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豁然开明,江朝一下子站了起来:“蓁儿,我自小在军中长大,不在乎你们自小所看重的那套礼节,就算太子救了你,我也不在乎的。如果是因为昨夜那件事,所以太子求娶你为太子妃,那我……”
“江朝,来不及了。”
没待他说完,蓁蓁便打断了江朝的话。
她也不愿进东宫,但这是圣上赐婚,天子脚下,就算她和江朝早已约定好又怎样?即便江陆两家已经联姻,圣上赐婚,也不得不嫁。
所以,他们其实都清楚,来不及了。
“昨日我没能给你五色缕,后来它便丢了。我想,我们之间,或许真的是有缘无份。”
江朝离开陆家时,浑浑噩噩。
俊朗翩翩的公子哥,走出门时,连马都忘了骑。随行的小厮牵着马追上去,对方浑然不觉,一路跌跌撞撞离开。
巷子深处,两道卓然身影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萧长宁不由地叹了口气:“为情所伤。我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将士,若是因此一蹶不振,我看太子爷要怎么向镇北军交代。”
萧长宁身旁,一身锦袍的太子负手而立,冷眼瞧着这一幕。祁宴眼中并无多少动容,只冷哼一声:“若为此便折了羽翼,也着实不堪大用。”
对这话,萧长宁十分不赞同:“常言道,温柔乡,英雄冢,江朝尚且年少,经此打击,恐怕真会受伤,不行,我得开导开导他。”
说着,萧长宁又问道:“不过也是,人家江陆两家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陛下这是又走的哪步棋,偏偏要生生拆散人家?”
圣旨赐婚,众人都以为皇上这是又想出什么主意来为难东宫了。
然而,祁宴沉默了片刻,才道:“并非陛下指婚。”
“并非?”萧长宁不解:“难道是太后?她老人家拿什么逼迫你了?总不会是你自己去求的赐婚圣旨吧。”
萧长宁十分不解,如今陛下的实权几乎被面前这位掏空了,太后更是深居简出,前朝后宫都在面前这位一人手中,皇帝即便是在宫中,也形同虚设。更何况,太子爷性子冷清,杀伐果断,几乎没有弱点,旁人还能拿什么逼迫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过了良久,他眼中毫无弱点的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萧长宁:“嗯什么?”
祁宴目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是你猜的那样。”
?
萧长宁眼看着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赶忙跟了上去,脑子里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总不会是你自己去求的圣旨吧”—
!!!
萧长宁嗓音高了八度:“你自己去求的圣旨!你要娶陆家姑娘!?”
“为什么呀?你又不喜欢陆蓁蓁!天底下的好姑娘那么多,你偏偏要拆我手下的姻缘!”
那人顿住脚步,盯了萧长宁半晌,喉结滚动,却什么也没说。
继而便翻身上马,凉薄的目光倾下,他道:“别在本宫面前再提什么江陆两家的婚事。陆蓁蓁,从今以后,是本宫的太子妃。”
话音一落,他挥动长鞭,打马离开。
锦袍华衣,气度矜持,带着不可一世的锐气。
萧长宁看了半晌,又想了半晌,也没想通到底为什么祁宴就要娶陆蓁蓁了。
看着祁宴打马离开的潇洒背影,幽幽叹了口气,淡淡点评了一句:“太子爷,真是,能装啊。”
第30章
大夏三十七年,五月初六这日,京城街巷瓦肆,但凡有人在的地方都在议论着同样两件事。
“哎?听说了吗?圣驾明日便迁宫去望仙楼了。”
“听说了听说了。还有今日一早,圣旨到了御史中丞陆大人家里,陆家姑娘被封为太子妃了。”
有消息灵通者,将这两件事说的天花乱坠,不知情者呆呆听着,良久才回过味儿来:
“太子爷要娶陆家姑娘了?陆大人不是带着人日日弹劾太子吗?”
“是啊,眼瞅着太子监国,大家伙都以为陆家要吃锅烙了呢,谁承想,一道圣旨,陆家姑娘入主东宫了。”
“是啊,那么多人争得太子妃之位,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到陆家了,可见,有上宠就是不一般。”
“是啊,圣上对陆家和康宁郡主真是仁至义尽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响彻在街头巷尾,不过一个上午过去,所有人都知道了,陆家姑娘是已定的太子妃了。
听雪斋里。
二层静谧轩室里,月白柔纱薄裙的姑娘端坐于此,她脸上蒙着面纱,只看到一双清眸温婉和煦。
店小二呈上刚刚备好的樱桃雪煎,本想细细看一眼这姑娘的面貌,却被一旁随侍的侍女拦下了。她接过了樱桃雪煎,挡住了店小二的视线:
“多谢,我们在等重要客人,烦请将门带上。”
连丫鬟的态度都高高在上。
店小二看着那姑娘身上的雾影纱裙,不屑地“嘁”了声。还是头两年京城里时兴的料子,现在世家贵女们早没人穿了,这姑娘做出一副清冷姿态,可看起来家世也不过如此。
“高傲什么?太子妃来店里都没你这般脾气呢。”
侍女听了这话,愕然道:“什么太子妃?东宫尚未娶亲,哪来的太子妃?”
店小二闻言,更确定了他们不是京城人士,说不准是哪里来寻亲的,更加瞧不上她们。冷嘲道:“今晨陛下亲自下旨,册封陆家姑娘为太子妃,你们连这都不知道,还故作什么姿态?”
冷嘲两句,小二摔上了门离去。
寻芳将樱桃雪煎放在了那位姑娘面前,劝慰道:“姑娘,那小二见人拜高踩低,说的未必是真的,等下见了太子爷,咱们就知道了。”
雪白的冰纱混着细碎绵绵乳酪,两粒嫣红的樱桃坠于其上。
段若妤垂下双眸看了片刻,眼波流转,并无太多动容:“能回京城,已经是表哥格外关照了,我怎么敢再奢求旁的呢。”
寻芳听了这话却不大高兴:“姑娘怎么如此贬低自己?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有人诬告还不好说,如今能回京,就说明太子爷仍然惦记着姑娘,姑娘更要好好梳笼太子爷的心才是。只要能进东宫,咱们段家就不用看旁人脸色了。”
段若妤自嘲一笑,并未多话。
“哒哒。”
主仆两人话音落下不久,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寻芳立刻到了门边,探望一番,提醒道:“姑娘,是太子爷!”
视线里,水墨青袍的雅俊身影已经到了眼前。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段若妤坐在轩室内,也不由地握了握帕子。
四年未见,今日重逢,原本以为她定能泰然自若,没想到到了此刻,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当当。”
叩门的声音响起。
段若妤轻轻呼了口气,才柔声道:“请进。”
“吱呀”一声,轩室的门被推开,水墨青袍的雅俊身影走了进来,段若妤抬头望去,一时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入目是矜贵清隽的水墨青色锦袍,腰间系一只白玉挂坠,身量修长。
人人都道太子性冷,喜着华贵之色,从前他在自己面前也总是穿一袭金袍或玄衣,总给人疏离之感。今日久别重逢,看到表哥这般穿着,段若妤心中略感熨帖。
她未再敢看过去,只摘了面纱,起身微微垂首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似细水拂石,饶是再坚硬的心也该化了。
可来人闻言却忙摆手,道:“在下当不起段姑娘如此大礼。”
声音温润如玉,隐隐带着点轻佻。
不是表哥?
段若妤愣了愣,即便四年未见,她也不会认不出表哥的声音。
此刻,终于敢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眉眼含笑的温润面庞。
梁子君轻轻还礼:“在下梁子君,今日特奉太子爷之命来迎段姑娘回京,姑娘且跟在下走吧。”
不是表哥。
段若妤怔住了。
阔别四年,她以为表哥会亲自来接自己。眼底闪过一丝怅然,段若妤压下了那丝难过,微微福身:“多谢梁公子。”
时隔四年,再度回到京城,段家早没了先前的荣光。御赐的宅子被收了回去,门生故吏走的走,散的散,当年段家姑娘之美名才名,令京城无数儿郎争相眺望,可如今她回京来,孤单一人,竟没旁人知晓。
马车在长街上行驶,段若妤看着自小生活的地方,心中一时惆怅,她掀帘而望,长街上百姓三五成群,都在喧喧嚷嚷地说话,没人注意到她,没人知道段家姑娘回京了。
寻芳注意到了自家姑娘的失落,以为她是因为太子爷没来而伤心,安抚道:“姑娘,太子爷如今马上要监国了,想必朝务繁重,抽不开身。梁公子是太子爷至交,既是让他来,可见太子爷是十分在意姑娘的。”
是吗?
段若妤没有应答。
她其实心里十分清楚答案,四年未见,到底是多紧要的事,才会绊住了他呢。是不是表哥压根儿不想见自己,是不是他也觉得段家是个累赘?
她心绪难平,但看着外面骑马护送她的梁子君,心里又觉得,表哥派了梁家公子来,足以表达他的在乎了。
大约行驶了小半个钟头,马车停在了一处门户前,寻芳掀开车帘,扶着段若妤的手下了马车。
随行的仆人开了大门,随后将钥匙交给了寻芳。
梁子君拱了拱手,示意道:“段姑娘,太子殿下念着段家久未归京,恐怕手头紧,便让人置办了这里,这里以后便是段家的宅子了。太子爷说血脉血缘是斩不断的,特意嘱咐了在下关照段家,因此待段大人及段家家仆归京后,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与在下联系。”
对方的态度疏离客套,处处透着恭敬。可段若妤看着,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想了又想,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表哥,他……朝务很忙吗?我以为,今日表哥会来。”
她声音里带着试探,刻意放缓了语调,装着无事发生,可那点失落饶是任何人听了都难以忽视。
这可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人精梁子君也不由愣了愣。
没想到段家姑娘盼望着太子爷亲自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阔别四年,亲自迎接。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想到太子将这差事交给自己时的吩咐,他想着安抚的话语。
只片刻,他浅笑道:“太子爷自然是想亲自来的,只是不巧,今日朝务繁忙,再加上陛下近日要离宫了,所以太子爷抽不开身。段姑娘莫怪,待太子爷闲下来,一定会过府亲自探望的。”
他神色郑重,并不像是开玩笑,可段若妤心头还是觉得很是飘忽,抓不住般无措。
但此时若再追问下去,难免失了分寸。段若妤轻轻颔首:“那便麻烦梁公子了。”
梁子君忙点了点头。
眼瞧着差事儿即将办完,梁子君松了口气,正要送段若妤主仆二人进去就交差时,不远处“吱吱呀呀”过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段家马车的旁边。
里面翘首探出一个漂亮的脑袋:“谁的马车呀?怎么停在中间挡路?”
狭窄的巷子里,两辆马车狭路相逢。
段家不算是风光回京,先前因为案子的事情已经有了不少流言,因此太子爷让梁子君选宅子时不要太过扎眼,梁子君便选了这个位置并不风光,样貌也普通的宅子,自然了,它只是坐落在一个偏窄的小巷子里。
此刻他们站在门口说话,马车停在路当中,旁人便过不去了。
梁子君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侧目望了过去,正好与那探头出来的姑娘对视。
对方发上鹅黄色的珠花鲜艳活泼,与她的表情一样生动。
沈九思诧异:“梁子君?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是沈九思,梁子君心道还好还好,对方是个大大咧咧的直性子,想必看到段家姑娘也不会多想什么。
他便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吩咐马车夫给人让路。
然而沈九思却不像他想的一般着急离开,马车挪到了他们面前,沈九思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也望向了他们面前的这座宅子。
“还好,看起来也不需要多修葺。”她打量了一番,点评道。
梁子君摸不着头脑,问道:“为何要修葺?”
沈九思这才注意到梁子君和她面前那个姑娘也站在这个宅子处,大有一副主人的样子。
她脑袋里一时闪过了些关于梁子君生性风流的传闻,再看面前这位姑娘。沈九思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你……你养外室啊!!?”
?
梁子君听她口出狂言,几乎想上前堵她的嘴,眉心跳了又跳,才蹦出一句:“沈姑娘慎言!”
段若妤脸色也不好看。
她是认得沈九思的,陆蓁蓁的手帕交之一,她们曾经也一块玩耍过。沈而九思没有认出自己这件事,让段若妤有些难堪。
眼看着沈九思眸光闪动,马上就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梁子君只得如实道:“这是段家姑娘,今日刚刚回京,是太子托我来帮段姑娘安置的。”
“段姑娘?”
沈九思愣了愣,转头看向段若妤,她这才恍然大悟:“段若妤!你回来了。”
段若妤微微点头,柔声道:“好久不见。”
这生疏的寒暄略显单薄,沈九思自认自己和段若妤的那点交情都是看在蓁蓁的面子上,此刻蓁蓁不在,她也没有多热情,只点了点头。
继而,沈九思捕捉到了梁子君话里的关键点:“是太子爷让你来帮她安置?”
“是啊。”梁子君一展折扇,心道他总算把自己摘出去了。
沈九思皱眉,不是一大早才颁了圣旨赐婚蓁蓁和太子吗?怎么半天没过,太子爷就来安置旁的女子了?
她心中生疑时,却听梁子君问她:“不过,这里是我为段家选的宅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沈九思抬头看了看这宅子,又对了下侍女手中的地契,随后看向梁子君,微笑道:“恭喜你,你租的是我家的宅子。”
作者有话说:
太子:(鼓掌)房子租的好呀。
蓁蓁:不然呢?想瞒着我?
太子:哈哈。
第31章
沈九思的话说完,空气中陡然陷入了安静,似乎连飘忽的风声都没了。
梁子君一贯将姿态看的大过于天,此刻嘴角也不由地抽了抽:“你家的宅子?”
沈九思快速点头,打破了他最后一丝期待:“是的,我听说宅子有人租了,所以今天特意带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葺的地方,没想到这宅子是段家要用呀。”
她四处打量了一番,看向段若妤,道:“既然大家都熟识,那便好说了,若有什么住的不舒心的,你尽管来找我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