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谢谢你,懂得我的害怕。
后半句话藏在心里,陶令仪没有说出来,但是燕臻仿佛已经听懂了似的,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侧,“谢谢你愿意等我明白。”
虽然他的理解迟来了很久,但是好在,还不算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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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仪养好了伤,已经是五天之后了,燕臻问她还想不想学骑马,陶令仪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痛苦,而且这几日上药的情景。
修长的双腿藏在裙下,还忍不住轻颤,她伸手揪着裙摆,仿佛能摸到一片水迹。
这几日榻上的床单换得实在太勤,她忍不住恼自己没出息,燕臻却总是笑着说,那是她太兴奋。
她想要抬腿踹他,却没有力气。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不敢面对营帐跟前伺候的宫人了。
于是,陶令仪果断摇了摇头。
燕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遗憾,他轻叹道:“好吧,既然如此,我派人将你送回昌平县。”
她现在的身份没人知道,燕臻与她合计之后,还是决定先将她送回昌平县,然后由她再决定,是回长安,还是再去下一个地方。
他不愿替陶令仪做决定,也不想逼她做决定。
陶令仪知道燕臻在想什么,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其实自从答应燕臻之后,她便发现燕臻比之从前,改变的实在不止一点半点。
就说他每日紧绷着身子去洗冷水澡,已经叫她又惊又愧,但同时还有一丝感动。
在心底盘踞多年的阴影似乎在慢慢消散。
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人愿意为着一份喜欢而赴汤蹈火,为爱不远万里。
可是愿意忍耐克制至此,已足以让陶令仪感觉到他的炽热和诚切。
所以,她其实早已决定,这一次就跟着燕臻回长安。
实际上,这一年以来,她在每次收到燕臻的信,不是烦豫,而是惊喜和习惯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自己心头的松动。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实在没必要再蹉跎下去,陶令仪不愿再矫情犹豫。
更何况,回了长安,也会再有机会出来。
一人远行,虽然自由,可有时也会感觉孤单,若是身边能多一个人陪着,或许也是一件乐事。
不过,她暂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知燕臻,毕竟燕臻离开昌平之后,还要再巡视冀州的其他几个县。
若是她告诉了燕臻,他必定迫不及待地要将她接到身边,虽然不惧回京,可是她也不想面对下属和官员们打量的目光。
回了昌平县,仍是住在离开之前的客栈里,只不过燕臻临走之前已经叫人将整个楼层都包下来,如今整个四楼十二间屋子,就只睡了她和阿英两个人。
客栈里轻悄悄的,陶令仪赶了一天的路,匆匆吃了晚膳就睡下了,直到第二日早晨起身才打水沐浴,洗去了一身疲惫。
阿英替她铺床的时候,忍不住道:“小娘子,你这次回来,仿佛比从前高兴了不少。”
虽然阿英也跟着去了燕云大营,但其实后面几日都被带到了其他帐篷,没有见到陶令仪,自然也不知道陶令仪和燕臻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陶令仪抿唇轻笑,而后问道:“怎么,我以前就不高兴?”
阿英摇了摇头,纠结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娘子从前就很美,现在好像更有精气神了,没有愁绪拢着。”
心结一点点解开,愁绪自然在慢慢消散。
陶令仪沐浴过后,换了衣裳与阿英到一楼大堂用早膳,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忽然道:“这几天来我一直闷在营帐里,都没有怎么出门,阿英,陪我出去走走吧。”
阿英自然说好,先上楼取了帷幔,然后陶令仪到街市上逛街。
虽然离开昌平没多久,但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人间烟火气了,陶令仪在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些,她穿梭在人群中,并不觉得来往的叫卖吆喝吵闹。
两人走到一家汤饼铺子,陶令仪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两眼。
倒不是饿了,只是那铺子的名字,她从前在长安也看到过。
阿英见她停下,问:“娘子,怎么了?”
陶令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着阿英,问:“阿英,我们这些年去了这么多地方,你有没有哪里特别喜欢?”
阿英一愣,摇了摇头。
而后她看着陶令仪的表情,问道:“娘子呢?”
陶令仪也摇了摇头,“从前没有离开长安的时候,总觉得外面哪里都好,可是如今离开长安,去了很多从前想去的地方,反而觉得,好像还是长安最好。”
“要不然,怎么走到哪里,都想到长安呢?”
阿英了然,“娘子,您是不是想家了?想要回长安看一看?”
陶令仪闻着那飘来的熟悉的味道,忍不住驻足许久,才轻声道:“或许是吧,毕竟,人总是要回家的。”
而那繁闹的长安城,她离开再久,仍旧是她的家。
第94章 表白
陶令仪回客栈的时候,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深秋将至,近来天气越发的凉, 她到成衣铺子订了几件夹袄,并且还顺带着裁了几匹一看就是给男人量衣的布。
不远处的酒楼二层, 丁琳裹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坐在窗边,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客栈大门。
在燕云大营的时候,丁琳想要做什么,却始终没有机会,那个神秘的女子被陛下看护的实在太好了。
如今送回了昌平县, 她派人从门口守着, 一路跟踪到今日,终于在街上发现了她的身影, 可是怎么都没想到, 这个女子,竟然是住在客栈。
她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 怎么看都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还会送回昌平, 是让她第一意外的事, 送回昌平之后, 她的落脚地在这般草率的地方,是第二意外的地方。
这几日将人如珠如玉的护在身边,丁琳还以为陛下对这女子定然十分看重, 可这才过去五六日, 竟然就又送回来了, 难不成, 陛下当真只是贪慕她这张酷似贤妃娘娘的脸不成?
丁琳想不出来,她皱眉看着对面已经消失的人影,暂且吩咐道:“先找人盯着,若是有人跟着的话,立即回报。”
至少要先知道,陛下到底有没有彻底放下这个女子。
未出预料,没有三天,就来人回禀,查到了此女子姓唐,来冀州并不久,和昌平县的县令宋寓有些关系,但是不知为何,就一直住在客栈,期间陛下曾去客栈看过她几次。
丁琳拧眉,沉思片刻,对着身后的婢女吩咐道:“替我去送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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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仪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傍晚,外间天都黑了,她接过那信,甚是惊讶。
因为是宋寓给她的一封信。
自从被燕臻接到燕云大营之后,她便和宋寓没有联系,如今竟然收到一封信,她拆开一看,秀眉立时紧蹙起来。
阿英看她撂下筷子,神色也不是很好看,连忙问道:“怎么了?”
陶令仪沉吟片刻,将手边的碗筷推开,“走,随我去一趟宋宅。”
阿英虽有疑惑,但并不会质疑陶令仪的决定,她点头拿过衣裳给陶令仪披上,然后到楼下问客栈租马车。
陶令仪先到后院门口的巷子里等,回望着院子里的光亮,她手里还握着方才收到的那封信。
唐娘子,家妹重病,望你相帮。
宋寓。
信上没有几个字,陶令仪翻来覆去地咀嚼,忽然意识到什么,刷的将信纸摊开——
唐娘子……
不对,宋寓何时这般称呼过她?
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就算怕信件落入旁人手中,不称呼她为娘娘,却也不会这般相称。
她意识到不对之后,立刻浑身都警觉起来,好在还没有去,她左右张望一下,抬步就要往回走,却被人从后勒住脖颈,还未挣扎就没了声音。
等再醒来,陶令仪躺在一处陌生的房间,她眨了眨眼,看着顶上的床帏,意识慢慢清醒。
“唐娘子……”
陶令仪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她拧了拧眉,还没有起身,就听到身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她偏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坐着一个模样俏丽的年轻女子,此时神色冷淡地打量着她,说不清是厌恶还是什么。
她在看陶令仪,而陶令仪同样也在打量着她。
可是对视半晌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因为她可以完全确定,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女子。
“小……”
陶令仪嗓子发哑,她撑着身子咳了咳,还未出声,便听到那女子接着道:“你的主子是谁?”
这话问得直接,却把陶令仪问得头脑发懵。
“你不必装,陶娘子。”丁琳将她的懵懂表情纳入眼底,冷笑道,“你的出身我已经叫人查得清清楚楚,你能到陛下身边,必定有人举荐,是宋寓,还是随王?”
虽然她说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可是陶令仪还是在她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惊骇。
她惊什么?又骇什么?
陶令仪看着她居高临下地态度,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
一年多前,凉州刺史府,那个凉州刺史仿佛也是这么看着她。
她知道她姓唐,甚至知道宋寓和燕长风,那是不是也知道从前那个贤妃。
听她提及“陛下”的态度,似是嫉妒之中掺杂着无边的爱慕。
她是怎么知道她和燕臻的关系的。
陶令仪眯了眯眼镜,并未慌乱,而且笃定地吐出四个字,“燕云大营。”
一说完,便见到那女子脸色变了变,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你去过燕云大营,你见过我。”
陶令仪很确定,可她不知道眼前之人具体是谁,干脆直接问道:“所以,你是谁?”
丁琳怎么也没想到她能凭借几句话就猜到这么多,她拧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陶令仪看着这周围的布置,“这里什么都没有,还有那日的那封信,不是宋寓,是你给我的,你知道这么多,定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到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你知道我和燕臻的关系,捉我来干嘛?你——”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停顿了一下才道,“你想进后宫。”
丁琳的神情有蔑视到震惊,再到被说中的白里透红,她胸膛起伏,道:“胡说!”
然而下一刻她又意识到了什么,拧眉道:“你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
陶令仪的眼里有那么一刻的懊恼,随即转瞬即逝,到了这时,她没必要遮掩,干脆坦然道:“你既然知道我与他的关系非同寻常,为何还要为难我?你总不会是想让我把你带到燕臻的榻上吧。”
丁琳死死拧着帕子,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发觉自己实在有些低估她。
原本以为只是靠着一张脸依偎在陛下跟前的菟丝花,却不想她这般冷静,淡然,分明身处劣势,却没有半点慌乱,好像自己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陶令仪的确没有什么怕的。
因为她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并不敢把她怎么样,而且燕臻的人很快就能找到她。
丁琳的心思都被明明白白地猜出来,她只觉得十分难堪,她盯着眼前的这位唐娘子,只见她的一双美目中闪烁着淡然的光,心底的怒火腾地烧起,愤怒将嫉妒盖过。
可是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冷静下来,她看着陶令仪,冷声道:“你既然已经是陛下的女人,为何还要和宋寓牵扯不清?”
陶令仪一愣,“你说什么?”
丁琳从身后的婢女手上接过一沓书信,直接甩到了陶令仪的跟前,往来书信,甚至还有情意绵绵的落款。
陶令仪只消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把戏,“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琳说:“以你的身份,就算入了宫,也不会是太高的位份,当今陛下是个长情之人,若不是你沾了贤妃的光,甚至不会得到帝王恩宠。”
“就算你凭着这张脸进了宫,也不会太好过,毕竟,上面还有一位皇后娘娘。”
丁琳的语气很淡,却莫名带着诱惑的意味,“皇后娘娘就算不得恩宠,毕竟也是陛下的表妹,有血缘更有身份,你进了宫也要艰难度日,不如你我联手。”
“日后,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这些书信,我也可以帮你销毁。”
言外之意,若是不答应这些条件,这几封信就会送到陛下的手边。
她长篇大论的说完,却发现跟前这位唐娘子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甚至眼神里还带着些许的怜悯。
丁琳像是被针扎到了似的,心口翻涌着难堪,她厉声道:“你这么看我,是何意?”
陶令仪却只问了一句,“你既然知道陛下长情,又何必走这一步,更何况,陛下早有暗示,再不会纳妃选秀。”
虽然早就有暗示,可是这样的皇帝何其少见,别说皇帝,便是普通人,也很难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权力和地位,男人与爱情,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人飞蛾扑火,试上一试。
陶令仪说:“这位小娘子,你还这么年轻,何必如此消磨自己?”
她不明白,“就算你是高官之女,就算你日后当真能分得陛下宠爱,可是那里还有一位皇后,你既知自己不会越过她去,何必飞蛾扑火,将美好的年华都困在红墙之中。”
她是当真觉得怜惜,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得进去她的道理。
丁琳只觉得她眼底的惋惜分外刺眼,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离开了。
陶令仪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毕竟,始终被人当作自己的替身,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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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间之后,丁琳的胸膛仍旧起伏不定,她的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方才的话,使劲跺了跺脚,起身离开了。
而彼时的燕臻也已经结束了巡视之行,重回了昌平,路上便收到了暗卫的消息,他展开一看,眉头蹙得死紧。
丁琳……
若不是这个不常见的姓,她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丁琳是谁?
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燕臻拧眉,问道:“簌簌如何?”
暗卫回道:“禀陛下,娘娘无事,宅院附近有七个人守着,绝不会让娘娘受伤。”
燕臻拢眉沉吟,还未说什么,忽然又有一封急信送来,竟然是丁恒的奏折。
燕臻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夹着一封信,却是出自丁琳之手。
这个丁琳到底是想做什么。
燕臻已经没有了什么耐心,他扯开一看,其中夹杂的竟然是几封来往书信。
出人意料的事,那信来自于宋寓和唐轻。
一眼瞧过去就是假的,燕臻甚至没有打开细看的意思,可因此也明白了丁琳的想法,无非是在痴人做梦。
肖想那些根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