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逃——将欲晚【完结】
时间:2023-03-28 09:09:27

  说完,他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窗户,离开之前,又深深地看了陶令仪一眼,“别担心。”
  视线不经意扫过桌上,那里还放着两杯热水。
  他没有喝,仍旧跳窗离开了。
  外间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他胳膊上还有伤,来时一路骑马,将刚涂上的药都冲没了,偏头轻嗅,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总不能再骑马回去。
  他正想着,便见连晖撑着一把伞候在廊下。
  “陛下。”连晖早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知道燕臻一路纵马而来,手臂上还受了伤,便连忙赶了过来,“陛下,可要臣给您传太医。”
  再传太医难免要惊动了簌簌,他摇摇头,只道:“先带朕去你那歇息一夜吧。”
  如今已经深夜,他也不愿冒雨进京,反倒生出许多危险来。
  身上已经擦干,连晖本想给燕臻打水沐浴,然而燕臻颇为嫌弃,没有答应,只吩咐道:“去拿些纱布来,替朕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是。”连晖应下,却没急着给他包扎,而是命人先去烧了些热水,倒了一杯递给燕臻,“陛下先喝点水,暖暖身子。”
  燕臻淡淡的嗯了一句,接过那还温热的茶杯,正要送到唇边,忽地一怔。
  连晖察觉到他的神情一下子冷肃下来,紧张道:“陛下……”
  燕臻握着茶杯,单手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忽然想到方才在簌簌房中,最后随意一瞥,看到了桌上的两个茶杯。
  为什么是两个茶杯呢。
  “你可有看到我的两个婢女,不知为何方才我叫她们也没有回应,不知怎么了。”
  “你在这等着,我自己去给你拿帕子……”
  “晴岁,你方才去哪儿了。”
  “奴婢去净房了……”
  若那晴岁当真如口中所说,如何会知道屋里多了一个人。
  分明只需要一个杯子。
  他一下子僵住,而后立时反应过来,霍的站起身。
  他当即便要往外走,然而走到门外却又稍顿了一下,看向迎面走来的连晖,神色晦暗难明,“朕有事要吩咐。”
  -
  燕臻走后,陶令仪也并没有睡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尖萦绕,让人难以安睡。
  铛铛——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裹挟着风声,在夜景竟然不显突兀,好似淹没在了暴雨之中。但陶令仪仍是悚然一惊,而后又反应过来,想必是燕臻去而复返。
  她看一眼安静的小间,没惊动别人,穿着鞋子去开门,“怎么又——”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看着门外的人,唇齿颤了颤,把后面的话咽了进去。
  门外的人倒是一派淡定,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遮雨的斗笠,笑着问:“怎么,不认得阿爹了?”
  陶令仪虽是震惊不已,却还是下意识地让开半步,让陶郁林进来了。
  陶郁林走进房间,一眼就看见窗前的地板上洇着一大片水迹,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陶令仪一眼,“燕臻来过?”
  陶令仪一愣,“阿爹怎么知道?”
  陶郁林却没答,他现在分明应当是个逃犯,是被四处追捕的佞臣,可他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任何两样,神态自然。
  陶令仪点上蜡烛,放到桌上,看着陶郁林明显有些清瘦的身形,从前的那些不愉快好像在这时全都忘掉,她忍不住鼻尖一酸,“阿爹,你受苦了……”
  陶郁林走过来,拉着她并排在桌前坐下,“我没事。”
  说完,他看着陶令仪,“看来,燕臻对你很好。”
  陶令仪没想到他会再度扯到燕臻的身上,且这样的语气叫她莫名有些奇怪,一时间竟忘了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儿的。
  陶郁林看着她的表情,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淡淡道:“怎么,你当真以为,定国公府一倒,我就要跪在燕臻的脚下,认罪俯首了?”
  他冷笑一声,又问道:“他在这时候巡幸江南,恐怕也是为了你吧。”
  陶令仪不知道该说什么,嗫嚅地点了点头。
  对于父亲,她一向只有仰望的份。
  “看来,他是真的迷上你了。”陶郁林忽然笑起来,“报应啊,报应,万没想到,他燕臻这么恨我们陶家,最后他的儿子还是要从陶家女儿的肚子里出来。”
  陶令仪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阿爹……我和燕臻已经并无关系了……”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会出现在这?没有关系他会深更半夜的跑出皇宫来看你?”
  “簌簌,你应当也知道如今阿爹在筹划什么,今日阿爹冒险来找你,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我和他之间,你会选择谁?”
  跳跃的烛火映出一片柔和的光,陶令仪从她的阿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惶恐,惊讶,不知所措。
  许久,她才说一句,“为什么,阿爹,你可知道这是诛九族的罪。”
  陶郁林并不在意,“陶家的九族,不是早被燕臻杀光了。”
  他定定地看着陶令仪,冷笑一声,问道:“看来,你是要帮燕臻了?”
  语气里的冷然毫不遮掩。
  陶令仪咬住唇齿,忽地起身,扑通一声跪在陶郁林的跟前,“阿爹,女儿实在不懂那皇位有什么好?您争权夺利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用?燕臻分明已经答应会放您一马……”
  啪的一声脆响,巴掌裹挟着风声掴到了陶令仪的脸上,“不孝的东西!”
  “我陶郁林,从来不需要燕臻高抬贵手。”
  他说着,一把掐住陶令仪的下巴,将她生生地提到自己身边,“难道在你心中,我还不如燕臻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陶令仪被攥着下巴,被迫仰望着自己的父亲。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一直都不认得他。
  她想象中的父亲,强大而儒和,然而现在,她只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扭曲的欲望。
  泪水顺着眼眶滑落,她忽地开口,“在为帝这件事上,你的确不如他。”
  啪的一声脆响!又一巴掌掴到陶令仪的脸上,陶郁林掐着她的细颈,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陶令仪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艰难开口,“我南下这段时日,虽没有去过很多的地方,却也知道,时下国富民丰,一片太平,如今燕臻当政,百姓的生活不知道比你掌权时好了多少,底下百姓提起新帝,只有不尽的夸奖,反而提到陶家,尽是唾弃。”
  “阿爹,咱们陶家百年英名,世代清烈,难道你当真要全然不顾,将一切的一切都毁在自己手上吗!”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闭上眼睛,就等着下一巴掌的来临,亦或者激怒了陶郁林,直接被他掐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陶郁林竟然松开了她,陶令仪软绵绵的跌落在地,捂着脖颈不住的咳嗽。
  陶郁林也不看她,只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什么,倒进桌上已经放凉的两杯水里,吩咐道:“一会儿燕臻还会来,你哄着他喝掉。”
  “只要他把这些喝了,你方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见,你还是我的干女儿,等之后燕臻驾崩,新皇即位,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皇……咳咳,哪里来的新皇?”
  陶郁林神色冷淡,“你不必多问,只照做就好。”
  “否则……”他顿了顿,“你可知燕臻的亲娘因何而死?”
  “簌簌,你毕竟是阿爹的亲生骨肉,阿爹不想……”
  话未说完,房门忽地被人直接踹开,浑身湿透的燕臻带着连晖径直闯进来,门板碎裂拍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陶郁林,你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燕臻从容的声音里裹挟着无边的怒气,走进房间来的时候,脚步里都带着沉重的戾气。
  陶令仪跌坐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忽地听到房门外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去看,就忽地感觉脖颈一紧,她被人凌空拎了起来。
  “阿……”
  一句阿爹没有叫出来,便被人直接掐住了脖颈,而握着她的人,正是他敬爱的阿爹。
  “陶郁林。”燕臻瞳孔猛然一缩,“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陶郁林的大掌死死卡在陶令仪的脖颈上,满不在意地看着他,“你娘不也是我的亲妹妹吗?”
  “当初我让你娘给永元皇帝下毒,她舍不得。如今,结局也是一样。”他冷笑一声,“陶家从来不养叛徒。”
  “原来就是因为此事,你舍弃了我母妃。”燕臻怒到极致,握着长剑的手指不住的轻颤。
  陶郁林毫不畏惧地迎着剑尖,“你可以立时杀了我。”
  “只要,你不怕我现在就掐死她。”
  这实在是很荒唐的一件事,亲疏颠倒,位置错乱。
  陶令仪从没想到,她会有一天被她阿爹掐着脖子,而被威胁的那个,却是燕臻。
  更没有想到的是,燕臻对峙片刻,竟缓缓垂落了手中的剑,只狠狠地盯着陶郁林,“你想干什么?”
  陶郁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水杯,“喝下去。”
  燕臻沉默半晌,问:“若是我喝了,你可会为难簌簌?”
  倒这个时候了,燕臻还有空关心自己,陶令仪想要说话,却因为被掐着脖颈,而无法开口,只听得陶郁林答应道:“只要你死了,我不会为难她,还会奉她为太后,毕竟,她是我的女儿。”
  最后这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说出来,实在有些好笑,然而燕臻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端起茶杯,看向陶令仪,“簌簌,别怕。”
  陶令仪霎时睁大了眼睛,她拼命地摇头,她想说自己不值得,不要为了自己将整个江山拱手相让……然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听得燕臻一字一句,颇为认真地开口,“簌簌,为了你,我什么都值得,皇位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你,也很重要。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弥补。”
  他看着杯中的清水,淡淡一笑,“簌簌,原谅我。”
  说完,他仰头举杯,眼看着就要将装着毒药的水酒灌进去,陶郁林紧紧盯着他的嘴巴,只怕他会在这个时候耍什么花招。
  因为紧张,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加重了些,陶令仪被掐的呼吸困难,眼前一阵眩晕,她艰难地动了动嘴,细如蚊蚋地说了一句,“阿爹,养育之恩,就当我报答了吧。”
  说完,她下定决心一般,闭了闭眼,从袖中摸出一把冰凉的匕首,刀鞘落地的那一瞬发出磕碰的轻响。
  燕臻听到动静,瞳孔骤然一缩,对上陶令仪朦胧的泪眼。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一松,薄瓷茶杯落地,瓷片飞溅,伴着一片水雾。
  陶郁林毫无防备,被溅的眼前一花,正要说什么,就感觉右臂忽然一阵剧痛,掐着陶令仪脖颈的手指下意识松开。
  始终在等这一刻的陶令仪猛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的跑向燕臻。
  燕臻长臂一拉,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而后飞快地退到了一旁。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不知道陶郁林放了什么信号,院墙外忽地闯进来一队人,将燕臻和陶令仪团团围住。
  因为是背对着门口,陶令仪并不能看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注意到陶郁林原本还算淡定的脸色忽地一紧,似是想要说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肩上中箭倒了下去。
  陶令仪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就感觉眼睛被人捂住,燕臻轻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别看。”
  陶令仪点头,却控制不住眼里留下来的泪水。
  燕臻安抚道:“簌簌,不是你的错。”
  顿了顿,他忽然有些试探地开口,“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回宫吧。”
  说完,他能感觉到怀中人身躯轻轻一僵。
  陶令仪在犹豫。
  虽然燕臻没有喝下那杯毒酒,可是他方才说的话,还是深深印在了她的心理。
  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是,她真的愿意吗……
  还未开口,忽然一道破空声飞速而来,陶令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燕臻一把推开。
  一柄长箭不知从飞过来,结结实实地扎进了燕臻的心口,燕臻踉跄地往后退了一下,撑住了桌椅,没让自己当真扑倒在地。
  他单膝抵在地上,扶着圆凳吐出一大捧血,将雪白的羊毛地毯霎时染的殷红。
  蔓延的鲜血顺着衣襟落下,他禁不住摇晃了一下,看上去分外脆弱。
  “燕臻——”
  听到陶令仪担心的呼唤,燕臻安抚地朝她勾了勾唇角,“我没事,别担心。”
  然而在陶令仪看不见的侧面,他握着那长箭,使劲往伤处按了按。
  鲜血霎时喷涌,燕臻撑着最后一点气力起身,而后跌跪在陶令仪的身侧。
  “你,你没事吧……”陶令仪的声音都在颤。
  然而燕臻已经没有力气回答,猝不及防地倒下,正在陶令仪的手边。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不要命的狗子(晚上有二更,估计得等十二点)
第63章 欺骗
  燕臻伤的很重。
  陶令仪就那么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倒下, 躺倒在血泊之中。
  她愣怔了一瞬,而后即刻撑起身子爬过去,看着满身是血的燕臻, 一下子慌了神。
  在她心中,燕臻就像一座巍峨青山, 遥遥伫立, 高不可攀。可眼下,他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倒在自己的腿边,闭着眼睛,脸上身上染的全都是血。
  陶令仪一时竟忘了要唤人来,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想要试探他的鼻息, 却被燕臻一把握住手腕,“叫御医。”
  陶令仪吓得一惊, 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急声道:“来人,快来人……”
  燕臻枕在她的腿上, 一手搭住她的手腕, 似乎是想握她的手, 但又实在没有什么力气, 只用手腕轻轻的摩挲着她。
  陶令仪感觉到他手腕处的异样, 捉住他的手掌,看到了他脉搏处系着的青色玉带,上面绣着两片竹叶。
  这是陶令仪亲手绣的,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玉带的边缘处有一点点灼烧的痕迹, 边角处可以看出摩挲的痕迹。
  陶令仪张了张嘴巴, 喉咙干涩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燕臻会将这没有烧净的玉带随身带在身上。
  正愣怔着,连晖已经带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抬手想要将燕臻抬上担架,然后看到两人交握的手腕的时候,又迟疑了一下,问道:“娘娘,这里不安全,不如随属下一并进宫吧。”
  陶令仪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回了紫宸殿,七八个御医都等在广场上,一见燕臻,连忙指挥小内监将他平直地搬下马车,路上陶令仪一直与燕臻一辆马车,挨在他的身边满掌鲜血。
  看着燕臻被送入内殿,陶令仪下意识便想跟着过去,却被张医正拦在了外面,“娘娘,您还是在外面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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