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情绪,站起来走到沈承晔身边,沈承晔扭头看见她发红的眼尾,便知道她又哭了。
“干嘛,今天是想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完吗?梨花带雨的,小哭包。”曲起食指勾了勾她的鼻尖,他牵起她,宽厚的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走,我们回家。”
夕阳慢慢钻进浅薄的云层,将天边烧成火烧云,倒映在清晰的湖面上,宛若一条美丽的绸带。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
“回家后要干嘛?”
“写我们的结婚请帖,想好邀请谁了吗?”
翌日,两人在书房窝了整整一上午,自从她父母出车祸,温氏集团被居心叵测的人夺走后,那些曾经围在她身边的狐朋狗友也一哄而散,所以她需要邀请的朋友就没有几个,长辈则只有顾母。
只不过在写这张请帖的名字时,她落笔犯难。
到底要不要邀请顾闻舟呢?邀请吧,是怕婶婶吃醋,不邀请的话,显得她好像拿得起放不下一样。
下巴抵着笔头,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状似不经意地瞥向旁边沈承晔的请帖。
“怎么了?”沈承晔仿佛侧脸长眼睛似的,头也不抬。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要不要邀请顾闻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请啊,为什么不邀请?你担心他会伤心?”他道。
“不是,我是怕你……介意。”
沈承晔抬头视线掠向她:“我为什么要介意?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手下败将,就要让他亲眼看着你嫁给我,死了那条心。”
温穗岁:又来了。
“你不写的话,我替你写。”他拿出一张新的请帖,笔力遒劲地写下“顾闻舟”三个字,在右下角备注上日期。
……
顾闻舟出院比沈承晔要晚上一周,胳膊上的石膏四周后才能拆,收到请帖时,他正和陈叔站在顾老爷子生前为温穗岁精心布置的户外婚礼上。
“这里的一切都是老爷子亲手操办的,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见您和温小姐结婚生子,只可惜完成一半,他便撒手人寰了。前两天工作人员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把它拆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来问您的意见。”陈叔道。
花园、马车、阳光……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温穗岁的喜好办的,他道:“把它继续布置完吧,就当替老头子完成一个心愿。”
“好。”陈叔道,“老爷子喜欢了一辈子中式设计,临终前,却为温小姐布置了一场西式婚礼,可惜她们谁都看不见了。”
顾闻舟薄唇微抿。
“今早我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张请帖,是……温小姐和沈承晔下个月的结婚请帖,给您的。”
顾闻舟垂眸看着他手上的那张请帖,信封样式,酒红色,印着烫金芍药,看起来格外精致。
“我知道了。”他接过来,抬步将要离开时,道:“对了,陈叔,接下来我想出去一段日子,你跟我妈说一声,集团的事就先交给你了。”
“去哪?您打算去多久?”
顾闻舟步伐未停,声音慵懒:“西藏吧,那里有我未完成的约定。至于去多久,不知道,也许一周?也许几个月,有重要事情电脑发给我就好。”
……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结婚前三天,魏总的一审判决书终于下来,温穗岁和顾闻舟一起去看守所探监。
魏总褪下昂贵的西装换上囚服,头发也被剃成光头,下巴冒出淡淡的青茬,再也不见往日的目空一切。
狱警把他带进来,他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看着玻璃外的两人。
“你们来干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温穗岁双腿交叠,深吸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神采飞扬:“来看你笑话啊。”
“你!”魏总双目冒火,“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输的!那位不会放弃我的,我会接着上诉,我会东山再起!”
温穗岁挑起眉头,凑近旁边的沈承晔:“婶婶,看到了吗?他好像失心疯了诶。”
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沈承晔道:“那位?你确定他会继续帮你?他可是自顾不暇,就等着弄死那个背叛他的人呢。”
魏总脸色渐渐沉下来:“你什么意思?我没背叛他!”
“我知道啊,你没背叛他,我们都知道。”沈承晔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语调斯理:“可他相信吗?”
“你们做了什么?!”
沈承晔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从容不迫,吐出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你偷了别人这么多年的生活,哪能这么轻易就死呢?我会让你知道,死亡才是恩赐。”
魏总眉心紧拧,仍旧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没做什么,就是给他看了一些你“背叛”他的证据而已,你想想,他入狱不都是因为你吗?我们会在二审的时候选择原谅你这个罪犯,这样说不定你还能被缓刑两年,皆是要是他没死的话,你们在狱里相遇,就得生不如死了。”温穗岁脸上满是恶劣,张开手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手指上的钻戒格外刺眼,“哦对,我们三天后就要结婚了,这次来顺便请你吃个喜糖,以后在监狱里,指不定要吃什么东西呢。”
她讥诮地笑出声,掏出一把喜糖扔到桌上,
魏总终于明白他们的意思,拍案而起,瞳孔因为激动而骤然放大:“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狱警见此立刻控制住他,而温穗岁则高贵地挽住沈承晔的臂弯,方寸不乱,和他一同离开。
身后,魏总声嘶力竭:“回来!你们给我回来——”
顾闻舟这一去西藏,便去了将近一月,纪高兴原本以为他不会回来参加婚礼了,却没想到婚礼前一晚,他居然回来了。
两人视频连麦,老宅里,顾闻舟正在试穿西装,手机放在桌上。他已经换了五六身了,这套是个白色西装,穿在他身上除了痞帅之外,又多了一丝稳重。
“这个呢?这个怎么样?”他转过身来,问视频里的纪高兴。
“这身好看!不是,顾哥,明天是沈承晔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怎么搞得比他还郑重?感觉跟砸场子一样。”纪高兴说着说着,笑容逐渐消失:“你不会要去抢婚吧?!”
顾闻舟:“……”
“对,没错,我就是要去抢婚。”他不耐道,“就你废话多,不选衣服的话我挂了啊。”
刚挂掉电话,顾母就推门而入,她道:“明天就是穗岁的婚礼了,你记得吧?”
“记得,你今天已经跟我说过五六次了,我这不正在这选明天出席的衣服吗?”
顾母看着他身上的西装:“倒也不用这么郑重,你觉得我这身怎么样?明天我要代表穗岁他爸牵住穗岁的手,把她交到承晔手里。”
“好看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这身已经很合适了。”顾闻舟连连点头。
“那就好,你明天可不许给我出什么意外啊!什么都别想搞,不要影响穗岁跟承晔结婚。”
顾闻舟“啧”了声:“妈,我现在都怀疑到底我是你亲儿子,还是沈承晔是你亲儿子?你看不出亲儿子也很伤心吗?”
顾母盯着他,然后认真地摇头:“看不出来,承晔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他能有现在的成就全靠他自己,谁要是去打扰他的幸福,就算是你,我也第一个不放过。”
眼见自己亲妈心眼都快偏到外星去了,他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行,我知道了,你快回去睡觉吧,不怕明天起晚了赶不上婚礼?”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推向门外,然后将门一关,屋里终于清净下来。
顾母看着紧闭的房门,暗骂道:“臭小子……明天不许迟到!”
……
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结婚,温穗岁内心忐忑地一晚上都没睡着,还好她不是容易留黑眼圈的体质,上妆也比较轻松。
伴娘就只找了秦依白一人,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俯身看着镜子里的温穗岁,在她耳边不断夸赞:“一转眼,你都要嫁人了,我们穗岁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
温穗岁抬头看她,却发现她眼眶泛红,泪水在眼里打转,“你怎么就哭了?不是说好我们之间谁结婚都不哭的吗?”
“那还不是我家小白菜被猪拱了,这搁谁谁能不伤心啊?”秦依白道。
温穗岁抽出一张纸巾给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后背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难道我结婚就不是你的宝贝了吗?又不是不见面了,我以后还是会经常去帝都见你的,或者你来沪市找我玩,我随时等你。”
秦依白手背抵着鼻尖,将眼泪逼退回去。
“这个沈承晔,就是你说的那个白月光吧?确实跟顾闻舟长得挺像,他对你好吗?要是对你不好的话,你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委屈的话就来找我,知道吗?”
“他不会的。”
“你说你知道了。”她抓住她的手,紧盯她的眼睛,固执道。
温穗岁无奈道:“知道了,你再这样搞我也想哭了,你呢?准备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说起自己,秦依白就显得不以为然:“再说吧,我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一想到我的小白菜就这么轻易被拱了,心里就窝火。”
温穗岁哑然失笑。
就在此时,花童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时间要到啦!接新娘子的车已经在外面了,你们好了吗?再不过去就要错过吉时了!”
两人相视一笑,温穗岁波澜不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花童的引领下坐上车。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野蛮生长的红色芍药如藤蔓般爬遍沉睡的城堡,奢侈的水晶吊灯挂在头顶,仿若一幅遗失百年的岁月油画。勃艮第红与靛蓝的撞色设计,让人恍惚间宛若误闯童话——美女与野兽的故事栩栩如生地浮现在脑海。
空气里流淌着舒缓浪漫的音乐的旋律,底下觥筹交错,宾客侃侃而谈,沈承晔身着黑色高定西装,看起来矜贵稳重,大背头将他的脸部完全展现出来,优越精致的眉眼令人目眩神移。
单手背后,伫立在高台之上等待自己的新娘入场。
终于,那扇门被缓缓推开,只见穿着迷人婚服的温穗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层层叠叠的轻纱在身后铺开,软缎织就的芍药绵延而上,与腰间的宝石相互映衬。
她头上戴着皇冠,容貌冷艳,骨子里透出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神情含着不可一世的傲慢与神圣,宛若希腊神话中的神女,令人心旗摇曳。
现场所有宾客的声音在此刻全部消失,她挽着身旁顾母的臂弯径直朝他款款走来。
顾母眉眼含笑,实际却用余光在宾客席里面搜寻顾闻舟的身影。
今早她去敲顾闻舟的门,他却始终没给她回应,等她进去后,才发现卧室根本就没人!打电话也没人接,她只好先坐飞机来天鹅岛,让陈叔在帝都派人寻找销声匿迹的顾闻舟。
她出现后,沈承晔桃花眸里的凉薄尽数消散,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直到她来到他面前。
顾母郑重道:“我今天就正式把穗岁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她,不能欺负她,否则就算你是我外甥我也不会饶了你。”
他微微颔首,朝她伸出手。
温穗岁松开顾母,唇畔上扬,优雅地搭上他的掌心。
顾母笑容温婉,看着两人走到牧师前,忍不住眼眶湿润,下台坐到宾客席。
“顾闻舟呢?还没找到他?”她压低声音,问身旁的纪高兴。
纪高兴摇头:“我也不知道顾哥去哪了,从早上开始我就给他打电话,结果一直提示关机,整个岛屿我都找遍了,没他。”
与其他牧师不同的是,这个牧师拿的并不是《圣经》,而是一本《自私的基因》,让沈承晔先把手搭在上面。
“新郎沈承晔,请问你是否愿意接纳温穗岁为你的妻子?你会违背你的天性,忤逆你的本能,永远爱她吗?”
沈承晔徐徐开口,华美的音色犹如闪烁着流光的琴弦上拉出的低沉的咏叹调:“我愿意。”
“新娘温穗岁。”牧师又看向温穗岁:“那么请问你是否愿意接纳沈承晔为你的丈夫?你会违背你的天性,忤逆你的本能,永远爱他吗?”
……
与此同时,失踪的顾闻舟穿着昨晚选出的白色西装,出现在顾老爷子为温穗岁准备的户外婚礼上。
花园里百花盛放,争奇斗艳,漫天的阳光纯净地落下来,丘比特喷泉折射出一道彩虹,推车蛋糕香甜的气息弥漫在空中,引来蝴蝶翩翩起舞。最显眼的是那辆华丽的马车,和旁边精致的鸟笼,像是不小心来到梦游仙境。
伴随着音乐响起,顾闻舟沿着铺满鲜花的路引一步步朝中央走去,整场求婚只有他一人,他掏出空荡荡的戒指盒,单膝下跪,分明空无一人,却仿佛眼前出现了自己心中之人似的。
他目光温柔:“碎碎,你愿意……嫁给我吗?”
……
温穗岁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自私的基因》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沈承晔,努力点头:“我愿意。”
“这里现在有两枚戒指,它们是婚姻的象征,它们完美的圆环代表着生命与爱,象征永恒的爱情!”牧师抑扬顿挫,“现在,请把戒指戴在新娘的手上。”
文助理从戒童的戒枕上取下戒指,交给沈承晔。
“你还记得我给这个戒指取的名字吗?”沈承晔问。
“记得,二十一克,灵魂的重量是二十一克。”温穗岁伸出左手,他将戒指慢慢套在她的无名指上,道:“没错,月亮让天空变成克莱因蓝,你让我失魂。”
“沈承晔请跟我重复,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爱人,我的挚友。我今天娶你为妻,这个戒指将永远印证我对你的挚爱和我对你的庄重承诺。”牧师道。
沈承晔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
紧接着温穗岁也是同样的流程,至此,他们终于成为彼此合法的丈夫和妻子。
“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文助理在一旁拉响礼花筒,五彩缤纷的花瓣从头顶落下,宾客们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纷纷鼓掌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承晔大掌捧住她的小脸,俯身凑近,轻轻贴住她的粉唇。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分开后温穗岁便要走到高台中间向下扔捧花了。
不少单身的女孩都翘首以盼要在下面抢捧花,温穗岁唯独瞄准一旁事不关己的秦依白,勾唇一笑,提着裙子背过身去,使劲向后一扔。
女孩们你争我抢,结果捧花在空中滑过一道完美的弧度,直勾勾掉入一旁不争不抢的秦依白手里。
秦依白睁大眼睛,看了看捧花和虎视眈眈的女孩们,又望向温穗岁。
别搞她啊!
温穗岁回头看到捧花不出意料地出现在她手里,捂着小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沈承晔望着她,她站在光里,笑容乖戾,这一幕像是他们刚认识那样。也是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里就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