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陈本
时间:2022-08-26 06:37:42

  那几天我一直闷闷不乐,老师讲的知识点没吸收多少,做题做得一塌糊涂,同桌叶陇见我心不在焉,问我怎么了,我说好想去趟泰山,他说:“走啊,我俩一起。”
  我说:“行啊,我终于能在生日之前看见泰山的日出了。”
  我俩定了晚上八点多的票,跟老师请了病假,又跟我妈扯了个谎,坐了好长时间的火车才到。
  下车时叶陇腰酸背痛,我却生龙活虎,辗转到了泰山脚下,给周屿焕发了好几条小视频,他没回,我就给他打电话,他问我在哪儿。
  “泰山啊,是不是很意外!”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你说过跟我一起看的。”
  我的热情一下被打退,那个“行”在此刻才显得真实起来,我攥着手机,很心虚,他又说:“沈叙,你知不知道,为了陪你去泰山,我没上那辆车。”
  他把电话挂了,我再拨过去已经关机,我手脚一下冰凉,一点看日出的心情都没有,一遍遍地拨他的电话,给他微信留言。
  叶陇过来说:“爬啊。”
  “不爬了。”
  “啊?好不容易过来的啊。”
  我蹲在山脚哭,周屿焕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我怕他以后不理我了。
  “沈叙,我们爬上去看看。”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回家。”
  我在软件和售票处都买不到票,最早的一班车也在明天早上,我让叶陇去爬,我在山脚等他。他非要把我也拉走,我说我死都不会爬上去的,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不出话,眼泪一直掉。
  到下午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肿了,我问叶陇丑不丑,他说丑,我又跑到厕所哭。
  他问我到底怎么了,我说周屿焕不理我了。
  “他不理你你理他啊,主动贴上去,使劲贴上去,贴得他不得不理你不就好了。”
  我说行,我回去就试。
  回来后他不跟我说话,我死缠着他,跟他解释,“我没看,我连一个台阶都没爬,真的。”我抱住他胳膊,“别生我气嘛~”
  他把胳膊抽出去,“别嗲。”
  我又抱住他的腰,头往他胸口蹭,叶陇说的“主动”和“使劲”我都掌握了,但是周屿焕不为所动,他甚至还推我,我就搂住他的脖子,跳到他身上。
  我说周屿焕你别推我。
  他顿了几秒,然后单手拖着我,把我放在操场的矮墙上,我头顶就是路灯,不远处就有人在打篮球,冷风把我的头发吹起来,他把我头发往后撩的同时扣住我后脑勺,嘴唇压上来。
  我们就这样和好了。
 
 
第5章 温锁
  朱令给我弄了份小馄饨。
  我白他,他说:“你不是喜欢吃馄饨吗?”
  但我不喜欢加葱啊。
  我白了他两眼。
  碰巧收回目光的时候看见沈叙吃的也是小馄饨,碗边有张纸,放满了葱。而那个角度,一看就知道是周屿焕弄的。
  我又难受了。
  他们的出现让我能更加准确地描述内心的欲望。我喜欢爱而不得的被虐过程,但等我精神虐感满足时,一定要给我一个好的结果。
  我只能接受好的结果。
  这点沈霈给不了我。
  他太花了。
  我抽了张纸,自己挑葱,朱令拍大腿,“我给忘了。”
  我摇头,没事的,老板也经常会忘,我习惯了自己挑葱。
  这群人吃完就干活,人手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头晕,整个桌子上就我一个闲人。我支着头,挨个地扫着,这些都是z大来的,仪表堂堂,知识渊博,随口讲的词句我得拿字典翻半天。
  有梦想真好。
  翻页的时候,朱令让我压一下,我用胳膊肘,那几个人也用了同样的位置,我在比大家胳膊的粗细和黑白,觉得自己无聊透顶。
  可是扫过某个地方的时候,我突然顿了一下,直起身子,朱令因我这动作吓了一跳,看我没有其它动作时,又回归状态,嘴里念念有词。
  周屿焕的胳膊上,有四个指甲印。
  很深,很疼,我想起我那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们结束后,我问朱令,那天抱我的人是谁,他说:“周屿焕啊。”
  周屿焕啊。
  他太轻描淡写了,但我内心受到了冲击,我把他当沈霈来掐了。
  .
  这事儿在晚自习后还盘旋在我心里,小胖搭我肩膀,“锁儿,你咋闷闷不乐呢,咱哈尔滨这么多好玩儿的地方,随便造造快乐就来了。”
  “快乐第一步,先把胳膊从我肩膀上拿开。”
  他搂得更紧,“你要是因为看见那几个z大的人心里不舒服,咱不看不就得了,咱又不考那儿。”
  不是的啊,傻子,不是因为这个,让我不快乐的事情有很多,从小就一点一点压在我的脑海里,它们时不时地跳出来,戳我一下,我开心的时候心情会变差,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想去死。
  我现在想哭。
  我让小胖搂得更紧一点。
  我们到了经常去的那家烧烤摊,小胖点了两箱哈尔滨啤酒,我心情不好就醉得很快,只记得后期又来了人,他们跟我们拼桌,都喝得四仰八斜,顾江述酒量最好,他把我送回了家,可到我家后,酒劲儿也上来了,我指着客房,让他去睡。
  我睡到五点起床,口渴,家里没水,我抱着一罐酸奶咕咕喝了起来,但刚喝完胃就痛,又跑到洗手间,把胃里的东西全吐掉。
  我顺势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穿好校服,背着书包,等时间到,然后出门。
  走到街上,我想起家里还有个人,又连忙折回去,家门口停了辆车,我妈的。一进去,顾江述光着上身从客房走出来,整个人很慌张,弯腰穿拖鞋,又急忙把衣服套上。
  我妈把手机甩了过来,我还没看清,她就给我一巴掌。
  晕,眼睛冒星星,顾江述往前走几步,喊了句阿姨,我妈抬手打断他,看着我,“我不管你你疯了是吧,才几岁!”
  我仔细看手机,昨晚的烧烤摊,我举着酒瓶往顾江述肩膀上靠,顾江述搂着我的肩。还有几张,我死抠着顾江述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我俩都茫然,昨晚喝多了,并不记得这些事情。
  “阿姨,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只是......”
  我妈不听他解释。
  顾江述在她身后,慌乱地看着我,我用眼神示意他没事。我妈喜欢夸张,一丁点事儿就夸大其词,就比如现在,她看见这些照片时,一定会认为我跟顾江述的关系要扭曲到一百八十倍。
  “回浙江去。”
  顾江述愣了,我也愣了,“干嘛?”
  “你户口在那里,高考必须在那里考。”
  我是中考结束后来这儿的,那会儿觉得离开故乡也没什么,但是我时常嘴馋,想吃宁波的三关六,想吃嘉兴的五芳斋,端午节的时候我爸倒是会让朋友寄过来,蛋黄粽。
  我最讨厌蛋黄粽。
  那天,她让我准备一下,高二念完就得回去,我数了下日子,还有两个月。
  顾江述灰头土脸地从我家走出去,我想扇他,“你丧个屁啊,查一下昨晚谁拍的。”
  “然后?”
  “干他。”
  拍照片的人是祁刘,他被我们堵在巷子里的时候什么都招了。
  “是我嫂嫂。”他捂着头,“她花两千块钱雇我来的。”他又看向我,“因为你爸,我嫂嫂跟你爸爸勾搭上了,非要给他生孩子,但他不要,他说有个女儿就够了,我嫂嫂就想让我搞点事出来,让他觉得他这个女儿不怎么样,不如趁早再生一个。”
  我手里本来拿的是砖,听完觉得不解气,又换成了尖头的铁棍,要往他戳的时候小胖把我抱了起来,顾江述拉住我的胳膊,朱令问我吃没吃药。
  我脚下用力,不知踢到了谁,冲着祁刘喊:“你哥也他妈算个男人,老婆被绿了屁都不敢放,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我爸都不会再生,他这辈子就要我一个孩子!”
  小胖把我抱了出来,颠了颠,“你怎么这么瘦,在家没好好吃饭啊。”
  我不想回答,他就让顾江述摸一下我的脸,我让他滚,我没眼泪。
  这时朱令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枝,往反方向跑,我抬头看,祁刘刚放下偷拍的手,撒腿就跑。
  我让小胖把我放下来,小胖死都不放,我就咬他的肩膀,我差点又犯病了,但小胖的沉默把我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差点得性病,我不能让他再痛了。
  就对顾江述说:“你让朱令把祁刘的两只手砍下来。”
  顾江述明显慌了,“我靠你真的假的?”
  “假的啊,神经病。”
  .
  我给我爸打电话,问他那个姘头是不是疯了,他让我别生气,然后给我转钱,很大一笔,他经常用这种方法让我消气,而我经常用这笔钱给那三位买夜宵。
  我收了钱,发了一顿牢骚,我爸说请我吃饭,我说不用,明年端午节的时候把蛋黄粽换成大肉粽,他说,明年你该能自己买了。
  可恶的离别。
  我又要经历一次。
  顾江述把这事儿跟大家说了,小胖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让我拿去买花儿,我塞他口袋里,“拿去买给班花吧。”
  他挠头。
  我骂他,“你真送了?你不会真送了吧?你他妈,贱不贱。”
  “女孩子都希望收到花儿的,希望到了浙江,有人能送给你。”
  “没人会送给我的。”
  “那我们送。”
  “我会扔掉。”
  “我就知道。”
  朱令给我点了份馄饨,没加葱。
  要死。
  “这么早就开始告别了?”
  “只有六十天。”
  顾江述说:“我看了日历,五十八天。”
  我给小胖擦眼泪,“你怎么又哭。”
  “我舍不得你。”
  “别哭。”我说,“我走了别哭,我结婚了再哭。”
  “你跟谁结?”朱令问。
  “我明天先去告个白。”我说。
  “我明天也去。”
  “你打算怎么告?”
  朱令把手机给我,“她喜欢这个。”
  索隆的手办。
  我就草率了,我打算亲口说。
  我俩碗碰碗,祝彼此成功。
  第二天傍晚,我在操场看见了沈霈,他穿着黑色背心,五分裤,在跑步,我手里拿着两瓶水,随便找个地方等他。
  然后就在水瓶旁边,看见了索隆的手办,我的目光在场上飘,把在场的女生都扫了一遍,有几个是朱令喜欢的类型,又逐一排除,确定了一个。
  这姑娘好像是五班的班长,头发长,运动型,此时正把发带扯掉,用湿纸巾擦脸。她往我这边走,我正准备在她拿起手办时喊声弟妹,但有人先一步拿走它。
  侧头看。
  我靠。
  “你的?”
  沈霈点头。
  那个傍晚,我在操场,独自喝完两瓶水,然后去找朱令,他问我:“你成功了吗?”
  “没,你呢?”
  “成功了。”
  刺激。
  我理解错了,原来是这个“他”。
  .
  不亏的。
  至少朱令开心了。
  那几天他经常缺席我们的夜宵,小胖说他有了女朋友就能饱,我往嘴里塞一块大鸡腿,吃完,顾江述说他也不带女朋友出来见见,我又往嘴里闷了杯酒。
  小胖拦着我,“慢点,谁跟你比了。”
  提及这个话题,我就不能让嘴闲着。
  朱令不说我不说。
  月末的时候他来了,那晚他请客,小胖问他对象呢,他说下周带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单方面做的决定,说完有些紧张,烧烤的汁儿溅到了衣袖上,他把串儿放下,去擦。
  他很爱干净,每次出门都要烫衣服,有一次我把校服塞他书包里,再次拿到时被熨得服服帖帖。我把对沈霈的爱恋收回来之后,看得挺客观,沈霈有些邋遢。
  配不上我们朱令。
  那几天,我有意无意朝对面看,沈霈一下课就出来,身旁会跟着一个女生,他们有说有笑,朱令总在他们出门后一分钟也跟着出来,朝他们的方向走。
  有一次我捕捉到,沈霈跟那女生说了什么之后,女生回头看着朱令,笑了一下。
  我觉得朱令好像成功得不彻底,就去问他。他很惊讶,我说不就是我俩喜欢上同一个人。
  又说,我现在不喜欢他了,讨厌他。
  他说那天说的是告白的话,能成就收下,不能就当没听过。
  意思明了,可沈霈看起来就是个直的,他都交了那么多女朋友了。
  “玩你呢。”我说。
  “不能够,他没那么无聊。”
  “那你怎么解释?”我下巴朝对面抬,他俩肩并肩往班里走。
  “那女生是英语课代表,沈霈英语差。”
  “你信啊,别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傻了,你俩发展了没?”
  “都有过。”他音调平,“我前几天不跟你们出去吃夜宵不是跟他在一起,我在医院,肛裂,疼。”
  我心里一紧,“他陪你了吗?”
  “没,他都没跟我一起过夜,结束后就走了,这么多天没说过话。”
  朱令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平静,胳膊肘搭在过道墙上,头低着,我垫脚揉他的头发,“我给你买你最爱的烤猪蹄,你别再跟他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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