身旁的木箱边沿才勉强恢复平衡。绊倒她的是一个装满漆器、小型铜制佛像、玉器和金银币的小箱子。支撑她的是个虚掩的大木箱,立言从木箱盖子的缝隙里瞥见几个方块字,她怀疑自己眼花,因为全世界只有中文是方块字。为了验证猜测,她掀开盖子,取出一件漆器,发现漆器的包装纸上的的确确是简体汉字。
  立言小心翼翼地拨开包装纸,轻轻抖落纸上的尘土,这哪是包装纸?这是一份泛黄的旧报纸,接着她看到三个醒目的大字“华商报”,“华商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1985年12月3日。接着她在另一个木箱子里发现一份“河南日报”,时间是1993年2月11日。
  约翰把立言手中的旧报纸拿走:“全是灰,别看了,待会儿又要咳嗽了。”
  约翰高抬腿跨过木箱子迈向房间深处,立言精神有些恍惚,从约翰的口型中,她依稀分辨出他在说:“看看还有啥好东西。”
  他们走到最靠近窗户的一排置物架,上面全是石板浮雕,约翰拿起一块赏玩,他手上的这块浮雕雕得是一个皇帝模样的人头戴冕旒,身穿衮服,在诸王、中官及手持伞盖、羽葆、长剑的御林军的守卫下,缓缓行进的场面。置物架上另一块是一位皇后模样的人莲冠霞帔,一手拈香,身后两个戴莲冠的贵妇,在众宫女的簇拥下迎风徐行。这两块石板原来本是一体,被利刃从中间凿开。雕着皇帝的石板正面有一摊深色的渍迹,像被粘稠的深色液体浸润过。
  “这么好的东西,可惜被糟蹋了。”约翰指了指污渍,惋惜地说。
  立言接过约翰手上的石板,上面的“深色渍迹”大部分呈流注状、还有些擦拭过的痕迹,从石板侧面可以看到渍迹已经渗透到了石板内部。这两块精美的石板浮雕就是十五年前中国洛阳龙门石窟遗失的帝后礼佛图。
  亨廷顿庄园昼伏夜出的厢式货车、对天发誓的老汤姆、形迹可疑的女管家,拍卖行的匿名委托品、人为损坏的佛像、守口如瓶的霍普金斯经理,这些七零八落的画面在立言脑海里天旋地转起来,她顿感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立言,你醒醒。”
  立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约翰在轻声呼唤她。立言勉强把自己支撑起来。
  约翰扶立言坐好,示意维娅拉递来一杯水。
  约翰问:“你哪里不舒服?”
  “房间里空气不流通,我透不过气。”
  “吓死我了!以后再也不‘探宝’了。”约翰心有余悸,“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就是空气不好,我没有不舒服。”看到西斜的太阳,立言意识到已经傍晚了。
  “那个房间锁上了么?”立言问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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