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东宫盯上以后——和二萌【完结】
时间:2023-04-13 14:49:48

  影子又道,“接下来这桩,主子应该会感兴趣。”
  薄宣淡淡道,“别卖关子。”
  影子道,“陛下养的死士,端阳节那日出动了。”
  果然,薄宣一顿,放下手里的书册,问道,“活动范围?”
  影子道,“城西雁回营。”
  薄宣问,“影卫追查他的死士已经多时,没有找出任何端倪,这回怎么找到的?”
  影子回道,“雁回营副将齐胜暴毙而亡,伤口是死士惯用的回旋飞刀所致。”
  薄宣又问,“可查出死士为何杀他?”
  影子沉默了。
  死士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既然要杀齐胜,知晓内情的人自然也是一个不落全死了,又怎么可能查出缘由?
  对老皇帝下手的时候死士没有出现,对太子下手的时候也不曾看见死士的身影,现如今却不知因何缘由,在城西雁回营露了行迹。
  薄宣摩挲着手指上的关节,淡淡道,“继续查,不要打草惊蛇,要紧的是找出死士统领。”
  倘或他的好父皇,看着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护盾一点一点土崩瓦解,看着他的死忠之臣一个一个反叛和死去,等到他自己凄苦伶仃而死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曾经也这么对待过一个远道而来的妻子?
  薄宣狠狠闭上眼。
  真抱歉啊,我母后受过的苦,你得再受一遍再死,那才算圆满呢。
  翌日,据说薛美人早早便醒了,在朦胧的天光里看见了倒挂于廊下的邕石海,一时间吓失了神。慈宁宫的太后镜前梳妆时,打开妆奁匣子,里头掉出一张血淋淋的人皮,更是吓得慈宁宫大病一场。
  太后到底是执掌过天下大事的人,沉得住气,昏死过去前,叫底下知情的人守口如瓶,便当没有这回事。薛美人却是不同,哭着喊着要求太后和陛下做主。万没想到太后称病避而不见,本就病重的老皇帝更是被她吵闹得呕出一口老血,无人为她做主,致使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又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整座盛宫里外都病恹恹的。
  风声像长了翅膀般翻墙越院,散入千万人家,街头巷尾就此事议论纷纷。
  有人道,“还说霍大小姐不是贵命,你瞧瞧,才出宫省亲多久,宫里的病煞鬼没人压着,便都开始兴风作浪了。”
  还有人道,“可不是吗?霍大小姐才入宫冲喜的那几日,老陛下的病都好了不少。”
  又有人说,“据说太子殿下双目失明了,却不知真假?”
  有人应和道,“自然是真的,我有个表兄在宫里当差,消息千真万确。那日他冲撞了霍贵妃,第二日起来便瞎了。”
  ……
  种种言谈,都将霍暮吟说成是身负贵命的仙子转世。偏生近日暴雨不止,大河决堤,百姓受灾,便有人求着霍暮吟回宫里坐镇,助这天下重归安宁。
  霍成章听说这些的时候,气得吹胡子瞪眼,背着手在花厅里走来走去。
  国公夫人擦着泪道,“妗妗不能再入宫了,这回丢了半条命,下回可没这么幸运了。”
  霍成章拧着眉,仿佛在思忖什么。
第43章 底气
  雨后绿草清新, 微风里裹挟着些许水雾凉意。太阳照旧从东边升起来,日光均匀地落在万物之上。
  霍暮吟就这样枯坐了一夜,穿着素白的里衣, 披散着青丝, 迎着满廊长风, 看雨歇,看日浮。
  伺候梳洗的丫鬟按照往日的时间,端着铜盆热水、衣物钗环,静悄悄来到廊下排成长长一队。霍成章带着随身侍从,背手从她们面前经过, 上了台阶,却不走近,只远远看着霍暮吟。
  他视若珍宝的女儿,从来肆意快活的掌上明珠, 现如今倚靠在漆红的廊柱上,空洞地看抖羽的孔雀, 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 唤道, “妗妗。”
  霍暮吟闻声, 抬眼望过来。
  半晌, 她勉力扯唇露出一个笑容, “爹。”
  也就是这声沙哑的嗓音, 让霍成章心里像针扎一样,骤然刺痛。
  “爹有话对你说。”他转头同侍候的丫鬟道,“你们先下去。”
  丫鬟们乖顺, 齐声应了“是”, 埋头转身, 有序从月洞门退了出去。
  最后一个丫鬟消失在月洞门出,霍成章撇过脸,吩咐随身的侍卫道,“你且在此等候。”
  说罢四处环顾一眼,确认没有旁人在此逗留,这才提步往霍暮吟那边走去。
  霍暮吟笑道,“爹这么早便来看我?”
  往日她这样说,她爹少不得要和她贫嘴几句,今日却没有。霍暮吟看向她爹的脸,见他脸上吊着两个硕大的眼袋,便知他昨夜也没有睡好。
  多半是为她的事发愁。
  霍暮吟心里一酸,转身趴到栏杆上,看栏杆下孔雀园里的孔雀。
  霍成章欲言又止。
  两次三番以后,霍暮吟将脸枕在交叠的手臂上,侧过来换了声,“爹。”
  霍成章看着她晶亮的眸子,神情立刻染上了疼惜。他道,“爹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你还想不想回宫?”
  霍暮吟闻言笑笑,“可以不回吗?”
  她的语气里掺杂了太多情绪和认命,不像在撒娇。
  霍暮吟知道,最疼她的爹爹一定会说可以,可以不回宫,可掩藏贵妃,对抗皇命,薄宣甚至不必动用自己的势力,单这一条压下来,便够霍家上下共赴黄泉。她不忍心,也不允许自己成为谁的拖累,更何况是她爹娘和霍誉的拖累。
  果不其然,她爹血丝密布的眸子里涌上泪光,颤着胡须激动地说,“你不想回的话,自然可以不回。我这便让你娘收拾行李,咱们轻装简从,这便离开盛京。”
  霍暮吟见她爹如此,心里又胀又酸,“爹,霍家三族六亲,不是谁都愿意离开盛京的。誉儿也已经投军,不日就要到雁回营的军帐住下,非他从军日满,他的名帖便不能回到他的手上。”
  霍成章平静下来,“说来说去,你实则还是决意回宫的。”
  霍暮吟不答反问,“咱们离开盛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霍成章以为事情还有转机,认真道,“为父不做没有准备的事,自然找好了去处。扬州桓家家主与爹甚是投契,他已经打点好了扬州知府,届时我们就在路上假装遇到水匪,弃船而去,改名换姓在扬州落地生根,想也不会太过艰难。扬州也算是烟火人间的风流宝地,你觉得如何?”
  霍暮吟道,“扬州很好,爹爹和娘先去,我随后在与你们汇合。”
  她想了想,又道,“爹,桓家二公子,名唤桓承礼的,还请爹务必不要让他到盛京来。”
  藏天光廊下的两具尸首,除了琥珀的,还有桓二的,霍暮吟难免担忧。
  霍成章不知内情,疑惑不解,“为何?”
  霍暮吟一时想不出什么缘由,便胡诌道,“早些时候契丹犯境,太子薄安便想遣使招安,桓承宗和桓承礼是太子手里的人选,想来是太子一脉。眼下薄安双目失明,身有疾缺,东宫眼见易主,不宜再让他们上京来,否则我还要分神护着他们。”
  她说的都基于当前发生的事实,真假参半,倒也理由充分,不容辩驳。
  可霍成章作为她父亲,终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半晌,他问,“当真?”
  霍暮吟道,“自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爹爹。”
  霍成章这才放下心来,从腰间摸出一块掌心大小、四五个铜钱厚的修圆赤金令,摩挲了好一会儿,将它交到霍暮吟手心里。
  “三千死士,可敌万军,从此听你号令。”
  霍暮吟直起身来,看着手心里沉甸甸的令牌,大惑不解,“爹?”
  霍成章道,“见此令如见统领。”
  他说着,转头唤道,“无憾,过来。”
  他的随身侍卫应声而动,迈步过来。他身量不算太高,精瘦白皙,面相颇为英武,霍暮吟觉得他眼生,转头看向她爹寻求答案。
  霍成章道,“无字辈死士第一人,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吩咐他。”
  霍暮吟有些微错愕,随即笑道,“内宫之中,我身边怎么可能有个男人随身近侍。”
  无憾闻言,四平八稳道,“属下可扮成侍女随侍左右。”
  他说得很是正经,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霍暮吟描摹着他的轮廓,想象着他扮成女装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旭日渐热,孔雀展羽,水珠剔透晶莹,风声也格外悦耳。府上的乐匠在操琴,丝竹如豆般跳跃,雨后的夏日也显得可爱。霍暮吟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真心地笑开,什么俗世什么尘埃都渐渐褪去颜色。
  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人站在她身后。
  霍誉、华桃、她的母亲父亲。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说是命运捉弄,命运又何尝没有给予馈赠,至少到现在为止,她在意的人,她想保护的人都还活着。
  霍暮吟笑着笑着,眼泪便顺颊而下。她提起身,如同小时候一样扑进她父亲的怀里,哭了个肆意。
  关于赤金令和死士的由来,霍成章交代了一二。这是他保守多年的秘密,京中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无所事事,甘为商贾,满身铜臭味,士大夫不懈与他为伍,一切自甘堕落、短见奢靡、耀武扬威都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
  掌管死士算来也有二十余年了,帮陛下剪除党羽、稳固江山,唯一一次违抗皇命,是当年要追围他妹妹霍苒苒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做成“功败垂成”的模样……
  现如今是第二次违抗,他将赤金令易了主。
  没隔几日,东宫太子薄安不堪失明失位之辱,拔剑自刎,留下一封“斥世书”,言说自己多年来筹谋的艰难坎坷,说夺嫡之争的残忍龌龊,说他身不由己的痛苦和不可对人言的爱慕,字字句句,皆是泣血。只可惜他双目失明,运笔虽好,仍免不了字字相叠,墨色晕染,叫人难以辨认。
  薛美人难以承受丧子之痛,也跟着薨了。
  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霍暮吟不得不提前回宫。
  玳瑁伤势太重,刚刚有些好转,霍暮吟便将她留在霍府养伤。琉璃已经大好,又因着新入宫的侍婢需要登名造册,尚需时日,珊瑚和无憾都还未能入宫。
  于是便带着琉璃贴身伺候。
  琥珀死了这一桩事,主仆之间心照不宣。琉璃嫉恶如仇,见不得有人害霍暮吟,她觉得琥珀死得不冤,倒也不怎么想念,伺候霍暮吟越发尽心了。
  御林军列阵,贵妃车驾穿行过闹市,围观的百姓都说贵妃回宫,国运有救了。也有酸夫子反驳,斥说国运兴衰怎么可能系于女子一身,劝人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好话歹话,霍暮吟都没听见。她想的是,薄安死后,皇子之争短暂而暴烈,薄宣很快就要继位东宫,时机刚好,霍府上下可以趁他兼顾不来,远远离开盛京去,她也可以着手去雁回营要回霍誉带出来。
  未想事情比她料想的快得多,銮驾还没入宫,薄宣继位东宫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入霍暮吟耳中。
  霍暮吟又同来传话的小黄门确认了一遍,“是即刻继位吗?”
  小黄门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太子薨逝,眼下朝中无人主事,是要先立新太子的。”
  霍暮吟问,“陛下还没醒来,立嗣一事如何能做定论?”
  小黄门道,“这奴才便不知了。”
  霍暮吟紧紧拧起眉。
  “你回去复命吧,本宫知道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想来是早有预备,薄安薨逝没多久,宫里内外就一片缟素,就连城墙上的大旗也换成了白底黑字,飘飘默哀。
  霍暮吟不想惹眼,特地穿了身素净的衣裳,白色芍药在裙摆处绽放,白玉银勾带将纤腰束起,颈上挂着一枚项圈,就连青丝之间除却银饰也没有多余的颜色。
  銮驾的马在宫门前就被系上了白花,眼下稳稳停在奠宫前。霍暮吟刚要下车,外头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恭迎母妃回宫。”
  霍暮吟搭在琉璃臂上的手猛然一紧,仍掀开帘子站出来,居高临下淡淡道,“劳太子殿下前来接驾。”
  薄宣抬眉,朱红的唇色在一片雪白之间显得那样妖冶。
  “不劳。母妃请。”
  霍暮吟顺着他手臂延展的方向看去,熟悉的奠仪映入眼帘。
第44章 情敌
  九十九阶两旁都竖满白幡, 雪白的颜色,在日光下显得尤为刺眼。中堂之内,巨大的“奠”字显得稳重又哀情。
  故太子还没立妃, 没有子嗣, 仅有两个姬妾在门边跪着, 一身素白,簪着白花,哭得泪人一般。
  霍暮吟站在这边的廊下,遥遥看着,总觉得时光回溯, 场景格外熟悉。
  薄宣饶有耐性地站在一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眯起眸子道,“真是可惜。”
  霍暮吟问, “可惜什么?”
  “可惜母妃的心思落了空,我不杀他, 他倒自尽了。”他说着, 浅笑一声, 似是惋惜, 又像嘲讽。
  之前霍暮吟怕重蹈覆辙, 极力阻止重要事件的发生, 试图改变结局。可如今看来, 似乎白费功夫,薄安还是死了,薄宣还是入主了东宫。
  想到这里, 霍暮吟深深吸了口气, 转过身来笑道, “还没恭喜你,荣登太子之位。”
  与前两日在霍府时不同,晶亮美艳的眸瞳里光影跳跃,倨傲仍占据上风,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和嘲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打马京城的时候。
  情绪的跃动,是会感染人的。
  薄宣乍然望进她眼中,察觉她的不同,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淡漠的脸上染了浅浅笑意,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还以为母妃会为我准备贺礼。”
  霍暮吟闻言,垂手提起裙摆,往故太子的灵堂走去。她道,“要给你的东西,总要精心准备才是,不急于这一时。”
  素衣银钗,肤白胜雪,体态姣好,步履轻盈,她像是误入凡尘的冰雪仙子。
  薄宣收回目光,唇角笑意未落,眸光却已深不可测起来。
  他回身走向相反的方向,飘飞的衣摆冷冷划过空气,嘱咐道,“盯紧她。”
  影子想说人不是自愿回宫了吗,何必再盯?可薄宣说的话他从来不敢反驳,事实也总是证明薄宣是对的,是以他领了命便下去办差。
  热风拂面。
  薄宣脸色不大好看。
  今日发生的种种一切,和昨夜的梦所差无几。霍暮吟当真存了要离宫而去、奔赴青梅竹马的心思。
  从前仅是觉得她怕他,逗她很是好玩,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想走?想都别想。
  太子丧仪是司礼监和礼部承办的,处处周到。霍暮吟入堂,焚香祭奠了故太子,略安抚了那两个姬妾两句,便回到了重华宫。
  太后那日扫荡重华宫后,霍暮吟并着三个贴身侍婢都回了霍府,原以为这宫里无人主事,必定是乱七八糟,难以住人,没想到一路走来,所过之处规规整整,连园林置景都不曾变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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