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云碑赋
时间:2022-08-16 06:22:15

  “没事,没事。”沉香摇摇脑袋,眼睛好奇的向窗外瞟,“咦?红绫姑娘回来了。”
  沉香再转过头,发现宁梧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朝将要进到如意堂的姬红绫招了招手,低声说道:“红绫姑娘,将军在。不若你到西厢房待会儿?”
  “姨娘多谢,我去前屋。”姬红绫识相的退了出来,顺便把门也给带了上。接着,又朝宁梧拜了拜,往前屋去了。
  如意堂里,张邯茵刚被徐获放下,便又再次向门外走去。
  “张邯茵!”徐获回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道了句:“旨已经下了,你还想抗旨不成——你不怕死吗?”
  如意堂里昏暗,但仍能依稀辨看徐获疲惫的双眸,他真的有些累了。
  张邯茵回望,她却坚定决绝的朝徐获开口:“我不怕死。我什么都没了,小南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你还有我——”徐获的声音回荡,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也不明白,他的心情为什么会随着张邯茵而变换,“我要你活着。”
  张邯茵呆呆站在原地,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她纠结为难,柳南一别,从前的豫王妃故去,如今活着的张邯茵,已再难去将真假分辨。
  她害怕。她红了眼。寒意从脚掌蔓延,她开始发冷。
  徐获的手握住了张邯茵的肩。她却恍然想起关城之上,赵兖也是这么抓着她。于是,她再次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徐获见状,松开了张邯茵的肩,轻轻捧上她的脸。为她拭去了眼角,那不经意落下的泪。
  “阿茵,你听着!我一定会让孩子回到你的身边。他们欠你的,我也会一并替你讨回来。”徐获怒色而言,却不是冲张邯茵,他独独忍受了他们许多年,而今他不想忍了。
  徐获终于有了必须要保护的人,张邯茵如是,徐柳南如是。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将徐柳南送回到张邯茵的身边,他不想再看见,张邯茵露出那种失望落寞的眼神了。
  将张邯茵拥入怀中,徐获贴着她的耳边,告诉她:“阿茵,你可以相信我。”
  张邯茵没有开口,将头埋进了徐获温暖的胸膛。
  她想自己该相信他吗?她是在哄骗自己吗?她又凭什么帮自己呢...可他却不像是在说假话...
  张邯茵的内心,依旧冰冷孤独。她的不安感仍不断涌出。可她却不自觉地抓紧他。
  抱了一会儿,徐获慢慢将张邯茵从怀中扶开。看着她还打着赤脚,徐获二话不说扛起张邯茵,轻轻搁在了床上。
  张邯茵两只脚垂在床边坐着,此刻,她倒是平静了不少,不再像来时那般冲动了。
  徐获将方才搁在桌上的油纸糖画拿起,递给张邯茵。接着,又走向洗漱架,拿起架子上的巾帕,揉洗起来。
  “这是什么?”张邯茵翻开油纸,那糖画早就碎的不成样子,“怎么碎了...”
  “碎了,就丢了吧。”徐获垂眸,语气沉沉,张邯茵摇摇头,捏起一块碎糖放入口中,说道:“别浪费。”甜味入口,她这心情比方才又好了几分。
  走回到张邯茵身边,徐获坐在方凳上,抬起张邯茵冰冷的脚掌,他细细擦拭起掌心上的泥土与灰尘。
  “你做什么!”张邯茵反应猛烈,将脚缩了回去,却又被徐获拉了回来,他没抬头说了句:“擦干净。”
  张邯茵既抗拒,又觉得不好意思,便连说了几句:“我自己来。”
  “别动。”徐获一直不放,张邯茵也没了办法。就将头扭了过去,方才热烈的气氛消散,现在他二人是谁也不开口。
  擦拭干净后,徐获起身去将巾帕浣洗。
  张邯茵将油纸搁下,抱膝坐在床了上,她将目光投向徐获。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她先叫了声:“徐获。”
  “嗯。”徐获手中浣洗着脏污的巾帕,应了声。
  “若你食言了,不能将小南送回我的身边。我就会用我的方式,将小南夺回来。”张邯茵眼神狠绝,不过生杀,哪怕结局是场逃亡,她也不会介意再次提刀前行。
  可张邯茵本性纯良,若非真的逼入绝境,她也断不会棋行险招。
  徐获将巾帕拧干,重新搭在架子上。他转身相望,回了句:“好。若我食言,我便陪你一道。”
  张邯茵松了口气,歪倒在床上。
  转头望着帷幔上映着的皎皎月光,她想放空自己,却还是会想起徐柳南来,她心下又开始劝慰自己,云依会好好相待徐柳南。一切都只是暂时。
  想着想着,她昏昏欲睡,却听见徐获站在床边开口:“往里面躺。”
  张邯茵昏沉着看向徐获,他正在脱袍取冠。方才还昏沉不清的张邯茵,一下子清醒起来:“你干啥——”
  “我今日要留宿。”徐获说着翻身上了床,张邯茵还没来及躲,就被徐获抱住。
  张邯茵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他的鼻息扑在她脸上,她开口:“咱们商量商量,你回昆山筑行不行?”
  “不行,没得商量。”徐获不准。
  张邯茵又说:“我还没出月内!”
  “子时过了,今日便出了。”徐获又拒。
  张邯茵再道:“这是宁梧的如意堂,不方便。”
  “我没打算碰你。”徐获态度坚决。
  张邯茵见徐获软硬不吃,只能扭着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徐获说道:“你松开,我要睡觉。”不说不要紧,此话一出,徐获竟又抱紧了几分。
  “...”
  张邯茵实在困倦,她懒得再跟徐获去理论,便只能妥协这个样子睡去。
 
 
第50章 新居
  这一夜好眠,徐获已是许久不曾睡的这样安稳了。
  到了天明睁开眼,他发觉自己竟整整抱了张邯茵一整夜。徐获松开手臂,看着外头晌午的天,叫了声:“阿茵。”
  张邯茵没有反应,双眼紧闭躺在一边。于是,徐获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又叫了声:“阿茵。”
  可张邯茵还是不应,徐获慌了神,翻身下床准备到外去寻人:“...快来人。”
  “啊——憋死我了!”张邯茵憋了很久的气,差点没给自己憋死。她猛地坐起身,气喘吁吁。
  徐获站在床边,愣愣的看着张邯茵,开口道:“你骗我。”
  “我骗你?我骗你还是轻的。谁叫你这一晚上抱的那么紧,差点没给我憋死。若不是我命大,今早儿起,我可就...”张邯茵口中振振有词,正替自己辩解着,徐获一个箭步,冲上床来,一把将她抱住。
  “放开我,放开——看来,你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啊!徐获!”张邯茵又被憋的连连咳了几声。
  徐获松开了怀抱,望着张邯茵的双目一言不发。张邯茵被他看的头皮瞬间发麻。将头往后撤去,双下巴都快惊了出来。
  徐获突然抓起了张邯茵的手臂,将她按在了床中间。
  “让我看看你能憋多久——”徐获不怀好意将要吻去。
  张邯茵当然不会叫他得逞,只见她开始蓄力,嘭的一声,两个人的额头相撞在了一起。
  “妈呀!好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张邯茵痛的抱着额头,连连惨叫,这些偷学来的招式,是真损。
  徐获坐在一旁,竟大笑起来。张邯茵揉着红肿的额头,看着徐获,惊诧不已。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古怪阴郁的徐获吗?该不会是这人在南郡被人掉包了吧?还是说,他被自己给撞傻了?
  “徐获,徐获?你没事吧?”张邯茵拉了拉他的衣角,徐获并未理会,翻身下了床。
  张邯茵见状跟着也起了,这俩人在屋里归置了一番。
  今日,终于该出月内。张邯茵是时候搬出如意堂了,她霸占了这主屋太久,纵使宁梧心里没什么。她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徐获还没来得及告诉张邯茵要迁去何处,便听门外姬红绫通传:“将军,夫人来了——”
  徐获不开口,张邯茵撇了撇嘴道:“快,请夫人进来。”
  “将军。”云依进了屋,一抬眼看见屋子里,两个额头红红的人,她疑问道:“你们这是?”
  “夫人。”张邯茵行了礼。云依问起,她不由自主揉了揉额头,开口道:“没什么大碍,就是磕着了。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个磕着,云依还信。这两个都磕着了,未免太巧,任谁也不会相信。再看看徐获沉默不语,云依笑了笑,没再多问。
  “今日是你出月内,长川阁烧毁无法居住,你该迁新居。我来是想着,请你搬去东苑的红豆小院,你意下如何?”云依真诚发出邀请。
  可张邯茵为难,转头看了眼徐获,一时不该如何应答。
  云依瞧无人作答,她拱手朝徐获相告:“昨儿的事,我很抱歉。我也没想到郑妃娘娘会下旨。从宫里头回来,我一直难安,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叫张姨娘搬去红豆小院,那儿跟倦春芳紧挨着,平日里,张姨娘就同我一起照看孩子。如此,也不违抗郑妃娘娘的旨意,还能叫张姨娘日日见着孩子。将军觉得如何?”
  云依句句真切,她想了一夜弥补的办法,眼下这个办法便是最万全的那个。
  徐获却看向了张邯茵,她明白徐获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张邯茵倒觉得云依说的方法可行,便冲徐获点了点头。
  徐获心领神会,他也明白事已至此,那些人已不会再对张邯茵下手。
  他尊重她的选择,开口回道:“就按夫人说的办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吕弗江虽免了徐获两个月的早朝,但后骁军的军务他仍是一刻也没有落下。他最后再望了张邯茵一眼,便推门去了。
  送走徐获,云依朝张邯茵笑了笑:“小院,我已叫平华她们去收拾了。你即刻随我去吧,还能早些见到小南。”
  “是,多谢夫人。”张邯茵致谢。她其实对云依没有太多敌意,跟云依接触了这么久,她的为人,张邯茵看的是清清楚楚。
  这旨意是宫里头下的,明面上与云依有何关系,纵使其中诸多牵连,他们在暗处,张邯茵一时又怎么看得明。
  她二人出了如意堂。
  宁梧正站在前院指挥沉香干活,只见她手指着院中说道:“沉香,那棵水没吃透,这棵的叶子是不是该修修了——”
  “姨娘,这么多。奴得一个个来啊!您回去快歇着!”沉香忙的是不亦乐乎。
  云依走下台阶,笑着开口:“瞧把我们沉香忙的,不若明日,我叫前院再送些人来伺候吧?”
  “夫人。”宁梧方才没察觉身后的人,接着赶忙回道:“多谢夫人好意,您知我向来喜欢清净。”
  “多谢夫人,奴一个人能行!能行!”沉香拎着浇花的水壶,傻傻地笑着,她可不想再来个人,跟她在宁梧面前争宠。
  “好。你们主仆情谊深厚,我明白。”云依笑了笑,她本来也是逗趣。
  往前宁梧刚入府时,她送了那么多人来。都被宁梧以各种理由婉拒,只独独留了这沉香在跟前。侍奉了这么久,要是如意堂想添人,早就添了。
  张邯茵半晌不参言。她转身去了宁梧身边,开口道:“这一个月,多谢了。”
  诚恳致谢,她俯身一拜,不止是感谢宁梧这一个月的照顾,更是感谢她那时肯出手相救。
  “快起来!你这一拜我如何受得。”宁梧将张邯茵扶起。
  她心有愧,她自知若不是为了郑媛媛与徐获,她定是府中第一个袖手旁观的人。又如何受得住张邯茵的这一拜。
  宁梧笑着,将话题岔开:“听说,你要搬去东苑。那我便恭贺你乔迁了。如意堂的茶,往后,你随时来喝。”
  张邯茵点了点头。大家笑着,放眼望去如意堂天光大好。
  这样和睦的景象,是云依期盼了很多年的。这便是她竭尽努力,一直想要的日子。
  只可惜,她错了,这里是将军府。王权注视,荣耀披身。她们的日子,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
  眼中迷惑假象,背地里暗潮汹涌,都是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比起曾经的漠然敌对,眼下更可怕的是,有人放松了警惕。
  “走吧。”云依先行,张邯茵跟去,最后同宁梧道了句:“走了。”宁梧颔首笑了笑。
  姬红绫与君眉没跟张邯茵一起离开,她们待到东西收拾妥当,将如意堂收拾干净,再去红豆小院。
  “姨娘,你说张姨娘她们搬走,奴怎么还有点舍不得呢?”沉香抱着水壶,可怜兮兮地看着院门。
  宁梧捋顺裙边,坐在廊边开口:“你该高兴,不用同我挤在一个屋子里了。”说起来如意堂还有间空房,倒是宁梧自己偏要跟沉香挤在一起。
  “怎么会!奴喜欢跟姨娘住在一起!”可沉香说着,却叹了口气。
  这月余的如意堂,终于不再死气沉沉。整日里,宁梧跟张邯茵她们说笑,有时还会露出笑颜。这人一走,沉香不知道何日还能,再见到宁梧的笑颜了。
  “姨娘,不如就让夫人再安排些人来吧?咱们这如意堂太冷清了。奴觉得您笑起来,特别好看。”沉香斗胆相问。
  “干活吧。”她却避而不谈,她不会信任任何人,沉香也是一样。
  再看去廊下,她的眼眸清冷依旧,这才是真正的宁梧。
  ...
  再次踏进东苑,凛冬将至。满苑绿意全无,那座红豆小院张邯茵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样,所以她满怀期待着。
  院门大开,远听见平华吩咐人干活的声音:“你们仔细着点,东屋洒扫了吗?”
  从院门走进去,院内一群人忙忙碌碌,全然没注意到主人的光临。
  张邯茵站在门口,环顾望去,目光落在了右侧一棵古树下,散落的豆荚上,她相问:“夫人,这是棵什么树?”
  不停寻找平华身影的云依,听后回头望去,她答道:“江阴红豆。这树应有百年了,红豆小院也因它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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