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小厨娘——雀知【完结】
时间:2023-03-18 09:20:54

  孙亮从京兆府狱中赶来,挟着晦气,一见周沉就倒起了苦水。
  无非就是杨五此人冥顽不化,油盐不进,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能动用的刑也都轮番上过了,可他仍旧未吐半句真话。
  孙亮急的上火,“假消息迟早会被杨五的东家识破,我们又不知道他们的联络周期,万一明日就露馅了可怎么办?”
  周沉已经确定了那处客栈的位置,他的线人时刻盯死,他们再想逃也都在他掌控之下了。
  “不急,东市的据点已经找出来了。”
  周沉不紧不慢地说着。
  隐约记得,孙亮一直没在公厨交伙食费。
  赵士谦曾说过,他是因为喜欢上了西市的陈娘子,才不愿留在公厨吃喝的。
  孙亮去凤县找到了夏全的尸身,一来一回已经有半月不曾去过西市,昨日刚回来也不曾休息就马不停蹄地配合周沉捉起了内鬼。
  想来他是没时间去西市看望那名陈娘子的。
  周沉:“夏全一事你功劳最大,明日给你记假,休整好了再来吧。”
  孙亮被这接连的好消息惊到说不出话,直咧着嘴笑。
  他急着解决杨五的事情也是因为想早点去西市见陈娘子的,现在得了空闲,也不再推辞。
  孙亮脚步轻快,一路疾行,一边想着许久未见的陈娘子,一边漫无边际地纳罕起周沉。
  他何时这般有人性了?若是以往,不到此事圆满解决,他是不可能提前回去休息的。
  铁面冷情的周少尹好像终于被什么拽回了暖洋洋的人间。
  好似是从公厨来了个小厨娘开始的。
  雪后夕阳,刚好从西市的方向映射过来,孙亮不再多想,行至漕渠边,他赶忙对着水面好生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发髻。
  陈记食铺并不在热闹的街面上,且得绕两条巷子才能找到。
  虽说是巷子深处,但也并不幽深。孙亮来来回回的早就将这两条巷子里的店家都认熟了,每次路过,总少不了要热切地打几声招呼。
  可今日却有些例外,巷子里静悄悄的。
  多数店铺已闭门歇业,有的即使还开着铺门,却也不再是孙亮熟悉的店家。
  离开时还来吃过一回,那时陈娘子笑盈盈地给自己下了碗云吞,就着胡饼,他吃得舒坦极了。
  孙亮并没有告诉陈娘子自己要去凤县这么远的地方。
  凛冬大雪,山路难行。孙亮不想让陈娘子白白为他担忧,只说要去附近县里巡视一圈,几天就回来了。
  短短半月,陈记食铺所在的巷子为何这般冷清了?
  孙亮心中直打鼓。
  这会子他已顾不上发髻是否凌乱了,脱缰野马似得狂奔至陈记食铺门前。
  孙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跟前时,果然发现陈记已经闭门歇业了。
  四周无人,甚至能将化雪时细密的水滴声听的一清二楚。
  孙亮亲自帮着陈娘子刻下的那张“陈记”木牌,正歪歪斜斜泡在雪水中,木头的边缘已经开始发胀变色。
  陈娘子识不得字,最为珍惜这张木牌。
  若是正常歇业,她为何会把着木牌子就这样随意丢在地上,任由雪水将其浸泡变形?
  这不是她会做的事,孙亮猛然攥紧拳头。
  陈娘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更了!
 
 
第30章 咸豆腐脑与猫
  天微微亮, 吟风尚且朦胧着睡眼。
  今早她打算做咸豆腐脑。
  杂役们已经帮她用石磨推出了豆浆,接下来都得是慢工细活,他们做不成, 只得吟风来做。
  吟风在小炉子跟前端来个小木凳,熬煮豆浆极易糊锅, 要时刻守在锅边微火慢熬, 勤勤搅动才可以。
  旁边的杂役帮不上忙, 只能仔细揣摩学习着, 瞧见豆浆已经被她熬出了许多白沫, 便赶忙提醒:“已经冒泡儿了, 还要熬吗?”
  他说的是豆浆的假沸现象。
  豆浆中的营养物质会在九十度的温度提前膨胀形成泡沫,浮在豆浆表面,看起来就好像是已经煮熟沸腾的模样。
  但实际上,不仅温度没有达到沸点,生豆浆中含有的毒素也未遭到破坏。若是人喝了这样的假沸豆浆, 轻则腹痛难当, 重则有生命危险。
  “这叫假沸。”
  她随口一答, 却将杂役说的一头雾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问清楚,又不好意思开口。
  吟风只好又解释道:“豆浆要煮透才能喝, 否则就会肚子疼。你记住,这样‘沸腾’后,必须再多煮半柱香的时间才能喝。”
  那杂役点头如捣蒜。
  这两名杂役显然都是没下过厨的,但好在他们都很好学, 多教一些, 就能多分担一些。
  现下人手紧缺, 也只能多依靠他们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我小鼎就行啦!”
  另一名杂役还在洗着菜, 低着头闷声闷气答:“我叫大勺。”
  小鼎是学着煮豆浆的这个,大勺是昨天炖臭鳜鱼时烧柴的那个。
  吟风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也就记下了,随后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盐卤往熟透的豆浆中点了进去。
  很快,白花花的豆浆凝结成了云朵状,豆清则已经澄澈下去。
  豆腐脑本味清新,咸甜皆适宜。
  但雍州口味偏好于咸。入乡随俗,吟风用酱汁、胡椒面调和,再加上剁至细碎的芫荽当做浇头,看似简单的豆腐脑就大功告成。
  这样一碗喝下去,先是酱香浓郁的汤水,接着便是入口即化的嫩豆腐,根本无需咀嚼,便会滑溜溜的顺进胃中。
  胡椒微微的辣度刚刚好能激出一身薄汗,让人只觉浑身通畅,舒适至极。
  吟风只浅浅尝了一口,还没喝出什么滋味,突然远远听到几声若有似无的猫叫。
  她放下勺,侧耳辨别起猫叫的方向。
  这两日虽说已经开始化雪,但天气始终阴冷刺骨。若是小猫在外头,时刻都有被冻死的可能。
  吟风顾不上再喝豆腐脑,将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那名叫小鼎的杂役,自己则赶忙从后厨取了些用来做包子的肉糜,打算以此作诱饵,将小猫先救回来。
  猫叫的声音微弱不可闻,大致是在侧门那边。
  因着是她常走的门,外头的景致她也十分熟悉。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被湿漉漉的雪水包裹着,唯有两旁石墩上的雪尚未融化。
  正当时,猫儿已警觉了起来,适才的哀叫声也渐渐停歇。吟风蹑手蹑脚地在附近打量了一转,也没瞧见哪有只猫。
  如果不是看见石墩上白绒绒的“雪”好似正在微微发颤,吟风怕是要错过它了。
  小猫通体雪白,与石墩上未化的雪已经融为一体。
  被吟风发现的那一瞬间,小猫就已经竖起了尾巴,尽可能凶猛地嘶吼着,吟风是举着手中的肉糜才敢靠近的。
  这只猫瘦弱不堪,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他见到吟风递来的肉糜,气势陡然弱了下去。浑圆怒目朝着吟风渐渐放松下来,到最后一声娇软的喵呜,则彻底驯服在了吟风的手掌心下。
  小猫吃得狼吞虎咽,一团肉糜立时没了踪迹。意犹未尽的小猫试探着跳下石墩,在吟风脚边来回蹭了许久。
  吟风趁机摸着小猫软和的背毛,“还想吃?跟我回去怎么样?”
  “喵呜——”
  吟风笑着,觉得这只小猫可爱极了,看着也很是投眼缘。
  若是养在后厨,还能帮忙抓抓老鼠,何乐而不为。
  吟风这便要弯腰抱起它来,拐角处却突然一声喊叫,小猫猛然受惊,连忙扑向别处。
  吃了那么多肉糜也不是白吃的,力气充足的小猫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吟风当即气得抓心挠肝,转头朝拐角处看去,一名神色尚且稚嫩的少年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吟风面前。
  这少年人面相稚嫩,个头却不比吟风矮多少。
  他吊儿郎当地插着腰,当头便要质问:“谁准你喂我的猫了?”
  吟风一脸纳罕,呛道:“那只猫是你生的啊?”
  “是我接生的!”
  少年人理直气壮极了,并不落下风。
  吟风不欲与熊孩子辩论,小猫已经被这少年吓走,她留在这与人拌嘴也是无趣,于是扭头便要走。
  可那少年人不依不饶,扯着吟风的袖子死皮赖脸起来:“你喂了我的猫,它就不认我了!你得给我赔钱!”
  “你这无赖!”
  吟风险些慌了神,她如今的身体力气太小,与人缠斗根本毫无优势。
  她缩回身子至侧门边抱柱躲着,示弱道:“那猫多少钱?我买了便罢。”
  吃点亏倒无妨,可小猫在他手上却是生死攸关。它又那么可爱,吟风终究心软。
  “我池昭向来童叟无欺,这只猫二十文钱给你,算是便宜你了。”
  “童叟无欺……”吟风嗤笑着,从荷包里翻出一串铜钱,来回数了二十文,也就交给了这少年。
  吟风朝他瞪了一眼,“这下猫是我的了。”
  少年人扯开自己的荷包,将二十文钱齐齐收入囊中,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
  吟风鼻尖一动,却嗅出了一丝异常。
  这少年人装钱的荷包,里头竟然有血味!
  他周身的气味都是干净的,唯有方才打开荷包时溢出了血味。
  要么是他接触过血但已经清洗过了,只是漏了荷包;要么是他到处骗钱惹事,拿了不干净的钱。
  总之,这少年人身上一定有问题。
  吟风未曾吱声,朝小猫消失的地方瞟了一眼,“钱给你了,你总要帮我找找猫吧?”
  少年人眼中狡黠,“我刚才看着,它好像是跑进这侧门里了。”
  说着,他竟真的弯着腰往京兆府侧门里头凑眼过去。
  吟风走近他身后,抬起脚,一鼓作气,将他踹进了侧门之内。
  少年人还未反应过来,吟风就已经扯起嗓子大声喊起了捉贼。
  这下算是他老鼠落进猫窝,衙役们一窝蜂地被吟风喊来,十几个彪形大汉对阵一名少年,下场自不必多说。
  只消一瞬,少年人方才的气焰荡然无存,他手脚皆被衙役制伏,嘴里塞进了不知道谁的袜子,熏得他脸上青白交错。
  吟风轻而易举拿走了他的荷包,当然不只是二十文,还有剩下的那些带着血味的钱币。
  这回吟风不再像上回一样迟疑,干脆带着这个荷包,直接往周沉廨署而去。
  *
  接到线人密报后,周沉一直坐在廨署内找起了有关神秘客栈登记在册的地契、房契和能够检索到的一切信息。
  一番忙碌,他只得到了一个很是陌生的人名,池昭。
  池昭此名在雍州内暂无重名,京兆府卷宗中又正好有过他的一宗记录。
  此人现如今不过十一岁少年郎,父亲早年亡故,八岁时母亲也因病去世。又因他家中没有还在世的亲戚能够照顾他,就被送去了福济院。
  卷宗上记录的则是这个叫池昭的小郎君在福济院丢失不见,一直未寻到下落。福济院的嬷嬷报案,希望京兆府办案途中若是碰上就带回来。
  福济院中俱是孤儿孤女,年纪小一些的,还可能会被富庶人家领去当养子。
  像池昭这般,八岁才进福济院,是不大可能寻到养父母的。
  过了十二岁,这些孩子们就会被进入奴籍,送进宫中效力。若是男孩,自然是要经历阉割的。
  因着这一条规矩,福济院每年都会跑丢不少男孩。查案的衙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仔细追查过这些案子。
  从福济院消失后,已经三年半无人知其踪影。也不知何时,他竟作为东家出现在神秘客栈的房契、地契上。
  明面上,周沉找不出一丝他们有关联的证据。
  这个小少年与高朗究竟更是何种关系,为何要挑出他作为高朗掩盖行动的幌子?
  一夜过去,周沉仍无所获。
  清早,曦光才刚刚照亮他的屋子,赵士谦竟已经在外头十足粗暴地敲起了门。
  赵士谦若是上值,必定是踩着点到。今日来这么早,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
  “我发现了一个大八卦!”
  甫一进门,他便咋呼起来,“我昨晚特意跑去杂役住的地方打听杨五,你猜我听见什么消息了?”
  周沉扶额,无精打采道:“不说就滚。”
  “杨五的相好原来是个寡妇!”赵士谦边说,边挤眉弄眼起来,“听说,孩子都好大了。但是却没有婚书,也不知道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大梁律法,并不限制寡妇再婚,只需将婚书送至衙门,便算是正经夫妻。
  “他跟寡妇相好,却不愿下婚书,他也太混蛋了。”
  赵士谦嘀咕着,并未注意周沉神情的变化。
  周沉捏着发紧的太阳穴,近来翻阅的卷宗太多,但此刻的直觉却让他想起了一件三年前的案子。
  此案凶手是一名孀居多年的寡妇,与已故丈夫育有遗腹子一名,当时已经八岁。
  案件大致是因为两名邻居看见寡妇与另一名男子行亲密之举,便传出不少闲话,连遗腹子也被说成了野种。
  寡妇知晓后流言后,失去理智,用石杵将两名邻居重击至死。
  案件清晰明了,虽说寡妇行凶是事出有因,但律法在此,并不容有例外。
  京兆府将此案件审结后,照例移送去了刑部。
  还没等到最终的审判结果,这名寡妇就因心悸,死在了刑部狱中。
  眼前一丝灵光闪现,周沉抓起卷宗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记录此案的那卷,翻开一瞧,只见卷宗记录,该名寡妇跟随夫姓,与神秘客栈房契、地契上的少年人同姓。
  二人都姓池。
  不仅遗腹子的年龄对得上,而且寡妇前脚死在刑部,后脚杨五就装病受伤,作为杂役隐藏在京兆府这么久。
  三年前,高朗刚刚调任去刑部,京兆府由端王接管,正是人心各异的时候。
  那段时间,周沉几乎拔除了所有高朗留在这里的眼线,却唯独忘了佯装受伤的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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