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夜无眠,商量了一宿,决定还是去见见帝王,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带了县衙所有人,在客栈外恭候相迎。
是以沈清颜刚刚醒来,就见客栈外面跪了满是乌泱泱的人,又看了眼身侧站着的帝王,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路上,沈清颜犹豫许久,还是轻声问道:“陛下,您要不要买个面具……把脸遮一遮?”
等到江宁再取下来。
外祖母和舅舅都对她关怀有加,爱屋及乌,他们也一定会喜欢陛下的。
帝王听见这话动作一顿,拿起帕子擦去手指上沾的水珠,随后放在小几上,凉凉开口:“朕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沈清颜怔了怔,连忙解释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路上人多眼杂,会生出意外来。
帝王阖上眼,不再说话。
沈清颜去握他的手,却被抽出来,她低头看向空落落的手,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原先以为说的是气话,谁知走了整整半天,竟真的没有同她说过话。
沈清颜后知后觉的发现,陛下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不仅是这件事,还有先前婉拒陛下跟随她前去江宁,以及临行前见姨娘时,这人好像都有点不太高兴。
可在她印象里,帝王并不是个爱走动的人。
她望着闭眼假寐的帝王看了好一会儿,凑过去,手心拢住他的拇指,道:“小哑巴,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谢阙维持那个姿势,没拒绝,也没吭声。
沈清颜依偎进他的怀里,仰头看他,“……你好像,很怕我离开你。”
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让她身边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也不知道这句话触碰到了男人的哪个点,周遭气息一下子冷冽起来,手臂箍住沈清颜的腰,近乎是把她拖拽到抱进怀里,死死的抱住了她。
慌乱间衣袖碰到小案桌上搁置的茶杯,滚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守在外面的几人听见动静,也愣住了,宣高飞放慢车速,对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很快马车就停下来。
“是,”谢阙拥抱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沈清颜碾碎揉进血肉里,声音喑哑道,“所以你不能丢下朕,到哪儿也要带着。”
也就是江宁来信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尽管沈清颜不能再回进义侯府,可她在江宁还有亲人,有疼爱她的外祖母,有护着她的舅舅,还有那位与她交换过生辰八字的大公子。
骨子里流的血脉,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能割舍掉的。
况且他们对她也很好。
会比他对她还要好吗?要是沈清颜去到江宁,不想回到皇宫了怎么办。
他已经被丢下过一次,要是再来一次,当真是要活不成了。
谢阙的手向上划动,把垂直腰间的三千青丝撩拨到一侧,他低头凝视着沈清颜雪白纤细的后颈,指腹不停摩挲过那小片肌肤。
脆弱,美好。
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好不容易抓到掌心的光,他呵护还来不及,怎会允许有人抢走呢?
错的永远不是美好事物本身,而是那些躲藏在暗处觊觎垂涎的恶人,很不幸,他就是这样的人。
沈清颜不明白帝王的情绪怎么会突然变得反常,只是,那种孤独苍凉的气息,令她感到很不舒服。
沈清颜皱皱眉,抬手抓住谢阙衣襟,感受他怀里传来的温度,过了好一会儿,努力碰了碰谢阙薄凉的唇角。
“小哑巴,我没别的意思,”沈清颜道,“你体内的毒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在霍太医回来之前,经不起折腾了。”
此次出来前,安禄海命人准备了不少药,都在马车上堆放着,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没想丢下你,也不会离开你。”
沈清颜抱住他,脸颊贴在谢阙胸口处,听着心跳声闷声道:“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了?”
谢阙下颔蹭蹭沈清颜柔软的发丝,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不能。”
拒绝的非常干脆直接。
沈清颜听出他的话里没有怒意,摸索着在谢阙腰间掐了把,听着人闷哼一声,才松开手。
她轻拍两下他的后背,小声道了句活该。
谢阙咬住沈清颜耳垂,含着圆润舔舐过,发出轻微的水渍声。
沈清颜早就察觉到马车已经停下来了,她按住男人作乱的手,下意识偏头看向外面,忘了耳垂还被咬着,疼的嘶嘶出声。
“想要。”
在这种事上,谢阙向来是要的直白,要什么就说什么。
况且他们也只有在皇宫温存过一次,这几日都没有。
两人唇舌纠缠,炽热的亲吻和情|欲险些要将她吞没,沈清颜被吻的气息紊乱,眼尾洇出抹红意,明显是也有几分心动,可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这里不是客栈,是在林间小路上。
怎么可以乱来。
沈清颜小手握成拳阻挡在二人中间,眸底潋滟星光闪动,殷红的唇微微翕张着,“不行,会被人听到的。”
谢阙垂着眼,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几下。
怀中的心上人衣衫凌乱,青丝四散开来,隐约窥见精致的锁骨,这般无限春光,又岂是悬崖勒马可以做到的。
谢阙掌心抚摸过沈清颜脸颊,压低声音道:“那你小点声叫。”
小点声叫,他们就听不见了。
……
马儿拴在粗壮的树身上,正低头啃着地上的嫩草,吃的津津有味。
宣高飞蹲在石头上,百无聊赖的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哪根筋犯了抽还是太过无聊,也学着马儿吃草的样子,揪起几根嫩草放进嘴里嚼动着。
念香不忍直视的收回眼,经过这几日相处,对于这位大将军她是一点都跟那些什么骁勇善战,奋勇杀敌的字眼联想不到一块儿,就在刚刚,仅有的光辉形象也在片刻间碎的稀里哗啦。
“陛下应该,不会跟美人吵架的吧?”念香忧心忡忡道。
银川想了想,摇头道:“不会。”
念香见她说的这般肯定,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嘟囔道:“我现在真想长了翅膀飞到江宁。”
往年老太太生辰宴时,美人回不去,就会让小厨房下碗面,在窗前坐上一天,等面凉了才动筷吃上几口。
今年想着很快就能见面了,也就没有回书信,等老太太见到美人,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入了夏天,天气也变得热了不少,念香抬手遮遮日光,弯腰取过水袋,就往马车那边走。
“我去送水。”
银川没管她,起身坐到大树阴凉处,随手摘了草编起小玩意儿。
刚拔了没几根,就见念香慌慌张张跑了回来,脸还通红通红的,水袋也在手里拿着没送出去,愣道:“你怎么了?”
念香做贼心虚般看了眼周围,低头附到银川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
饶是银川见识再多,也被这话给惊到了,这里可是荒郊野外,他们怎么会……
念香两眼放光,重重点头。
约摸半个时辰后,马车内传来帝王冷沉的声音,让他们继续赶路。
宣高飞道了声好,拍拍衣服上的土就去解拴马的绳子,却见念香银川躲得远远的,他疑惑道:“你们不会骑马,不坐上来吗?”
念香银川连忙摇头,干笑道:“将军您坐就好,奴婢自个儿能跟上。”
宣高飞哦了声,没怎么在意,直到行过一段不太平坦的石子路上,听见里面飘出的动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来。
声音娇软缠绵,还有呜呜咽咽的细小哭声,像是猫儿发出的声音。
血气方刚的宣大将军讪讪摸摸鼻子,脸色极为尴尬,手中攥的缰绳都烫手起来,快也不是,慢也不是。
他从来没觉得有一段路能这么长过。
第64章 舒服
一个时辰后, 缓慢行驶前进的队伍再次停下休息。
这次,所有人极为自觉地纷纷走远,走到什么都听不见的地方。
沈清颜浑身酸软无力, 脸颊埋在谢阙怀中, 眼尾泛起不正常的红色,指尖搭在膝盖上,动都不想动。
逼仄不太透风的车厢内飘着一股情|欲初动的气息。
谢阙整理好衣裳,下颔抵在沈清颜肩头,抬手顺势穿进她的指缝内,手腕翻转, 与她十指相扣。
天气渐暖,女子穿着的衣衫格外单薄, 饶是隔着片布料, 亦能感受到掌心肌肤的柔软, 就像方才她坐在他怀中一样。
梳妆整齐的发髻不知何时间变得歪歪斜斜,谢阙盯着瞧了会儿, 干脆伸手取下露出半截的簪子, 掌心挽着青丝轻轻散开, 动作轻柔至极。
沈清颜脸颊红晕尚未散去, 正是敏感多发的时候, 骤然青丝拂面,双肩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谢阙只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抱着沈清颜挪到对面, 打开妆奁盒子,梨木梳从三千青丝间垂落, 乌黑靓丽, 梳动间还能清晰地闻到木槿叶的香气。
他垂着眼, 神情专注,仿佛是在做一件极为认真的事情。
沈清颜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过谢阙腰身,闷声闷气道:“都怪你,他们都听到了。”
谢阙简单挽了个发髻,随意挑选支素朴的簪子别进去,握住沈清颜手腕,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没有,他们不敢。”
他俯身凑近在她的耳垂上咬了咬,意味不明道:“是不是比上次舒服多了。”
沈清颜手指蜷缩起弧度,抓住他后腰处的衣裳,皱巴巴攥成一团。
“……没有,一点都不舒服。”她别过脸,不去看他。
“是吗,”谢阙手指搭在沈清颜腰间,沿着腰际线向上移动,随后轻轻一握,“是这里不舒服吗?”
沈清颜像是倏地被攥住咽喉命门的猫儿,失去了挣扎和反抗,只能在猎人布置好的陷阱里找不到方向的满头乱撞,而现在,猎人缩小了陷阱的范围,一点一点的逼迫她做出回应。
男人的掌心宽大,足以握得满圆。
相较于其他马车来说,他们坐的这辆不知宽敞了多少倍,帐幔紧闭,密不透风。尽管如此,也遮挡不住这是在荒郊野外的事实,沈清颜能够纵容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哪里还会允许男人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只是现在,分明多了些许斤斤计较的意味。
谢阙动作缓慢,丝毫没有要催促的意思,反倒是这种凌迟的感觉,才最让人生不如死。
沈清颜咬住唇,生怕溢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语来,攥着衣料的手指也不断缩紧,骨节都见了白。
尤其是那垂荡下来的双腿,俨然有了要并拢的趋势。
沈清颜仰眸看他,羽睫沾了水光,泛着楚楚可怜的光泽,她小声乞求道:“……够了,你不要再闹我了。”
谢阙喉间滚动,松开手,吻了吻她湿润的眼角,“是真错了,不该闹你。”
他压低声音,又问了遍:“所以,瑟瑟觉得舒服吗?”
这般不依不饶的劲头,是非要听她说出个答案来才行。
在沉沉目光注视下,沈清颜幅度极小的点点头,颇有几分自甘堕落的趋势。
谢阙唇角微扬,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要是让瑟瑟感到不舒服,那才是朕的罪过。”
沈清颜闷闷转过脸,不去看他。
小哑巴变了,以前的小哑巴,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谢阙伸手捡起地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手指扣住沈清颜下颔,让人抬起头,“生气了?”
沈清颜推开他的手,做出了回应。
谢阙蹭蹭沈清颜颈侧,低低笑了,“下次让你欺负回来。”
说完,他又在沈清颜耳边说了几句温软情话,以及教她下回如何欺负回来的法子,听得沈清颜捂住耳朵,又羞又愤的就要从谢阙怀里逃出来。
……
不同于皇都城的高台楼阁,越往南走,沿途见到的河流越多。
涓涓细流,纵横交错,淅淅沥沥冲击打磨着河底长满绿色青苔的石头。
昨儿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见天黑也就没急着赶路,随意寻了处附近村落的农户落脚。
此地名叫大柳村,是承上县最外圈边缘的村子,人烟稀少,村子里大多都是留宿的老人妇孺,见到外人留宿,村民们都纷纷摇头,不敢收留,直到宣高飞拿出锭银子放到桌上,这才让他们进去。
留宿的是对老夫妻,老汉腿脚不便,连走路都要拄着根拐杖,见人在院子里忙活,念香银川赶忙过去搭把手,见对方是个小姑娘,人勤快,说话还好听,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帮忙过后,银川进来收拾被褥,铺整齐后道:“今夜就先委屈夫人了。”
出门在外,原先称呼定是不能再叫了。
“无妨,你们也早些去休息吧。”
待银川离开后,沈清颜看向坐在桌前,戴着面具,百无聊赖拨弄灯芯的男人,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那是个纯黑色的面具,不带一丁点的杂质,配上主人冷寂如墨的眼睛,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沈清颜走过去,取下面具,指尖抚过谢阙脸上系带压过的痕迹,柔声道:“等进了县城,让银川去买副好的来。”
谢阙对面具没什么讲究,见她兴致盎然,道了声好。
南边夏季多雨水,夜里刚过子时,外面就下起了雨,雨滴打落在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凡是到下雨天,沈清颜总会睡不好,她睁开眼翻过身,心有余悸的往男人怀里钻了钻。
枝叶摇动,洒下一片斑驳阴影。
逐渐拉长,晃动。
谢阙掌心贴在沈清颜后背,轻轻拍打。
两人相拥依偎,纵使无话相说,他也能够感受到她畏惧的情绪,极为有耐心地遍遍安抚。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快快落落的步伐踩进水坑,激起一片水花。
紧接着是说话声、交谈声,连油灯都亮了起来。
沈清颜探出脑袋看了眼,只看得清窗外掠动的人影,她戳戳谢阙肩膀,“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宣高飞平日里看起来不着四六,实际上是个性子沉稳,非常靠得住的人,不至于为了点小事就起来连夜折腾。
就连念香银川都是有条不紊的。
谢阙攥住沈清颜乱戳的手,“在这等着,别乱跑。”
说完,起身披好外衣,推门走了出去。
村子里都是土墙,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墙壁渗进来,渗透了大半,墙角处还摆放着几个木盆。
大柳村原本就偏僻,年轻人受不了苦闷,都拖家带口进县城里找零工去了,留下的老人家们没本事,依靠采药、种地为生,偏偏今年接连遭遇大旱和虫灾,收成大大减半,近乎是没有。
今晚拿出来用来招待的一顿饭,就是老两口近半个月的粮食。
推开门就是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