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极为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不应该沦为上位者争夺的牺牲品。
“很快就能结束。”
谢阙抬手拂过她的眉眼,“还有十几日才是外祖母的寿宴,来得及。”
沈清颜嗔怒瞪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转头继续瞧着外面。
这声外祖母叫的,倒是越发熟练了。
……
城门封锁,纵使谢阙有心想要帮忙解围,亦困于人手不足。
且现在不是让城外将士攻城的时候。
他还有些事情没弄清楚。
是夜,子时,安安静静的大街忽然热闹起来。
簇簇火把高举而过,映照的窗户亮堂无比,此起彼伏的还有铜锣声,叫喊声。
谢阙起身,凭借月光推窗看向外面。
是柳仙的信徒。
他们身着黑红色服饰,胸前有条蜿蜒盘绕的黑色巨蟒,很好辨认。
声音很大,吵醒了客栈中的不少人,原本想推开窗破口大骂,结果一看是信徒,愣是把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骂骂咧咧的接着回去躺下自认倒霉。
沈清颜朦朦胧胧睁开眼,下意识伸手往旁侧摸了摸,空荡荡一片。
“夫君?”
“嗯,”谢阙握住她的手,放进被中,随后掀起被角往上提了提,“睡吧。”
闹出的动静这么大,就算沈清颜有心想睡也睡不着了,只是她稍稍一动,腰身间就酸涩的厉害,轻轻吸口凉气后又躺了回去。
谢阙掌心贴在她的后腰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好半晌后,沈清颜才觉得舒坦了些。
“外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抬起下颔,男人的吻再次覆了上来。
动作轻柔的、不容抗拒的,一点一点的汲取她唇间呼吸。
沈清颜攀住他的肩,眸底水雾缭绕,盛起一方潋滟波光,她仰起纤细脆弱的脖颈,极力回应着他的亲吻。
方才挽起的帐幔也被扯落。
谢阙双臂撑在沈清颜两侧,将她禁锢在内,指腹轻轻抿去樱唇沾染的口涎,眼底露出笑意,“不成,买的鱼泡没有了。”
沈清颜微微一怔,怎么会没有了,她记得上次盒子里放了许多……
转而想起这几日困在房中的寸步不出,她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谢阙俯下身,贴在沈清颜颈侧蹭了蹭,同她低声咬耳朵道:“真想要我可以用手……”
“谢阙!”
沈清颜脸颊蹭地一下涨了通红,她双手捂住耳朵蜷缩起身子,露在外面的脚胡乱踹了一下,接着又速度极快地收回去。
这人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跟她初进宫时见到的帝王完全是两个人。
原本就有些累,经过这段小打闹后,眼皮渐渐变得发沉无力,思绪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听到沈清颜呼吸声平稳后,谢阙掖好被角,放轻脚步,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宣高飞迎上来,“爷,蒋舟回来了。”
蒋舟就是安排进陶府的生面孔。
他们为了行方便,索性直接连着包下了好几间厢房,去到隔壁后,蒋舟把塞进怀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桌上。
今夜陶宴良原本是想带着妻儿暗中逃走,谁知被府中管家走漏了风声,消息一经传到东宏硕耳中,哪里还能允许他们离开承上县,是以连夜带人包剿整座府邸,把府中所有的人都抓进了柳仙殿。
谁也没有想到,乾坤朗朗之下,东宏硕竟然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
擅自对朝廷命官行私,乃是死罪。
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非要抓走陶然不可?一个小孩子能掀起什么浪。
蒋舟这几日潜伏进陶府,一旦找到机会,就会潜进书房、账房去翻找。
果不其然,在陶宴良的书房内,书架上方搁置的画轴中发现了端倪,那是个极其隐晦的位置,若不仔细看,当真是看不着。
尽管是在那个位置,画轴周身却无半点染尘,说明画的主人十分爱惜,时不时打开看上一眼。
蒋舟觉得新奇,也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个男人的画像,他仔细端详了会儿,瞧着倒像是陶宴良年轻时候的样子,文质彬彬,一介书生。
画的右下角还有首情诗,他一目十行的扫过,目光却在落款处定住。
蒋舟递上画轴,展开道:“爷,您有没有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孙沛竹,孙沛竹……
谢阙似是想起什么,握着画轴的动作一顿。
旁边的宣高飞忽然惊呼了声,额头冒出冷汗,“爷,这这这……这不是进义侯夫人的名字吗?”
十年前,进义侯嫡妻孙氏去世,早已入棺厚葬。
而这落款,按照时间往前推算,分明是三年前画的。
也就是说,嫡妻孙氏,夫人的亲生娘亲没有死?这怎么可能,当年是进义侯亲眼看着人下葬,若人真的没有死,身为男子,身为人夫,他怎么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妻子嫁给别人。
蹊跷,实在是蹊跷。
如今这样一来,县令夫人一直带着帷帽,不以真面目示人,且陶宴良也不肯向朝廷求救的事情一下子就能说通了。
孙氏出身江宁,嫁到侯府后以美貌动人惊艳皇都,不少人都暗自惊羡进义侯娶了个美娇娘,进义侯从来不藏着掖着,凡是参加皇都宴会,总会携孙氏入席,那般恩爱模样不知碎了多少王孙贵族的心。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女人容貌身形早已定型,只要仔细端详端详,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朝中派谁来支援,派谁来监督,一切都是未知数,一旦有人认出进义侯夫人没有死,传到皇都城,势必会成为茶前饭后的讨论点。
且不说这些,进义侯知道妻子没有死,他又会怎么做?又会对陶宴良怎么做?
宣高飞低声道:“爷,那这事我们是掺和还是不掺和……”毕竟孙氏不是旁人,是夫人的生母。
“烧了。”
谢阙举过画轴,沉声道:“瞒着夫人,不准透漏半点风声。”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爷,县衙的师爷把陶小公子抱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明天修
第69章 保护
承上县地方不大, 位置偏僻,如今这一封城,途径此地的商人进不来, 客栈可谓是生意一落千丈。往年柳仙迎接日时, 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原本老板娘是想靠这几日多赚些银子,这下子可好,不用说多赚几笔了,不赔就算不错。
二楼还空着好几间房呢。
她越想越气,坐在一楼柜身后边拨弄算盘边把陶县令骂个狗血淋头。
瞧瞧, 银子比去年这个时候少了两倍还要多。
她气恼地合上账本,拿起手边扇子扇风, 目光不自觉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那里面的几位出手阔绰, 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个大主顾。
这几日他们银子给的足, 老板娘事事都有回应, 连她家男人都说供祖宗都没见她这么勤快的。
老板娘算算时辰, 往外看了眼, 放下扇子刚想上楼问问还需不需要热水, 陡地被外面噼里啪啦声吓了一跳。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过去扒开条门缝瞅了眼, 见是柳仙信徒在外面, “蹭”地一下又把门给关上。
“柳仙大人,柳仙大人, 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她闭上眼, 双手合十, 念念叨叨对着四周拜了拜。
楼上住客也被吵醒,要这要那的又是好一顿折腾,老板娘捶捶酸涩肩膀,正欲回去躺下歇着,紧闭的门板忽然从外重重敲了两声。
见没人答应,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响,老板娘生怕把楼上住客再吵醒,赶忙过去开门:“来了来了,大半夜的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啊唔——”
大半夜的,一开门就见跟前站着个披头散发,脸上是血的男人都得吓一跳,叫喊声还未出口,就被男人捂住嘴,手臂格挡脖子推搡进来。
“嘘,别出声,是我。”
老板娘认出来人,用力拍打两下男人的手臂,男人松开手,她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没好气道:“师爷,您这是刚从哪个狗洞钻出来,弄这样狼狈。”
师爷喘着气道:“芸娘,我没空跟你解释,记住了,要是有人问起你来,就说没见过我。”
说完,他也不顾老板娘是何反应,转身就往楼上跑。
师爷跟老板娘有十余年的旧交情,多多少少含了些情愫在里面,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冒险来客栈。
方才没仔细打量,这会儿师爷转过身,老板娘看清楚了他后面背着的人,瞧身形是个孩子。想到最近县中闹得事,她也似乎想到些什么,连忙探头往门外看了眼,见无人跟着,这才关上。
屋子内,师爷砰的一声跪到地上,连嗑三个响头,“公子,这位爷,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公子吧。”
陶然眼眶通红,努力憋着泪,一言不发的看着。
今夜东宏硕带人围袭陶府,是爹爹娘亲引开追踪,让师爷把他带了出来。娘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能哭。
谢阙沉沉目光落在陶然脸上,微眯起了眼睛。
孙氏的儿子?
“他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救他。”
师爷磕头动作一顿,张张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事出突然,老爷夫人被抓,偌大县城内都是东宏硕的眼线,就连府内跟了数余年的管家都是混进来的人,他已经分不清到底谁可以信任。情急之下,他只能带着小公子来客栈,寻求一丝庇护。
就在师爷沮丧间,忽然眼前一晃,身侧的小小身影屈膝跪了下来。
“小公子……”
“你救我一命,来日我必会报答你。”跪归跪,陶然腰板却挺直,神情坚定而倔强。
从谢阙那个角度,甚至能从陶然的一些神态中隐约看出几分沈清颜幼时的影子,但那双眼睛又有些不一样,纯真稚嫩褪去后,多了几分沉着冷静。
谢阙手指搭在桌上,三两声的轻轻扣动着,沉默许久,他道:“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师爷露出喜色,“多谢,多谢。”
他们还以为谢阙会再问些什么,不想什么都没问,还专门收拾出了间屋子供他们歇息,就这样担惊受怕到了天亮,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
沈清颜醒来后,听到昨儿夜里发生的事情,心中连连后怕,先去隔壁房间看了眼。
陶然有个认床的习惯,加上一下子双亲被抓走,他成了众矢之的,是以坐在床边整宿没睡。
这会儿见到沈清颜,他先是愣了下,随后眼眶唰地通红,三两下跑过去扑进她怀里,哽咽哭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就是忍不住,就好像一下子见到亲近的人,迫不及待露出脆弱的一面,去哭诉,去抱怨,等待亲人来安抚。
一直等到哭声停止,沈清颜摸摸他的脑袋,指尖轻抚去陶然小脸上挂着的泪珠,心疼道:“我都听说了,先不想别的,饿不饿?”
“饿,”陶然揪住沈清颜衣角,眼巴巴看着她,“姐姐陪我一起吃。”
沈清颜笑笑,“好,陪你吃。”
站在门口端着早膳的银川听见这称呼,心中顿时复杂万千,来的路上陶然也叫过沈清颜姐姐,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叫就叫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现在再听这声姐姐,一下子又多了些别的意思。
今早她被叫过去,仔细嘱托了一番,主要目的是监视陶然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出口的话来。
当年夫人去世后,小姐夜里偷偷躲起来不知哭了多少次,饶是她听到夫人可能还在世的消息时心中都不可抑制地掀起惊涛骇浪,她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若是小姐知道,心里那得该多难受啊。
沈清颜连着叫了好几次,才把人叫过神来,“银川,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兴许是昨夜太吵,没睡好罢了。”银川放下托盘,递上勺子木箸,站在身后。
陶然毕竟年纪小,之前都在硬撑着,实际上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咕噜咕噜吃了一大碗。
沈清颜不欲提陶然的伤心事,故意扯开话题问些别的,说着说着,陶然就说到了小时候,爹娘恩爱,家中独宠,无忧无虑的快活着,就连他藏在树上的小木弓还是父亲瞒着娘亲偷偷给雕刻的。
沈清颜用帕子擦擦他的唇角,打趣道:“依我看啊,是你娘亲早就知道,故意不说的。”
陶然哼哼两声,“才不是呢,父亲给娘亲的好东西比我多多了,娘亲也偏心,经常给父亲做新衣裳,我都没几件。有时候我胡搅蛮缠久了,娘亲就会生气,说我是从大街上捡来的,不听话就把我扔回去,我知道娘亲才不会呢,她可疼我了,夜里经常趁我睡着了过来偷偷看我有没有踢被子,昨天娘亲还过来给我掖被角……”
他吸吸鼻子,说道:“要不是出了这件事,往年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带我们去江宁玩,还去给外……”
“夫人,”银川连忙出声,打断陶然要说的话,“奴婢突然想起来,老板娘蒸了青团,夫人和小公子可要尝尝?”
沈清颜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那让念香去拿,奴婢带小公子去换身衣裳,袖子都脏了。”
银川推了下念香胳膊,让她去拿,自己则上前握住陶然胳膊,带有几分力道的把人拽了起来,“小公子,您先跟奴婢走,一会儿再过来好不好?”
陶然点了点头,临出门前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沈清颜,这才离开。
没过多久,念香就端着青团回来了,疑惑的说了句:“夫人,您不过去看看爷吗?”
沈清颜微微一怔,“何时回来的?”
醒来时谢阙就不见踪影,听蒋舟说是出去了。
念香道:“您喂陶小公子喝汤的时候,爷就回来了,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奴婢还以为您看见了呢。”
她背对着门,后面没长眼睛,怎么能看的着,沈清颜道:“怎的不早说。”
“您也没问啊。”念香无辜道。
沈清颜轻轻掐了下念香手背,往她手里塞了个青团,随后吩咐她把剩下的都给陶然送过去,起身回了房间。
推门进去时,谢阙正在看画。
先前在宫里时,她就发现谢阙批阅完奏折后,时常会在桌案前摆弄,那时她对谢阙还有几分畏惧,不敢太过靠前。
尽管后来不怕了,也都是谢阙来华池阁找她,很少会踏足御书房。
只是这次她看清了,画卷中的人,是她。
笔墨纸张摆满桌案,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墨香味,画中女子双眸轻阖,青丝垂落,一缕荡在额前,衣衫半遮半掩滑落肩头,堪堪裹住胸脯,这般香|艳画面不由为室内增添了一丝旖旎气息。
沈清颜拢在袖中的指尖蜷缩了下,目光稍稍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