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如何一见那恶鬼面就断定它是鬼王级别的东西呢,要知道连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曾静白也没有这个眼力。”
祁宵月笑笑,火光下,她嘴角的弧度有些诡秘:“杨前辈,您可不能用曾静白一个人的见识去衡量别人的见识啊,她不认识,就不许别人认识吗?”
这话极其不给面子,杨旬被她一噎,面上有些不悦。
应老先生坐在对面,事不关己地看看笑笑,并不搭话。
杨旬停了几秒,继续追问:“那你当时为何要将其余三人支开,莫非是你认定了自己能解决那个恶鬼,曾静白实力不俗,留下她不是更有逃生机会吗?”
这句问话有点偷换概念,杨旬看过来的眼神中也带了些威压,似乎非要逼迫她说出点令他满意的东西。
祁宵月不怒反笑,目光悠悠:“杨前辈,如果我说我这是舍己为人,您愿意信这个答案吗?”
两人对峙,眼神相接,火花四溅。
杨旬沉着脸听她说:“当时情况紧急,恶鬼实力难以抗衡,我情急之下让她们三人先走,心里想的是死一个总比死一群划算,怎么,这种想法有错吗?”
“若要按杨前辈的意思,我当时想的就应该是为了增大自己的逃生几率,将其余人也拖进打斗,这样才符合正常人的想法,对吗?”
她突然笑出声,嘲讽之意脱口而出:“杨前辈,原来你们杨家人被灌输的都是这种怕死观念啊小辈真是大开眼界。”
第58章 袭击?
此话一出, 在座人都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孩拥有着远超她这个年龄段的人的成熟和稳重。
她不入套, 还反将一军,还没两个来回杨旬和杨家就平白被扣了一个贪生怕死的帽子,在座人都是混了大半辈子的老前辈, 且互相都不怎么对付,这下看了笑话,一个一个都隐秘地扯了扯嘴角,看向祁宵月的眼神中添了分探究端详, 不再轻视这个仅仅刚成年的女孩子。
杨旬苍老浑浊的双眼瞪过来, 祁宵月好整以暇地勾勾唇角以作回应,她眉眼清亮干净,瞳孔里没有半分阴翳之色, 好像刚才的话只是童言无忌, 不该认真。
这个模样一摆, 杨旬若想找她麻烦可就是真的不顾身份了,再怎么说也是家族之长,对一个小辈斤斤计较也太过丢份,更何况这里还坐着其他三家人,要真再为难难免会让外人诟病。
所以即使祁宵月这样说, 杨旬也不知该用什么话反驳。
众人互相丢眼神的寂静中, 还是应老先生先行打破了这种诡异气氛,他笑得像尊弥勒佛,语气轻轻柔柔的, 给了杨旬台阶下:“瞎说什么呢宵月,快给杨先生道歉。”
祁宵月知趣,对着侧方杨旬眯眯眼,露出小白牙:“对不起杨前辈,晚辈胡乱说的,杨前辈不要介意。”
她尾音上扬,调子短,听着像尊敬,可一点也不走心,一听就是糊弄敷衍的随口话。
杨旬阴沉沉看她一眼,面上不悦之色更加明显,他高位坐久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狂妄到不加遮掩的小辈,也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人物,真是让人看着就生气。
这一打断,后面的问题自然就不该杨旬来问了。
曾天荥自然而然地接过这个话头,他微转了下手心里的茶杯,先温和地开了口:“祁小姐是从湛城来的吧?”
这才是正常询问该有的流程,曾天荥这个人态度上好似有些偏向祁宵月,毕竟曾静白是她救的,曾老先生自己也是个温柔无私的老前辈,对小辈一向爱护,自然不会太过为难她。
祁宵月点点头:“是。”
“那祁小姐可否告知师承何处呢?我年轻时也住在湛城,说不定还与令师认识。”
祁宵月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她适当地表现出一丝惊讶,继而笑笑:“家师只是闲野道士罢了,没有什么名气,怕是说出名讳曾前辈也不一定听过,而且我学艺不精,家师也不让我在外打着他弟子的名号,名讳怕是无法告知了。”
她编瞎话编得也没有一句卡壳,几个老狐狸互相看看,眼神中皆有了然之意。
若祁宵月答得是她师承名门或是自学成才,这才值得深究,要知道委员会也是个手眼通天的地方,哪里小门小户的家族都有记载,祁宵月不在记载之内,就说明她不出自家族内;若是自学成才,能年纪轻轻到她这种地步怕是神鬼也不敢想,这种说法根本没有可信度。
相较之下,拜入闲散道人门下反而更取信于人一点。
曾天荥顿了顿,又突然转移话题问向了别的事:“祁小姐当天到酒店的时候是不是去过宴会厅?”
“是。”她眨眨眼。
“怪不得看小姐面善。”曾天荥和蔼地笑笑,面上文人气十足,十分儒雅。
他话音一转:“听说祁小姐这次来参加玄学大会拿的是VIP邀请函?”
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祁宵月大方点头:“对。”
“从何得来?”
“自然是应三。”
杨旬斜看了一眼应老先生,意味深长地嗤笑了声。
应老先生端坐主位,笑得风轻云淡万事过耳,仿佛这讥讽不是冲着他应家来的。
曾天荥面色不变,话音依旧柔缓:“那能请祁小姐解释一下应三少爷为什么会给您VIP邀请函吗?”
这问题与宜陵山无关,但他问了,其他人也没拦,尤其是杨旬,甚至还举着茶杯往她这边看,眼神不善,似乎想看到祁宵月被为难到的表情,无论她答或不答,他都可以借这个问题发难,给她扯上借机黑幕的名头,顺带还能拉应三下水。
可是祁宵月并没有如他想象地做出什么反应,她只是稀奇地睁了睁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继而高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是他女朋友啊!”
她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眉高挑着,精致娇丽的脸上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神色,好像觉得这是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她还睁着那一双晶亮深邃的眼睛,不解地反问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祁宵月一点都不避讳自己跟应家的关系,也不在意这群人是怎么想她和应三的关系,她想说,那便说了,至于其他人怎么琢磨,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曾天荥倒是没想到她能答得这么干脆,一时没想好该做什么反应。
她这么坦白,仿佛这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他们这一群老骨头大惊小怪,像个土包子似的。
曾天荥尴尬地抚了抚胡子,杨旬不知从何处下口,应老先生用拐杖敲了敲地,替祁宵月补充:“是我让应三给宵月的,有问题吗?”
应老先生声音有些沙,话也缓,但威慑力十足,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略微垂了垂眸子,不辨神采。
若杨旬刚才还想顺势找负责人的茬,这一句又把应三从以公谋私里摘出来了。
应老先生从一开始就没掩饰自己对祁宵月的偏袒,即使在座人都知道这是假话,但它假得合情合理,没人愿意拂了应老先生的面子。
既然如此,曾天荥也不好追问,他又将宜陵山一事的细节问了一遍,祁宵月半真半假地回答,所有情节严丝合缝,也让人挑不出什么违和的地方。
曾天荥问罢,冲祁宵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三堂会审,最后一个是一直未曾发言的叶长鸿,虽说应曾叶杨同为四大家族,叶家还在杨家之前,可叶家人一向低调不争,又是专门修行道学之家,都不太爱管事,也烦摊上这种麻烦事。
这几个老狐狸,有想保的有想毁的,还有中立方看不出是何态度的,各方人各方心思,谁都想在这潭浑水里沾一脚。
反正不管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或是身份,叶长鸿都不太想掺和这种事。
道法自然,我叶家人急着修行,哪里来的功夫管这些破事?
他不咸不淡地问了几个表面问题,索性摊摊手,就算完了。
曾叶杨都已问完,剩下一个应家,不用说也知道态度。
祁宵月靠着椅背,看着那豆烛火,眼帘中,四方人神色幽幽,漆黑难辨,正中的应老先生神秘莫测地看着她,眼中虽有笑意,可远远没那么简单。
沉默之后,应老先生单手拍拍自己的手背,微弱地响,他清清嗓子,喉咙却依旧沙哑。
“既然没话可问了,那今天就到这儿吧。”
他示意祁宵月:“宵月你可以回去了,自己出去便可,我们这群老头子便不送你了。”
祁宵月起身微笑:“应爷爷客气。”
掀开幕帘,空气流通,声音回归,外侧阳光正好,雪化着,有些冷,扑面而来的凉气刮着脸,痛感细密,却很真实。
祁宵月离开,帘幕后,应老先生咳了两声。
“是吗?”
“不是。”杨旬一瞬间没了初始时阴鸷的神色,他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杯里已经凉掉的水,不明不白地说了句:“不简单。”
“呵,自然不简单。”应老先生哼气答,面上却隐隐有骄傲之意:“应三那小子看中的,能是个简单的?”
叶长鸿手中团着瓷杯,来回转,置身事外般口气闲散道:“你也算享福了,老三不愿意接衣钵,正好还找了个能接衣钵的媳妇,真是造化弄人。”
“呵呵,你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了。”杨旬笑里带刀似的,跟之前模样大相径庭,“这个姑娘,估计还看不上应家那点家底传承。”
这话似夸似骂,应老先生瞥他,不作声。
曾天荥慈祥笑笑,眼角都是褶,眼里神采一闪而过:“你们这群老头子这次怀疑错人了吧。”
“这不是没查到这小孩的身份吗,怀疑一下正常操作而已,又没真给她扣帽子,应如安这次专门在这儿盯着,不就是怕我们欺负他孙媳妇吗。”
曾天荥歪了歪头,可能是光线原因,他嘴角的笑正好落在火苗里,显得有些诡异。
半刻后,他半阖了眼,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只听到他喟叹:“真是个好孩子啊。”
话到此处,这个“好孩子”刚刚走出四合院门口。
那两尊石狮现在又变了模样,听到祁宵月走出门,他们眼珠动了动,斜着视线往她身上瞥,龇牙咧嘴的,十分骇人。
若要有人经过这里,怕是要被这幅景象吓坏。
“瞪什么瞪啊,你又动不了。”
祁宵月欺负它们现在只能困于石身,十分不客气地往狮子毛发上抚了一把,触感沁凉,倒真如摸真毛皮一般柔顺。
石狮怒目,尖齿外露,怒火噌噌往上冒。
祁宵月笑笑,拍拍手,插着兜准备走。
刚走了两步,她突然瞥见视线前方,有辆车不知何时停在胡同口。
就隔着十数米距离,车窗紧紧闭合,黑色车身十分低调,刚才她来时还没有,应该是刚刚停在那儿的。
停在那个地方十分挡道,不知车里是否有人,祁宵月蹙蹙眉,感觉有些奇怪。
她神色如常地走,这条胡同住的应该都是与委员会有关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小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祁宵月路过那车,留了分神,看了看车牌号。
可还没看两眼,车窗突然缓缓下落,她被吸引了目光,往车窗处看,一个戴着黑墨镜的人脸渐渐露出来。
可还没等她分辨清是什么模样,她便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后扬倒而去!
身后有一股蛮力,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第59章 做戏
祁宵月下意识向后狠狠来了一肘, 撞击声砰砰闷响,后方人吃了一击, 手上的劲稍松,却还紧箍着祁宵月的脖子,死命地往后拽, 好像要置她与死地。
耳边喘息声十分粗重,一击不倒,祁宵月眼一利,直接抬脚往身后人的脚背上踹。
这一下下了狠劲, 隐隐约约听到了细密的骨裂声, 后方人吃痛地闷吼一声,手上卸力。
祁宵月反客为主,完全不顾自己臂上的伤, 立刻侧身一转, 反剪着歹徒的双手, 膝盖砸着他的腿弯,拽着他的头发往车玻璃上猛砸过去。
“嘭”巨响一声,男人的头毫不客气地对撞在窗,他整个人瘫趴在车身上,唾沫混着血, 直往地上倒。
祁宵月好似没闻到自己周身的血腥味, 她脸上煞气很重,扯起那人的领子横着臂扣住男人的脖子,把他夹在夹缝间, 掼在车后方,厉声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这歹徒长得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丢在人群中都不会被发现。祁宵月断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歹徒不答,他整个人是懵的,满脸血流,额上青紫渗人。
车还未走,就停在胡同口,刚才一番动作闹出这么大的声响,竟然没有一人出来看是发生了什么。
祁宵月凛目,脖子上有一圈刺目的红痕,她没管,只盯着面前人,语气很凶,再次问:“到底是谁要杀我?”
话落,O@的摩擦音从前方传来,她往车的前身抬头,正看到刚才半开的车窗重又阖上,驾驶座上那个带着墨镜和口罩的男人只是往后瞥一眼,仿佛对眼前景象视若无睹。
侧方有开车门的声音,脚步踏下,“噌噌”微响,听声音像刀匕擦着外鞘出刃的声音。
祁宵月敏锐抬眼,视线恰巧与后方绕来的几个黑衣高大的男人对上,他们戴着皮手套,一只手反扣在身后,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手里拿了是什么利器。
这群人,是真的来取她的命的。
因刚才的剧烈动作,祁宵月手臂上未好的伤口又裂开,鲜红渗透纱布,看起来极为骇人。
她斜睨着逐渐接近的众人,面上没有惊惶之色,这时候她反而熄了怒气,手劲松下,扯着被制服的那个歹徒的后颈领子,直接用力把他甩回对面人群里。
甩完,她往胡同内撤了两步,突然平静开口:“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等对面人回答,她先说:“这里是玄学界委员会总部所在地。”
走在前方最高大的男人稍稍落了半拍,他好似被祁宵月的话震住,抬抬眸,饶有兴趣地问:“那又如何?”
祁宵月歪头看他,袖口内,渐渐有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她神色未变:“如何?当然不如何。”摇摇头,继续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下次若要杀我就选个好点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