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上一世的林婳也亲眼瞧见了,姜桓着红色,才是当真的郎艳独绝,天下无二。
林峥酒都醒了两分,与门口的晋王打招呼:“巧了晋王殿下,竟然来了同一个地方?”
“都说这家酒楼闻名,果真并非虚言。”晋王见状也走了进来。
前些日子林府纷至沓来的那些客人们就有晋王的一份,不过晋王身份特殊,去的时候也较他人晚一些,这是常事。况且他与林家大郎君素日有些交情,哪怕此时和林二并不怎么熟悉,这会儿也该进来。
“姜大郎君今日竟也有兴致出门。”林峥早在推门的时候便先看到了站在晋王身边的姜桓,无他,实在是他身上的那份冷然气质太过独特,好像凡尘中站着一位谪仙,想要注意不到都难。
林峥与姜桓交谈之时便明显生分了不少,实在是京城典范与败家子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先让他们两人亲近不起来。
好在一旁的晋王是个善言谈的,笑着接话:“谁说不是?今日我去姜府相邀的时候已经做好的被拒绝的准备,谁能想到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姜大郎君竟然答应了。”
一旁的霍以自然也和姜桓点头示意了一下,一样的差生见到优等生的不感冒。
相比较来说,这里最相熟的两个人是晋王和霍以,他笑着指着霍以:“我说什么来着?这京城中哪儿有了新的好玩的一定少不了你霍四。”
“今日咱们二人在此相遇,也算是臭味相投,晋王便别取笑别人了。”霍以半点儿也不尊重他。
晋王笑他:“往日也没见你这般不经说,今日上巳之日怎么就不一样了。”
说完,目光移向了站在霍以身旁的林婳:“林家姑娘在此,难怪。”他收敛了方才放肆的欢笑,规规矩矩地同林婳问好,说的话却不忘接着调侃霍以。
霍以这会儿不管他了,自己坐回了位置,挑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肉夹到林婳碗里,对她说话:“不用理他,都已经封王的人了,还这样不正经,你以后见着这样的人,要少来往。”
林婳笑着应了。
她自小便胆子大,身为林相家的独女,便是皇子也让她几分,和霍以在一起又是出了名的爱闯祸,所以也不担心得罪人。
果真,此时晋王也不生气,反倒是对林家姑娘身上那种不同于一般人家女儿羞羞怯怯的骄矜大方格外欣赏。
事实上,林婳在上一世的时候,常常和晋王打交道。
原因无他,这位晋王在姜桓还未入仕的时候便常常来府中与他谈论诗文,那会儿的林婳真是满心满眼都是姜桓,所以也敏锐地瞧出来,姜桓其实对这位晋王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直到后来,他权势越来越大的时候,也和这位晋王走得越来越近。
显然,他们两人之间是有共同利益的。这一世的林婳才明白,晋王在姜桓尚为白衣之时便时常拜访他,也单单是仰慕他学识的缘故,更多的,是想要拉拢他。
如今的太子虽为嫡长,可却实在是位庸才,不堪大用,是以朝中有不少人都看好晋王这位智勇双全的皇子才是真正的继承大统之人。
他自己未尝没有这份心,毕竟,姜桓看似无权无势,可实际上,他的身后,是天下学子,是民心所向。得了姜桓的支持,何愁难以上位。
只能说,皇家之人各个都不简单。
如果是上一世的林婳坐在这里,她恐怕只会以为这位晋王是真心想要与姜桓做好友的。可现在的她却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脸上的笑意也浅了几分。
晋王来了之后自然是上座,姜桓是与他一同来的,两人也是相邻而坐,一桌人不尴不尬地吃菜喝酒。
霍以往姜桓那边看了两眼,被晋王逮了个正着,他笑道:“霍四像是平日里也常被家里人拿姜大郎君为典范说教,可是今日终于见着活的了?”
“谁说不是呢?往日教诲咱们读书的时候,还有个圣人贤人,左右是远在天边的人,姜大郎君一出世不得了,我娘恨不得我从出生时重来一遭。”霍以被他捉住也不慌,苦笑着玩笑。
“没有姜大郎君只怕你也是一样的受教诲,如今见到人之后你是找到借口了,反怪起别人的学识了。”林婳毫不犹豫地笑他。
霍以自己也知道是那么一回事,当下反驳不过,只好攒了劲儿的给她碗里夹菜,一筷子直接夹了桌上剩的最后一块糕点,对她道:“张嘴。”
林婳乖乖地咬住糕点,闭上了嘴巴。
霍以则满意地笑了。
从他们进来,林婳便没有说过几句话,这对于在场唯一的女子来说其实也正常,但倘若这人是林婳,便不大一般了。这会儿林婳话多了起来,全是霍以给挑起来的。
她方才虽然提及了姜桓,可连姜桓一眼都没有看过,那句话只是为了逗霍以。
从姜桓进来心情便不大好的霍以终于平复了心情,又和林婳笑着闹了起来。他们两个人向来是不会见外的,所以即便是多了几个人也不影响他们斗嘴。
姜桓将两人的玩闹看在眼里,淡淡笑了一下,像是也觉得这画面格外美好。
他还记得,那日他去林府拜访的时候,林婳被林相叫来见人,分明是一脸的不情愿,还要顾着礼貌规矩。见了他的表情更是难看,好像他是什么蛇蝎一般。
姜桓不敢托大,但京城中传言的不少姑娘心悦他应当是真的,可偏偏这位姜家姑娘见了他恨不得立即躲起来。那会儿他没忍住上前和她说了两句话,不想她更怯怕了。姜桓于是确定,这姑娘是有些胆小的。
可眼前现在的林婳,哪里有半分胆小的样子,和那日他所见分明判若两人。
所以,并非是胆小,只是不喜欢靠近他。
姜桓初步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内心其实毫无波动。旁人总说姜大郎君清冷不爱交际,其实他是早已经将这些东西看淡了,追捧与仰慕并不会使他傲慢,厌恶与惧怕也不会使他难过与焦急。
晋王早知道霍以护着林婳跟将来的妻一样,于是这会儿也问:“过几日林府学堂便要开了,霍四你这么讨厌读书,该是不去吧?”
霍以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道:“谁说上学堂就非得是去读书的?”他理直气壮。
晋王反笑了:“行,是我多此一问。”
林婳却在这个时候目光落在了姜桓身上,按照姜桓的年龄和学识,这会儿应该是不用去学堂的,就像她大哥一样,不过也不乏有人慕名去听姜老先生讲课,比如晋王。
她总觉得这一世和上一世总有些细节是不一样的,所以现在还有些担心。
霍以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突然发问:“姜大郎君学识渊博,又是姜老先生来设课,想来是不必受这听课的苦?”
“家父设学堂之后,还有一些讲学之类的杂事需要我去处理,姜某只怕是没有时间去林府了。”姜桓如实说道。
“原是如此。”霍以点了点头。
林峥笑他:“你将别人都当成和你一样了?不用功便是要出去玩乐了。”
“姜大郎君我自然是比不得,但你与我功课一样差,林大这几日可又敲打你了没有?”霍以嘴上功夫不饶人,两句话反驳回去,朗然一笑。
原本冷寂的房间内,逐渐便热闹了起来。
林婳原先是很抗拒和姜桓再有接触的,哪怕是两人同处一室也觉得痛苦难受。可有了上一次见面,她对前世的事情释怀。这一次的见面,让她对姜桓也释怀了。
不管他们当初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一世的姜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只是那个清风朗月的姜大郎君,没有自己的干扰,他依旧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是一尘不染的如玉君子。
林婳只需要正常同他来往就好,只要不走上一世那一条路,什么都会不一样的。
这家酒楼的杏花酒酿得最好,林婳方才与霍以笑闹的时候也喝了几杯。
许是酒意上头,杏花酒熏坏了她的脑子,想通了之后的她,竟然朝姜桓那边浅笑了一下。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林婳快速将笑意转向霍以那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而姜桓,他愣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瞬,他才唇角微微上扬,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又如方才一般与身旁之人谈笑。
第8章
几人一起喝酒,最后喝得醉醺醺的竟然是林家两个不争气的。
林婳脸上已经是微醺,脑子里却如一团乱麻,还在后悔自己方才一时冲动朝姜桓那一笑。原本今晚上她一直忍着没往姜桓那边看,问好更是没有。现下全完了。
古人说得果真不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下次若再见到姜桓的时候不问好只怕都会很奇怪吧。
林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反省了一下,她极有可能是被姜桓那张脸给蛊惑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上一世她就为那张脸搭上了一生,这一世因着上一世的惯性做出些蠢事,好像也是合理的。
开导完自己之后,林婳才放心闭上了眼睛。
他们回府的时候晚,霍以找人将林峥送回他的院子,自己又将林婳送回房间,看着侍女给她煮了解酒汤这才离开。临走前不忘吩咐侍女们去林相和夫人那里禀报一声,说是林大姑娘和林二郎君都送回来了。
夜色沉沉,月如钩,清悬于云上。窗外的烛火忽明忽灭,窗内安睡的一人眉头紧锁。
姜桓又做上次那个梦了,梦里还是那个女子的啼哭声音。上一回只梦到那一次,姜桓只以为是着了什么心魔,才做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可这一次置身梦中之时,他却诡异地感觉到这梦竟格外的真实。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场地,绿荫夹道,翠竹丛生,花木深处的远方有泉水倾泻,这里是姜府,只是布置和如今的姜府不大一样。
那女子幽怨的哭声就藏在花木之后,如泣如诉,姜桓觉着心头仿如闷着一块重石,难以喘息。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次他没有待在原地,而是果断地往花木深处走去,想要看看,那声音源头到底是谁,困扰他这般,不得挣脱。
姜桓疾步走到幽径深处,看到的却是层层叠叠的绿叶与枯枝,姜家后院的那一条小路是通往正厅的,此时却好像看不到尽头。
方才听到的那道声音也远了。
姜桓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唯一一个目的,便是要看到那个哭泣的女子是谁,又或者不需要知晓她是谁,他只想看她一眼,也不至于心下如此惶恐。
梦里的姜桓挣脱不得,醒来之后才觉得荒谬。
他这一生都不曾这般用力地去追逐什么,在梦里却好像糊涂了一般,只为了循着一个不知踪影的声音焦急忙慌。那个梦里,是姜桓在现实中或者以往所有的梦中最慌乱的时候。
最后依旧不得结果。
醒来之时,却又瞬间清醒,丝毫无沦陷之意。
只是净面之时,额边的汗水无不提醒着他,他方才又做了一次那个诡异极端的梦。
照顾姜桓的小厮也是头一次见自家大郎君被梦魇着,要说起来,前几日好像还有一次,只是那次远远没有这一次严重,他有些担心,所以提议道:“大郎君这些日子去讲学的地方不少偏僻古怪之处,或许沾了什么脏东西,正巧今日所往之地途经长隐寺,不如进去烧上一炷香。”
“不必了。”姜桓虽喜读诗书,对于这些佛门之事却没有几分相信,“爹已经去学堂?”
“正是呢!”提起这个,小厮便有了兴致,语调也不觉拔高了,“姜老先生头一次在京城开堂,慕名而来的人实在许多,今早听说林府外头人都挤满了,只为了一睹老先生尊容,沾一沾学识之气。”
姜桓闻言笑了一声:“有此空暇多读两本书我倒觉着更有用些。”
“谁说不是呢,不过若这人是老先生,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老先生一向不入富贵繁华之地,从前也少在京城这边,盛名之下,谁都想见见。”小厮没有姜桓那种清高的想法。
若非知道姜桓不喜欢听这个,他还想说,今日若是姜大郎君也去了,只怕外头才更是万人空巷。
林家学堂里,林婳此时格外头疼,若非今日要来学堂,她本是不必早起的。平日里父母虽然在旁的事情上稍微管管她,可起得晚这件事情是不会刻意约束她的。
再加上上一世,纵然姜桓与她并无感情,可嫁到了姜家,她再如何也是当家主母,全家除了姜桓,便全是她说了算的,是以林婳从来就没有委屈过自己。
重生回来之后,林婳也循着上一世偷懒的习惯,从未早起过,直到今日,是赖不掉了。
林婳知道自己于诗书一事上本就没有什么天赋,否则上一世也不会叫姜老先生那般头疼,如今还要因为这件事情早起,林婳一时便觉得见自己看谁心情都不大爽利。
霍以是来得早的,自林婳进来便朝她招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林婳坐过去。
林婳这会儿连他也不爱搭理,只朝他的方向走过去,坐在了霍以的身旁。不单单是因为霍以朝她招手,实在是学渣与学渣之间是有共通性的。
那些在前面中间的位置,林婳瞧着便不敢去,那些位置于其他人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于林婳,那便是被先生打多少板子的数字。
姜老先生自然没有打人板子这一规矩,可此次学堂,也不单单有姜老先生一个人,还有太学的老师傅来传课,尤其是其中最严格的那位吴夫子,上一世林婳便没少挨他的板子。
晋王来得晚,不过正中间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其他人心中也明白那位置该是谁坐着的,不过林婳却知晓那位置最后是谁坐着的。
不一会儿,学堂里议论的声音大了一些,林婳正在同霍以低声说话,见状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公主果真来了。
其他家能进学堂这件事情是足以称耀的,是以外头一早就好事的人列了名册,哪家的哪位此次能进林家的学堂读书,唯有皇家这里,只知晓也一个晋王。
早有传言说此次学堂,公主也是会去的。不过传言到底是传言,是不是真的便不能确保了。
眼下公主竟然真的来了。
林婳上一世便知晓这件事情,知道她非但来了,还知晓她处处与自己作对,不让自己好过,只为了一个不会为她们动心的姜桓。
林婳往外头瞧了一眼,竟然只带了一个伴读,倒不像那位乐阳公主的性子,林婳因着在自己家里,所以才只带了简竹一个伴读,莫非是这一世的乐阳公主改了性子?
等林婳看到来人时,却愣了,走进来的人并不是乐阳公主,而是朝华公主。对于这位公主,林婳仅有的了解便是这位公主十分温婉贤淑,是先皇后用命留下来的公主,也是唯一一个满朝文武求着皇上为她修筑公主府的人。
若非她嫁得早,只怕是最匹配姜桓的人。一个京城女子的典范,一个天下学子的榜样,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放在一起是绝配。
此时朝华公主走了进来,她平视着学堂内的桌子,不等她自己发话,身旁的伴读已经自觉为她引了路,走到了中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