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蜜桃牛奶冻
时间:2022-08-16 06:2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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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去北境受苦受难的旅程开始啦~
 
 
第36章 酒楼
  池州城是大梁北部最大的一座城池,依着冶江而建,地势平坦开阔,水丰土沃,是大梁北境重要粮仓之一。
  云淮晏一行人走到池州城,路程已经过了四分之三。长平军屯兵的北境边陲小镇已经不远,所有人都稍稍松口气,决定在池州城里休整几日,添置一些干粮药材。
  锦云楼是池州最大的客栈,每日富商大贾、乡绅贵胄往来如织。
  在池州落脚的地方是陆小勇选的。
  他直来直去惯了,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考虑,只知道要挑池州城里最好的客栈,却没想过池州繁华,锦云楼既是城里最大的客栈,南北商贾,往来迁人自然最多,人多口杂,总难免会听到人议论些他们不愿意提及的事。
  若是让云淮晏挑,他必定是不会挑这样一个地方落脚。
  果然,他们刚刚迈进锦云楼,便看见一层楼宽敞的大堂中央一名灰色衣袍的中年人身边围着七八个人。灰衣人将手掩在嘴边,作出小声说话的木有,可说话的声音却人人可闻:“这才过门几个月,听说平王妃从台阶上摔下去的时候还掀翻了油灯烫伤了脸,后来便再也没有出过王府了。你们说,眼下正是陛下立储的关键,平王被派往北境,京都里留了个无法为他斡旋的王妃,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可我听说陛下对这位七殿下可偏爱得紧。话说回来,端侯府出了那样的事,对平王已无助益,平王又岂是等闲之辈,谁知道王妃受伤是不是真的意外?你们想想,如果那一摔,王妃不仅仅是受了伤,平王重新纳个有家世背景的,岂不是……”接话的是个穿着锦袍的青年,披金挂银一副纨绔模样,就差手里提个鸟笼养只金丝雀。
  他的话没有说完,后腰被抵上一柄冷硬的东西,还未待他破口大骂,已经有人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公子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是不该议论的。”
  锦袍公子一激灵,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再吐出来,乖乖闭上嘴不敢多说一句。
  满桌子的人都盯着他看,他青白着一张脸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但没有被他吐出来的那半句话大家都已心照不宣。
  大堂里依旧喧闹繁忙,只这一张桌子诡异的沉默着。
  陆小勇恰好是这时候凑进来的,他拍了一袋碎银子在桌上:“不好意思各位,我家公子喜静,大家散了吧,这点碎银子算我家公子请大家喝茶。”
  来往锦云楼大多非富即贵,谁不是家里的公子少爷,这点银子压得死谁?
  于是没有人开口拒绝,却也没有人散开,大家拿眼睛余光瞟上座的那位灰衣人。
  打破僵局的笑声是从隔壁那张桌子上传来的,邻桌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蓝色衣袍,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玩弄着指尖上的一只青瓷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轻笑道:“端侯府还在时,苏淳是两朝重臣,苏木是长平军主帅,我们平头百姓是议论不得的。怎么,现在端侯府不在了,这些是非还是说不得吗?”
  鼓破众人捶,墙倒众人推,相比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已自认为是君子。
  大伙儿嘿嘿轻笑里不乏嘲讽意味,陆小勇眨眨眼还没想出话来驳他,就有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话可不是这么说。”
  那位被短匕抵住后腰的锦衣公子感觉自己身后那人朗声说话时声音清亮,比适才压低了嗓音威胁他时不知道好听多少倍,他忽然觉得身后一松,迫在身后的匕首随即撤了去,“苏木少时从军,早已不算端侯府的人,你要议论苏淳功过是非只管说他,何必扯上长平军?”
  留着陆小勇去堵大堂里悠悠众口,云淮晏本来搂着苏叶要先回房去,听见这话,他脚下顿了顿——
  这人急于将苏木与端侯府撇得干净的语气,实在太像一个人。
  云淮晏不由得往人群里多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人穿着一身青色衣袍,束了一道缁色腰带,玉冠束发一丝不苟。他站在人群之中,微微弓着身子,站没站相。
  只一眼,云淮晏便不再好奇那人的眉眼。
  不过是相像而已,到底不是他。
  云淮晏目光明灭之间并无悲喜变换,回过神来看见苏叶正盯着他。
  她嘴角颤抖着问重复了一遍:“端侯府不在了?”
  云淮晏眼中隐隐有愠怒,他瞒了苏叶一路,虽知不能瞒她一辈子,却总想着拖一日是一日,如今被撞破,到底有些手足无措的不快。
  他沉着脸揽着苏叶往里间快步走去。
  这边陆小勇见他们走远了,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赶紧快步跟上去。
  可他们身后的风波并未消停。
  大堂里那名青衫公子与蓝衫公子兀自争论不休,无非是一些人认为端侯府盛极一时,朝中有苏淳位高权重,边境有苏木勇冠三军,落到如今树倒猢狲是令人唏嘘,而那青衫公子犯了轴,非要将长平军与端侯府分割得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这实在比道听途说几个皇子争夺储位的轶事趣闻要乏味得多。
  围拢来的人,自发地便散了。
  看着人散了,那穿蓝衣的似乎也懒得再与人周旋,将桌上陆小勇留下的钱袋抛给那名青衫公子。青衫公子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蓝衣公子冷声道:“拿人钱财□□。你既然拿了刚刚那位壮士留下的银子,日后便不要再轻易议论端侯府旧事了。”
  接着,他再也没看旁人一眼,径直走到柜台掏了一锭银子压在掌柜面前,低声道:“我要住店。刚刚进去那位公子住哪里?我要一间离他们最近的房间。”
  云淮晏他们住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锦云楼后边园子里的一座独立小院。
  之前大堂里的议论声音不低,但云淮晏还是心存侥幸,只希望苏叶并未听见其中关键。可一迈进院子,苏叶便拽住云淮晏的衣袖,嘴角发着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刚刚听见听见有人说,端侯府不在了……”
  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云淮晏暗暗叹气,半扶半抱地将她带进屋里,反手关上房门,先给她递了杯茶水,温声道:“先喝点水,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苏叶捧着茶杯,盯着里头的水光愣了半晌,执拗重复:“端侯府不在了?”
  回想起在来的路上,云淮晏说她受伤失忆,他不放心才将她带了出来,她追着问,她爹竟然会同意?云淮晏只用一句端侯事务繁忙,无暇顾及搪塞过去。
  苏叶这时想来,云淮晏话里话外有千万般不合理的地方,她那时只顾着高兴可以与他一路相伴,竟一点儿也没再深想下去——
  端侯府与大皇子云淮定交好,一贯是希望独女苏叶嫁入齐王府的,纵使苏叶受伤他无暇管顾定要托付一人,苏淳的首选怎么会是出征在即的云淮晏?
  若说父亲事务繁忙,难道长平军里的云淮晏就不忙了?
  这许多年来,她想方设法偷偷摸摸地跟着云淮晏出征的队伍留出京都好几回,哪一回不是半路上被父兄以边境动荡,刀枪无眼的理由绑回来,怎么反倒如今她受伤失忆了却被送到边境来了?
  这样越想,苏叶便越是心慌,脸色比病中的云淮晏还要难看几分。
  她张了张嘴,问题杂乱如麻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云淮晏将凳子挪得离她近些,她手里端着一杯茶,茶水一口没喝,手却不堪重担一般抖得厉害。他取下了她手里的杯盏,握住她的手,尽量将声音压得低缓:“你父亲和苏槙因为私占田地惹怒了父皇,被流放南地,你就是知道了这事心急之下才会从台阶上摔下来受伤。不过你放心,我和三哥已经交代了人沿途照顾,他们没吃什么苦。”
  苏叶愣了片刻,讷讷开口:“那我娘呢?”
  云淮晏一僵。
  苏叶眼睛里面蓄满眼泪,看不分明他的神色,自顾自地接了话:“是不是也跟爹爹小槙在一起?”
  云淮晏脸色苍白,沉默了片刻,喉结滚了滚,生硬地挤出一个:“嗯。”
  “那大哥呢?”苏叶抹了把眼泪,“大哥带着长平军守着北境,陛下应该不会……”
  “小末,我们正要去北境呢。”云淮晏轻声打断她。
  苏叶眼中的泪光摇摇晃晃落了下来,连苏木也受牵连,可想云恒是发了多大的怒气。
  云淮晏想了想,加了一句:“再等几年,总是能遇上父皇大寿、天降祥瑞一类的喜事,等发了赦令,咱们再把他们接回来。”
  云淮晏压低了声音放缓了速度,几个月前端侯夫人以死自证的惨烈,苏木横尸异乡的悲凉,端侯府一夕落败的凄切,仿佛不曾发生过。
  没有什么风波暗涌腥风血雨,好像真的像云淮晏说的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咱们再把他们接回来”。
  苏叶肿着一双眼睛,揪着云淮晏的一角衣袖:“没有了吗?还有什么瞒着我吗?”
  有。
  还有很多。
  端侯夫人为什么会死,苏木为什么会死,端侯府风雨飘摇的起点是什么?云淮清起了什么作用,而素来与云淮清手足情深的云淮晏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云淮晏硬着头皮对上苏叶的目光,她的眼中有莹莹水汽,漆黑的眼瞳中映着他的影像。
  他曾失去过她的温软活泼,终究是舍不得放开失而复得的这一点暖意,他摇头,勉强挤出一点笑:“没有了。”
  苏叶依然目光炯炯:“都告诉我好不好?这些事总不能瞒我一辈子。”
  云淮晏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摁去脸上泪痕:“你累了,去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瞒她一辈子的,她的一辈子还有那么长。
  可有些事,他还舍不得告诉她。
  那一夜,雨打着院子里枯黄的梧桐,淅淅沥沥落了一夜。
  云淮晏和苏叶各囿一室之内,各自辗转,几乎听了一整夜的雨声。
  天将亮的时候,苏叶终于哭累了,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喉咙干得要冒出火来,却提不起一点力气起身倒水,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37章 杨恕
  苏叶自小跟着苏木漫山遍野的疯,身强体健得像只山里的野猴子,这一场病来势汹汹,整整两天高热都没有退下来,所有人都手足无措。
  云淮晏一行,连带护卫在内二十二人,除了苏叶,全是粗枝大叶的男人。
  云淮晏衣不解带地守着苏叶,喂药敷帕子每一样都不肯假以人手。
  陆小勇在院子里架了两个炉子熬药,一炉熬着苏叶的,一炉熬着云淮晏的。
  两碗药送进去,苏叶那碗倒是由云淮晏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进去,云淮晏自己的那碗被他气壮山河地一口喝进去,不过片刻又惨白着脸尽数吐了出来。
  之前陆小勇跟着云淮晏在先锋营时是狠狠累过的,一连三四天躲在草垛子里没合眼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
  人极度疲惫的时候往往很难有好胃口,何况还是难以下咽的汤药。
  眼看着苏叶脸色渐渐好起来,反倒是云淮晏脸色苍白发青,眼下一圈阴翳,连胡茬都冒了绒绒的一圈,整个人憔悴而狼狈。陆小勇看的心惊肉跳,大着胆子劝他:“殿下去歇会?睡一个时辰也好,这里我看着。”
  云淮晏手里握着块用烈酒沾湿的帕子,声音暗哑:“大夫说用烈酒为她擦身可有助退热。”
  陆小勇心直口快惯了:“您去歇着,我来吧。”
  话刚说完,便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妥,紧接着陆小勇便觉得头皮一麻,抬起头来果然便看见云淮晏盯着他,目光锋利如剑,几乎要在陆小勇头皮上戳出两个洞来。他分明脸色苍白,虚弱得坐都坐不稳,可气势犹在,只一个眼神,陆小勇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刚刚那句话才不是他说的。
  不是他!
  第二天午后,竟有人登门拜访。苏叶高烧未退昏迷不醒,云淮晏没有心思见旁人,让陆小勇去随便聊几句,问明来意,打发走便是。
  陆小勇隔了半个时辰拿进来一只天青色瓷瓶,说是刚刚拜访的那位公子是昨日在大堂里的那个蓝衣公子,叫做杨恕,他就住在隔壁,路过他们这座小院闻见药味才过来问问,听说有人生病发热,便送了一瓶药膏,说是涂按合谷、曲池、涌泉几个穴位,能将热度降下来。
  云淮晏拔了瓶盖用力嗅了嗅,瓶子里是一股子薄荷樟脑的气味。
  他不通医理,来路不明的东西自然不敢乱给苏叶用,可又担心自己因噎废食,反而错过了一味有裨益的好药。他拿银针挑了药膏出来,照着陆小勇说的涂在自己合谷、曲池几个穴位上,将药瓶又抛回去给陆小勇:“你再拿去问问大夫,这药小末能不能用。”
  大夫也说不上那药膏的精妙之处,只分辨出药膏里的几味药材确实是对症的。云淮晏也在自己身上试过药,并没觉得不妥,于是大着胆子给苏叶用上。
  不知是那味药膏药效惊人,还是下午大夫新改的药方对症,当天夜里苏叶的高热已经退了下去。
  她年纪轻,身子根基也好,热度退下去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脸色红润精力旺盛的模样。
  身体好些了,便也有了胃口,苏叶拥着被子吃下云淮晏给她端来的一碗燕窝粥,蹙着眉头又确认了一回:“我爹娘他们在南境真的没有被人欺负?”
  云淮晏接了碗筷,给她裹了裹被子:“端侯是两朝重臣,又主持了多次科举,朝野上下他的门生众多,即使我不去打点,也不会有人敢轻慢他的。你不必担心,在南境的日子与端侯府里的日子虽不能比,但一家人在一处也总有个照应。”
  这倒是实话。云淮晏与南境永安军的主帅打过招呼,苏淳和苏槙一到南境,就被永安军想了个由头要走,说是在伙房里做些切配的活儿,其实每日落到他们身上的活不过两三件,看苏淳年迈,苏槙腿脚不便,忙不过来时还有人主动搭把手。
  苏叶松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歪着头盯着云淮晏:“现在来聊聊你的事情。”
  “我?”
  苏叶点头:“我前几天听说好像有个平王妃?”
  前天刚刚进云锦楼那会儿,大堂里人声嘈杂,大伙儿摘斗笠脱蓑衣收伞,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她竟然还听见了有人议论此事,这对耳朵比狗耳朵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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