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老头。你别以为了!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你能比咱们陛下还清楚,谁是贤德之人,谁是不贤之人?那要我说,淑妃娘娘将大公主教养的乖巧可人,这皇后她也做得!”沈钦元一听这话,讥讽起那人,嘴皮子还瓢了两下。
林奇闻言,看向身边的同僚,低声疑了句:“等等???咱们将军刚说了什么?”
“不知道,管他呢!附和就对了。”同僚是个会来事的,转头便故意大声道:“我们沈将军说的对!”
再看那礼官大夫的脸色着实难看,直呼了三声:“粗鄙,粗鄙,简直粗鄙——”
“如此不懂得尊重黄老,临安朝堂还容不得你们这些鲁莽之人随意放肆。”人群中,有人替礼官大夫发声。
混战又起,战场都没有今日的朝堂热闹。
“诸位,诸位——”张邯茵朝场下喊了两句,却被淹没进了对骂声中。她赶忙转头看向殿上的徐获,那幽怨的眼神,就好像在说:徐获!你再不给我控制住他们,我就上去控制住你。
徐获虽想再观察观察,这些强出头的老臣都有哪些,但张邯茵都已示意,他也自然遵命。
可还没等徐获张口,就见张植抬脚走了过来。
张植也是尚州一战中的功臣,但却没有站在新贵那一方,自金陵郡守一路提拔做了中书令,他现在已然成为永召世家中的佼佼者。
所以,当他开口时,场下老臣无人敢言。
“陛下,太后殿下。在场的诸位卿家——可否听臣一言,听在下一言?”
徐获看了张植一眼,回了句:“说吧。”
“立后是大事,诸位卿家为此担忧实属常事。请陛下莫要怪罪。臣觉得与其两方如此闹下去,不如选些出挑的世家女子与新贵女子,入宫一同教习。一来可安抚臣心,二来也可为充盈后宫做准备。当然,最后立谁为后,还是陛下您来决定,臣与诸位卿家,绝无异议。”
张植的话说的体面,可实际上却是打着自己的算盘,他到底还是想将张阿槐嫁给徐获。
在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郑媛媛,笑着开口道:“本宫倒是觉得中书令的提议不错,陛下如今膝下也只有大公主那么一个丫头,着实该多开枝,多散叶。如此一举两得的提议,本宫想陛下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话已至此,徐获压着声音回了句:“那便依母后的意思。”
端坐大殿,安抚与权衡,是他做帝王要学会的第一步。可立张邯茵为后这件事,永远不会有商量的余地。
...
三日后,入宫教习的名单递进了宫。
沈钦元压着新贵那头,以至于并没有哪家的适龄女子敢报上名来。可世家那边,有的不想让女儿嫁进宫门,有的早有婚约,有的家中没有适龄女子。
前后选来选去,最后偌大的名单之上,竟只有张阿槐一人的名字,显眼的搁在上头。
这下,就算是张文清不同意,也无用了。
张阿槐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被张植送进了宫。可好在进宫能见到张邯茵,与心心念念的徐柳南。不然张阿槐那性子,便真能即刻撞死在兆元门外。
跑,张阿槐一定会跑。
但这一切,一定是在她见到自己的亲亲堂姐,再将讨厌的堂姐夫狠狠斥责一番后再说。
第97章 下药
“淑妃娘娘,可在——”
张阿槐是今早辰时进的宫,却被太后召去,直到过了申时才脱身。
现下,她是一路小跑到昭成宫,来见张邯茵。
“小姐,您慢点!等等桃桃啊!老太爷说了,到了宫里您要收敛自己的脾气秉性,谨慎行事啊。小姐,小姐——”桃桃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也不见她应。
殿前,君眉正巧牵着徐柳南经过,转头瞧见这个风风火火的小女郎,眉眼带笑问道:“姑娘慢些。您找我们淑妃娘娘,是有什么事?”
“我...我...我是来...”张阿槐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跨门而来,接着就是一句:“她是来捣乱的。”
“谁说的?我才不是来捣乱的!”张阿槐这会儿倒是反驳的极快,一口大气也不喘。可等她转了头,便立刻后了悔,但说出去的话却再难收回。
张阿槐只好陪着笑脸开口:“堂...陛下,好巧!您也来看堂...淑妃娘娘吗?一起吧。”
徐获沉着那张脸,走过张阿槐身边,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张阿槐,朕可提醒你。如今在宫里言行举止注意些,切莫给阿茵惹麻烦。”
张阿槐一听到会给张邯茵惹麻烦,赶忙听话地点点头。
徐获说罢不再理会她,径直向徐柳南走去。来到闺女身边,徐柳南抬头望向徐获,甜甜地喊了声:“爹爹——”
这一声爹爹叫的徐获畅怀,立刻便温柔起来。只看,他俯下身抱起闺女,轻声道:“小南乖,阿娘呢?”
徐柳南闻言,转头看向大殿,伸出她那只胖乎乎的小手朝里头指了指。
“走,咱们去找阿娘。”徐获得了闺女的指引,跨过门槛。
刚站在门内,他忽高声道:“你不是,来寻淑妃的?愣在那做什么!你自己进来,其余人在殿外候着。”
话音落,徐获抱着徐柳南进了去。
门外,张阿槐瞧着徐获这般阴晴不定,忍不住与桃桃小声嘀咕道:“桃桃,他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桃桃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赶忙出言制止:“小姐,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切不敢妄议陛下。您现在可是背负着张氏全族的荣辱,和桃桃的性命,求求小姐一定要谨言慎行!”
张阿槐叹了口,将双手搁在桃桃肩上,看着她的双眼,真诚道:“嗯!小姐我记住了!先走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
张阿槐一转身,提裙往大殿奔去。
“切记谨言慎行啊,小姐...”桃桃急忙提醒,却赶不上张阿槐的步子快。她的目光不小心与门口候着的君眉相交,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呆在原地不再多言。
殿内,张邯茵正靠在小榻上小憩。
徐获缓缓到了跟前,俯身故意将闺女放低。张邯茵感觉到面前的动静,刚睁开双眼,就看见闺女那张憨态可掬的小脸,出现在眼前。
见人醒了,徐获便将小南从张邯茵眼前移开。与之四目相对。
仰面看向徐获,张邯茵两只手臂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夫妻之间的亲昵,他们如今是如法熟练了。可这回徐获却没顺着她的意思来,只听他开了口:“有人找你。”
“找我?除了你,还有谁会找我?”张邯茵不以为意,继续搂紧他的颈脖。那边张阿槐扒着屏风探出头,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那个...是我!”
“小阿槐——”张邯茵闻声喜出望外,扒着徐获歪头往外看。
徐获俯身半跪在小榻边,一只手抱着闺女,一只手拍了拍激动地张邯茵说道:“阿茵,你先将我放开。”
张邯茵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松开了徐获。
徐获抱着徐柳南起身,张邯茵紧接着下了下榻。
张阿槐从屏风后走来,扑进张邯茵怀中,念念道:“堂姐,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能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亲亲堂姐,你想我吗?”
“这么好的小阿槐,堂姐自然是日思夜想着。”张邯茵说着轻轻拍了拍张阿槐的背,可这一拍徐柳南不愿意了,从徐获怀中就要挣脱找阿娘。
徐获无奈,只好将闺女放下。
徐柳南一路小跑,朝张邯茵而去,到了她们跟前,却又不敢妄动。
张阿槐注意到徐柳南,便从张邯茵怀中脱出,弯下腰朝徐柳南说道:“你就是小南吧?长得可真喜人。”
说话归说话,张阿槐实在没忍住,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捏了一下。
这一捏不要紧,弄得徐柳南有些害怕,转身噔噔噔又跑回了徐获身边。抱着徐获的腿,徐柳南嘴巴撅的高高,偷看起张阿槐这个怪人。
“小南。”张邯茵回头叫了声闺女,可徐柳南并不买账。
徐获揉了揉徐柳南的头,刚伸手重新将闺女抱起,便听殿外君眉的声音传来:“陛下,娘娘,李侍中来了——”
徐获蹙眉不语,张邯茵赶忙接茬道:“请李侍中进来。”
张阿槐直起身后,眼神就没离开过徐柳南。她幼稚地冲徐柳南做了个鬼脸,徐柳南在徐获怀里像是有了底气,竟还了一个鬼脸回去。
就这么有来有回,等到李荷中进了殿,她俩才消停下来。
“见过陛下,见过淑妃娘娘。太后邀陛下到福德殿用膳,不知陛下可有何别的安排?”李荷中依旧干脆利落,在传达过郑媛媛的意思后,垂眸站在一边。
张邯茵闭口不言,这事得徐获自己决定。
张阿槐呢?倒是巴不得徐获不在,如此她也能轻松些,他们俩不对付也不是第一回 了。
“太后,可是说她有什么事?”徐获半晌才开口。
李荷中仍是一副沉稳相,拱手回道:“殿下只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不若,陛下就去瞧瞧。说不定太后殿下,真的找您...”张阿槐那多嘴的毛病又犯了,话才刚说一半,就被徐获凌厉的眼神给噎住。躲去了张邯茵身边。
张邯茵赶忙解围:“陛下,其实张姑娘说的并不全无道理,太后殿下许是真的有事找您。再说已孝养德,以示您宽厚仁和,既然太后殿下相邀,您何不去一趟?”
张邯茵都已说到这个份上,徐获也认同她的说法。转身将闺女递到张邯茵怀里,徐获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张邯茵点点头,与张阿槐一块目送着徐获离开。
徐获走了,张阿槐得意起来,将双手伸到徐柳南脸上揉了揉,不怀好意道:“你的阿爹走喽!小南,你现在可是落在姨母手中,跑不掉了~”
此时的徐柳南,倒是跟张阿槐熟络起来,开始呵呵笑个不停。
...
徐获去了福德殿。
到时,是宁梧在殿外接的他。可徐获却不曾看她一眼,抬脚跨过殿门就往里头去。
大殿上,郑媛媛正安排着人布菜,瞧见徐获来了,开口道:“没想到,陛下竟能赏脸到本宫这福德殿来。”
徐获不接话,抚袍坐在了上位。郑媛媛见状抬眼示意宁梧一同落座。
刚坐下郑媛媛就又命了宁梧为徐获倒酒。
郑媛媛端起酒杯,振振有词,“陛下登基,本宫一直未曾亲口道贺,今日便也算本宫为陛下准备的庆功宴。这第一杯酒本宫先饮了。”
瞧着郑媛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徐获却捏着酒杯没动,抬头不屑地问道:“太后此番大摆宴席,到底是给朕的庆功宴?还是鸿门宴呢?”
“小获,母亲这些日子经过这么多大起大落,想明白许多事。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但一切不都早已是过去了吗?你我母子之间,难道就再也无法缓和了?”
郑媛媛装得声泪俱下,端起酒壶斟满一杯,就又下了腹。当她抬起那第三杯时,却被徐获摁下。
徐获没有表态,只是狠狠盯着她的双目,抬手将方才宁梧倒的那杯酒利落饮下。
酒杯倒扣在桌面,徐获缓缓松开摁住郑媛媛的那只手,沉声道:“酒喝完了,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太后。安度此生。朕与你,两不相欠。”
徐获毅然起身,想要离去。
“两不相欠?”郑媛媛跟着起身,用同样的方法,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这世间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去的缘?”
只见,她那蘸取残酒的指尖,在桌面画了一个圈。
最终指尖在圈内停顿,抬起落下,抬起落下...一回,两回,三回,四回...直到,听见殿内发出一声沉闷的响与宁梧的惊呼同时传来,郑媛媛才肯抬眼望去。
“陛下,陛下。”宁梧跪在徐获身边不明所以,她抬手去摸意识不清的徐获,却察觉他的身体在逐渐发烫。
转头看向郑媛媛,宁梧不敢置信:“殿下,您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郑媛媛没回答宁梧的问话,而是转头吩咐了句:“来人,陛下醉了,把陛下扶去偏殿休息。”
李荷中走来将人扶起,始终努力保持清醒的徐获,却发现自己四肢瘫软。就算是说话也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他被人从殿后的门移去了偏殿。
待人离开后,郑媛媛看着那不争气的宁梧,开口回了句:“本宫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本宫又不是老糊涂。”
走到宁梧身边,俯下身来,郑媛媛换了副笑脸,眯眼道:“本宫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宁丫头你。你可不要辜负了本宫的好意。还望你啊,能早日为本宫诞下皇孙,到时本宫会亲自将皇孙留在身边教养。那可是你们宁氏满门的荣光,如此,你阿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郑媛媛到底是存了私心,她到底还是信不过徐获。她甚至妄想将权势,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
轻撩起宁梧耳边碎发,郑媛媛发号施令般地说道:“去吧,宁丫头,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第98章 昭成宫
侧殿里,徐获靠在榻边,望着明灭的灯火昏沉,周遭寂静,他只听得见自己那浓厚的呼吸。
忽然,有人推了门。
只瞧宁梧素手拎着个白瓷酒壶,摇摇晃晃踏进来。她那眼也迷离,身也轻轻。一路到徐获身边去,宁梧站在榻前,笑而不语。
可不知为何?她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直到,听着白瓷酒壶砰的一声落了地,宁梧才又复了平静。
她渐渐褪去自己的外衣,望着徐获开口道:“徐获,你欠我的,我都要讨回来。所有人都能轻视我,看不起我,但你不能,唯独你不能,你明白吗——”
徐获用尽力气,将头偏了过去,将闭上眼不愿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