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花(重生)——香草泡芙【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30 08:39:10

  “哦没什么。”宁嫣搁下药瓶,两手捏着雪色纱带在指尖转了圈,又一圈圈缠上他苍白的手心。
  她的声音含着小女儿家不谙世事的叹息,小心宽慰:“只是听说了有关他的宫中秘辛,听闻他生母去世,一人流浪在外,不知生死,听着好像很可怜。”
  萧南烛眸中碎光盈盈,垂目望着她,久久未语。
  宁嫣也不知他有没有瞧出端倪,只得接着往下说:“其实我的生母也去世了,娘亲离世那段日子,我夜夜缩在床角偷哭,每每夜间雷鸣,就好像天地塌陷一般,我只觉自己被遗弃了,直至如今都惧怕雷鸣之声。”
  “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倘若我娘亲还在世,必定想见我好好活着……我想如若四殿下生母在世,必定也一样希望那位四殿下活得开心些。”
  “你说对不对,小表叔?”
  小姑娘声音轻盈如风,萧南烛心绪涌动,清隽面庞在灯烛下打出一片暖光,乌眸沉如幽潭:“嫣儿是在安慰那位四殿下么?”
  “当然了,若我识得四殿下,必定好生宽解他,愿他少年喜乐无忧。”
  宁嫣昂着脸,氤氲的眸光中,盛着灯烛下少年清稚苍白的脸庞,灿烂如阳。
第25章
  南角偏院内,花枝烛架暖光荧荧。
  萧南烛坐于软椅,单臂撑着膝盖,手掌间缠着厚厚的雪色纱带。
  宁嫣站在他跟前,肉嘟嘟的小手拽着纱带两端,几度翻转,于他掌心打出一个秀致的蝴蝶结。
  “包扎好了!”小姑娘拍拍手,眉目淡含喜意。
  萧南烛稍稍失神,收回手道:“好,多谢嫣儿。”
  他的面色清润苍白,宁嫣望着他,抿唇探道:“小表叔,那位四殿下的事,你觉得嫣儿所言有理么?”
  萧南烛转了转裹成馒头的手腕,细密眼睫于眼睑打下一排晦暗阴影,但唇角勾出一抹悦色:“小表叔觉得嫣儿所言极是。”
  “倘若那位四殿下侥幸活着,知晓宁家有一名闺阁小女为他诚心祈愿,必定也是心存感激,万分雀跃。”
  他颔首肯定,语声清雅郑重,眼角红痣似蕴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暖光。
  宁嫣一时眼花,又见自己一番开解之言对他有些作用,不禁失笑:“感激倒是不必,只是真心盼望他少些忧愁、莫再做孤家寡人罢了。”
  正堂屋门没上锁闩,「吱呀」一声,夜风透入门缝,烛火摇曳不止。
  暖烛下,小姑娘一双乌眸波光潋滟,红衣鲜嫩,发丝如镀金线一般,闪着细碎的亮光,大有前世及笄后京城第一美人的灼灼风华。
  萧南烛伸手,欲将她贴至脸颊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险些触及她脸颊时,又堪堪收回手,斟酌道:“嫣儿,小叔赠你一件东西。”
  宁嫣挑眉抬眼,萧南烛自胸襟处取出一块血色莲花纹玉璧。
  玉质细腻,通透无暇,烛火下色泽殷红莹润,光可鉴人,实乃玉中上上之品。
  “这块岫玉,是小表叔出生那年,母亲亲手赠下的生辰贺礼,嫣儿往后可随身带着,据说有养身驱病之效。”
  萧南烛摩挲片刻,缓缓递于宁嫣手心,着重补充道:“不要,再把它转赠旁人了好么?”
  少年沉着眼,将「再」字咬得格外清晰。
  上辈子少时,他离开宁府前夕,也曾将这枚玉璧赠于宁嫣。
  那时是瞧着宁嫣一届小孤女伶仃无依,便嘱咐她自己想法子换些银钱,留着傍身用。
  十年后归京,与宁嫣数度相处,他心如乱潮,就算是块石头,也渐渐明白自己的情意。
  一日宫宴上,见宁嫣腰间悬着那块他亲赠的血纹玉璧,不曾转卖、不曾丢弃,他偷偷欢心了许久。
  及至后来——
  那年花朝雅集,贵女们就地办起诗会。由赴宴赏花的世族公子们赋诗,女眷论其高低。
  若有喜欢,女孩子们可以正大光明为那公子投去备好的美玉,已示欣赏之意。
  他站在高楼远远望着,宁嫣立于花天锦地中,越过重重世族男女,解下腰间玉璧奉于他的五皇弟,盈盈巧笑:“宁家小女不才,只觉五殿下所赋诗句宜景宜春,甚佳。”
  不知此事她可还记得?
  若是记得,当从他这句「别再转赠旁人」听出端倪才是。
  宁嫣确实也记得此事,她小手接过玉璧,温温凉凉的触感令她记起前世花朝节那段不甚美好的回忆,不免气闷。
  前世萧南烛赠她这块玉璧时,她不经意发现萧南烛杀死父亲剑士的秘密,怕得不行,又不敢乱说,收下玉璧便闲闲搁置了。
  几年过去,她在宁家博得老夫人庇护。但于首饰头面一道,终归比不得两位姐姐体面。
  是以每每随嫡母出席雅宴,她总要带着这块成色上佳的玉璧撑撑门面。
  时日久了,便戴习惯了,只将它当做一件普通配饰,不曾多想来历。
  直至及笄次年的花朝宴。
  大燕朝对女子不算十分苛刻,上至高门贵女、下到乡野姑娘,皆可在花朝节这日,当着亲朋好友的面赠送男子玉饰,以示公子如玉,暗表殷殷倾慕之意。
  那日诗会,她千挑万选,择了一位对她倾心不已的侯门嫡子。
  谁知五殿下那混账提早缠住她,笑吟吟的说那林小侯爷不敢收她的玉佩。若不愿出丑,便当着众人的面儿将玉佩赠给他。
  她知五殿下暗中作梗,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自是不愿将精心备好的玉佩给他,便随手解下陈旧的玉璧递于他。
  现今想想五皇子阴损的嘴脸,宁嫣心下只余不甘。
  更遑论,这枚玉璧原是萧南烛母亲的遗物,前世萧南烛倒是不曾与她说过这一茬。
  思绪如此辗转几番,宁嫣便不曾注意萧南烛口中的「别再转赠他人」,只是心口冒着酸水,隐隐为他难过。
  不论萧南烛对她是什么心思,这份赤忱都是做不得假的,是她前世辜负了。
  “小表叔,这既是你母亲所赠,那该是十分珍贵才是,轻易给个相识不久的小姑娘,万一我磕坏了怎么办?”
  她攥着玉璧,手心被殷红玉色衬得愈发白皙。
  萧南烛垂眸望她,四目相对,小姑娘尚未长开的狐狸眸子波光潋潋,反添了一抹娇憨之态。
  “无碍,小叔心底藏了一件更珍贵的宝贝,这块玉佩,嫣儿收着吧。”萧南烛说着,裹成馒头的手掌虚虚揉了揉她的鬟发。
  宁嫣闻言,绣眉轻敛,不再推拒:“好,嫣儿会好生爱护的。”
  萧南烛眸光一冽,又放松的收回手来。
  看样子她是没察觉异样,不过倒也无碍,他们前世的交集,可不只一块玉璧这般简单,总能要她自己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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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鹅雪纷纷扬扬,初冬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大燕皇城内天寒地冻,千里阔地如覆白毡。
  宁嫣在百香居中起身,寝屋内炉火烧得正旺。她掀开被褥散热,好一会子才醒过困劲儿。
  昨夜为萧南烛包扎好伤口,又与萧南烛聊了许久。紧接着她困倦难耐,倚着卓沿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是萧南烛抱她回来安歇的。
  想来这满室暖意,也是萧南烛的手笔。
  宁嫣心中淌过一阵热流,披衣下榻时,掌心忽地按到一块硬物。
  她垂目一瞧,正是那枚血莲纹玉璧,被人用一方素帕包着,妥帖的置放在枕头边儿。
  心中暖意更甚,宁嫣连忙跳下床榻穿戴衣物,又为玉璧系了根红绦子挂到脖颈中。
  这厢她收拾妥当准备出屋,就听院落中一阵喧闹。
  朱砂吠叫不止,间或夹杂着一名仆妇小心翼翼的劝声:“表公子,您别闹了,行行好放我们进去罢,今儿不同往常,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她,咱们就进去为她擦擦脸罢了。”
  萧南烛声音低低淡淡:“她没睡醒,等着。”
  宁嫣听到「老夫人」几字,眸中掠过幽光,暗想这两日功夫没白费,长康堂那边多半决定留下她了,她得趁机想法子谋些好处才是。
  只是一大清早,萧南烛为何在外面?
  宁嫣推门出屋,就见廊柱下倚着个身姿俊挺的少年郎。面目凌寒,一袭暗纹玄衫,外披霜白狐裘,漫不经心的将两名粗使仆妇挡在院中。
  雪势渐小了些,那两名仆妇瞧见她,连忙跺跺脚,抖去棉袍上的落雪。
  她们端着盥盆、巾帕等物跨上石阶,一人不悦咂嘴:“瞧瞧,我就说这丫头早该起了,这位表公子倒好,非说咱们会扰她睡觉!”
  路过廊檐时,另一名仆妇抬胳膊肘捣她:“别抱怨了,快进去罢!”
  说完,又朝廊柱下的少年悄悄瞥了眼,心头怯怯生寒。
  不知为何,这小郎君看着年岁不大,气势却凛如冰霜。单单站着不说话,眼神便似个冰锥子般戳人心神。
  两名仆妇踏进屋子,对宁嫣招呼道:“三姑娘,你快些梳洗收拾,我们还有活儿要做,老夫人那边也等着你过去。”
  宁嫣望着二人,点头应下。
  自她入府,舒氏一直刻意薄待她。奶娘瘫痪离府后,舒氏底下的侍女便吩咐这两名仆妇抽空照看她。
  这两名仆妇平日在百香居附近做粗活儿。虽说对她态度不甚尊重,但每日为她打打水、送送炭火,倒也凑活。
  宁嫣抿抿唇,走到萧南烛身畔,檐外天光晦暗,风雪飘摇,愈发衬得少年容色清寒,眼角红痣艳如烈梅,灼灼夺目。
  “小表叔,大清早天这么冷,你来这里做什么?”她轻声询问,目光柔软。
  少年亦望着她,见她脖颈中挂着玉璧,凤眸微亮。
  他极快的隐去眸间淡淡欢喜,眼神落寞的瞟向地面,声音竟显得有些委屈:“嫣儿,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宁嫣:“……没有啊。”
  不知为何,宁老太太寿宴之后,她总觉得萧南烛与之前不大一样?
  萧南烛也没有纠结此事,交抱的双臂微微敞开,一件赤色织金羽缎斗篷自狐裘中露出来,又极快的披到宁嫣身上。
  见宁嫣不解,他蹲下身,温温揉过宁嫣鬓边散发:“天没亮,你三叔宁文斐回府,见下了大雪,便派人去明绣坊走了一趟,这是他送你的见面礼。”
  宁嫣垂头打量,彻底怔住。
  明绣坊背后东家颇有权势,里头出售的衣饰,大都得提早一季下单子排队订做。这种绣娘们设计好的成衣,更是千金难求。
  但这斗篷轻薄绵软,羽缎细腻,缎面上金银双线勾出的撒花纹饰绣工别致,襟领处镶嵌着两颗圆滚滚的东珠,光华温和,熠熠生辉。
  如此繁丽复杂,又价值不菲,必然是出自明绣坊之手。
  宁嫣心中暖乎乎的,虽是重活一世,她也不曾想象自己今生能拥有这般幸运的殊遇。
  “小表叔,你这么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宁嫣紧了紧衣领,身上是炽热红衣,身后是清冷雪光,映得她小脸白嫩可人,眸中水光潋滟,如四月春池。
  其实只是想和你多待一待……
  萧南烛这样想着,又不愿她生出受人恩惠之感,继而心生负累,便摇头笑道:“百香居清净,小叔来这里赏雪。”
  宁嫣点点头,是了,上辈子少时的萧南烛,最喜欢一个人坐在百香居屋顶看凛冬雪景。
  厅内两名仆妇见宁嫣久不进屋,只好出言相催:“别磨蹭了姑娘,你要让老太太等你?!你可仔细些,惹她不快,回头有你受的!”
  话毕,那仆妇又不满的嘟囔几声。
  宁嫣蹙眉,她眼下处境终究不大好看,也不想萧南烛听她这档子烦心事,干脆欠身退下。
  萧南烛目送她进屋,唇边笑容慢慢收敛,摁了摁额角,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恶意。
  又被打断了,他还有前世之事没说呢。
  奴大欺主的事情,为何总要嫣儿碰上?为何宁家总有那么多闲人,要麻烦她花心思应付?
第26章
  风雪未歇, 稀稀疏疏的雪花裹着寒风在空中肆虐。
  途径长康堂的花苑内红梅盛放,一树树梅枝参差虬结,傲立于冰天雪地中, 冷风拂过,花枝簌簌作响。
  宁嫣身披赤色织金羽缎斗篷,蹬着小白靴踏在梅林甬道间, 一步一雪印。
  萧南烛撑油纸伞行于她身侧, 披风衣角轻扬,二人闲聊着往长康堂走去。
  一路雪景清艳,他们未觉有异,身后引路的侍女却止不住偷笑。
  从侍女的角度望过去, 少年纸伞半倾, 身侧三姑娘娇小的身影全然笼入伞下, 不受一丝风雪。
  少年半个身子却露在伞外,披风毛领并着半个肩头落满白雪,偏生他长得又高, 身侧小姑娘全然没有察觉。
  几人行至长康堂内, 老夫人精神儿不错, 正坐在厅堂内烤着熏炉,翻阅佛经。
  侍女悄悄进屋, 禀报道:“老夫人, 奴婢将三姑娘领来了, 三老爷母家那位小表亲也跟过来给您行礼了。”
  老夫人搁下经书, 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正问着,宁嫣二人已经迈进门槛。
  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上前相迎, 绕出山水座屏, 顺手塞了个小手炉给宁嫣。厅堂两侧随侍的婢女们见宁嫣穿着喜人, 亦是福礼微笑。
  宁嫣眸光微闪,甜声谢过嬷嬷,转身将手炉塞到萧南烛手中。
  萧南烛正避着她掸肩上的落雪,怀里忽而多了个暖烘烘的物什,不禁微怔。
  宁嫣望着他乌沉沉的眸子,暗暗叹息一声。
  方才在百香居梳洗完毕,祖母这边便遣了位一等侍女过去,要亲自带她来长康堂。谁知萧南烛在一旁凑趣儿,也说要来拜见拜见老太太。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知晓宁老太太没事找事的烂脾气。
  她担心老太太为难萧南烛,路上一直想着拦住萧南烛,让他别胡乱蹚浑水。
  可转念一想,萧南烛此举怕是别有意图。
  之前他不是趁着寿宴翻书房去了么?他不是凑热闹的性子,出言来长康堂,估摸是别有目的。
  为了寻某样东西,抑或查某件事情?
  宁嫣思到此处,心知不可破坏他的计划,便不再拦他。只是老太太憎恶宁文斐,等下怕是要甩脸子给他瞧。
  “小表叔,手上包扎的伤口还没好,当心生出冻疮来。”
  宁嫣出言关心,踮着脚尖将手炉塞到他怀里,又轻轻朝他递了个「安心些、跟着我」的眼神。
  萧南烛瞅着她圆溜溜的眼色,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面嬷嬷也是愣了愣,赶紧责骂门边侍女们干杵着,不懂规矩。侍女会意,忙又递了个手炉过来,重新奉于宁嫣。
  宁嫣再度谢过,嬷嬷揉揉她的鬟发,笑着引她与萧南烛转过座屏:“这京城冬日极寒,二位贵人年纪都小,平日可得注意着,染上风寒可难受了。”
  厅堂内中地龙烧得正旺,四处檀香袅袅,暖烟霭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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