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为何这样——蜂蜜糖霜
时间:2022-09-24 17:40:01

  洛长鹤气息都错了一瞬。
  他又偏过眼,顿了顿还是坚持否定道:“他方才说的都是些无稽之谈,你…”
  “…说谎。”
  相凝霜打断了他。
  她不仅这样说道,还上前伸手牵住了他的衣领。
  她原本是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的,此刻为了靠近他,便有些匆忙的直起身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按着他的领口,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他身上。
  她继续问,因为离得太近,洛长鹤能感觉到她身上淡而滟滟的香气。
  “你的另一支孔雀翎给了谁?”
  洛长鹤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他从前听过一些人界的风月话本,也有很多沉湎于情爱的修士或凡人来寺中寻求开解,说的话都大差不差,无非是些怅望江头江水声的无望思念与爱慕,他自以为他明白。
  但他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她靠过来的这一瞬,他心口先涌上来的,却是疼痛。
  是的,钝钝而沉闷的疼痛,不讲道理的梗在他心口,麻了一片,随机有酸涩慢慢漫上来,淹没了他的五识五感。
  他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屏住呼吸,担心一吐息一眨眼便发现这是场黄粱一枕,只能匆匆忙忙垂了眼睫,下意识去看她的脸。
  ……好看。
  最风雅不过的佛子,此刻失去了所有高级的语言能力,在心里这样直白想道。
  相凝霜却不放过他。
  她皱起细细的眉,偏头看他,不准他沉默:“…除了我,你还给过谁?”
  她偏头的那一瞬很像小小的狸奴,灵动,把不开心写在脸上。
  洛长鹤本来已经下意识抬起了手,想要推开她,她这一偏头,就把自己的脸送进了他的掌心,像是在很乖的依偎过去。
  于是他感觉到他整只手都麻了一半,想收又收不回来,想屈指摸摸她,又不敢。
  他只好收回眼,整个人溃不成兵、手足无措道:“没有。”
  除了你,什么都没有给过别人。
  相凝霜不太相信。
  主要是洛长鹤这个人太会装了。
  她并不知道他节节败退的心理活动,只能看到他与平常无异的神色,依然是冰雕玉塑的一张脸,天光下勾勒出秀丽清俊的轮廓,即便是离得这么近,他过盛的容色也依然让人不太真实,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烦人,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她不太讲理的这么想道,又注意到他眼尾已经被自己逼出了一点淡淡的红,思维突然间跑偏,鬼使神差一般想起了……南客。
  应该说是,又想起了。
  这真的不怪他,毕竟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虽然气质情态截然不同,但就因为这张脸,总会有某个时刻恍神的。
  于是她脑子一短路,脱口而出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同胞兄弟之类的?”
  洛长鹤神色倏然变了。
  他方才神色还迷迷蒙蒙的,整个人晕晕软软,像是被什么从天而降的云朵给温温柔柔拢了起来,此刻却突然好梦乍醒一般,眼神清凌凌一抬:“没有。”
  “从来都没有。”他这样有些生硬的重复道。
  “…好吧。”
  相凝霜讪讪收回了手。
  这态度,跟她当初对南客讲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时的态度简直如出一辙。
  实在诡异。
  但看洛长鹤的样子,这个话题现在是绝对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她很有眼色的不再说话,刚静下来,她便感觉到自己芥子戒中有东西一震。
  相凝霜立即低下头,摸出了里边的玉简。
  “齐婳:小霜,你在栖霜谷吗?我来找你问件重要的事。”
  啊哈,她的小姐妹。
  齐婳就是那个用刀用得很猛的小姐妹,平常一心修炼,不怎么联系她,这次想必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
  也正好是个由头,相凝霜自觉刚刚轻薄了眼前这位高岭之花,此时很心虚的想要跑路,正好便借此开口道:“我有要事在身得先走一步,上座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便传信于我吧。”
  她又把持白镜往洛长鹤手边推过去,觉得实在心虚,干巴巴说了句:“…望上座一切顺遂。”
  谁都知道这是句客气话。
  洛长鹤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她怎么能……怎么能上一秒还…还那样对他,那样热烈又缠绵的问他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下一秒看了眼玉简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神色自然的和他道别。
  天生琉璃心肠从来心境静谧的人此刻平生第一次气得肝疼。
  他抬指按住了持白镜,平着声音开口:“…等等。”
  相凝霜起身的动作一僵。
  作者有话说:
  嘿嘿
 
 
第34章 忘我实多
  洛长鹤不明白。
  他本以为她愿意靠近他, 愿意似是而非的触碰他,甚至为了一枚孔雀翎羽而有些微恼的质问他,是因为她至少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毕竟大家都这样说, 哪怕是没有喜欢,也总是有几分亲近在的吧。
  他本来是不应该回答的,最好还要冷淡以对、无论她问什么都不置可否, 这样她才会长长久久的记挂着他。
  但他没忍住。
  他被她逼的眼尾红了一大片,挨着她那侧的半具身子也麻了,整个人都像陷进一团软软的云里,无力反抗也不想清醒, 看似冷着脸毫不配合, 实际心里想的是:若是阿霜能再碰碰我就好了。
  阿霜这样亲昵的叫法还是他听她身边的人这样称呼的, 他默默的把这样的叫法藏在心里, 极偶尔的时候才敢在心里念一句, 只是一句,却依然提心吊胆的像打翻了灯油的狸奴,一边不可自抑的厌弃自己觉得自己实在轻薄唐突了她, 一面又更加自暴自弃, 暗暗想她的名字实在好听。
  他恐怕是不可能有机会亲口这样唤她的吧。
  从这一点上, 就可以看出来认识对思维的制约影响了。
  就像从生下来就在流浪的小狗, 看到有的小狗能被人投喂就已经羡慕嫉妒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哪里还能想到这些有主人的小狗还能得到亲吻、拥抱和爱呢。他只敢偷偷在心里叫一声阿霜,却根本就想不到其实还能用更亲密、更独一无二的方式唤她。
  同样的, 他最放肆只能想得到让阿霜再碰碰他,却也根本没敢想, 他也可以伸手去触碰她。
  不过就连这样可怜巴巴的渴望, 都被泼了一盆冷水。
  与他不同, 相凝霜却没事人一般,手还按着他的心口,神色却极其自然、半点没受影响般问他有没有什么同胞兄弟。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她还一脸闷闷不乐,立即放了手离他远远的。
  他快要气死了。
  眼看着眼前人要拂衣姗姗而去,他忍不住轻轻颦起眉,脱口而出道:“…等等。”
  然而说完他便后悔了。
  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只好顿了顿,勉强想出了一句问话:“…施主不与我解释一下,最初为何要隐瞒身份?”
  话音刚落他又后悔了。
  …问得是否太过生硬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质问她?
  相凝霜闻言确实是一怔。
  她以为这件事已经心照不宣的揭过去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她这一遭底子虽已经泄了个干净,但她为了赔罪,已经把持白镜拱手送上了。
  隐瞒身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送来的持白镜却是实打实的实惠,孰轻孰重当然能分得清。
  洛长鹤方才应当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轻描淡写揭过不提,怎么这个时候又提起来了。
  难不成…他是在等她如眼下这般,把持白镜送过去才发难?
  这厮果然心机深沉。
  她于是不动声色的往后坐了坐,微微一笑拖延道:“确实是该解释的。”
  她变了神色,洛长鹤自然察觉到了,眉眼也轻轻一动。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当然从始至终都知道她聆佛化灵的说法是假的,从不说破是因为下意识的纵容,既然她想演那就陪着她演。包括这一遭他也从未开口问过她这一点,是因为他看懂了她的一番心思,和她在众人面前使给他的讨饶神色,便也顺水推舟按下不提。
  同时他也欢欣,为这一点只有他能明白的心事。
  但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她眼下明知道自己身份败露,却并不与他解释,可能并非是她信任与依赖自己,而是……
  而是她根本不在乎他。
  之前虚以委蛇,只不过是因为技不如人,而现在她淋过夜春阑,修为精进,便连扯谎敷衍他都不愿意了。
  洛长鹤淡淡垂下眼睫,精致如画眉目沉在疏淡的光影里,有些模糊。
  “…是我着相了。”他突然开口道,神色淡淡,像细雪拂过凉风,“施主请吧。”
  相凝霜还正在心里疯狂编瞎话,闻言下意识抬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下了逐客令,开口想说些什么又迟疑,只好点点头:“好。”
  这次没人再开口拦她,于是她提了裙角,袅袅出了门。
  这间禅室自此真正静了下来。
  洛长鹤从始至终都未抬眼,只是半垂了眼,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手中持珠。
  良久,白日西斜,白梅的影映上乌木矮几,窝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迦陵频伽终于醒来,晕头晕脑蹦了几下,意识到什么,立即怒不可遏的飞了起来,也顾不上好好说话了,先叽叽喳喳一顿怒骂。
  洛长鹤终于轻轻一抬眼。
  愤怒的小鸟被这清清淡淡的一眼看得一愣,意识到了什么,立即闭上了嘴。
  他看了看室内的景象:美人不在了。又看了看佛子的神色,很快明白过来。
  迦陵频伽于是乖乖巧巧的落下来,蹦到桌上,快速开口说道:“我只说一句话!”
  洛长鹤眉眼也未动,他也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你的策略有问题!这样下去是没办法讨美人喜欢的!”
  “去办你的正事。”
  洛长鹤轻轻一皱眉,停下拨弄持珠的动作,很冷淡的说道。
  迦陵频伽很不爽,但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泄气的拍了拍翅膀,往窗边飞去。
  他将将要飞出窗的那刻,洛长鹤将掌心的持珠褪至腕间,轻轻闭了闭眼,终于开口问道:“…什么问题?”
  迦陵频伽一愣。
  随即他高兴的一拍翅膀,打了个旋又倒飞进来,正儿八经的开口道:“你要学会表达。”
  迦陵频伽简直苦口婆心:“你什么都不说,美人如何知道你的心意?就算…就算美人从前把你给骗了,又把你给忘了,那那那你更得好好表现了对不对?”
  “现在这世道,少年人越来越会讨姑娘开心,就算你比他们都长的好看,那也很危险,你想想,都是同样的…”他说到这声音低下去,颇有点胆战心惊,还是大着嗓子说道,“美人好像更喜欢人家。”
  这话题实在是个禁忌,迦陵频伽说完立刻往旁边飞了飞,担心洛长鹤翻脸动手。
  洛长鹤却只是半垂了眼。
  他似乎还轻轻的叹了口气,神色看起来有一点低落。
  如果他现在是原形,长而华丽的尾羽都会垂下来,脑袋也会缩进翅膀里。
  迦陵频伽这样想道,带一点点幸灾乐祸。
  让你再禁言本神鸟。
  不过孔雀生性矜贵,是不愿在人前现出原形的,他统共也没见过几回。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觑着洛长鹤的脸色,半晌终于等到洛长鹤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觉得…她并不是故意忘了我的。”
  迦陵频伽:……
  迦陵频伽:这只孔雀好会自我安慰。
  故意忘还能叫忘吗,那叫讨厌你。
  不过他到底不敢说出口,只能违心的点点头,附和道:“也有这种可能性。”
  洛长鹤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无意多做解释,只是微抬了手指点在几上的持白镜上。动作之间宽大的衣袖半落下去,露出一段玉般腕骨,被乌沉古雅的黑色佛珠一衬,便是很诱人的风流。
  日头已经快要落下西山,窗前梅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淡而疏的映上他侧脸。
  他眉目太清冷,容色美得毫无人间气息,被融融淡红夕阳映着也皎皎而遥遥,神情只有在谈起某个特定话题时才有些烟火气,此刻已全然淡了下来。
  他用指尖将持白镜往前一推,示意道:“试一试。”
  迦陵频伽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飞落在了镜面上,闭眼细细一感受。
  随即他慢慢睁开眼,有些愣怔:“这……”
  “这就是你要查的正事。”
  洛长鹤收回手,取了一边的锦帕细细擦拭指尖。
  “这个人接触过…他。”他微微皱起眉,似乎很不愿意提到一般:“…要查清楚。”
  迦陵频伽也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略一恍神,想起昔年他曾经于长长云阶、朱红丹墀下拜过的明王,飞跃焚尽的火焰里,异眸冷淡掠过的视线。
  ……唉,难搞。
  他扑扇了一下翅膀,最终还是飞出了窗外,雪白羽翼轻轻一转,便流水般拂过天际。
  今日云淡,明日要大晴。
  栖霜谷内却已经下起了大雪。
  相凝霜时隔许久又踏上这片上一世的葬身之地,还没来得及心情复杂,便看到齐婳御剑落了下来。
  齐婳就是那个暴揍爱慕她的合欢宗男修,一心修行,只关心变强,将受苦主义奉为人生信条的小姐妹,她俩做成朋友,也是一件很令人惊奇的事。
  相凝霜这么想着,正要和自己这个许久未见的小姐妹打声招呼,便见她睁大了眼睛:
  “你的修为怎么精进了如此之多?”她神情十分严肃,小心翼翼的求证道:“难不成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将佛子骗去双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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