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光流转,应三的瞳孔上罩了层薄光,他是不高兴,但倒不会真的对祁宵月生气。
声音哑哑的:“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祁宵月笑笑,往他怀里窝,“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祁宵月眨眨眼,不信他的话, 她又想起来:“你也别再背着我去找那个小鬼的麻烦,它只是拿钱办事。”
应三挑眉,反问:“我是那种人吗?”
顿了下,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叫‘再’?”
祁宵月挠他的手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啊,当初我昏迷时你就背着我打了不少追求我的鬼使,你上次还撒谎说是为了让我好好休息。”
“不对吗?”
“对什么,你就是吃醋。”
在祁宵月没有意识到他心思的那些时候,应三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
即使他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也不能让别人摘走他的月亮。
所以动点手也无可厚非,毕竟没什么,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
反正他得守着这弯月亮。
祁宵月脸昂着,漂亮干净的脸对着他,应三笑笑,不置可否。
目光交接间,温度升高,摩擦也变得暧昧。
应三眸子乌沉,如果注视着人,眼神就极为深情,仿若万千翻腾的情绪都藏在眼底,不欲人知。
祁宵月被这样深情的目光笼罩着,刚想问他看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应三却突然低头。
眼前忽暗,他独有的气息肆无忌惮地裹挟过来。
应三垂眸,静静地,在她颊边碰了一下。
很轻很轻地碰,一触即分,好像只是用羽毛扫了一下,柔软温和的触感只留了一刹那。
应三人清冷,唇也薄,却软,融融暖意顺着刚才那顷刻间的触碰渡来,宛若料峭寒意中沁骨的一道热流,祁宵月立刻被这股暖意冲得有些烧。
他亲了她一下。
以近乎虚无的力度。
昏暗的后座,两人对视。
应三翘着嘴角,笑意明显。祁宵月直视他,眸子里润着水光。
暖风拂过,冷意冲散。
应三身上淡淡的木香淀在呼吸间,周身萦绕的都是安心舒服的味道。
这个时候,祁宵月偏要调侃他:“感觉怎么样?”
应三配合地说:“很软。”
祁宵月:“软什么,你都没碰到。”
应三不为所动:“你这样说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吗?”
祁宵月目光灼灼:“我就是在邀请你。”
应三高深莫测地笑,手里捏着祁宵月的指头。
祁宵月勾勾唇,侧回头,重新倚靠回他怀里。
小黑目视道路,强装镇定地开着车,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车尾巴,目光一点儿也不敢飘。
他现在恨不得自己原地目盲耳聋,好让他能忘掉刚才看到听到的虎狼之词。
直接撞上两个顶头上司的调情现场,他这是要凉的节奏啊。
此时此刻,光天化日下,他觉得自己为地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生道路还没开始,就要夭折在这辆车上了。
然而显然这两位大人心情很好,并没有注意到前方胆战心惊的黑无常。
一路顺利地到达医院,应三让黑无常把车停在停车处,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去了。
黑无常拜别,跑得极快,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搞消失,他估计连跑都嫌慢。
应三将祁宵月送进急诊室处理伤口。
委员会这边,刚经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几位老前辈都有些不耐。
转回幕帘后,应如安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串编起的黑绳扔在圆桌上。
烛光明灭,几人一齐将视线挪过去。
下一刻,杨旬扯了下嘴角,嗤笑:“真是个好玩意儿,老曾啊,你们这又是得罪谁了?”
曾天荥略微苍老的面容上有些无奈,在场众人里,不会有人比他更加熟悉这个东西是什么。
家族皆有信物,就像应家的信物普遍是灵木枝一样,曾家的比较特殊,是一串编织的黑绳。
由长辈亲手编起,赠予后辈,代代延续,绳上皆有符咒,可避妖邪,保平安,很有代表性。
“这是要向我曾家头上扣虐杀后辈的帽子啊。”曾天荥依旧温雅慈和,话里却有冷意。
烛火曳曳,沉在他眼底,一半侧脸匿在阴影里,一半深沉阴郁。
应如安平平淡淡地看他一眼,不表态,叶长鸿半阖眼,仿若要睡着一样,也不搭腔。
曾天荥想去拿那串黑绳,应如安快了一手,先他一秒将黑绳收回自己手里。
“老曾先别管这事儿了,我交给鉴定的那边看看,得给那小姑娘一个说法。”
他这样说,其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曾天荥看着应如安,也许是光线原因,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莫名奇怪。
他语气缓缓地,又沉又闷,嘶哑}人:“那就麻烦应老哥了。”
第61章 玄学大会
休息了半月, 祁宵月的伤好了大半。
玄学大会开始前一天应三带祁宵月去拆线,私人医院, 医生嘴严还不多问,自然也没惊奇祁宵月惊人的恢复速度。
长长一条疤,蜈蚣似的盘在祁宵月纤瘦的小臂上, 皮肉愈合状况还算良好,但光凭现在的留痕也能看出当初翻卷彻骨的伤口。
她赶在这个时候拆线就是为了玄学大会,等了这么多天,断没有因为伤不去参加的道理。
玄学大会说白了其实就是玄学界的学术研讨大会, 也算是顺应时代发展, 开放共享的理念逐渐深入到更隐秘的层面,玄学界也不再死守敝帚自珍的那一套,以京市四大家族为首, 开始面向玄学界大范围科普基础知识, 论理术法。
由于近几十年玄学界人才凋敝青黄不接, 玄学大会举办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但无论怎么说,这都算是玄学界的盛事,恰逢年关,更是添了一份闹腾腾的生气。
虽说时代进步, 玄学也随之进步。但毕竟也算是另类的“封建迷信”, 玄学界人也自诩仙风道骨不染俗物,所以即使挂着个“学术研讨大会”的名头,但地点还是选在了极不科学的栖凤山上, 与宜陵山遥遥相对。
京市山少,栖凤山早被开发成旅游景区,但即便如此,那里依旧信号不佳,网络不通,道路崎岖,人迹罕至,还有满山阴魂恶鬼乱窜,估计一脚下去都能踩到两条孤魂。
祁宵月对这个选址极为迷惑,问应三,应三说这样显得“高处不胜寒”,符合修士风格。
说白了就是即使能力再低,也要拗一下飘然物外的人设,显得有逼格。
隆冬时期的栖凤山景区没有什么看头,满山落叶木全部成了秃枝,高木森森,山势绵延,远远的能看到楼层掩映间宜陵山的一角,这里位于郊区之外,远离了钢铁森林之后倒平白多了几分仙渺之气。
上山有缆车,但现在景区不对外开放自然也没人操纵,所有来参加玄学大会的修士只能徒步上山。
好在即使山高,大家也都不是普通人,上山并不费力。
山顶筑着一方高台,极其广阔,四柱抓地擎天,赫然而起,支撑着一个硕大的仿若透明屏障似的罩子,将整个山头全然包裹。风在此处汇聚,立于巅峰之处,远望皆是袅袅雾霭云烟。
旭日正东升,天际辽远,朝霞漫天。
沁着风,任谁都能突生一股浩然壮阔之气。
所以选这里还是有道理的。
不管怎么说,气氛在,气势也在。
高台周围圈圈绕绕围了一层又一层垒砌的砖座,开了四条小径,直通高台。中央处为了突出,刻意又在石台上加了一层,人只要站在上面,八方都能清晰看到他的每一个动作。
山腰以下草木枯衰,而自进去包围圈的地界,沿途便都是生机灵气,未逢春意,依旧可见郁郁青青。
祁宵月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了,多是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生气足,嗓门也大,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活像几百只鸭子在开大会。
组团来的比较多,而且特征鲜明。夏寄纤带的一群人还是穿了一身黑,就她一人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立在风中,极其瞩目。
远远看见她,夏寄纤跑过来:“你自己来的啊?”
“对。”
“伤好点没?”
祁宵月扬手给她看:“好全了,现在打架都没问题。”
“听说你前段时间遭人追杀,真的假的,没事吧?”
“没事,怀璧其罪让人嫉恨罢了,委员会已经在查了。”
祁宵月不想说这个话题,她看了看已经纷纷落座的小弟子,左瞧右瞧没看出规律,转移话头:“这按什么顺序坐的啊,你坐哪?”
“那儿。”夏寄纤往对面指,黑压压一片人头中,果然看见她们家族的一群人都在偏后方,没往前凑。
“没什么顺序,挑自己想坐的位置就行了,反正是个圈,都差不多。”虽这样说,但她还是凑到祁宵月耳边嘱咐:“但大家默认年长的前辈坐在前,懂点眼色,别让人家说你抢风头。”
这点道理祁宵月还是知道的,除了最前方那明显垒高的几个座位,其余怎么分配虽未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行,那我就坐这儿好了。”她就地挑了个不显眼的,把夏寄纤往回赶:“你回去吧。”
“那我先过去了。”夏寄纤还领着一群人,不好陪着她,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她安安分分地坐着,今天天凉,风大,呼呼冷风往脸上拍。周围林木幽深,这个时节竟然还有飞鸟落在枝上,黑溜溜的眼珠盯着这群人。
这个高台应该是有很多年了,四根顶柱有些掉漆,外皮脱落了点,并未修缮,打眼看上去有些寒酸。
座位也是石头打的,寒冬腊月沁骨的凉,四面八方迎着荒寂的景色和割人的冬风,一般人还真熬不住这样的环境条件。
可能是打一开始,这玄学大会就存了几分考验人的心思。
身后落座了不少人,都是年轻小辈,倒是好学的,祁宵月听到他们在后方哗哗翻着书页,笔尖摩挲纸面,O@作响。
讨论声不大,但清晰可闻:
“我昨晚连夜赶工,记了近一整本的术法笔记,你快看看,等会儿就拿这个驳斥肖家那个小兔崽子。”
“他家今天来了好几个高端修士,怕是一会儿怼不过。”
“话说我把试炼途中遇到的问题都记在手机上了,有几个阵法我怎么都看不懂,一会儿拿给前面的长辈去请教一下。你笔记本带了没,借我再搜本阵法学。”
“没带,但还好师弟记得把东西都拷在了U盘上,等会儿可以借用隔壁姐姐的电脑一用。听说逍遥道人这次虽然没来,但会在线直播解答,这里没网,开流量听,记得抢个前排。”
“好好,我定个闹钟提醒。”
书页翻转声又响,祁宵月听着这一番堪称诡异的对话,心说这是高科技文明和封建迷信的碰撞融合也不为过。
时代进步真是诚不欺我。
人影匆匆,都极其面生。关键人物都要压轴出场,早来的都是心急的。
祁宵月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应三问她到哪儿了。
祁宵月:“到地方了,现在坐在一个角落里养蘑菇。”
应三作为负责人要跟委员会同行,所以两人就没同路,祁宵月先行。
应三:“看见应念了吗,去应家那边坐着,等我。”
祁宵月抬头扫视了一圈,果然在正前方主位左手边,看到了应念白净的一张脸。
区域划分极为明显,那里将近三排的座位都坐着应家人,淡淡灵气波动,是独属于应家人的灵木气息。
应念靠前,她的前方还有两排座位空着。
祁宵月问:“我坐哪?”
应三:“前排挑个自己喜欢的位置。”
祁宵月:“能随便坐?”
应三:“能。”
祁宵月挑挑眉,随即起身。
她身边已经凑满了人,都在互相聊天说话,她这一动,瞬间惊动了一圈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这边挪。
祁宵月恍若未闻地穿过石台往对侧走。
左侧坐的多是家族中人,右侧散修较多,她是生面孔,长得还惊为天人,立刻有人出言打探:
“这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她怎么往那边走了,她不是散修吗,那边可是大家族子弟的位置啊。”
“别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吧,一会儿坐错位置了多尴尬。”
“别说,长得还挺还看,我们玄学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漂亮女修了?”
祁宵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应念也在看着她,霎时对上目光,她愣了愣。
身旁立刻有人低语:“我怎么看她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呢?”
“我也这么觉得,我们家族有这样一号人吗,我怎么不记得?”
寒风卷着枯叶刮起,群鸟惊飞。
祁宵月停步,她站在这一侧座位的最前方,看着应念,轻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应念温和回应:“好久不见。”
“原来是应师姐认识的人啊。”
“就是来问好的吧。”
应念注视着祁宵月,问:“你要坐这里吗?”
“这是应家的位置吗?”
“对。”
“那就是这儿了。”
祁宵月插着兜,垂眸看了一眼她面前的一排座位,都是石凳,视野也差不多,没什么好挑的。
她没多说话,直接选了个最近的,坐下,翘腿,掏手机。
应念:“......”
这个动作宛如□□一般,喧闹的石台寂静了一瞬,继而掀起了一波更大的鼎沸人声。
瞬间有好几双手伸过来戳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