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张邯茵点了头,没再开口。
这会儿,平华不知往哪忙去了。云依半晌也不见她,瞧着这院子还得再打扫些时候。
云依便开了口:“小院太久无人住,看着打扫还要些时候。不如随我到倦春芳看看小南吧,她定也想你了。”
“好啊。”见闺女,张邯茵是一百个乐意,当即就答应了。她巴不得他们再多打扫些时候。
东苑巴掌大,红豆小院一出去,就是倦春芳。
张邯茵又到了这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院子。想起最后一次来,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现下,自己孩子都生了。
刚推门,就瞧见乳娘正抱着徐柳南,坐在廊下晒暖。
“阿娘,来喽——”张邯茵跑去,一瞧见徐柳南,所有的不快就瞬间消散。
徐柳南在摇篮里,看到张邯茵探出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好像真的知道这才是她的阿娘。
徐柳南因着早产,虽身子无恙,但这个头确实比寻常足月的孩子要小些。
张邯茵牵起徐柳南的小手,瞧着孩子被照顾的这样好。她竟生出了,只要徐柳南过的好,她愿意做出让步,这样的念头来。
张邯茵赶忙摇摇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绝不能妥协。如果,徐获做不到,她定要带着徐柳南远走。
“太可爱了吧!”张邯茵看孩子看的痴迷。这不是她头一次见孩子,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孩子。
往前,在豫王府她是绞尽脑汁,想要生个娃娃,最好是女娃娃。如今,孩子就这么摆在她面前,她又不敢信了。
云依瞧着张邯茵这个样子,止不住的笑。她转头叫人搬了椅子来,说道:“来,坐着慢慢看。”
“谢夫人。”张邯茵坐下,云依在一旁示意乳娘退下。
她落座后,又开了口:“这下好了,你住红豆小院,往后可以日日看了。”
张邯茵点点头。她望着孩子,仍只是看,一直看,也不曾提出去抱抱徐柳南。
张邯茵有些抵触,她觉得娃娃太软。所以,云依只要相问,她便立刻推脱说等再长大些。
时间溜的太快,张邯茵在倦春芳呆了整整一天。就连小院收拾好了,姬红绫来叫她去看看。她也没去。
眼见着夜幕降临,徐柳南都已经沉沉睡去,她还扒着摇篮恋恋不舍。
姬红绫无奈,只能用力撇开张邯茵扒着摇篮的手,说道:“走吧,别打扰孩子睡觉。明儿我早点叫你,你再接着看!快走。”
“好...吧。”张邯茵终于还是听了劝,起身朝云依告了别。
她俩出了倦春芳,转头回了红豆小院。姬红绫先进的院,君眉正好找她去核对物件。
张邯茵晃晃悠悠跨过院门,这脚还没踏稳当,就被人从身后揽着腰,抱了出去。
姬红绫听见动静,回头瞥见将张邯茵掳走的人,却只是笑了笑,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屋。
第51章 庆亭斋
“救...”张邯茵被人抱出门去,那声救命都没喊全,嘴就被人捂上了。
“是我。”徐获低沉的声音,传进张邯茵的耳朵。
一听是徐获,张邯茵便用力拍了拍,徐获抱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呜呜囊囔说道:“...获...放开...”
徐获松了手,张邯茵立马转过身面向他,质问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你跟我来。”徐获非常自觉地牵起张邯茵的手。张邯茵一头雾水,但是她那步子还是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徐获。
东苑清净,没有西苑的人员繁杂。到了夜里,竟连个过路的下人都没有。
徐获带着张邯茵没出东苑,而是向东苑后头走去。
“徐获,你该不会还要带我翻墙吧?你们这将军府的墙,是不是该加高些?你这整日翻进翻出,未免也太不安全了。”张邯茵跟在后头调侃起徐获来。
徐获在前缓缓开口:“若是真的有人起心动念,我这将军府的墙,加再高也是无用。”
“也是。”张邯茵竟被说服了。
两个人一路行至东苑后面的小花园,绕进假山后头,张邯茵只瞧见墙边有一个特别小的狗洞。
“等等,这次该不会是让我钻狗洞吧?”张邯茵面露难色,徐获站着不说话。
张邯茵松开他的手向狗洞走去,她比了比狗洞的大小,又转身朝徐获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徐获,你可真行!我这辈子可还没钻过狗洞呢!”
徐获背着手站在张邯茵身后,他还是没打算开口。
张邯茵蹲在狗洞前面,抱怨道:“咱们就真的不能走门吗?还是说走你们将军府的门,触犯明德刑律?”
“你干嘛不说话?”张邯茵回头看,徐获竟然在憋笑,“你笑什么?”
只见徐获的手在墙上轻轻按了两下,一堵石门缓缓启开,徐获朝张邯茵开了口:“门在这儿。”
“啊,原来在这儿。我说呢!堂堂将军怎么会钻狗洞呢!”张邯茵咬着牙站起身,假装微笑着走到徐获身边,上去就是一脚,“干嘛!不早说——”
“嘶——”张邯茵这一脚,踹的可不轻。徐获疼的拿手揉了揉膝盖。
看来,徐获是忘了。张邯茵可不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千金,还是个会武的世家千金。
张邯茵懒得理会徐获,走向石门,将身子从门里探出去。
一抬眼,张邯茵跟一匹通体黑色的马,四目相对。那马看着她噗嗤出了两声气,把张邯茵吓了一跳。
“谁的马?”张邯茵转过头问徐获,她总觉得这匹马,看起来在哪见过。
“沈钦元的。”徐获边答着,边拉着张邯茵往门外去。
“什么?你将沈大哥这么宝贝的蒙古马,据为己有,他竟没跟你拼命?”张邯茵惊诧道。
“他打不过我。”徐获说着翻身上了马,一只手牵起缰绳,一只手向张邯茵伸去,他开口:“阿茵,上来——”
张邯茵抬头望去,马上徐获星眉剑目,器宇轩昂。忽然,在这一刻张邯茵终于发觉,徐获原来是这么的俊秀挺拔。她不觉地笑了一下。
徐获看着犯痴的张邯茵,问道:“愣着做什么?”
“没什么。”张邯茵摇摇头,抓起徐获的手向马上蹬去。
“坐稳了。”徐获将张邯茵环在怀里,架起缰绳准备出发。
只要是出府游玩,张邯茵便会兴奋,她昂首道了句:“乌金,出发——”
黑马一听到了乌金二字,也跟着兴奋起来,抬了蹄子向前奔去。徐获不解:“这马叫乌金?”
“是啊。”张邯茵说着拍了拍马的脖子,笑着问道:“徐获,咱们去哪?”
“庆亭斋。”徐获一说,张邯茵便想起绣佩囊的事,期间发生的太多,她早把这事给抛去了脑后。但徐获却是清清楚楚记得。
张邯茵垂了头,她觉得有些抱歉,于是开口道:“对不起啊,徐获。我把绣佩囊的事给忘了。”
“可你已经送了我,一个比佩囊还要珍贵的礼物。”长街驰骋,徐获声音柔柔,风追逐着他们远去。
张邯茵慌乱的双手,在马鬃上反复揉搓,马鬃被她越搓越乱。估计明日郭途看见打结的马鬃,能气的昏过去。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去接徐获的话。半晌,她才回了句:“佩囊这个月内,一定给你。”
“不急。”徐获回过张邯茵,便不再开口说话。
骑马到底是比走路快,西闻市很快就到了。集市人多,张邯茵与徐获索性就下了马,牵着乌金往庆亭斋走。
张邯茵一如既往的走走停停,不过数百米的石板路,她整整用了一刻钟。徐获也不催她,老老实实跟在后头,一旦张邯茵有相中的东西,他想都不想就替她拿下。
徐获有钱,但他日日打仗,根本没花的地方。所以,他那手里的钱一直都是“只进不出”。
这么多年的朝廷俸禄,宫里赏赐攒着。就算是徐获什么都不做,也够养张邯茵花上一辈子了。
“到了。”张邯茵站在灯火辉煌的庆亭斋门口,往里望。徐获忍不住开口说道:“早该到了。”
张邯茵撇了撇嘴,不想搭理。
庆亭斋内走出的伙计,瞧着这气度不凡的两个人,殷勤开口:“二位贵人,里面请——”
“老陈,快来帮这位贵人停马!”伙计热情招呼,徐获将马交给那个老陈,便牵着张邯茵走进了庆亭斋。
云雾渺渺,大堂正中盘着仙山,似有渡舟置于景观池水间,近看却是个形似渡舟的戏台。
张邯茵并没有被眼前景象惊着。邺城的渡云间,她去过数次,与这庆亭斋差的,也不过是菜系罢了。
“麻烦雅间。”徐获吩咐。伙计刚想开口解释,这雅间有包房的费用。徐获就掏出一锭银子递去,堵上了伙计的嘴。
“二位贵宾,楼上请!不归阁,开——”盘转楼梯上去,不归阁的门打开。前是临安夜色坠入眼,后是堂皇酒楼笙箫颂。
张邯茵坐去红木凳上,接过菜单,翻看起来:“徐...白安,你吃什么?不吃什么?”
张邯茵知道,徐获是偷偷带自己出来的。这徐获的名号,临安谁听了不得议论上几分。所以这声徐获到了嘴边,被她硬生生改成了徐白安。
“没什么忌讳,你想吃什么,做主就是。”徐获对于吃这方面,向来无甚要求,在军营里锻炼的他连糠咽菜都吃得下。
伙计在旁倒茶,听着二人的对话,奉承起张邯茵来:“郎君真好。看来啊,在家都是夫人您当家——”
徐获刚喝了口茶,就被伙计这句话,呛的轻咳了两声。张邯茵瞧着这状况,尴尬地笑了笑,想着自己还是快些点菜为好。
“我们要一份问政山笋,一份南湖对虾,一份臭鳜鱼和一份绩溪一品锅。多谢,就先这些。”张邯茵匆匆将菜单递还给伙计。
伙计接过菜单,朝张邯茵点了点头:“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二位下单。”
不归阁的门合上,张邯茵终于松了口气。要是再晚些,这伙计的嘴还指不定再说出些什么来。
张邯茵按着饭桌站起身,朝窗边走去,她将手搁在窗台。眺望临安灯火,又是一冬,转眼她已离开邺城一年半了。
“徐获,那是邺城的方向吧——”现下没有旁人,张邯茵又唤回了徐获。她望去西北,故国的风土犹在眼前。
徐获走去张邯茵身边,负手而立,他嗯了一声作答。
“你说,这辈子真的回不去了吗?”张邯茵平静极了,她不甘的追问,并不是想归去。她只是不想轻易忘记,那段不好也不那么差的过去。
“阿茵。”徐获叫了声张邯茵,她闻声转头看他。徐获接着开口:“赵肆远病重,东平乱了。”
徐获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张邯茵这些事,他觉得今日可以说了。张邯茵惊诧,她不敢相信,一向威风凛凛的赵肆远,会轻易倒下。
“怎么会...我最后一次进宫见陛下时,陛下还好好的。”张邯茵垂眸,她清楚赵肆远一旦倒下,诸王必将内乱。
他那十六个儿子,除去豫王赵兖,郑王赵周,纪王赵显。其余者,个个大有来头,身后皆是王臣世家。
这下东平乱了,就真的乱了。
徐获的掌心轻轻握上,张邯茵搁在窗台上的手,他开口道:“现在的东平,由燕王代政。燕王主张停战,想来是决心想肃清朝政。”
“表哥?”张邯茵想起了,他那个温文儒雅的表哥赵予。
其实,燕王能代政,张邯茵也不觉得奇怪,就算张家如今势弱,可她姑姑襄贵嫔,众妃之内,不居其一也居其二。赵肆远未立太子,燕王这么多年却一直是在扮演着太子。
“其实,若表哥能登基,我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至少,他不会再让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了。”想到这儿,张邯茵便欣慰不少,她再开口装作释怀:“山高水远,如今东平的一切,都再与我无关。随他们去吧。我只希望,东平能换一位称职的好皇帝。”
徐获转头望着张邯茵,张邯茵有所察觉,抬眸予以回望。如今,他们就算什么话也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了。
“不归阁,上菜——”伙计的推门不合时宜,他一进门正瞧见这场面。已经是进退两难。
徐获将握着张邯茵的那只手,收了回去。张邯茵转了身,朝伙计笑着说道:“上菜吧。”
伙计赶忙赔笑,领着人到桌前上了菜。
把菜上齐,伙计是一刻不敢多留,匆匆忙忙退出了不归阁。
“徐获,这一停战,你是不是就不用去打仗了?”张邯茵的筷子,并没有因为说话而停下,她将筷子直插鱼腹。
徐获鄙夷的看着,那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臭鳜鱼,顾不上回答。没想到张邯茵竟将鱼身上最嫩的一块,夹进了徐获的盘中。
“我问你呢?”张邯茵将筷子收回,又夹了另一块放进了自己的盘中。
“嗯。”徐获边说着,边拿筷子挑了挑,张邯茵夹来的这块鱼肉,“怎么?你不喜欢啊?那给我。”
张邯茵抬起筷子,还没伸到徐获跟前,就见他夹起那块鱼肉往口中送。
这块鱼肉好歹是张邯茵亲手夹来的,徐获怎么着,也不会搏了她的面子。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张邯茵说着,又夹了块搁在徐获盘中,“够吗?不够我再给你夹一块。”
“够了。”再看徐获脸都绿了,张邯茵忍不住笑起来。
第一块,她给的真心实意。但这后头的,就是张邯茵在故意逗他,没想到他却没说拒绝。
徐获坐在对面,将南湖对虾端到了自己跟前。
张邯茵就这么眼巴巴看着,她方才戏弄了徐获,现在轮到自己也不敢出声了。她觉得这肯定是徐获趁机报复。她刚想开口跟徐获辩论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