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极粗鲁,落蕊被他拖的钗环滚落,又不敢大声呼救,只是脸色难看的寻着鸨母,有求救之意。
鸨母自然装作看不见。
相凝霜有些后悔。
她刚刚不应该出手的,或者说不该那么直接,这男的在众人面前折了面子,自然会把这事儿算到落蕊头上。
“你在这等等我。”相凝霜随手又丢了枚灵石出去,“哪都别去,知道吗?”
琴师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懂得眼色,连忙接了赏诺诺应道:“是是是。”
相凝霜轻轻一跃,便从窗前闪身而出。
落蕊被那男子带到了醉春阁的后院。
后院布置的还算精巧,亭台楼阁,弯弯小溪,花丛假山一个不少。男子用力将手中的女子往溪边一丢,一边伸手解开自己的裤带,一边便抬手将女子的头往水里按,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你这臭…”
相凝霜抬起手,虚虚一按。
那男子立时爆发出一声极尖利的惨叫,手也不解自己的裤带了,下意识往自己剧痛的胯-下摸去——
相凝霜冷着脸,又狠狠一抬手。
溪边假山顿时一震,那男子尚因剧痛未反应的过来,假山便轰隆隆倏然倒塌,一阵烟尘飞扬后,将那人结结实实埋在了下面。
落蕊还伏在河边,衣衫散乱惊魂未定,见状捂着嘴往后爬去,慌乱间瞥到了相凝霜,怔了一怔想明白了些什么,顿时委屈得眼泪直流,呜呜咽咽着靠过来:“公子——”
“…没事没事。”
相凝霜这次吸取了教训,便摸了摸她的头一句一句教她:“这畜牲是因为假山年久失修倒下了塌死的,与你无关,等会我走了,你便立刻大哭着去寻你的妈妈,她知道轻重。记住,咬死都要说是假山自己倒下来的,知道吗?”
落蕊咬着下唇点点头,抓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应道:“我都记住了。”
小姑娘红着眼睛,又忐忑又壮着胆子问道:“您…您愿不愿意赎我走?”
“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银子的,都给您,您花不了多少钱的…”她慌里慌张的补充,“我什么都会干,不只是弹琴,扫洒针线都会的,绝对不让您白花钱…”
相凝霜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她年少的时候想事情简单,在欢场有许多次看不过去,掏了银子为人赎身,又赠了钱财放她们自去,自觉做了一件好事,可不过许久又来看,那些女子又流落至烟花之地,走了老路。
无依无靠、身有钱财的从良女子,又没读过什么书,能一个人撑多久呢,不是被人骗了便是被人强抢了去。这不是她们的错,是这世道的错。
相凝霜这次到底不愿这姑娘在重蹈覆辙,想了半天才问道:“洒扫之事你当真也愿意?”
落蕊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此刻眼睛一亮,猛点头道:“愿意的愿意的!什么我都愿意做!”
“好,我有个熟识的女子,你可以去她那里暂且安身。”相凝霜想的是齐婳,长留毕竟是大宗门,门内养了许多寻常的人族奴仆,“…你且在这等上一等,等我办完手上这桩事就来接你。”
她担心这小姑娘不安,又承诺道:“放心,我既然应了,就不会唬你的,你只管安心等着便是。”
她虽然神色依旧淡淡,但落蕊没由来的便信了,很乖的点点头:“好,我一定乖乖等着您。”
落蕊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您说的这位小姐…可是您的…相好?”
她有些局促,红着脸保证道:“我…我只是问一句。”
相凝霜听得忍不住一笑。
她正想说明自己并不是男子,忽然听得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声,落蕊也听到了,惊讶道:“竟然是戚氏的人又来了。”
相凝霜一怔,下意识反问道:“戚氏?”
金屏宴那个戚氏?
落蕊点点头:“是的,公子您没听说过吗?戚氏的金屏宴上被人偷了宝物,这些日子隔三差五便在南域寻人,听说还带了许多厉害的修士,感觉到那人的气息便能抓着。”
相凝霜:……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一个人当然不害怕,但偏偏还有那个琴师,她这会顾不上别的了,匆匆安顿了一句落蕊,便立刻一拂袖飞身而起——
相凝霜匆匆落在二楼雅间,来不及多说什么,抓了那琴师的衣袖便匆匆道:“跟我走。”
被她牵了衣角的男子轻轻一顿。
随即他轻轻一偏脸,覆眼的白布被迷离烛火映得朦胧,他精致唇角却更是惊艳,明明仍是方才的装扮与面容,他却好像明珠拭尘般光艳顿生,一身支离病骨也更显清贵风华。
他直直面对着她,似乎正在隔着白布描摹她轮廓。
“…好。”
他这样很乖顺、很驯服的轻轻应道。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罗帐灯昏
相凝霜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但眼下情况太危急了, 那一点不对劲又太隐秘,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只是随手抓了这病歪歪的琴师, 从窗口飞身而出。
眨眼间便跃过数层重檐,她一连飞出数里远,这才想起来手里病怏怏的人, 生怕他死了,连忙把抓的动作换成了稍温柔的牵,分出神去问他:“你没事吧?”
那琴师摇了摇头,很安静的样子:“没事。”
相凝霜狐疑的看向他。
骤然被人抓了在空中飞, 这人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她于是又多问了一句:“…你不害怕?”
他闻言一顿。
像是十分犹豫挣扎一般, 他半晌才开口, 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话是好话, 语气却极生硬, 又正式,像是完全没说过情话的小狗在一板一眼的背台词。
相凝霜:?
这人突然怎么回事?
她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搞的摸不清头脑,只好干巴巴接了一句:“…哈哈, 是吗。”
相凝霜眼下也没闲工夫去关注他, 抛下这一句后便回了头, 足尖一点跃下高台, 继续往前奔去。
洛长鹤便慢慢收回视线。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有点开心,又有很多不开心。
…看来迦陵说得没错, 要多说些好听的甜言蜜语。
阿霜从前与他说话时向来游刃有余,现在却一听之下愣怔不已, 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原来真的喜欢。
但她不能喜欢。
洛长鹤快醋疯了。
她不能喜欢这个琴师, 她该…喜欢他。
不是明明忘记了吗, 不是已经毫不留恋将东西沉进了青萝江,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又远远的寻了过来,难道是…又记起他了吗?
不对。就算记起也不是记起他,是记起这个琴师。
洛长鹤于是更低的垂下了眼,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巴巴的鸟雀。
相凝霜却没时间注意他。
眼见着一大批修士将这十里胭脂长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又带着个人不方便硬闯,只好先勉强停在一处飞檐之上,一面将人往里推推免得他掉下去,一面微皱了眉远远下视。
“怎么这么大阵仗……”
满目所及的修士都不是好对付的,看来戚氏真是被她惹急了,若不是栖霜谷的入口难寻,恐怕这些人还要攻上她家门口。
相凝霜这么想着,不经意间瞥到身边人的脸色不好,想起了这琴师的病弱程度,连忙问道:“怎么,你不舒服吗?是不是被风吹着了?”
她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里的高度,忙补上一句:“…还是这里太高了?”
她这几句话问得急,虽然神色依旧淡淡,却显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毕竟她是真的怕这人死掉。
洛长鹤却轻轻一顿。
半晌,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之前未曾设想过的方法,慢慢抬起手来,以手抵唇,有些僵硬的、低低的咳了一声。
这一声停了,又接连咳了好几声。
他垂着眼睫,十分虚弱的回答:“是有些…不舒服。”
相凝霜被他这一连串低咳搞的有些发愁。
眼见着戚氏带来的修士已经布下了法阵,哪条路都走不通,她犹豫了半晌,偏过头来叮嘱他:“我有些事要问你,你这会儿听我的话行事,事成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财帛动人心,相凝霜觉得自己完全能开出他满意的价。
洛长鹤却难以自抑的一皱眉。
什么叫想要什么都能给,怎么…怎么能随随便便对旁人许这样的诺呢,万一这人心怀不轨呢!
…况且阿霜从来都没有与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小孔雀现在很叛逆。
他从前偶尔在心里偷偷叫一句阿霜,都要不安好久,现在又气又委屈之下,彻底叛逆,决定自己这下便要在心里叫一百次阿霜。
简直像从小被养的很乖的小狗,被人类逗得再生气不过的时候,也只会轻轻咬一口掌心。
咬完了还要后悔,又小心翼翼的舔一舔。
他皱起精致的眉宇,半晌不说话,最终还是闷闷应了一句“好”。
相凝霜只以为他不太舒服,也不跟他多说了,只再叮嘱了一句“噤声”,便抬手捏了个诀,立刻便消失在原地。
凉风骤起,吹过屋檐下长长铜铃,却惊不动胭脂楼上、芙蓉帐底下一对赤-条条野鸳鸯,帷帐四角压帐的银熏球叮铃作响,木床被摇得吱吖吱吖,香汗湿透的花魁装了情难自禁的样子曲意逢迎,对身上的男子娇声喊道:“好人…再给我些…”
一面又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该死的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花样还多,折磨的老娘烦不胜烦。
那男子听了这样的话更是精神百倍,得意洋洋又要发力,刚一直起腰,却倏然一翻白眼,委身倒下了。
花魁大惊失色。
她以为这男子犯了马上风,正慌乱之际,面前又突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两根手指姿态极温柔的提起了一摊烂泥般的男子,轻飘飘甩到了一旁。
花魁下意识便要尖叫,没想到一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个美人,悄然无息站在了面前。
相凝霜已经变回了女子模样,此刻一面扯了件衣裳过来盖住面前的女子,一面低下身与她对视,以指抵唇示意她道:“别叫,我不伤你性命,你是个聪明姑娘,对吧?”
花魁忙不迭点头。
“我问你几个问题。”相凝霜笑盈盈很有礼貌,“这是你的恩客?”
花魁又点点头。
“他给你多少银子?”
话音刚落,花魁便感觉到嗓子一松,还是没敢大声惊叫,老老实实回答道:“五百两…”
一颗灵石等于一千两银子。
相凝霜于是递给她一枚灵石:“我与你打个商量,我出两倍的价钱,你把这房间让给我…至于你的话,藏在柜子里可好?”
她想了想,又觉得柜中逼仄,待久了确实难受,便又取出一颗灵石加上去:“…睡觉也行,总之别发出声音。”
花魁惊呆了。
但她毕竟在风月场上打滚许多年,见过的奇人怪事多了,此刻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将那两颗灵石捏在手里,点头如捣蒜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做到。”
“很好。”相凝霜满意一笑,又想到什么,“这男的…”
“您不用理会他!”花魁忙说道,笑容灿烂,“让他去死好了,我有法子解决。”
还是个爽利姑娘。
“那好,你现在便去柜中吧…”相凝霜随口安顿道,又把站在帘后、自进了这内室便死死不肯转身的琴师给拉过来,“你杵在那做什么?”
洛长鹤于是极僵硬的,被她牵了出来。
她觉得奇怪,还以为他是身体撑不住了:“…受不住了?那便先躺上去吧。”
他闻言更加僵硬了,几乎是生生怔在原地,灯火昏黄下看不清神色,只能隐约看出他光洁如瓷肌肤上,突然晕出淡淡红晕,隐在覆眼的白布之下,看不分明。
花魁却看得眼睛一亮。
她观察了一会儿这一对模样出挑的男女,又结合了过往的经验,自觉已经明白了这对客人的意图,忍不住开口道:“两位是想玩些有趣的?”
“我都明白。”她点点头,很善解人意,“…我以前也遇过您这般的,二位是喜欢有人在旁边吧,在我看来,柜中其实差了点意思。”
她自觉拿了这么多钱,得好好搞搞服务,说不定这位出手阔绰、癖好特别的美人,一高兴又再赏她一颗灵石呢。
“…我可以在床底,您放心,绝不会打扰二位,只会让二位更得意趣,不过这郎君身子瞧着实在有些弱,您可得小心…”
“…停。”
相凝霜听不下去了。
再说下去话题就彻底歪了,她抬起指尖,简短命令道:“去柜子里,别说话,闭眼。”
“…好。”
花魁只好泄了气,老老实实藏进了柜子。
相凝霜终于得了空,正要转头去叮嘱琴师,却看见身边这病弱男子,几乎快要…熟了。
她不解:“怎么了这是?”
她完全没往他害羞那方面想,毕竟这琴师都在醉春阁那种地方呆了半辈子,有什么话没听过。
洛长鹤半晌没说出话来。
时间不多,她也懒得追问,自顾自命令道:“躺上去,接下来按我说的做,别乱动,听明白了吗?”
他终于挣扎开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