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陈本
时间:2022-08-26 06:37:42

  “不睡,我昨晚睡得可好了。”
  “在哪儿睡的。”
  “班花家。”
  我愣了几秒,“谁班班花?”
  “你班的啊。”小胖特得意,“我以为要追呢,原来花钱就能睡的。”
  班花跟我一类人,永远打不到上位圈,我用小号嚼八卦的时候,也时常能看见她的消息。最近的一条是昨天,有人在嚼完我跟唐宿的故事后,新加了一条。
  什么呢?
  想不起来了。
  在小胖打车的时候,我掏出手机看,看完整个人懵了。
  小胖拉着我上车,报了学校的名儿,我说不,“师傅,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啊,你病啦?”
  “傻逼!是你病了!”
  .
  等待报告结果的时候,我堂哥来了电话,说我没死就赶紧滚回去上课。
  我说我死了。
  小胖说:“我才死了!”
  我抱他,肩膀给他靠,他真靠了,我肩膀麻了。
  但他在哭,一米八七的个儿,抽噎起来绝对不输,“其实我......我喜欢她半年了......”
  “喜欢她什么?”
  “我以为我喜欢跟她睡觉,可......可是......睡完之后我发现我心疼她好瘦。”
  “那现在呢?”
  “现在我心疼我自己......”
  我搂他更紧了。
  “......的同时,心疼她被哪个男人糟蹋了......还心疼......她好瘦......”
  我想推开他。
  我们在医院等了五个小时,结果出来了,阴性,我放了心,小胖几乎哭得晕厥。
  “别哭了,没死。”
  “可是医生说要复查,万一阳性呢。”
  “阳性你就给我滚远点,别想瞒,我第一个举报你。”
  “别走啊锁儿。”他跟在我屁股后面,“还没付钱呢。”
  .
  我们打车回学校,已经傍晚了,差一个小时晚自习,我跟小胖在门口的小吃街溜达,他双眼还红着,有路过的人问怎么了,我说我打的。
  小胖班里有个男生,人不高,话特多,“温锁,你给我们学校留点好印象,下周z大的学长学姐要过来做个研讨会,你到时候现场搂一点啊。”
  我回头跟小胖说:“要么撵滚,要么还钱。”
  小胖提溜着那人的领子,把他撵滚了。
  我给小胖买了份手抓饼,我俩边吃边往班里走,我堂哥提溜着我的领子,把我带到一楼的角落。
  “死哪儿了,现在连个假也不请。”
  “小胖得了脑癌,我陪他去医院。”
  “少放屁,大学还想不想考?”
  “考啊,你考哪所我就考哪所。”
  他想考z大,但我连z大的门都摸不着,他被我气着了,我能感觉出来,他每次生气都是从脖子开始发红,然后深呼气,最后一言不发,走掉。
  我拿着手抓饼上楼,班主任在门口,看见我来,一脸要说教的样子,而这时唐宿拿着作业找他,他俩在走廊里讲起了题。
  我回到位置上吃手抓饼。
  饼吃完,唐宿进来,老师叫我。
  跟唐宿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别怕,我跟老师讲过了。”
  老师说:“你现在只是个学生,跟唐宿也只是同学,去人家里照顾老人算怎么回事儿?”
  我疑惑。
  “多陪伴老人是不错,但你家照顾你家的,他家照顾他家的,没事就跑人家里,还逃课去,像话吗?”
  我听了半个小时的训,这些话往修养上靠,往家教上贴,听得我浑身发热。
  并不好听。
  比我单纯逃课狠了十倍。
  老师走后,我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到唐宿面前,倒在他的头上。
  他同桌第一个站起来,他后桌捂着嘴,前前后后的同学都发出了不同的反应。
  我堂哥一把把我拽过去。
  “温锁你疯了!”
  有一点。
  我好难受。
  我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我去书包里找药,但翻了半天都没翻出来,想起一盒备用的在朱令那里,就跑到对面,撞上了沈霈。我感觉我在抖,再不吃药我要死了。
  我在沈霈的怀里抖,撞上他之后,我起不来。
  好在朱令跟他一个班,看见我这副模样,连忙折回去,又端了杯水返回。
  吃了药之后,我很久才缓过来。这期间,我一直在沈霈的怀里,手下抓着他胳膊上的肉,很用力,他胳膊上一定会留下我的四个指甲印。
  很疼的,他没说,我还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肢体,也没放。直到朱令把我接过去,带到他班休息。
  我在他的座位上趴了一个晚自习,班主任和他班老师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大家都看到我濒临死亡的那种状态。
  不是不敢惹我,是怕惹上麻烦。
  周末,我在家缓了两天,朱令每天三个电话,嘱咐我药按时吃,我说好。答应过之后,转头就忘记把药带到学校,又去找朱令,他不在教室,他虽然学习不好,但是学生会某半吊子部门的成员,这周有研讨会,他忙得要死。
  我自觉没去找他,但他像是有心灵感应,把药给我送来了,一颗,看着我吃下去。
  他是我们几人当中最细心的,比我还要惜我的命,自从半年前我因没吃药而差点把自己搞死时,他就留了一盒药在自己身上。有一段时间我养成了问他要药的习惯,他说不行,我得自己带,他那份是保命用的。
  看着我吃完,他问我午饭吃了没,我摇头,他把我带到食堂。
  一桌子大学生,穿得很洋气,我穿着校服,上面被我画得乱七八糟,袖口有一只鸡腿,是我上晚自习饿的时候画的,画画十分钟,但我被班主任骂了半小时。
  朱令去给我盛饭,我刚坐下,桌面就被敲了两下,沈叙一脸惊喜地看着我,“米米!”
  我的小名,不知道谁告诉她的。
  “嫂子。”
  他们同行的人发出一阵“wu”的声音,是起哄,也是对他们感情的心知肚明,我还体会出了一点,原来势均力敌的爱情是会被人羡慕的,而这一刻,我就羡慕了。
  我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在一起,这样周屿焕就永远不会碎成渣。
 
 
第4章 沈叙
  临近中考那段日子,他每个周末都耗在我家。
  我怎么撵都撵不走。
  我问他到底要干嘛,他说多考点,来我的学校。
  我给他看最近的月考成绩,他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啦,不算好也不算差吧。”
  他一整晚没说话,只是教我算题,把我不会的反复练,十一点的时候他走了,第二天七点来敲门,手里拎着一份小馄饨,还有一叠厚厚的试卷。
  我把馄饨拎过来,把门关上,他用那叠试卷挤在门与门框中间,我不得已放他进来。
  “我去个二流学校也可以的,我不挑。”
  “我挑。”他把试卷摊开,“沈叙,我挑的,来我这里。”
  我认识周屿焕这么多年,太知道他的性格了,他可以把每一步都走好的同时再拉上他想拉的人,重复他走过的路,避开他踩过的坑,所以当我踏入跟他同一所高中时,我知道,我走的是条捷径。
  就意味着,我从没能停下来看看他是否在坑里崴过脚,是否曾需要被人拉一把,是否孤独,是否迷茫。
  我也从没想过,了解这些如此重要。
  因为目前,我只是一个刚踏入高中的十六岁少女,我没时间想那么多。
  繁琐的日杂,就够我忙活的了。
  .
  九月份,我爸工作调动,离开了杭州,周屿焕来我家的次数变多了,我问他干嘛老往我家跑,他说让我感受一下父爱。
  我把他胳膊抓过来,咬了好一会儿。
  牙齿印很深,我咂了咂牙,“你不介意吧,我咬我爸的时候他都不会打我的。”
  他把我胳膊抓了过去,力气大,我挣不开,胳膊贴上他嘴唇的时候,我叫出了声,但他没张嘴,闻了两下,我打他,“变态,你闻我干什么。”
  他说好闻。
  我说你变态死了。
  那段时间,我不仅要被他抓着去闻,还得被迫完成他布置的作业,如果完不成,他就不给我钱。
  我问我妈为什么要把卡放在他那里,我妈反问我有没有理财能力。
  我闭嘴了。
  我完全没有。
  藏在书包夹层里的那些钱,早就被我花掉了,关键我什么都没买,也不知道花哪里了。
  我跟周屿焕说钱不禁花,他说因为那不是你挣的。
  .
  这所高中管得好严,我问周屿焕受得了吗,周屿焕说不能,我说我们逃课吧,他说只要我敢,就能保证我以后没钱花。
  我又想咬他。
  但忍住了,最后只冲他咂了咂牙。
  军训是我最难以忍受的了,我好动,又不能吃苦,收起自己多余的动作站军姿的时候,一只飞虫跑到了我的眼睛里,我眨了眨眼,它没走,我伸手挠它,教官让我出列。
  我快走几步,教官问我知不知道错哪了,我摇头,他让我面对大家站军姿。
  这事儿被周屿焕看得一清二楚,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端着饭碗来找我,“你这么厉害啊,当表率了。”
  “哎呀你好烦。”
  “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我撸起他的袖子,在他胳膊上狠咬了一口,然后自觉地把胳膊送到他面前,“你别打我,我给你闻。”
  他闻了两下,拉住我手腕,塞他口袋里,我说:“周屿焕,我怎么吃饭。”
  他拿起我碗里的勺,舀一点饭,塞我嘴里。
  继能吃上不冷不热的菜之后,被人喂饭的体验也挺好的,“你有天赋,当我管家吧。”
  “开多少工资。”
  “我钱都在你那儿。”
  “行。”
  他能做的事真挺多,帮我值日,给我倒水,还端吃捧喝,开学一个月,我胖了七斤。
  我摸着腰上的肉去找他算账,他问我想怎么算,我说你把这些肉弄掉,他拉着我到操场跑步,每晚五圈,一般第二圈的时候我就喘了,就拽着他的衣角,一点一点往终点挪。
  他对我好的时候是真好,严的时候也很严,我提了嘴要减肥,他就管控好我的饮食和运动。
  一个星期,我就瘦了五斤,我求他给我吃点,他问吃了算谁的,我说算我自己的。
  他说:“算我的,因为你胖了之后又要来找我闹。”
  他没让我吃,为了锻炼我的意志力,还带我去看别人吃夜宵,我馋哭了,抱着他哭,眼泪鼻涕都擦在他身上,他说我脏。
  我说:“哥哥,求求你,给我吃点吧。”
  有时候,莫名其妙的称呼对他来说真的很管用。
  他让我去点。
  我点了两串大鱿鱼,跟老板说加辣,老板说辣椒很辣,我说再辣能辣到哪去。
  结果第一口,我俩就冒了汗。
  已经入了秋,晚上有些冷,我们往家走,路边都是车,来来往往的人都朝我俩看,我俩边吃边吸鼻子。
  最后一口吃完,我哭着说:“真的太辣了!”
  他给我擦眼泪和鼻涕,又去买了瓶水,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我问他先往左还是先往右,左是我家,右是他家,他说直走。
  那晚我俩谁家也没回,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到我腿发麻,我拽着他的袖子,“我走不动。”
  “你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哪儿吗?”
  我摇头。
  “火车站。”
  我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这个点能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看日出。”
  “那走。”
  我的证件都在他那里,因为开学那天我把资料搞丢了,急得大哭,他带我原路返回去找,找到之后就把我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他身上。
  到了售票大厅,他说买两张去泰山的车票,售票员说最早一班是明天上午九点,我拉着他,“算了,我困了。”
  第二天刷微博正好看见一张日出的照片,我转发给周屿焕,我说早知道就买票了,他问我后不后悔,我说我肠子都悔青了。
  他说:“你该后悔,我第一次准备逃课陪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那个没有买票的夜晚时常跑出来打搅我,我问周屿焕什么时候能再带我去一次泰山,他说最近没空,他在准备打比赛。
  冬季篮球赛。
  这个准备期很长,我天天去篮球场守着他,渴了给他送水,热了给他擦汗,我问他我伺候人的能力行不行,他让我下次别带滚烫的开水和掉毛的毛巾。
  我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开始吹的时候,有个女生给他递矿泉水,我说:“你接吧。”
  他说:“接你大爷。”
  他打完第二场,我才把杯子里的水吹凉,他仰头喝,有几滴顺着脖子流下来,我拽起袖子给他擦,“行吗大爷?”
  “还行。”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泰山?”
  “比赛结束。”
  “我想在生日之前去诶。”
  他把盖子拧好,那边队友喊他,他把杯子递给我,“行。”
  他们比赛的日子定下来了,12月16号,球队得提前三天过去熟悉场地,要是等他回来,我生日都过了。
  我在掂量他说的那个“行”里到底有多少水分,他不说谎,可我不信他能为了我不参加球赛。
  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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