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转过身,继续清理的动作。
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在一片寂静内格外明显。
约摸几瞬息后,慌乱着急的脚步声响起, 还有撞到什么东西时划过地板的摩擦声,谢阙转过身, 只见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
被子掀起, 鼓鼓囊囊蜷缩成一团。
沈清颜不知躲了多久, 脸颊通红,心跳加速, 全身心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烧的她不知所云。
陛下怎么会、怎么会买那种东西……
还洗干净了。
她闭上眼, 压紧被角, 拼命地想要稳住呼吸, 可不管任凭她怎么想,那清洗的画面就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羞的险些让沈清颜哭出来。
她咬住唇, 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就在她好不容易尝试着想要找回呼吸声时,被褥被人掀开一条缝, 有亮光泄了进来。
“不准过来!”
沈清颜嗓音都是颤的, “……你把那个东西扔掉。”
谢阙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鱼泡, 在小几上放好,欺身连人带被的抱进怀里,轻轻拍了下道:“出来,别闷坏了。”
过了好半晌,沈清颜探出脑袋,眸底盛着水光,她搂住谢阙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的唇角,带有几分讨好意味的说道:“夫君,我不想用那个。”
谢阙低声笑了,手指抚开凌乱发丝别至耳后,“那你想要哪个。”
沈清颜缩回被中,不说话了。
别真把人给惹恼了。
谢阙吻过她的发顶,不再乱说些逗弄的话,解释道:“我体内的雪上鸿还没解,对你的身体不好。”
他把人搂紧了些,“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有孩子。”
他的声音天生就有种微微沙哑的质感,低沉而喑哑,贴着人耳廓说话时,说的是天底下最动人的情话。
可一旦声线平平与起伏时,就像是死掉的湖水,沉寂无波澜,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沈清颜有多么喜欢孩子,他是知道的。
上辈子错过的,已经是错过了,他不想再因为这个留下遗憾。
沈清颜动了动,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胸口道:“没事的,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谢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抚过沈清颜的后背,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一样,可最终,什么话都没有。
二人依偎抱了会儿。
直至外面传来打更声,以及更夫的喊声。
沈清颜蜷缩起身子懒洋洋如只猫儿般挪到床里侧躺好,阖上眼道:“陛下,时候不早了,您明日还要处理柳仙的事,该睡了。”
合着是在转移话题。
谢阙把人捞起,抵住沈清颜下颔抬高,拇指碰了碰她的唇,沿着唇缝移动,“瑟瑟,给不给。”
沈清颜不说话,想要翻身却被横亘在腰间的手臂禁锢住。
她不情不愿的睁开眼,对上头顶男人看过来的黑眸。
“不想给,那就算了。”
说完,谢阙松了手,掀过被子盖住沈清颜,神情沉沉的就要起身。
沈清颜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角。
他明明没故意说什么矫情的话,可她知道陛下是个内心多么敏感的人,刚才自己的动作,可能伤到了他。
她手指一点点收紧,“夫君,我没有嫌弃你。”
谢阙转过身,低头,眼睛微微眯起。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还嫌弃朕?
沈清颜暗自懊恼,她挣扎许久,说出了心底的担忧,“那东西,进去后……会不会拿不出来了?”
屋子内的气氛再次安静下来,比刚才多了些不可言说的味道。
“……应该不会。”
应该,他也没跟别人试过。
谢阙沉默片刻,似乎是也被这句话给打动了,接着很快又被否定。
他坐到床沿边,试探性地碰碰沈清颜攥住袖角的手指,“瑟瑟,朕小心些。”
行至这事时,沈清颜手都是抖的,羞愤到连脚趾都是粉红色的。
她把握不住。
先前是拒绝的,到了后面,已经都记不清了。
帐幔轻遮,鱼水之欢。
共赴巫山过后,沈清颜侧躺着,几乎连动动手腕的力气都没有,透过不知何时被勾的帐幔,望了眼地上凌乱的衣物和别的东西。
她闭上眼,不想再看了。
谢阙拥着人安抚片刻,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衣,叫守在外面的人进来送水。
老板娘提前被塞过银子,早就把热水给备好了,甚至这会儿都还没睡,见银川下楼,忙过去挤眉弄眼的问道:“你们家夫人和爷还要热水吗?要的话,我再去烧,保准够。”
银川面色讪讪,“有劳老板娘,天色不早,您也早些去睡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老板娘捂嘴看了眼楼上,扭着腰走了。
那小娘子生的美,想来男人也不差,就算差些,瞧着银子出手阔绰的,跟了人家也不吃亏,要是她再年轻上个十几岁,说不定还真动了去勾|引勾|引的心思。
……
日上三竿,沈清颜皱皱眉心醒来。
她想起昨夜的荒唐事,躺了许久。
见四下无人,掀起被子偷偷闻了下,不仅没有鱼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沈清颜脸红了红,撑着床侧坐起身。
念香银川推门进来。
念香放下干净衣裳,过来扶她,“夫人醒来。”
银川走过来端水让她漱漱口,摸摸额头,见没有异样,道:“奴婢去端些早膳过来。”
在念香服侍下,沈清颜很快穿戴完毕,坐在镜前梳头发,她打量过镜中发髻,问道:“陛下呢?”
“陶县令来了,跟陛下在隔壁呢,”念香道,“您是不知道,今儿一早县里又丢了个孩子,现在陶县令直接命人封锁城门,不准人进出,听说百姓们已经在县衙外开始吆喝了。”
隔壁。
“此次前来,是感谢公子救下我小儿的性命。”
陶宴良一身青色长袍,身形清瘦修长,面容清隽俊秀,浑身透着一股书生气,说话声音亦是温润好听,他扫过众人道:“顺便还想跟几位,打听些事情经过。”
宣高飞看了眼谢阙,见没有阻拦,便把经过和盘供出。
救下陶然后,陶然跟他们说了些,但孩子毕竟小,又被蒙住眼,说不太出准确位置,为此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等他们赶到时,已经人去楼空,连烧来取暖的木柴都凉透了。
陶宴良思忖了下,“这么说,几位是在城外发现柳仙信徒们的。”
宣高飞惑道:“县令大人,您为何就这般肯定是柳仙信徒做的?”
他看了眼外面,压低声音道:“柳仙,不是承上县的守护神吗?百姓们家中都在供奉。”
陶宴良的笑淡了几分,“几位是外地人,恐怕不知道柳仙根本不是什么仙,而是信徒豢养的蟒蛇。那些失踪的人,也不是什么跟柳仙还愿去了,而是葬身于蟒蛇腹中。”
他说话时,左脸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瞧着已经有许久,这就是上次□□中,百姓们划伤的。
百姓可以伤他,他却不能做出伤害百姓的事来,只能尽全力去阻止。
宣高飞倒吸了口凉气,惊讶道:“您是说,信徒在县里饲养蟒蛇?嘶,那可是会吃人的怪物啊,您怎么没直接上报给朝廷呢?要是朝廷肯帮您,说不定事情就简单多了。”
陶宴良眼底神色动了动,手指不自然的碰了下袖角,转移话题道:“几位好像对朝廷的事有几分了解。”
谢阙端起茶抿了口,“嗯,当今宰辅大人陆昀,是我表弟。”
宣高飞:“……”
他用手背抵住抽搐的嘴角,努力克制情绪,不让县令大人看出破绽来。
陛下,宰辅大人知道他多了个表哥吗?
陶宴良是先帝在世时的官,而陆昀是当今的宰辅大人,亦是新帝提拔上来的,承上县地处偏远,他倒是也听说过宰辅大人的为人,以及,陛下似乎是极为信任。
谢阙放下茶杯,声线低沉道:“若是大人有需求,我可以传书一封,让人前往皇都城送信。”
“想必有宰辅大人出手,事情一定会变得简单许多,”陶宴良笑了下,道,“只是,偏远小县城,哪里敢劳烦宰辅大人介入,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县令过于无能了。”
说完,他站起身道:“最近县里不太平,城门暂封,几位就先在这里避避风头。你们是然儿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保你们周全,话已至此,就不多加叨扰了。”
“县令大人慢走。”
送走人之后,宣高飞折回来道:“爷,咱这位县令大人,心里有鬼。”
一听他们提到朝廷,脸色都变了。
“找个脸生的人,混进陶府。”
“是。”
……
陶府前聚众闹事的人都被小厮赶走了。
陶宴良回到府中后,家中等候多时的妻子迎了上来,“夫君,外面怎么样了?”
她戴着厚重帷帽,看不清面容,见此,陶宴良屏退下人,待房门紧闭后,他伸手取下帷帽,露出妻子的脸来。
约摸年方三十,墨发如乌,簪玉点缀发髻,面容娇妍无双,细长的眼尾点缀着一颗泪痣,平添几分诱人风情。
“还在闹着,”陶宴良叹了口气,“竹儿,这些天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孙沛竹笑着打趣他道:“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没事就好。”
言罢,她踮脚在陶宴良脸上亲了下。
陶宴良轻咳一声,脸面上有些挂不住,手指屈起刮过她的鼻梁,“你啊,还是这么没大没小,要是让然儿看见他又该嘀咕了。”
孙沛竹挽住他道:“嘀咕就嘀咕呗,多大的人了,还跟我们一起睡。不说这个了,今儿你去见了救下然儿的人,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陶宴良嗯了声,“是从皇都城里来的。”
“皇都城……”
孙沛竹喃喃自语几遍,思绪随之渐渐飘远,一些压在心底陈旧不堪的往事记忆也被唤醒。
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皇都城的一切一切,已经太久远了。
久远到,她都快要忘了,她还有个女儿在那里面。
作者有话说:
补更~
第68章 谣言
不出两日时间, 柳仙要收陶小公子为徒的消息传遍整个承上县。
有人说,是柳仙亲自给大祭司托梦。
也有人说,前天夜里曾经在柳仙殿外亲眼见到柳仙显灵, 还口吐人言, 说身侧无人陪伴过于寂寞,并承诺只要将陶小公子带走,它就会让其他失踪的孩童回家。
父母爱子心切,哪里顾得上真假。
一听这些,先前那些家中孩童失踪的爹娘,纷纷跪至陶府门外, 不停磕头哭喊。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
拢共四户人家, 都在这里。
“县令大人, 您是青天大老爷, 是我们百姓的父母官,求求您了, 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是啊, 柳仙是承上县的保护神, 它是不会伤害陶小公子的, 可是、可是我们的孩儿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们知道您不相信大祭司, 也不相信柳仙,但夜里都有人看到显灵了, 难道您连我们的话都不相信了吗?”
“小公子, 陶小公子,求求你, 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儿吧……他们都跟你一样大, 我们家虎子, 你还给过他糖吃,虎子,我的儿啊!”
“砰”地一声,紧闭一天的大门敞开,陶宴良站在门口,俯视扫过众人,见他出来,哭喊声瞬间噤声。
陶宴良冷声道:“你们的孩子是孩子,难道本官的然儿就不是孩子了吗?!”
“可……陶小公子一人去了,他就能救回我们四家孩子……”说到后面,说话者也心知没有几分底气,声音越说越小。
抛开别的不说,自打陶县令上任以来,修路修桥,开辟良田,明里暗里不知做了多少事。
但是,为了孩子,他们不得不试试。
“荒唐!”陶宴良怒道,“好,时至今日,本官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孩子就是被大祭司抓去的,甚至是先前做工的青壮年,都已葬身于蟒蛇腹中。”
“胡说!”
“陶大人,我们敬您声大人,是因为您是位好官,柳仙是我们承上县世世代代的守护神,不准您污蔑柳仙。”
“就是说啊,柳仙大人不会害我们的,您就是不想交出小公子,这才想着胡诌些话来骗我们,亏您还是个读书人。”
“交出小公子,交出小公子!”
几番争辩下,推搡中,不知是谁先动了手,百姓衙役扭打成一团,整条街都堵满了人。
直至大祭司带人赶到,这场闹剧才停止。
“大祭司。”百姓们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规规矩矩站到一旁。
见此,陶宴良摇头重重叹口气。
承上县是彻底没救了。
“陶县令,”东宏硕拱手笑了笑道,“想必事情的来龙去脉您都清楚,为了不惹柳仙再生怒气,牵连更多无辜的人,我劝您还是尽快把小公子交出来的好。”
陶宴良盯着他,攥紧拳头道:“东宏硕,本官自上任起,就与你们处处对抗,你们对本官怀恨在心本官能理解,这事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县令大人,您这话说的不对。”
东宏硕耸肩道:“不是我要跟您过不去,是柳仙相中了小公子,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啊。”
“既然不清楚,那就请大祭司弄清楚了再来,来人,关门送客!”
府内,孙沛竹把陶然交给管家,屏退下人道:“夫君,您不是说然儿的救命恩人是宰辅大人的表哥么,您让他往皇都送信,朝中一定会派人过来的。”
“不行,一旦有人认出你,岂不是……不行,绝对不行。”
孙沛竹哽咽道:“难道您要看着承上县的百姓毁在大祭司手中吗?这里是您多年来的心血啊。”
陶宴良抱住她,捏紧眉心道:“竹儿,你让我再想想,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向上报给朝廷的。
陶宴良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大不了,他就弃了承上县,带着妻儿远走高飞。
很快,家家户户都知晓了这场闹剧。
县中大部分人供奉柳仙,也有小部分人,像深受其害的的城外老夫妻,都是支持陶宴良的。
只是,在绝对的势力面前,这点力量微乎其微,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灭。
客栈内,沈清颜坐在窗边,望着街上两两三三的行人,听到身后脚步声,她转过身道:“夫君,我有些担心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