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现在是初秋了啊,外头莲叶都凋没了,你们怎么弄出来的?”
她娇细的身影映在桃花树下,眉眼清艳,檀唇如画。一袭绣金丝暗纹的凤尾红裙与枝头纷落的桃花交辉,愈发衬得她面如凝脂、肤似白瓷般皎洁澄澈。
萧南烛凤眸微动,上前撩开搭到她发髻的一簇花枝,轻笑道:“在地底开沟控制时气,再挪一批树苗过来,悉心养护,催放花朵不是很难。”
宁嫣心中不信,转身走向花棚深处。
她小时候长在山清水秀的京外乡庄,庄子里也有大片的桃花林。她时常背着舅母,与表哥表姐一块儿溜去林子里看桃花。
是以,她上辈子一直喜欢桃花,喜欢青山绿水的地方。
今日对信王府的修缮计划中,她也想过要辟一片庭院来种桃花儿……
但委实没想过,萧南烛早为她准备好了这些。烂漫花林,中无杂树,甚至盛放在错季之时,定然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宁嫣小心地走在林间,地上芳草萋萋,周边花海如雾。
唯独穹顶上方透入淡蒙蒙的天光,如摇漾的清水浸润心头。她收敛心神,回身道:“殿下,多谢你。”
萧南烛缓步跟在她后头,闻言顿住步子,轻声道:“嫣儿喜欢就好,这是我赠你的新婚之礼。”
宁嫣又是一愣,昂首对上他碎光粼粼的凤眸,忽而有些难为情地攥紧袖摆:
“殿下做了这么多,可是嫣儿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殿下,你可有什么心愿吗?”
萧南烛略略思忖,摇首浅笑:“这一世,我心之所愿,一直都在眼前。”
他负着手,目光掠过大片花树,最终落在宁嫣娇美的脸庞上,声音冽冽如泉:“愿往后年岁里,花相似,人常伴,不分离。”
宁嫣鼻头一酸,重重扑进他的怀抱。
即将与萧南烛夫妻结璃的欢喜,彻底漫入脑海。宁嫣抬首,软声道:“殿下,你知道嫣儿最近除了看皇室宗谱,还学了什么嘛?”
萧南烛拥着她,垂目见她眸底升起的狡黠笑意,竟一时不解。
宁嫣踮起足尖,柔润的檀唇往萧南烛侧颈轻啄一下,察觉萧南烛腰腹微微收紧,不禁起齿咬了萧南烛一口,心尖儿如驰跃的小鹿般「噗通」跳动。
还学了怎样侍奉信王呀——
宁嫣闭上眼睛,埋首于他脖颈间,腰肢却被一双瘦挺的臂膀牢牢锢紧。
男子反客为主,唇齿间冷冽的气息凌压而下。她昂头回应,如同被按进一片黑影里,软塌塌地瘫在他怀中。
花树寂寂无言,宁嫣的呜咽声格外清晰,长久换不过气,激地眼角落下两滴泪花。
她抬手死死抵住萧南烛心口,隔着单薄的玄衫,清晰触碰到萧南烛鼓噪的心音。
良久,萧南烛稍微松开她。
唇内急雨般的啮吮停下,他俯首与宁嫣额头相抵,贴着宁嫣的额发一遍一遍地摩挲,哑声轻唤:“嫣儿。”
宁嫣应了声,悠悠睁开眼对上萧南烛泛红的眼眸,还未喘口气,便觉眼前一晃,身子已被萧南烛打横抱进怀中。
二人足下不远处设有歇息的贵妃榻,宁嫣浑身失重,下意识揪住萧南烛的衣襟。
只见萧南烛穿林而过,苍俊的脸颊擦过桃枝,染上一片糜丽的绯红。
萧南烛骨相生得极美,宁嫣忍不住抬起手指,指腹划过他的眉骨、挺拔的鼻梁,一路向下落到他的唇瓣上,直至手指被他一口含入唇间。
宁嫣微愣,身子一软,已被他放到贵妃榻上。
玄衫铺泻而下,男子薄唇冰凉,又轻如羽毛一般,浅浅地落到她眼睫之上。
宁嫣闭紧眸子,细密的啮吮已自她脸颊挪至耳畔,认真虔诚地恍如拜佛一般。
她蜷起背脊,凤尾红裙如灼灼业火,裙下却似有石头抵着。她害怕贵妃榻上有虫子,难受得挪了挪身子。
萧南烛闷声一哼,单掌摁住她不安分的膝盖,却听花林外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宁嫣半截小臂正搭在萧南烛后颈,竖耳听了声,也听出不对劲,惊得拼命推萧南烛:“你、你还不住手,外边有人来了!”
萧南烛不欲搭理,锢住宁嫣的软腰,宁嫣梗着脖子急道:“你别装了,我都听到了,你能听不到?!”
她奋力翻身下榻,小腿又踢到一块硬邦邦的石头,见萧南烛眉川微动,想要低头去探。但脚步声愈来愈近,只得先忙着整理衣襟。
新妇入门前,在夫家同夫君行云雨之事……万一传出去,她就再没脸见人了!
宁嫣雪腮红得滴血,就听外头声音又近一些,赫然是柔桑惊喜的声线:
“沈谦言你快看,这里好美啊!宫里的花匠几年前就在琢磨栽种错季的花果,原来是为了这个。”
沈谦言「哗啦」一声收起折扇,懒声道:“是稀奇,不过我也可以为你种一片啊。”
“本公主才不稀罕!”柔桑哼唧一声,加快步子朝花林深处跑。
宁嫣越急越出错,手忙脚乱的,衣襟下松散的腰带怎么也系不住。
萧南烛坐在榻上望着她,费劲地压下心底的燥意。
他心知此事今日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便蹲下身为宁嫣打了个结,又亲自理了理宁嫣裙摆处的褶皱。
“殿下,你……”宁嫣吞了吞口水,脸上霞色灼灼,见萧南烛不说话,羞怯地垂下脑袋。
“嫣儿,四皇兄!”
柔桑眼尖地瞥见两人身影,一路撩开花枝,开心道:“方才我去国公府,宛秋嬷嬷说你们一起来信王府了,原来你们一起躲到这里看花!”
宁嫣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偷偷瞄萧南烛一眼。
萧南烛正盯着远处走来的沈谦言与下属,眸中腾起阴凉的愠色,耳尖两抹烫目的红晕,却久久不散。
第70章
桃林内, 气氛僵滞。
宁嫣站在萧南烛身后,柔桑跑到她跟前,滔滔不绝地夸赞桃花林风光秀美。
远处花枝下, 沈谦言与引路的下属也一道走来。
宁嫣脑袋晕晕乎乎,回味方才与萧南烛的亲昵,被萧南烛吮入唇齿间的手指传出一阵颤栗之意, 她整张脸也愈发烧红。
柔桑眨眨眼, 讶声道:“嫣儿,你是不是出去饮酒没邀我一起?怎么脸越来越红?”
宁嫣:“……”
沈谦言手中折扇一抖,暗暗明白自己与柔桑来得不是时候,尤其瞥见萧南烛沉郁的面色, 小心地上前行了一礼。
柔桑正与沈谦言闹脾气, 皱眉告状道:“皇兄, 沈谦言欺负我!”
萧南烛不语,淡淡瞥她一眼,目光掠过沈谦言, 望向自己的下属:“谁允你带外人进来?”
下属一惊, 连忙单膝跪下请罪, 心中又莫名觉得委屈。
他调来王府没两日,只知柔桑与沈谦言都是太子一脉的至亲, 便直接领着二人进来, 竟是犯了什么忌讳了?
柔桑也唬一跳, 赶紧挡到沈谦言身前, 小声道:“四皇兄,沈谦言不是外人, 你别怪罪他!”
沈谦言微愣, 这傻姑娘竟还以为「外人」就他一个?
宁嫣见萧南烛要发作的样子, 悄悄拽了拽他腰间的银链子。萧南烛肩背一顿,周身厌悒的冷气这才平和些许。
宁嫣垂目望着萧南烛的窄腰,则想到方才躺在贵妃榻上搂着萧南烛瘦挺的腰身、与之紧贴相拥……她面颊上潮红之色愈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几人踏出花房,日头已然偏西。
沈谦言打小就觉得萧南烛看他不顺眼,方才又搅黄萧南烛与宁嫣的好事。他心头发憷,干脆直接溜出了王府。
柔桑听闻宁嫣要在王府住几日,则坚持留下来陪宁嫣解闷儿。萧南烛面色不虞,见宁嫣开心,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准下此事。
一连半月过去,宁嫣在信王府玩得十分松快。及至成婚前夕,她与柔桑在屋中对弈,萧南烛叫她去前殿见客。
宁嫣心生迷惑,还没拜堂,有什么客人轮得到她去招呼?
她一路纳闷儿地赶至前殿,宽敞的厅堂内舅母清瘦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才恍悟地掩了掩唇:“舅母!”
厅中几人一同望过来,宁嫣快步跑上前拥住舅母,又惊又喜道:“嫣儿在做梦么?舅母,你怎么来的?祖父他们还好吗?”
舅母身子微微一晃,怜爱地抚摸她的鬓发,连声点头:“好,他们都很好!”
说罢,舅母往软座上的信王瞥一眼,生怕宁嫣这般不拘礼的样子惹信王不快,恭敬地解释道:
“嫣儿性子软,见了民妇一时欢心,平日是最拘礼不过的,求王爷勿怪。”
萧南烛起身,温和道:“舅母客气,信王府是嫣儿的家,她在这里没有拘礼一说。”
舅母微愣,心道宁嫣嫁对了人,欢喜地握紧宁嫣细嫩的手掌。
“是殿下接我舅母来的吗?”宁嫣眼圈泛红,偏头看萧南烛。
没待萧南烛答话,她一眼扫见旁边静立的白衫男子,讶声道:“岳阳哥哥?”
岳阳听她久违的清软嗓音,眸光一闪,眯眼笑道:“是我啊,嫣儿妹妹。”
宁嫣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岳阳穿着一袭窄袖交襟白衫,肩宽腿长,素净干练。面上明朗的笑容如东升旭日,与她前世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她昂着脸,亲切地笑道:“这两年我一直和沈谦言打听你的音讯,沈谦言告诉我,你被沈国舅派去外州办很要紧的差事,是什么时候回京的?也不知会我一声。”
岳阳心中一暖,望着她娇美的面颊道:“前几日才回来,昨日去庄里看义母,正巧遇上信王殿下派人接义母来看你,我便自己领着义母过来了。”
宁嫣微怔,再度看向萧南烛。
萧南烛悄然收回投在她与岳阳身上的视线,复又淡淡瞥回去,负手应道:“正是如此。”
舅母抹了抹眼角泪花,围过来道:“嫣儿,你外祖父腿脚不利索,不便来送你出嫁。你表姐临盆在即,舅父头半个月便赶去幽州看她,怕是也来不了了。”
宁嫣乖巧地答应,表姐两年前嫁去幽州,表哥也在外地谋差事。她本以为在意的亲人是一个来不了的,眼下这般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几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萧南烛观摩宁嫣的神情,又见岳阳目光踌躇,浅声道:
“舅母,您一路舟车劳顿,我提早吩咐人备了屋子,不如您先歇歇?”
舅母不好拒绝,客气地福礼,萧南烛便亲自引她出了厅堂。
堂内只剩宁嫣与岳阳,宁嫣早看出岳阳有话要与她说,却没料到萧南烛这般大度,不禁朝萧南烛的背影多看两眼。
岳阳叫她时,她才回神,坐到软椅上笑道:“岳阳哥哥,你有事想单独与我说?”
岳阳跟着坐到她身边,眉眼微垂,寻思道:“我一回京,便听说了信王殿下在宫宴上力抗朝臣、娶你为正妃的事……嫣儿,这位信王是不是少时带你回乡庄的豫国公府表亲?”
宁嫣难为情地咳了声,暗道那么久远的事,舅母都没认出来萧南烛,岳阳竟认出来了?!
岳阳愣神地盯着她,见她眸中腼腆的欢喜,心口缭绕数日的云翳忽地散尽,还有什么比她开心更重要呢?
岳阳垂目,无奈地拍了拍桌案,抱憾道:“嫣儿妹妹不知道,我打小就想着长大一定要娶你为妻,已报莫姨的救命恩情。可惜忘了嫣儿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身边也一直有更好的人。”
宁嫣微怔,心绪略略一沉。
岳阳面上笑容却愈发晴明,自胸襟取出一道卷轴装的帛书,笑道,“嫣儿,其实我今日来,是以娘家兄长的身份贺你新婚之喜。”
宁嫣犹疑一番,见他自己露出释然的神情,这才抬手接过帛书,展开一瞧,着实吓了一大跳。
锦帛上字迹细密,满满一篇规整地排布着各类稀奇古玩、金玉首饰,甚至还有不少田庄铺子……
赫然是一张连城之价的礼单,比国公府为她备下的嫁妆丰厚数十倍不止。
宁嫣攒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岳阳。
岳阳见她要将帛书丢回来,咧唇笑道:“你别扔给我,我已经吩咐人将东西抬去豫国公府了。”
宁嫣闻言,「嚯」地起身让侍女回府阻止,却想起自己是独自来信王府,阿念几人皆不在身畔,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你这是何意?我知道你这些年受沈国舅器重,于经商之道很有作为。可这些全是你的心血,你觉得我能收吗?”
宁嫣居高临下睨着岳阳,想到他上辈子被萧清宴虐杀的模样,难受地点破道:
“你自己想想,你我从小到大三两年才见一面,你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才觉得自己钟情于我的。”
岳阳眸光一顿,面上笑容却朗朗不变:“所以,嫣儿妹妹怎能看我一直活在对莫姨和对你的愧疚中?”
宁嫣噎住,岳阳也拂袖站起身,放松笑道:“我听沈谦言说,信王为哄你开心,不惜耗费心血,在王府构建了一座错季的大花棚。”
“妹妹,他定然很在意你,只是齐大非偶,况且豫国公府并非真心护你。如果这张礼单不能成为我给你的聘礼,那就该是我赠你的嫁妆。”
岳阳从没说过这般肉麻之话,俊脸上生出些扭捏之态,语气却认真道:
“兄长记得,方才信王殿下说信王府是嫣儿的家,但嫣儿永远不止信王府一个家。”
宁嫣昂脸望着岳阳,日色自大敞的厅门外涌进来,在他挺拔的背脊上镀出一圈灿金光晕,温暖且灼灼耀目。
她逼回眼底朦胧的湿意,重重点了点头:“嫣儿多谢兄长。”
是的,她一直有世上最好的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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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明日婚仪将临,宁嫣今日不得不回豫国公府。
柔桑作为闺阁好友,准备明日去百香居送她出嫁,便先行赶回皇宫。舅母与岳阳两人不喜豫国公,则打算留在王府内看她嫁过来。
宁嫣觉得如此甚好,与几人商榷一番,便要动身回豫国公府。
临行前,舅母却支开萧南烛,悄悄拉着她进屋,神秘地掏出一本小红册子。
宁嫣不明所以:“舅母,怎么了?”
舅母不语,确定屋内无人后,忙将册子塞到她手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手掌:
“好闺女,女儿家出阁头一晚,母亲都会给她这册子瞧瞧,免得新婚之夜糊里糊涂不懂,反添许多痛意。”
宁嫣略有些迷茫,舅母望着她清澈的水眸儿,干脆直接将小册子打开。
“嫣儿你且看看,若实在想不明白,我就先与你说说清楚,免得明日婚仪繁重,倒没空说这些了。”
宁嫣听话地垂眼,就见画册上红纱飘摇,两个粗糙的小人躺在纱帐内,衣衫半解,紧紧相贴,似是交合一体。
她微微一呆,盯着男子胯裆处细看两眼。舅母留意她的眼神,贴心地伸手指过来:“对对,最要紧的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