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一手阮云禾看破秦如轲
第16章 姜蔻
初四的闹剧终于还是不了了之,从下药的厨娘到埋人偶的太监,从放火的侍卫到十皇子身边的两个小宫女,俱是无话可招,最后倒霉的也仅有降位的徐昭容和躺了几日的太子而已。
阮云禾很快便被寻了由头调去外院,不许再进太子寝宫。也不知是谁的吩咐。
如此过了几天,她自知找不到机会接近秦如轲探个明白,也只好在外院安定下来。每日忙忙碌碌,闲暇时找宫中的老人问一问那位周云绮的事情,偶尔和玉鸢聊聊闲天,勉强算得上充实。
她掐着日子,算着莹儿快要从同州回来了,便日夜关注着宫外的动静。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隐隐有消息传来阮小姐快要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来拜见太后。阮云禾赶早便往合康宫方向走,远远见着一个红艳艳的人影,走近一看却是白浔站在合康宫门下。两人对视一眼,寻了个僻静的墙角处说话。
“少见你穿这么艳。”
白浔听她用“艳”字形容自己,朗然一笑:“一介布衣,得太后恩典进宫瞧瞧,当然要穿得鲜亮一些了。”
他眼下感觉很好,秦如轲嘲讽他不能进宫,他偏要进。听说秦如轲退婚之事已经板上钉钉,指不定阮云禾已经死心,他却一直是阮云禾的信赖之人。
阮云禾看他一身长袍大袖的装扮,的确是个隆重的样子,又觉得白浔不是媚上讨好的性子。
白浔在大袖里好一阵摸索,将一个薄薄的木盒拉出一角,低声道:“为了带这个。”
阮云禾一眼辨出那是易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白浔又拾掇了一阵将它塞回,整理好大袖子,重新端起一派清雅风姿:“或许周家有你想要的答案。”
阮云禾拧眉:“周家有?那就是同州没有?是不是派去江南的人有消息了?”
“周云绮病着,见不到人。我的人在刺史府上打探了一番,只知道这个虞刺史宠妾灭妻,周云绮又没有儿女,日子很难过。至于你给的簪子图样,也问过周云绮贴身的丫头,说是从未见过。”
“周云绮是周家的嫡长女,又是太后的女儿,虞家怎么敢这样欺辱她?太后若是知道这些事,怎会不管?”
阮云禾觉得古怪极了,哪怕太后与周云绮之间有过什么矛盾,也是亲生的女儿,不通书信,连女儿受苦也全然不理会吗?
“太后的心意谁也不知道。你若还想问这个簪子,不如去周家一趟,这簪子虽是陪嫁,却是早早就打好赐到周家去了。”
阮云禾听他这话也想明白了,同州线索断了,只能再去周家碰碰运气:“那这易容是谁的?周家似乎没有玄堂的人。”
“姜蔻。这两日周家长房的二公子正议着亲,过几日便是问名了,周家讲究大,请了她去府上合八字。”
姜蔻是京中小有名气的女冠,几年前家门落魄被阮项救下,如今借住在京郊白云道观,卜凶问吉颇有声誉,尤其贵门,婚丧嫁娶卜字测算,都爱请这位女道长。
阮云禾想了想这位姜蔻,觉得这安排还算妥当,便也点了点头,与他站在一处等着莹儿出来。
吹了好一会儿冷风,白浔状似不经意道:“上回世子在浮光阁说的退婚一事,可是确有此事?后来如何了?”
阮云禾垂眼扣弄着指甲:“你不是消息最灵通吗?陛下都发了话,由着他退去。”
白浔侧过头,露出一个完美温柔的笑容:“你的私事我不会随便打探。”
阮云禾头也不抬:“你只管打探好了,也不是什么私事,大家都知道了。”
白浔噎了一下,随即叹道:“还是世子心性坚定,要是换了我,真要是心爱之人,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苦衷,也舍不得让她受委屈的。”
阮云禾听着这怪话,手指微抖,随即放下手,抬眼看他:“你说这话做什么?”她又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秦如轲有苦衷,这我还真没想过,会不会是我冤枉了他?”
白浔闻言,心中一紧,脸上却依旧挂着浅浅笑意:“我猜测如此罢了,世子从前钟情你,如今只是因为你容貌不复从前就随意留情他人,便是拿苦衷作理由也是伤人了。”
“是啊,随意留情,除了青容,我扮成莹儿的时候他也十分殷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浔不由得慌张起来,只怕阮云禾参透玄机,又要原谅秦如轲。再多苦衷又怎么样?秦如轲这样复杂的人,连话也不好好说,只会瞒着骗着,根本就不能给阮云禾安心之感!
“说起来,他留情的对象不都是玄堂里的人吗?这些人与你身形相近,又会模仿你说话举止,相貌俱是不俗,或许是在她们身上找你的影子罢。”
白浔觉得自己圆得挺好,还扫除了后患。阮云禾身份换多了,难免会对各种巧合产生怀疑,若是用替身的说法圆过去,那就没问题了。顺便踩一脚秦如轲重色。
阮云禾只听进了第一句,脑子里就闪过一丝灵光,眼睛扫过身上玉鸢的蓝袄,更是觉得豁然开朗。什么替身影子的,正月里穿两件鲜亮衣服又没碍着他什么,非要玉鸢去拿蓝白色的,不就是知道她在守制吗?
这样一想,便觉得所谓初见钟情,周全相护,处处行方便,态度突变等种种怪事,甚至那些没来由的关怀都有了道理。
白浔见她面现笑意,又是一阵痛心。真就这样喜欢他?秦如轲拿旁人做替身冷落她自己也能忍受?甚至还喜气洋洋的?昔日骄傲的小姑娘怎么会被秦如轲骗得这么卑微!
他正要再说点什么,阮云禾却先迈步往宫门方向走:“莹儿出来了。”
之后阮云禾就一直同莹儿说话,而白浔,直到阮云禾换好衣服面具出宫,都没找到机会嘱咐她不要轻信,只与她说了干巴巴的几句。
阮云禾坐在马车上,捧着装易容的盒子,有些忧虑,她好像招惹到白浔了。但是这忧虑又很快被欢喜冲淡,秦如轲是不是因为认出了是她,所以才对青容和莹儿好?
回到阮府,自然免不了一通教训,正月里不老实在家过年,往江南跑。
不过阮誉也只是象征性说了两句。从前阮云禾是准世子妃时他还偶尔关心几句,如今他的热情减弱不少,正赶上这几天事多,实在不想多理会她。
她有太后撑腰确实不错,爱正月离家就离家,爱躲着不见人也没人去讨嫌。可是太后给她择婿,想也知道,无非是那些清贵家的公子,与贤王心腹秦如轲哪里能一样?
“叔父,我这几日总爱做些噩梦,能不能请姜道长来给我看看?”
阮誉说她也说不了重话,套近乎更是兴趣缺缺,摆了摆手随她去。
三两天后,姜蔻走进阮云禾的院子,过了没多久,阮云禾顶着易容出来,施施然朝阮誉拱手:“阮小姐无碍,只需好好歇养,少见客人。”
阮誉敷衍着点了点头,本来也没人理她。
阮云禾在外游荡几天,拿着姜蔻留的道书和公子小姐的八字,配着姜道长的亲笔解析仔细研读了几遍。
到了与周家约定好的时候,她一身朴素道衣,头戴玄冠,脚踩皂靴,拽了根拂尘,便独自往京南周府走去。
气质出尘,自是一等高人;脑中有货,算得半个神棍。
她带着宁小姐的生辰八字,按照规矩,周家至少要招待她三天。于是她到地方时,便见有一吊梢眼的公子和一年轻妇人携几个丫鬟小厮在门口迎她。
那年轻妇人上下打量她几眼,眼睛里露出欣赏之色,便笑道:“姜道长真是气度非凡,妾身是周家长房大媳妇,二弟今日问名,望您多多费心。”
阮云禾略一拱手,只道“客气客气”,心里却觉得周家人没把姜蔻当回事,该是父母的事假手兄长大嫂,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个样子也实在糊弄。
她正要跟着这两人进府,却是听得一阵马蹄哒哒声,两个男子一红一黑并辔而行路过周府大门,速度不快,似乎还在说着话。
红衣男子眉目俊朗,身姿潇洒,正是秦如轲。另一人玄衣窄袖,显出英武之气,似乎是镇西将军谢钧。
周大少爷立时沉不住气了,上前就拦在路中央,敞开了声音喊道:“世子!”
秦如轲一眼瞥见他,紧皱着眉勒了马:“路正中拦马?周大少爷倒是胆子大。”
大少夫人忙上前去拉他,又被他一把甩开:“世子好兴致啊,可知我日日提心吊胆,焦头烂额?刑部平白留了我的记录,您说怎么办?”
秦如轲冷漠地看着他:“我那几日禁足在宫中,你的名字也是扈宇招的,休要赖在我头上。”
周大少爷自是不依:“若不是你一直故意拖着……”
“周大少爷。”一旁的谢钧忽然笑了笑,朝着阮云禾的方向努了努嘴“今日是你二弟问名的好日子,你可不要胡言乱语,闹得难看了。”
秦如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不防被那女冠的眼神烫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白浔老铁送来的自爆卡车一辆
第17章 胡道长
女冠有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眸,如水般澄净,如烟似幻,眼底又是灼灼光华,满是探究和审视,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情丝,让秦如轲隐隐有种被窥破心事的感觉。
只一眼就乱了呼吸。他不由得想起,每回将精心备好的礼物藏在身后时,阮云禾投来的眼神,含着笑意和嗔怪,仿佛下一刻就要故意凑近他,纤手绕到他背后,仰着头轻声笑他俗气。
这种刺挠挠的眼神,阮云禾做来不觉得如何,落在别人脸上就是讨厌了。他立时皱着眉转开了脸,又迎上了谢钧促狭的眼神。
谢钧见秦如轲心慌意乱的表情,本来觉得好玩,然而世子调整得太快,已经不搭理他,只好又转脸去看阮云禾。他不由得心中暗赞一声,好美丽的女冠,虽然穿着简单,但比起他曾经见过的那些所谓名伶来,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张口调笑道:“姜道长何必盯着世子一人看?他脾气臭,眼睛长在头顶上,不讨女子喜欢。道长眼波动人,不如分我两眼?”
阮云禾听他谈笑轻浮,便也依言直直看过去,只是一脸的端肃和不赞同,好似谢钧这般是不齿的行径。
谢钧不禁笑起来,这个女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还有些气势,倒是难得的可爱。
然而没等他再顽笑几句,就有人来扫兴。
“福生无量天尊。”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声若洪钟,紧跟着一名灰袍道士出现在路口,身后跟着面色尴尬的周二少爷。
众人都看清楚了那道人模样,只见其双眼小而明亮,颌下一撮山羊须,身材瘦长,一副仙风道骨的摸样。
阮云禾暗道奇怪,姜蔻是周家正经派人去请的,这位似乎是周二少爷自作主张带来的,如今两人正好在门口碰面,确实尴尬。
生意有竞争,自己不能落了下乘,更不能露怯,她拱手一礼,保持端庄,报了道号便不多理会他。
那道士也不在她身上使劲,只走到近前,向周大少爷说道:“贫道乃茅山弟子,此次受命于周二少爷,专程来为他解除姻缘之困。”
周鸿心情不好,哪想多添麻烦,不咸不淡道:“家母已经请了白云观的姜道长,这位道长请回吧。”
那道士却是不急着走,而是向周鸿拱手施礼:“贫道听说,这些日子许多道观佛寺都要整改,白云观似乎也在其中。周二少爷的亲事是大事,这测字么,也不是什么难事,周家这般有底蕴的人家,凡事也讲究个避嫌不是?”
周文在一旁附和两句:“是啊,胡道长刚下山离了师门,又有本事,又不落人口实。”
周鸿一听,脸色愈发难看。他什么也不信奉,道观佛寺这些本不与他相干,偏偏他被扈宇招供出来,眼下的困境全与之相关。
扈宇何许人也?正是礼部祠祭司的郎中,管的就是道观佛寺庵堂。
“不懂休要胡说!近日整改的都是新观,白云观建了多少年了?怎么会在其中?”他厉声斥道。
秦如轲人在马上听他们胡乱掰扯了半晌,淡漠地哼了一声,拽了拽缰绳,便要催马走人:“既然你们要议家事,且进门去议,不要拦着路。”
“世子殿下!”周鸿见他要走,连忙上前一步挡在马前,硬的不行改软的,低声下气地道:“世子殿下,方才是我无礼,只是我实在急坏了,真要是查下来我担待不起。只要殿下帮我这一回,我必为殿下肝脑涂地。”
“你的肝脑值几钱?涂地我还嫌沾鞋。”秦如轲挑眉道。
周鸿心里大骂这混账世子缺德,这么羞辱他,但是脸上仍旧赔笑道:“我的肝脑不值钱,但是周府里一定有值钱的,定不叫殿下失望。”
大少夫人听着这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家夫君实在不聪明,这不是当众贿赂世子吗?
秦如轲和谢钧一同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很快又冷了声音:“我的时间更值钱,还不闪开?”
“世子且慢。”胡道长突然出声,他瞧着瘦模瘦样的,声音倒是十分洪亮。
他胡诌两句惹火了周鸿,眼下寻思着得想个办法找补,否则连周府的门也进不了,这一笔生意就算是玩完了。既然周鸿有求于这个世子,他想办法留住人就是了。
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胡须,缓缓指了秦如轲腰间说道:“师门有祖训,不能随意插手凡俗之事,不过我道门修行,却是无拘无束。贫道观世子腰间这串念珠,很有几分道缘。”
阮云禾仔细瞧向秦如轲腰间,悄然一笑,她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给他编的一串乱七八糟的珠串。难为他了,还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挂着,也不嫌丢了脸。
秦如轲伸手捞了珠串,放入袖子之内,不理胡道长。
胡道长脸一黑,没料到秦如轲竟然不买账,又见他珍而重之,另起一计,继续摇着头深沉道:“可惜此串念珠色泽暗沉,不复光华,恐是赠者不祥之兆。道家赠礼,若赠方气运有亏,亦会影响受赠者,此物殿下不宜贴身佩戴了呀。”
秦如轲的脸色沉下来:“什么道家赠礼?我不信奉道教,赠礼者亦是。可见胡道长人如其名,惯是会胡说八道。”
谢钧一直不说话,听秦如轲如此一句又忍不住乐颠颠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