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鹤平素惯穿雪色的袈裟,因此身姿显得清俊,仿若雪中一株琳琅玉树,但此刻被他抱得这么紧,便能清楚感觉到他胸膛肌理起伏,其实用清俊形容并不准确。
而她这么轻轻一勾,几乎没有任何力气,洛长鹤却已经很温顺的随她倒了下去。
落进了软绵绵的皮毛堆里。
这间明显被提前静心布置过的洞府内,并没有准备床榻。
这其实是关乎习性。
孔雀也是鸟雀,雄性求偶之时筑巢是最基本的,没有漂漂亮亮舒舒服服的巢那是万万不行的,他很早之前便开始布置着方山洞,寻到什么好东西都仔仔细细拖进这里布置好,而床榻……他私心遵循了本能,只选了最柔软最细致的皮毛仔仔细细地铺了许多层。
其实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些难以言喻的占有欲与掌控欲,想看她柔柔软软陷进自己怀里。
相凝霜倒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她现在根本没心思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只是伸手去拉他。
指尖翘起的姿态像猫儿微弯的尾巴,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骄矜,而他半支着身体,雪白袈裟衣领被她拉的一斜,半露平直精致锁骨,他也不去理会,只是低着眼看她,神色缱绻而温驯。
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去细细的亲她。
额角、眉梢、眼窝、脸颊、唇角,他一处一处啄吻下去,伴一点浅浅的啮咬与舔舐,像鸟雀般的亲昵。
他肌肤很白,身材又好,肌理起伏如雪山一般,相凝霜几乎移不开眼,笑吟吟咬着唇逗他,而他再不见招架不住的神色,只是含吻着她的指尖,忽然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还想不想…看尾巴?”
相凝霜一个纵横许多年的妖女,被这一句话勾得一荡。
……
窗边淡红风灯,被吹得微微一荡。
相凝霜有点后悔。
她现在知道了,人轻狂是没什么好处的。
第一次的时候,她仗着小孔雀什么都不懂,很是好好欺负了他一番,哄得洛长鹤原本就繁艳眉目更是生出深深浅浅飞红,湿润又温驯的由着她胡闹,自己憋得厉害也不说,只是一副爱得不行的模样,来来回回的亲吻她。
然而第二次、第三次…就不一样了。
相凝霜早该想到的,洛长鹤无论是对佛法还是对修行的领悟能力都非同寻常,可见学习能力之强,这种人怎么可能有短板呢。
第二次,便很…很会,很熟练,惊人的熟练,甚至有点……怎么说,她甚至以为是南客出来了。
相凝霜软绵绵的、完全不见刚开始嚣张模样的陷在他怀里,由着他温温柔柔拨开自己背上汗湿的发丝,精神有些恍惚。
她刚刚…是不是哭了。
草。
奇耻大辱简直。
一瞬间她甚至想跳起来,再拉着洛长鹤大战三百回重振她的雌风,然而刚一动弹,手脚便软绵绵得不行。
她努力勾起小腿,却一眼瞥到自己雪白脚背上,那一点十分显眼的吻-痕。
怎么会连这里都有……
她要是块糖,上上下下早就被洛长鹤含化了。
她想到这,忍不住想转过头去谴责他,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已经从后边低下了头,细细亲吻她的蝴蝶骨。
又咬又含的,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她那里似乎是有颗痣。
她好想发脾气,然而这人又太会揣摩她心思,一只手还在轻轻柔柔按着她的腰,舒服得她简直要睡觉。
洛长鹤慢慢给她按摩有些酸软的腰部,略等了一会伸手一抬,又凭空变出枚淡红珊瑚的杯盏来,凑在她嘴边喂她喝水。
杯盏清透润泽,几乎能映出窗外的雪光。
这杯子实在长得对她胃口,她于是低下头抿了一口,才察觉是天山的灵泉,一口下去气息和缓,精神都好了许多。
她终于有力气,慢吞吞开口:“你好烦。”
没头没尾,毫无道理的指责,洛长鹤随手搁下杯盏,用指尖蹭去她唇边水渍,放在自己唇边,一吮。
随即他看向她,眼神很柔软,笑得甚至有淡淡羞涩,似乎全然不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惑人动作,温声应道:“阿霜说得对。”
这孔雀又勾引她!
她哼一声,继续谴责他:“你六根不净!”
“我等着我的果报,”他又去吻她抬起来的指尖,爱不释手的样子,一刻也离不得,“…便是跌入阿鼻也好,没有与阿霜在一起之前,我本就身在无间。”
他说得声音很轻,相凝霜却听得心里一软,也不舍得闹他了,抬头亲了下他下颔。
“胡说八道。”她干干脆脆安慰他,以一贯插科打诨的方式,“…要是真有阿鼻,那我们就一起去吧,让我见见世面。”
洛长鹤轻轻一笑。
他如何舍得。
若坠无间,他必以身垫之,刀兵杀伤、大火大热、大寒大冻、大坑大谷,他只管以血肉挡,绝不叫她见一点脏污。
相凝霜微微支起身子。
洛长鹤还在给她按摩,手法很巧妙,所按之处不仅肌理舒缓,连真气似乎都流转通畅了不少,她又有了精神,便去翻散了一地的东西。
她翻来翻去,翻到了洛长鹤的芥子戒,
他当然也有芥子戒,是难得一见的圣品,只是他似乎不爱佩这些东西,一直只是收在袖中,她头一次见到,觉得新奇,便拿到手里把玩。
洛长鹤便替她开了芥子戒。
早在很久之前,他便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阿霜的了。
相凝霜便兴致勃勃的在里边翻。
果然好多宝贝,各类举世罕见的法器灵丹不要钱的堆在里边,除了这些,倒是还有很多明显一看就是要送给她的东西,被整整齐齐的归纳在一处。
她随意看看,不想提前知道惊喜,目光触及到一册木简时,却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飘零久
相凝霜轻轻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洛长鹤正拢着她乱了一脊背的长发, 闻言看过来,竟然微微沉吟了半晌。
…怎么看起来有些为难,难不成有秘密?
她于是很欲擒故纵的补充一句:“不方便的话我就…”
“没有不方便, ”他低下身,用脸颊轻轻贴上她的耳廓,窗外雪光映他半边侧脸, 将这漫漫雪原温柔。
“阿霜于我,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事。”
他又重复一遍,不再犹豫,温声开口道:
“…翻开看看?”
相凝霜于是从善如流的打开来。
这一册木简很明显是什么人的手记, 其上记录的文字十分杂乱无序, 多是些功法修行, 她看了前面几行觉得兴趣不大, 便随手往后翻去。
可没翻多少, 她便微微一顿。
从某一枚木简开始,其上画了一朵花。
深深浅浅红,匀匀淡淡色, 一陂深雪, 宛转开放。
……这花, 和她长得好像啊。
相凝霜忍不住微微偏过脸看他:“这是你画的我吗……不过笔迹不对啊。”
洛长鹤只是微微低着眼, 目光轻飘飘落在木简上,神色远而迷蒙,半晌才抬起手, 牵着她的手将木简慢慢完全展开。
“…阿霜再看看吧。”
相凝霜微微皱起眉,有些不解, 却还是依言低下眼, 继续看着木简的内容。
越往后看去, 木简上绘着的花也愈来愈多,从一开始的含苞微绽,到后来的灼灼开放,木简的主人似乎极擅画,又似乎仅仅是因为投入了无比的心思,才将这支花绘得脉脉灵动,极美。
看到最后,终于又有了文字。
字迹依然相同,是同一人写就,然而内容却与之前正经的功法修行完全不同,甚至语调口吻也有变化,爱怜、柔软、欢欣,仿若迷离午夜,花影摇动间有香气淡淡拂过帘幌,在最美的梦中呓出的呢喃。
“…玲珑簇红初绽,上一瓣,是五百年前。”
“她也爱这雪山,于一地霜白中盈盈……然而生人搅扰,实在不好。”
“……她果真听得到,叶片轻摇,花也舒展……一片花叶尚不及吾指,玲珑,栖于掌。”
“以精血灌注尚不得助力……到底无意成佛,无意成魔,只愿永世伴其身侧,血肉相和。”
她越看越不解,颦着细细的眉,捕捉到这些迷蒙梦幻呓语般的文字中关键的东西,不禁喃喃道:“雪山…佛魔,这不会是…?”
“是孔雀明王。”
她的指尖有些凉,洛长鹤便拢了她的手在掌心,闻言轻声接道。
雪山已经入了夜,窗外雪光与夜光相映,素白洁净,更衬出他笑意浅浅,眉目如画神子一般。
“…或者说,是我从前。”
“但其实也不算,”他又轻轻一笑,安慰小孩子一般轻抚她因惊讶而皱起的眉心,“…我第一次见到阿霜时,心中欢喜得不行,甚至一瞬间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何处境了,那时候,我还未记起前世的记忆。”
他不过是,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又爱上她一次。
相凝霜已经愣住了,半晌都不敢相信,但到底是粉信任,还是试着怔怔问道:“意思这朵花…真的是我?”
她忘记了那段他们年少相识的记忆,如今好不容易想起来,竟然还有更深的纠葛吗。
“…当然是阿霜。”
他用指尖轻轻蹭过她眉宇,带起熟悉的清冷馥郁香气,慢慢开口,换了口吻娓娓道来:“……摩柯曼殊花生于雪山,三千年生根,三千年发芽、三千年开花,而上一世孔雀自诞生之际,便在你身侧护你长成。”
一世爱怜以致痴迷,因其入佛堕魔,以心血灌注的,那朵花。
“…本来上一世,应该是能看到你生出灵识的,然而没过多久,末法时代天地凋敝,妖魔乱道,三千神佛涅槃,我不得已……”
“…与我失散?”
相凝霜下意识接口道,她还在努力适应身份的转换,这个“我”字说得便有些生涩。
洛长鹤微微一顿。
他原本温柔眸色,在某一瞬间,倏然一冷,仿若有风乍起自三千里原野席卷而来,刹那而至,一霎肃杀。
相凝霜看着,情不自禁一怔。
她此时才有了实感,将洛长鹤与古老传说中那位强大凶残、半佛半魔的孔雀明王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这神色只是一瞬,洛长鹤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的反应,低头吻了吻她眉心,这才轻声说道:“没有失散。”
“虽然前世…情况危急混乱,但我也做好了安排……筹谋许久,将我转世之所落在你身旁。”
“虽然涅槃轮回,这一世之初我尚弱小,但因着我曾以心血浇注你开花,只有伴在你身侧,你才能安稳化灵。”
所以从前,比抱影林初见还要更加遥远的从前,他们便已经彼此相依。在雪山深处,她尚蒙昧无觉,盈盈开放,而他也伶仃,小小一只幼鸟,拖着尾巴将她圈在怀中,藏在柔软温暖的腹部。
相凝霜愣愣听着,明明并没有这些记忆,却不由自主有些鼻酸,半晌才掩饰性的埋去他怀中,想到什么又抬起头:“可按照你说的……我们怎么会…?”
怎么会各自飘零,天涯之畔,怎么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在漫长年月中彼此错过。
洛长鹤眉眼轻轻一动。
相凝霜现在已经十分熟悉他各类神色,这是个很明显的不愉神情 。
他半晌才开口:“是我的疏忽…我低估了那个人。”
“也就是现在的那位魔尊。”
相凝霜一惊。
“你说…温逾白?”
“是他……上一世的时候,他还只是魔族一位魔君,当时的魔尊身灰俱灭后,魔域也溃败失散,一团散沙,眼见是不成了,我才因此未多提防。但没想到仅仅是几百年,他便重整了魔族,北漠俱皆为臣。”
“他的确是个人物,”洛长鹤神色淡淡,抬眸的模样很清冷,“…心思深沉,更善卜筮之术,他起了恶阵占出了我设下的结界位置,在你初初化灵,我心血耗竭虚弱之时,将你带回了长留。”
她听得愣神,手指无意识攥住他长发:“他为什么……”
是了,这根本没必要问。
温逾白带走她,为的是掣肘洛长鹤。洛长鹤迟早会想起前世的记忆,而若是一切顺利,她早就已经被温逾白养得满心只是他,说不定还会……
更何况还有洛长鹤至大法华寺后,羽翼未丰时所经历的那一切,她从前只觉得那境况实在是令她气愤,更恨不得把明觉那老畜牲挖出来泄愤,现在想却添了些古怪。凭洛长鹤的天资根骨,其实只需要在雪山独自清修数十载,便能达境界圆满,可偏偏就是在他最为虚弱之际进了大法华寺,以至于无力自保,这一切到底是谁在趁虚而入暗中操纵,已经很明了了。
相凝霜心底,慢慢生出寒意。
这寒意如蛆附骨,让她心口鼓噪如雷,血液一瞬间逆流,几乎让她指尖都发麻。
温逾白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诱洛长鹤堕魔。
怪不得,他自始至终不与洛长鹤正面对上,也怪不得,他这一战打得雷霆骤雨全无忌惮,原来他在等的…是这个。
她神情变化实在明显,眼睫都如沾雨蝶翼一般瑟瑟,洛长鹤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忙低眼去看她,又用唇去试她额角温度:“怎么身子突然这么凉……别难过,已经没事了…嗯?”
他还以为,她是因为温逾白从始至终都欺骗她而伤心,心底起了淡淡酸涩,却又心疼,柔声安抚道。
相凝霜往他怀里蹭了蹭。
小猫一样,她有些依赖的去嗅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微微阖了眼眸,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前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