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花(重生)——香草泡芙【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30 08:39:10

  百香居外的情况,宁嫣毫不知情。
  她独自守住门,又将剩下的草药碾磨倒入纸包。未多时,茶雪斋精细的饭菜自角门送了进来。
  用完膳食后,她又逗弄了朱砂好一会儿,算算时辰,老夫人此刻该是午睡将醒了。
  宁嫣思忖一番,换上方才宁姝送来的银红小袄,再度动身拜会老夫人。
  不料,这次路过藤桥时,竟迎面撞上宁姝。
  少女宁姝面色皎若梨花,一身玉兰白棉纱长裙,外面笼了件轻薄的水绿狐裘,乌发轻垂,簪着两支流苏银步摇,气态羸弱纤美,恍如空谷幽兰。
  她身后跟着两名绿罗长袄的小侍女,更衬得她仙境小神女般秀致、沉静。
  宁嫣朝宁姝身后的长康堂瞥了眼,思及白姨娘的无心之话,想来宁姝是大病初愈向老夫人请安来了。
  宁嫣收敛心思,走至藤桥中心,朝莲步珊珊的宁姝拜了一礼:“大姐姐好,听白姨娘说,昨夜为你看诊的高僧又来了,说你的身子大好,不必再去寺庙了,恭喜大姐姐。”
  宁姝行至她身前,双手交叠着掩于水绿狐裘下,淡淡应答:“是啊,我身子大好,三妹妹择日便可回乡了,往后也不必辛苦你改八字,替我入寺庙祈福了。”
  宁嫣未语,心道想得美,请神容易送神难!
  宁姝又往前两步,垂目扫过她身上银红镶金线小袄,温声道:“昨日我见三妹妹手捧寿果赠与祖母,风头无限,公侯夫人们都夸赞不已,当时你就是穿了件红袄,听说是那是你娘绣的……”
  “当真可惜,三妹妹从小到大,还没穿过京中衣料,所以大姐姐赠你一件。”
  “三妹妹可喜欢?”
  宁嫣挑眉,如此绵里藏针的话,甚至将她娘亲都扯上。
  原是这姑娘嫌弃她昨日在寿宴上,抢了她宁家大小姐的风头了。
  宁姝心中正气闷着,她在京中贵女圈里,年纪偏小。平日被那帮及笄的姑娘们压得紧,国公府有名望,却无实权,她一直没什么机会露露才气。
  好容易赶上祖母寿宴,本想在自家主场上好生露两手,哪知寿宴上意外频生,贵妇们都只留意到这个乡野长大的庶女!
  宁姝拧拧眉,强压下心中不屑,再瞧瞧宁嫣低眉顺眼、不敢回话的小气样,又觉得有些无趣。
  到底只是个小孩子,母亲说得对,放养着、别理她就好了。左右连宁婧都不如,这辈子只有当陪衬的命!
  宁姝轻蔑的呼口气,侧身过桥时,宁嫣开口:“大姐姐这衣裳,我喜欢的紧。”
  “所以才等不及的穿到身上,打算去给祖母瞧瞧,清早祖母还说要我随她一道同住,我这就去告诉她,大姐姐待我极好,特特将几年前的旧衣裳赏了我!”
  宁姝一怔,脚步微挪,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小姑娘,一时忘了接话。
  宁嫣则饶有兴致的盯着宁姝的绣鞋,眸光微闪,再往左站一点!
  单脚踩入左脚边那道断裂的细藤,准能吓得你不敢再胡说八道。
  “可真是不得了了!你小小年纪就会乱出风头,寿宴上惹得公侯夫人们背地里议论我母亲苛待庶女,如今还敢搬出祖母来!”
  宁姝冷笑瞪她,清眸中波光潋滟:“你不会以为祖母最喜欢你罢——”
  话音未落,她绣花鞋再移一步,脚下落空,「啊」的一声,单腿堕入藤桥大洞。只见绿影轻闪,瘦小的身子疾速朝藤网下陷去。
  “大小姐!”身后两名侍女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拉她。
  不知怎么,两人却撞了邪般,捂着腰「嗳呦」一声,齐齐摔倒在桥木上。
  藤桥登时一阵晃荡,少女宁姝细瘦的身影支撑不住,霎时整个人漏入桥洞,噗通一声,坠入池塘中央。
  宁嫣:“……”
  这池塘是老夫人平素赏锦鲤的池子,为防止冬日锦鲤冻死,刻意将池子凿得极深。
  眼下正值初冬,池水刺骨,只见一圈水绿狐裘在池水中扑腾盛放,涟漪阵阵,激得水底锦鲤纷纷探出脑袋。
  两名侍女吓傻了,直接扒着藤桥哭出来:“大小姐!大小姐,来人啊,大小姐落水了。”
  宁嫣也懵住,被她们一把扒拉开,扶着桥蔓才堪堪站稳。
  两名侍婢一名跳下水,一名拼命朝岸边呼求。
  寒水中,宁姝墨发铺散,嫩白的小手并着半张脸在水面挣扎,沉沉浮浮,连声儿都发不出来。
  “嫣儿,过来。”
  宁嫣尚有些摸不着情况,侧目一瞧,藤桥一端尽头的假山下立着一道玄色身影,素手负后,衣装单薄,眉目清挺含笑。
  他为何会在这里?来看宁姝?
  宁嫣眼皮重重一跳,瞥了眼水中狼狈的人影,迈起小腿跑到萧南烛身边:“小表叔,你怎么这么巧来这里?”
  萧南烛蹲下身,乌眸沉沉,声色清和:“我来找你。”
  宁嫣往后瞧瞧,犹疑一瞬,伸手指道:“小表叔,不知你何时来的,那边桥上是宁姝长姐落了水,很危险,你可不可以下去救救她?”
  她以为宁姝顶多在桥上摔一跤,狼狈一番,倒也没想到会直接变成落汤鸡。
  宁姝此刻也不过是个会使小性子的少女,不该在凛冬池水里被活活淹死。
  她这么想着,就听萧南烛轻嗤了声:“我为何要救她?”
  萧南烛甚至没往她所指之处瞥一眼,眼睫微颤,红痣艳光凛凛。
  宁嫣眨眨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上辈子宁姝在他心里的好感被狗啃了么?
  池塘上动静越闹越大,宁嫣远远望着,暗道宁姝若折在此地,怕是舒氏会乱咬一通,届时她也脱不了干系。
  萧南烛则思量着另一件事,眸光踌躇:“嫣儿,我有话告诉你。”
  少年心音鼓噪,抿抿唇,声音如飞泉鸣玉般动听:“其实我知道你是……”
  宁嫣半只耳朵听着,目光留意着藤桥动静,见不少小厮、侍卫忙活着跃下池塘施救,方才回首望向萧南烛。
  萧南烛的一只手搭在膝头,苍白修长,思虑时轻轻收紧指节,手背淡青的脉络便显得愈发清晰,隐隐可见虎口破了道血痕,一路蜿蜒至掌心内侧。
  宁嫣眸光微闪,蓦地留意到伤口,便下意识扒开他的手掌:“你手怎么破了,好像流过血了?”
  萧南烛声音本就不大,闻言顿住,朝手掌瞧了瞧。
  一道细长的赤色血痕,血线已然干涸,是午后在百香居外教训奶妈子,远远用银丝勒她栽跟头时,没把握好力度所致。
  他虚虚咳了声,缩手道:“无碍,一点擦伤罢了。”
  “唉,你为什么总是受伤呢?都流血了,还不晓得用药。”
  宁嫣拉住他的手,微微垂首,朝他冰凉的手背上呼了口热气。
  萧南烛愣住,宁嫣很认真的打量伤口,遂抬起头盯着他:“啊对了小表叔,你方才说有话对我说?我没听清。”
  “你说你知道什么?”
  萧南烛:“……”
  血痕上的一口暖息很快散去,他望着宁嫣满眼关心的神采,突然不想告诉她,我是你前世及笄后避如蛇蝎的四殿下了。
第23章
  假山池苑下,寒风渐盛,婢女小厮们好一通忙活,终于将宁姝捞上岸来。
  宁嫣隔着老远,尚能听见宁姝颤颤抽泣声,回过头瞧瞧,几名奶妈子已将宁姝抱进怀里,吵闹的簇拥着宁姝离开池塘。
  “嫣儿?”
  萧南烛见宁嫣侧首关心宁姝的状况,心中颇为不满。方才就该下些重手,直接让那大小姐在水里淹死得了。
  前生少年时,他在宁府寄居那一年,也曾被宁姝柔婉的表象欺骗。
  以为宁姝不仅是个知琴知棋的名门闺秀,更性情纯善,与宁府其他势利之人不同。
  故此,他离府前,曾数次对宁姝提及小宁嫣在百香居处境窘迫。宁姝面色惭愧的解释自己不知情,更说会好生照料庶妹。
  可惜也不过说说罢了。
  若非十年后再入宁府,他顺着宁嫣偷制药囊一事,得知宁嫣这些年过得艰难,他险些要以为宁姝当真是个恭顺谦良的好姐姐了。
  萧南烛似笑似嘲的勾了勾唇线,悄悄攥紧拳头,蜷曲的四指狠狠撑开掌心。
  自虎口蜿蜒而下的血痕瞬间被扒拉开,渗出丝丝缕缕鲜血,洇红苍白的掌心。
  宁嫣:“……”
  她回过头,就见萧南烛摊出的手掌血色淋漓,不禁瞪大眼睛:“你、你这是怎么了?”
  萧南烛眸若藏星,思忖道:“许是擦伤之处淤血渗出来,以致于伤口突然裂开。”
  宁嫣敛眉,震惊望着他:“可你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萧南烛无辜的摇摇头,神采间竟隐隐蕴着一抹委屈:“不知道。”
  宁嫣脑海掠过梦境中他执匕首在掌心划出鲜血,将血色一点点洇入她的墓碑「宁嫣」二字的画面,心中怅然,忙朝他掌心又呼了口热气。
  “唉,你痛不痛?”
  萧南烛眸光微闪,轻声应和:“有点。”
  “小表叔,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比较好。”
  “等下回去要记得自己再处理下伤口,冬寒天冷,伤好得也慢,切忌碰水,知道吗?”
  话说着,小姑娘自腰间解下一条假饰的赤色满绣束带,小心绑到萧南烛手心。一圈又一圈,动作细致柔软,像在对待一只精致的细瓷瓶。
  事实上,萧南烛的手确实好看堪比细瓷。骨节匀称,手指葱玉般修长有力,拭去血珠,裹上红艳艳的软带子,在掌心打出蝴蝶结,比女儿家精心养护的素手还美上几分。
  宁嫣敛容为他包扎,末了才满意的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来,恍如冬日阴晦天色中的一抹灿阳,暖入心髓。
  萧南烛望着她专注的神情,心跳砰然,忽而生出些松快之感。
  宁嫣虽没认出他的身份,但她分明记着前世对他的不喜,在今生却还愿与他亲近,想来并没他所想的那般讨厌他。
  甚至,她初见时还曾逗弄的问他「长大以后,他可不可以把自己送给她做夫君」诶……
  萧南烛抿唇,耳尖如晕开的云霞般,泛起微红色泽。
  宁嫣松开他的手掌,瞧了眼天色,糯声道:“小表叔,我要去给祖母请安,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
  萧南烛抵唇轻低咳了声,知她另有盘算,便揉揉她的鬟发:“好,那你先过去,回头小表叔再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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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时分,宁姝落水之事惊动阖府上下。此刻,宁嫣已趴在长康堂内的书案上,为老夫人抄录经文。
  长康堂内室清净幽寂,檀香袅袅。
  宁老夫人一日不曾起榻,正靠着引枕坐在暖榻上喝药。
  床榻边儿的楹窗下设有小案,宁嫣抢着呈上药碗之后,迎着暮色坐到窗下抄录一则祝祷经文。
  小姑娘执笔许久,手腕发酸,忍不住搁下笔歇息片刻。
  老夫人正望着她,将药碗递于身侧侍女,温声道:“嫣儿啊,累了就别写了,明儿再写。”
  “为祖母抄录经文,嫣儿不累!”
  宁嫣回首望着老夫人,声音甜软轻快,眸光着重扫过侍女手中药碗,见汤药空空如也,嘴角微微凝出一抹笑容。
  老夫人满意点点头,贴身的云嬷嬷掀帘进屋:“老夫人,国公爷来瞧您了。”
  话毕,一名中年男子踱步进来。
  发饰玛瑙玉冠,面目周正不俗,身着藏青圆领长袍,腰间坠着银鱼袋子,赫然是豫国公宁文渊。
  屋内侍立的几名侍女齐齐福身,宁嫣也懂事的离座拜礼。
  “你们且退下,”国公爷朝侍女们挥挥手,遂又行至榻边,亲自朝老夫人弯了弯腰:“母亲,您身子可好些?”
  老夫人眼角皱纹微扬,笑应道:“老毛病,不打紧的,姝儿可怎么样了?”
  国公爷寻了张雕花圈椅坐下,又自云嬷嬷手中接了盏热茶饮下,方叹息不止:
  “那孩子打小身子就弱,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没痊愈,这又失足落了水,起了高热,大夫说这季冷冬只能在榻上躺着了。”
  说完,眼尾轻轻一扫,才见楹窗下的书案边立着一道红衣身影。身后花瓶中红梅烂漫,衬得她娇小可爱,面目喜人。
  宁嫣眉眼弯弯,乖巧的上前屈膝跪下:“小女嫣儿请父亲安。”
  豫国公不语,狭长的眸子掠过诧异之色。
  老夫人笑道:“怎不识得了?这是莫姨娘的孩子,前些日子你不是在家宴上见过?”
  “爹爹,这段时日嫣儿一直想去看望您,只是担心打扰您处理公务,也、也没人带我去,所以才迟迟不曾向您请安……爹爹莫不是将嫣儿忘了?!”
  宁嫣两只紫葡萄似的眸儿住住盯着豫国公,语气更是捻着腔儿,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失落,雏莺般袅袅动人,惹人怜爱。
  果真片刻之后,豫国公面露愧色,亲自起身扶她:“好孩子,快起来。”
  说完,他压着眉,嘴唇几番张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宁嫣对自己这位父亲也算有些了解,此人除却在嫡长女宁姝面前,会不自觉露出些为父者的慈爱亲和,在她与宁婧面前向来是端着架子的。
  更遑论,她被他遗弃在京外乡庄五六年,眼下他心底除去愧疚、难堪,怕是没旁的情绪了。
  过多无法补偿的愧疚,会让人破罐破摔,泯灭良心。若豫国公因为这事排斥自己,那便得不偿失了。
  宁嫣抿抿唇,打算出言告退,左右她带来的药粉已被老夫人饮下,再待下去也无甚意思。
  正待开口时,谁料一旁候着的云嬷嬷瞧出国公爷的尴尬,上前搂住她,笑着引她往外屋歇息:
  “三小姐,这经书抄多了伤眼睛,老奴命人端了碗花胶粥来,您喝了解解乏吧。”
  宁嫣被推至外屋桌边,只好应下。
  老夫人隔着湘帘打量她,朝国公爷努努下巴:“你瞧瞧,这小丫头真不比二丫头差,读书识字一样不落,今儿为我抄了小半日祝祷经文,听说小孩子抄的经文最能上达佛耳,灵验无比。”
  云嬷嬷垂着手,进屋搭腔:“可不是!那日寿宴老夫人身子突发不适,三小姐一过来,老夫人就慢慢好了,今儿老夫人也是自清早就开始难受,下午三小姐来坐了半日,老夫人心里又慢慢舒畅了。”
  豫国公未语,老夫人拍拍被褥,眼底闪着精光:“当初那莫姨娘就不错,都是舒氏那个毒妇,硬是容不得她。”
  “当初儿子费老大劲儿纳她进府,舒氏打发她走时,母亲您是满口应允的。”豫国公思及往事,语气凉飕飕的。
  老夫人噎了一下:“对了,为姝儿看诊的那位佛师可走?他怎说的,若是不必这丫头代替姝儿去寺庙,那便将她留在府里好生养着吧,我总觉着她是我的福星。”
  豫国公蹙眉,又让嬷嬷添了盏茶,摇首道:“大师早走了,说是不可狸猫换太子,母亲既然喜欢,便让这丫头留下陪您解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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