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东宫盯上以后——和二萌【完结】
时间:2023-04-13 14:49:48

  推开隔扇门,里头的陈设更是贝联珠贯,沉香架上宝物鳞次栉比,鲛纱飘拂,仿佛那日的动荡仅是宫人之间的一场风声谣言。
  宫里侍候的一个嬷嬷道,“是宣太子殿下着令奴婢们收拾的,有不合贵妃娘娘心意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霍暮吟略扫了一眼,道,“听闻那日摔了许多瓷器,我的青花细口观音樽、浮兰双耳置香缸都碎了,这些都是世无其二的宝物,怎么今日瞧着,像是不曾碎过似的。”
  那嬷嬷道,“确实是碎过的。这架上的宝物所从何来,奴婢不得而知,只知道是宣太子殿下亲自摆放的。”
  又是薄宣。
  一时间,霍暮吟心里百味杂陈。
  夜风穿堂而过,她坐在白玉案后,执笔半晌,始终写不出一个字来。
  华桃在雨夜里说的话,在她脑海之中翻来覆去,过了一遍又一遍。
  琉璃端着烛台来,将白玉案周围照得更亮。
  霍暮吟执着紫檀狼毫笔,又润了一遍墨,顿了半晌,终于在宣纸上落下“情关”二字。墨迹饱满,在烛光下映出些许流光。
  皇帝卧床,太子先薨,也原本就是大大的忌讳了。按理这样的情境下,故太子不能立即葬入皇陵,动了风水,影响龙体的大罪谁也担当不起。是以礼部工部另外在皇陵不远处额外修建一座太子陵,只不过,即便他们使劲浑身解数压缩工期,也要一月有余。也因此,故太子要停灵两月,才能下葬。
  距离故太子薨逝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日,霍暮吟照旧晚起,睡到巳时过。正梳妆的时候,琉璃掀了帘子进来,将手里的拜帖和信件递给霍暮吟道,“娘娘,西华门来了人,说是从江南扬州来的,说要见您。”
  一听是扬州,霍暮吟心里便咯噔一声。
  素手取信拆了,字迹是她父亲的无疑。信里写了江南风光,说了扬州评弹,结尾处问她安好,又说有件事情未能办到,桓承礼兄弟二人听闻太子薨逝要上京来祭奠,她父亲竭尽全力仅留下了桓承宗一人,桓二还是金蝉脱壳往盛京来了。
  霍暮吟看着,深深皱起了眉头,取过拜帖翻开一看,上面正写着桓承礼三个大字。
  桓二,还是来了。
  霍暮吟将拜帖交给琉璃,道,“便说我身处后宫,不便与外男相见,回了他。”
  又问,“昨日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都打听好了,”琉璃摆摆手,让侍候梳妆的人下去,自己挽了袖子亲自侍候,她道,“照娘娘的吩咐,使了银子问了人,说苏将军今日午时、营中歇哨的时间来祭奠故太子,带着两名副将,咱们誉公子品阶不够,没能随行。”
  苏将军全名苏道勤,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老陛下亲封的将军,一手掌管城西雁回营。他不惧权贵,刚直不阿,八岁那年跟着老苏将军深入羌笛腹地,一杆银枪挑破羌笛世子的胸膛,挣得了如今的功名。霍誉自来崇拜他,因投军投到他名下而雀跃不已,倒苦了如今想捞人的霍暮吟——
  想从这样一个少年成名、军功卓著、不通人情的将军手里要人,怕是比登天还难。
  然则,纵使比登天还难,还是要尽力一试的。
  霍暮吟道,“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琉璃道,“都备好了,经年上好的陈茶,还有前朝妙手先生亲手磨的那副珍珑棋。”
  请君入瓮的瓮,摆在去往停灵殿的必经之路上。
  霍暮吟身着素花点绸裙,挽了精致的梅花圆髻,静静坐在葡萄藤掩映下的八角亭中等候。
  时近晌午,祭奠的人少。洒扫灵前、更换祭品的宫婢和宫监路过,也都不敢东张西望。
  苏酬勤身形俊美,体格健硕。他一身甲胄,白绸系在蜂腰之上,头顶烈日,大步流星地往停灵殿而来。还没抵达这处园子,便隔着围墙闻见了茶香。
  暑气燥热,他们从城西驾马而来,早已口干舌燥,正需解渴。
  苏酬勤与一般的兵痞不同,他不喜烈酒,却好一口好茶,闻见茶香更是口内生津。
  穿过八角园门,他总算寻到了茶香的来源。烈日遍晒土壤,亭中阴影清凉,一名绝美的女子素衣而坐,纤纤玉手端起茶盏,淡然品茗。
  那女子似是察知来人,漂亮的眸子抬起,望向了这里。随即起身,远远盈盈一拜,没有说任何话,展臂相请,邀他入座品茶。
  他身边的副将掩唇凑在他耳边道,“看起来,像是重华宫的娘娘,她娘家的弟弟霍誉正在咱们帐下,多半是要请您照拂一二。”
  苏酬勤拧眉,“霍誉?”
  副将见他从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急到,“就是那个小白脸儿,您今早让洗战马的那个。”
  原来是他。
  苏酬勤这才想起来。
  他心里有了底,一路行经八角亭,按规矩抱拳行礼,却没有稍歇的意思,转身准备扬长而去。
  霍暮吟看他行为举止,便知此举留不住人,眸色深了些许,转身唤道,“苏将军留步。”
  苏酬勤转过身来道,“娘娘若是要干涉军务,还请恕末将难以从命。”
  霍暮吟笑道,“将军说笑了。霍誉自来顽劣,还望将军好生教导。今日本宫在此等候将军,却不是为霍誉之事,听闻前些时候,将军麾下有名副将,叫齐胜的……”
  见苏酬勤敛了笑意,她心下松了口气,淡然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
  齐胜之死,雁回营中议论纷纷。那样狠辣的手段路数,前所未见。老苏将军勒令他不要再查下去,但苏酬勤在军务方面眼里揉不得沙子,齐胜莫名其妙惨死于帐中,他不查个水落石出,心里很是难受。
  眼下这位久居深宫的娘娘竟然有了头绪,苏酬勤抱着三分怀疑,步入亭中落了座。
  这边他的屁股才沾上石墩,那边薄宣便收到了消息。
  影卫禀道,“贵妃娘娘正与雁回营苏酬勤将军在畅绿园中相会。”
  薄宣才继任东宫,手头事情不少,闻言从奏折中抬起眉眼,转眼视线又落回奏折上,淡淡道,“她应约了?”
  影卫愣了愣,才分辨出这个“她”指的是谁,心慌道,“看起来,像是贵妃娘娘特意等苏酬勤将军的。”
  薄宣顿了笔。
  苏酬勤早早成名,同他母妃一样,年少便得老皇帝赏识,民间有传闻说他们二人乃是金童玉女。苏酬勤年纪虽大些,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
  手中昂贵的紫檀狼毫乍然崩断。
  畅绿园吗?
  作者有话说:
  《绿》
第45章 设局
  苏酬勤有勇有谋, 真到了他有所求的时候,便显得颇有耐性。他两腿分坐,手放在膝盖处, 面色沉静, 等着霍暮吟说起一二。
  霍暮吟对于齐胜之死, 其实只是猜测。
  她在霍府休养的时候听下人说起过,端阳节那日霍誉被人掳走,是她父亲救了人回来。可,是谁掳的人,她父亲又是如何救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得而知,她父亲都缄口不言,霍誉也支支吾吾,只说当时他被蒙了眼关在一处茅草屋里, 就听见外面刀兵声响,父亲便进来带他走了。
  齐胜要寻仇, 自然会找隐蔽些的地方, 那么她父亲又是如何海底捞针找到的?
  直到她父亲将赤金令交给她。
  这块令牌犹如阳光, 驱散了这些谜团。是谁找到的、如何救的, 都随着这块令牌浮出水面。
  可这些, 霍暮吟不能对苏酬勤说起, 也没有必要说起, 她今日的目标,并不是他。
  苏酬勤抿了口茶,抬起眼时, 看对面坐着的年轻贵妃气度雍容娇雅, 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嫩如水葱的手静静摩挲着紫砂茶盏,不说什么话,却已当得世无其二之称。
  她在等什么人。
  苏酬勤却以为她在卖关子,笑道,“时光转眼匆匆过,当年贵妃与末将在街头巷尾流传甚广,说起来也算有青梅竹马之情。有些话,贵妃娘娘不妨直言。”
  “哦?”一道漠然的声音横空插入,凉亭周围气温骤降。
  伴随着一声冷笑,薄宣道,“孤竟不知,母妃竟与苏将军是青梅竹马。”
  烈日酷暑,他的声音却像淬了冰。
  他撩起素白衣摆,在两人之间寻了个位置坐下,“唰”地一声打开折扇,道,“苏将军不介意孤在场吧?”
  “原来是新任太子殿下。”苏酬勤对薄宣有所耳闻,站起身来略行一礼,不打算再久坐,便同霍暮吟拱手道,“改日再与贵妃娘娘叙旧。”
  说罢,便带着两名副将往停灵殿而去,余下薄宣和霍暮吟面面相觑。
  薄宣没有计较苏酬勤的无礼,扫了一眼茶色清冽的盏,状似无意地问,“青梅竹马?”
  “是啊,幼时曾有传言,我们都年少成名,得陛下看中,民间都说我与勤哥哥金童玉女,苏老将军还差点到霍府下聘。”霍暮吟笑谈过去,桌下,一双柔荑已将裙摆捏皱。
  抬眼,撞进薄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一切在霍暮吟的意料之中,腰间突然环过一截修长的手臂,强力将她从石墩上搂过,将她压入熟悉的怀抱里。
  脊背撞上熟悉的胸膛,他的手冰冰凉凉,也缠绕上了脖颈。
  红润的唇瓣在她耳侧蹭了又蹭,沉磁的嗓音仿佛拉了丝般,让人提心吊胆,“母妃与我细说说?”
  霍暮吟不用看他,都知道他此刻唇畔定然噙着冰冷的笑意。她偷偷揪紧裙摆,低声道,“都过去了。”
  薄宣低低一笑,“我看不然。母妃方才还与苏将军在此叙旧呢,连这茶,都是苏将军最爱的老陈茶。”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从霍暮吟颈间滑落,伸向她用过的茶盏,当着她的面,特地旋到有她口脂印的一面,抬手抿了一口。
  唇印完全吻合,喉结上下滑动。
  他喝得若无其事。霍暮吟却一张脸涨得绯红。明明上一世已经做尽欲海沉浮之事,她却仍难抵御薄宣这样明目张胆的暧昧。
  胸腔里的心脏咚咚直跳着。
  霍暮吟索性将目光放到远处,道,“我……我有求于他。”
  薄宣一顿,捏盏的手指凝了片刻,声音听不出喜怒,“求他什么?”
  霍暮吟道,“一桩即便你贵为太子,也难以办成的事。”
  薄宣浅浅挑唇,“是吗?”
  他搁下茶盏,扣在她腰间的手狠狠一搂,“那孤便送母妃去找能办成的人吧。”
  夏风微燥,轻轻拂起两人的衣摆,素白与素白纠缠到一处,彼此厮磨。霍暮吟感受着周身凝固的空气,佯装扶钗,不动声色拭去额角沁出的冷汗。
  “能办成的人”,此刻正在停灵殿祭奠故太子。
  白幡猎猎,香炉燃起袅袅熏烟,停灵殿内,故太子遗像高悬,巍巍俯瞰九十九道大理石阶。遗像之后,是一方镶金嵌玉的乌棂木棺椁,里面盛放着的,是拔剑自刎的薄安。
  侍礼的小黄门点了香,递给苏酬勤和副将,三人举香拜了拜,交给小黄门插至香炉,而后才行跪拜之礼。
  停灵殿本就该安静如许,四周除了风声,便只剩下两名姬妾的呜咽。
  突然,两道身影遮去门前日光,一道修劲如竹,一道袅娜多姿。苏酬勤回过头来,见是薄宣和霍暮吟二人,神色之间露出了些许诧异,目光落到两人相互牵着的手上。
  薄宣见状,轻轻挑了挑眉,松开霍暮吟的手,言语之间却是恪守宫规,听起来更显得讽刺。
  他说,“母妃,请便。”
  霍暮吟看了苏酬勤一眼,踯躅不前。
  苏酬勤道,“此处是故太子灵堂,不应在灵前喧哗,贵妃若是找末将有要事,不若换个地方说话?”
  霍暮吟自然是愿意换个地方说的。
  可说话掷地有声的另有其人,薄宣冷冷道,“就在这里说。”
  话毕,立即有两名小黄门抬着一张长摇椅进入殿中,安放在故太子遗像的一侧。薄宣迈开长腿,踱步过去,窝入摇椅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与此同时,门前多了两名影卫持刀把守。
  晌午时分,正是一日里最炎热的时候,除了苏酬勤,来往祭奠的人不会挑这个时间。
  他们三人在宫门口就缴了刀械,此刻没有利器傍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名副将不敢明目张胆与新上任的太子殿下杠上。苏酬勤还没摸清薄宣的底细,也不敢轻举妄动。
  霍暮吟道,“本宫舍不得霍誉在营里吃苦,还望将军放他出营。”
  苏酬勤闻言,剑眉拧出两道深深的褶皱,“贵妃娘娘说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解释道,“当初霍世子投军,投名状写了三年,眼下入营还未足三月……依照军法,请恕末将,不能放人。”
  霍暮吟问,“当真没有商榷的余地?”
  苏酬勤道,“念旧情,末将是该给娘娘这个面子的。”
  他话刚出口,便觉得那边的摇椅声戛然而止,一道凛冽的视线如有实质飞射而来,叫人不由自主地头皮发紧,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了。
  苏酬勤年少成名,已经二十余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极致的压迫感。他抬眉一看,恰撞进一双黑如曜石的眸瞳里,那双眸子,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不是震慑,也不是威胁,而是实实在在的嗜血。
  脊背一凛,苏酬勤转回身来,看了霍暮吟一眼,躬身道,“贵妃娘娘若想要世子出营,也未尝不可。”
  没等霍暮吟喜上眉梢,他便又道,“按军法,提前出营按逃兵论处,当杖八十军棍,刺配三千里。”
  霍暮吟眸间喜意回落。
  察觉薄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抬眸瞟了一眼,姣好的面容露出些许失落,道,“没有别的法子吗?”
  美人发愁,自来便叫人心疼不已。苏酬勤虽说有副傲骨,但对这个从小与他齐名的“倾城”姑娘,还是存着要照拂的心思,心里将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好一对金童玉女。”薄宣眯着眸,觉得相对而立的这两个人刺眼极了,身着铠甲的那人尤其碍眼。
  抬手,并指勾了勾。
  外面的两名影卫闪身而入,轻车熟路将两名副将放倒,紧接着,其中一人便用破碎的嗓音道,“苏将军,请吧。”
  言下之意尤为明显。
  薄宣这是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
  苏酬勤狠狠捏紧了拳,怒目而视,过了半晌才咬牙道,“回营!”
  三人消失在九十九阶尽头的回廊之下,霍暮吟垂首提起裙摆,刚要跨出停灵殿的一刹那,背后一道劲风扫过,腰间缠上一条熟悉的臂膀。
  耳畔风声划过,天旋地转之间,霍暮吟看见故太子遗像晃动,脊背撞上了那副乌棂木棺椁。
  薄宣眸色漆如雪夜,虎口扼住她的下颌,强迫她仰头对视。
  “从没想过找我吗?”
  霍暮吟没有应声,粉色蔓延的脸上露出一副不屈的模样。
  薄宣眼尾划过一抹狠戾,“我要杀霍誉,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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