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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腿不好,昨天上楼摔了一跤,需要做手术,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我爸把床摇起来,我妈给她吹汤。
我闲得没事干,就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
削了两下,果肉都掉进了垃圾桶,奶奶让我别弄了,还不如直接啃。我把苹果递给她,这时旁边的病人突然跑了过来,把苹果抢走,奶奶下意识往旁边倒,扯到了伤口,我爸去拉她,我妈手里的碗没拿稳,汤洒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腕。
我们一家都不太高兴,朝旁边看,一个爷爷扑在我奶奶的床边,嘴里叫着“何兰何兰”。
我爸立即按铃,我妈去洗手间冲手,我把奶奶扶起来,对那个爷爷说他认错了。护士走进来的时候,那个爷爷挣扎了很久,问奶奶怎么不认识他了。
闹得一团乱,这时一个姑娘跑了进来,她的手里拎着热水壶,看见病房里的情况,把水壶放下就把老人摁在床上。
“我就走了五分钟。”
“你看,何兰。”
“何兰死了。”
“你胡说,何兰还没跟我结婚呢!”
“何兰死了。”
她又重复。
我爸见是生病的老人,情绪很快平复,我妈因为手腕被烫,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好,我进洗手间跟我妈说:“消消气,那姑娘是温锁,你认识的。”
“什么认识,见过几次面,又不熟,谁愿意带着她妈玩啊。”她转了转手腕,“那这老人是她外公?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那个?”
“嗯。”
“一家子没什么好人了,妈给人睡,爸去乱搞,老人嘛也......”
我拉了拉她衣袖,“别这么说,她人还不错。”
“你跟她很熟?”
“不熟。”
“那你怎么知道,人心还隔肚皮呢。”
我妈走了出去,温锁并不知道她爷爷闯了什么祸,把热水壶拎起来,往杯子里倒了点水。
我爸问她:“你是温家那小姑娘吧,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你爸妈呢?”
“忙。”
她头都没回,我妈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看,她好像有些难搞。
奶奶摔得突然,又值医院病人多,我妈因没住进单人病房而生院长的气,我爸说人缘不能逼,会丢。
奶奶说没什么大事儿,人小姑娘都能忍,几个大人有什么好矫情的。
我妈喂她的时候把手腕外翻,像是特意提醒她,不矫情是因为这祸没出在他们身上。
下午周屿焕和他妈妈来了,带着礼品,原本就不大的病房显得更加拥挤。大人们在床边嘘寒问暖,我在一旁拆周屿焕给我带的奶茶,喝了一口,觉得甜,又还给他。
“几分甜啊。”
“七分。”
“太甜了,我不喝。”
“排了半个小时买的。”
“那也不喝。”
我把奶茶放在凳子上,顺手去拿床头的杯子,里面沾了滴油,可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我正准备倒掉,杯子就被人夺走。
我看着周屿焕,他的目光在温锁身上停顿了几秒,又看向我,挑了挑眉,无声地问怎么回事。
我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我拿错了。”
我奶奶跟她外公共用一个柜子,杯子是医院统一的消毒杯,我上午就是用这种杯子喝的,但后来想起我吃完饭就随手放在窗边了。
我让周屿焕去帮我拿,温锁仰头把杯里的水喝完,我提醒她:“里面有滴油。”
“怎么了吗?”
她好呛啊。
我吐了吐舌头,没回。
晚上,我爸妈商量谁留下来照顾奶奶,我爸说明天要上班,我妈说明天有个会,奶奶让他们都走,叫个护工来就行。
我爸妈又说不行。
我拉了拉周屿焕的袖子,“我俩?”
“你能熬得住我就行。”
“能熬。”
最后费了一番口舌,爸妈才让我们留下,奶奶一直啰嗦,说我们乱搞,才几岁的孩子,这种活儿根本干不来。
这话被护士听到了,护士说:“能啊,你看隔壁床,人家就是小姑娘照顾的。”
奶奶问:“小姑娘,你爸妈呢,我看你都守在这里好几天了。”
“忙。”
她仍然回一个字。
奶奶也没多问,跟我们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我让周屿焕教我打游戏,我总是不会走位,最后他不打了,专心指导我,在他的教导下,我拿了一次MVP,正雀跃着的时候,隔壁床又有了动静。
那个爷爷突然起身往我这儿走,神情严肃,手指着窗外,自言自语。
温锁过来拉他,他把温锁甩开,对着窗外说:“当初早让你们走你们不走,被抓了又是一条命,造孽啊......你几个月了,七个月?那跑啊,计划生育很严的......”
温锁拉着他胡乱舞动的胳膊,但劲儿没他大,被甩了一下,往我这边倒,周屿焕把我护住的同时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嘶”了一声,立即挣开。
窗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温锁去摁铃,护士进来把那位爷爷安抚好,我去检查奶奶醒没醒,很快又陷入了沉默。
周屿焕问我还想不想来一把,我摇头,走到温锁面前,“你胳膊是不是受伤了?”
她看了我一眼,床头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我们的表情都不清晰,但我能看见她的嘴在动:“你不困吗?”
这句话听起来倒有点在怪我多管闲事,我说:“我不困,我精力十足。”
我的精力充沛到等她睡着的时候去掀她的袖子,周屿焕让我老实睡觉,我说:“不行,夏天快到了,要是真有伤,会发炎的。”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我把袖子往上撸的时候,看见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像是用细棍打出来的。
我吓了一跳,让周屿焕过来看。那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要是不好好处理,肯定会留疤,我问护士要了碘伏,趁她睡熟的时候给她上药。
她动了几下,我让周屿焕按住她的手腕,我把碘伏往伤口处倒,她猛地惊醒,坐了起来,看着我们,“你们两个,要是热情没处消化就内部解决,别用到我身上。”
我拿着碘伏不知所措,周屿焕说了句抱歉,就拉着我的手往回走,我回头:“真的很深啊,你不怕发炎吗?”
我撩起裤脚给她看我的脚踝,“小时候我被一个叔叔骑摩托车撞了,脚踝受伤,因为处理不及时,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这是我身上唯一的疤。”
她把我手里的碘伏给洒了。
难闻的气味立刻冒了出来,周屿焕把我推开,去拿拖把,把地打扫干净后,温锁又躺了下去。
我小声跟周屿焕说:“会留疤的。”
他因她这暴脾气而有些火,“别管她。”
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半夜两点,我还没睡着,周屿焕被渴醒,他说晚上的饭太咸了,我说柜子上有水。
他几口就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这时外面有查房的脚步声,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连带着病房里的摆设也清晰不少。
我看见温锁睁开了眼,才恍然大悟,“你喝错了。”
周屿焕皱眉,“谁的?”
“她的。”
于是那个晚上,我看见周屿焕跟温锁之间,有了第一次的眼神对视。
第3章 温锁
我喜欢躲衣柜里,小时候我爸妈吵架,拿到什么扔什么,我被砸伤过,一只陶瓷碗,把我额头砸出了血,我哭,喊他们停,没人理我。我喊破了嗓子,也叫不动他们,于是我站在斗柜上,沿着他们吵架的方向倒,砸在他们之间。
我醒来后已经在医院,所以我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因我而停。
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衣柜,窄小,封闭,昏暗无光,再锋利的武器也伤不了我。
此刻,我腿麻了,但我不敢出去。
如果躺在外面床上的那个男人叫朱令顾江述小胖甚至随便一个人,我都敢立刻推开门活动腿脚。
可是刚刚那个眼神,有震慑到我。
我开始用指尖扣衣柜的门,发出了细小的“吱吱”声,被浴室的水声浇灭,我开始用力。
门突然开。
他穿着浴袍,脸上还有没褪去的欲,手里夹烟,冲门外侧了下头,我的手指还停在弯曲扣门的动作,在他的暗示下,慢慢缩成拳头,拿着手机和耳机线往外走。
第二天我直接去了学校,我没周屿焕的联系方式,也没打算解释,备用房卡还给了我妈,昨晚我躲在衣柜里睡的。
她没发现。
周五的早读是默写英语,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随机抽,三次,两次抽到我。
他的嘴巴真是太随机了。
我整体学习不行,但英语不错,单词我都会,但第二次上台的时候看见对面门口站着朱令,我就故意写错了一个。
班主任有了惩罚我的借口,让我出去站。
这个早读,我因跟对面的朱令对眼神而觉得没那么无聊,可下课铃响,另一道眼神突然冲进我的脑海中。
短暂的错愕,迅速的回神,以及,无声的警告。
烦躁。
我去厕所洗了把脸,出来时,正把手里的纸巾对折,擦额头上的水,没看清前面的人,撞了一下,朱令喊我回神,我把纸巾捏起来,心里一蹙,侧身。
朱令搭着沈霈的肩往男厕走,那个眼神终于没在我心里游荡了。
是沈霈赶的。
我喜欢上沈霈在意料之外。
高一上学期学校实行一种互学机制,就是八人一组,四人一排,面对面坐,他坐我旁边。
生活习惯不错,一日三餐很准时,但买得多,总是分我一份。不是客气地给,是扔。
而扔完之后眼神都不分我一个,跟对面的男生聊天。
那会儿还没分班,朱令也是捡早餐的其中一员,见我桌面躺着饭,贱兮兮地笑,“你吃不吃,不吃给我,我不够。”
我吃啊。
把我不当回事儿的感觉我爱死了,跟他待在一起越久,我就越被这种无形的压制感给笼罩,精神时常处于克制与被虐的模糊地带,我喜欢倒贴的感觉,所以他成了我目前最喜欢的人。
我觉得我这辈子,终究会被强势给捆死,而不是被温柔所打败。
于是想想,喜欢上他,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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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小胖来找我,问我卡呢。
“什么卡?”
“我家小区门禁卡啊姐姐。”
“我什么时候拿的?”
“那天喝酒,我说我没口袋,你顺手塞你校服兜里了,我这几天都没回家,但我奶奶今天走亲戚回来了,晚上回去我得给她开门,你校服呢?”
靠了。
我校服。
在周屿焕的房间里。
我打电话给我妈,她说公司有事,还没听我讲什么,就挂了。我没有周屿焕的联系方式,正要逃课去酒店找他时,保卫处来电话,让我去保安亭取东西。
直觉知道是什么,就拉着小胖一起去。
小胖微胖,但高,走起路来跟没骨头似的,就喜欢压着身旁的人,通常都是压顾江述,顾江述一身肌肉,耐压。但此时他压我,重,我推他,他偏往我这儿靠,贱死了,我对他拳打脚踢。在我们推推搡搡下,保安亭到了。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校服,是他。
我太久没见过男孩子穿着讲究的模样了。
黑色渔夫帽,白色圆领衫,暗绿色的毛衣背心,黑色运动裤,白鞋。
好干净,跟昨晚那个流着汗警告我的模样完全不同。
小胖搭着我的肩,斜靠在门边,“来叔,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们锁儿啊。”
我们这群人有个技能,跟好同学背道而驰,跟班主任相看生恨,跟与学习无关的工作人员混成了哥们儿。
来叔让他别压我,又说:“校服。”
我朝周屿焕看,周屿焕朝门口看,我接过校服,小胖在口袋里找门禁卡,门口有了动静,沈叙欢快地跑来,抱着他的腰,他揉她的头发。
沈叙说:“等久了吧。”
“没有。”
沈叙掏出手机,说在附近查到一家好吃的,中午要去吃,他说好,两人结伴走。
没人提到这件校服的事,他在这儿等,纯粹是因为沈叙让他等。
“锁儿,没有啊!”
要死了。
我冲出去,喊住周屿焕,沈叙也跟着回头,冲我打招呼,我面不改色地叫她嫂子。
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推了推周屿焕的胳膊,“校服给她了吧?”
“嗯。”
她又看向我,“你落在房间了,早上阿姨去打扫,发现你的校服在床上,但你房间没人,阿姨就放在了我们这儿。”
周屿焕真会骗人。
而我鼻尖像是着了火。
“里面有张门禁卡。”我说。
我看着沈叙,但知道周屿焕能听懂,果然,他问沈叙有什么想去玩儿的地方,她说去巧克力工厂,他点头,左手拿着手机,把几个好玩的项目放沈叙面前,右手把房卡给我。
又说:“一来一回,两个小时。”
昨晚的酒店离我有段距离,不然我妈不会带我在那留宿,我算了下时间,两个小时根本不够。
“你多玩会。”
他又加。
心踏实了,跟沈叙打了招呼就往保安亭跑,拉上小胖,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拿完门禁卡之后,我把房卡放在酒店吧台,想着周屿焕应该有本事让沈叙不发现。
小胖则埋怨我拉他逃课。
“不逃课你能学进去多少?还不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