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东宫盯上以后——和二萌【完结】
时间:2023-04-13 14:49:48

  七月半。
  太湖长堤上买的河灯没有点亮,在茶桌上听了一夜风流。中间他们的禅房叫了两次水,最后薄宣要了一盒温和的消肿药膏。
  持戒断了一只手,缠成白白圆圆的一截,吊挂在脖子上。
  影子拄着刀,同他在屋顶上吹风说话。
  “早同你说了,那贵命娘娘是影主的禁区,你还偏去招惹他。”
  持戒大大不服,“谁能想到他那么大胆呢?他他他……”
  “别他了。”影子瞥了一眼他的手,“断一只还不够?”
  “嘶——”持戒思忖着道,“你说这事儿,他要想把太后幽禁在这里,也不用带那位贵命娘娘来吧?难不成他想把贵命娘娘也幽禁在这儿?不能吧?”
  影子摇摇头,“该是不能,我也说不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白玉锥(七)
  霍暮吟醒来时, 天光已经大亮。
  她艰难翻了个身。
  阳光盛大明亮,穿过窗纱照在柱子上,漆金的“般若”两个大字充满禅意, 一室静谧。
  薄宣不在榻上。
  霍暮吟意料之中, 却莫名有些恼。
  昨夜也不知他中了什么邪魔, 来回动作用力不说,言语之间还要说那些让人羞 | 耻的话,比起流氓无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想起昨夜,自然也没忘了竹廊那一场风波。
  经过昨夜,太后该是已经起疑……
  不, 是认定她和薄宣有不伦瓜葛。
  薄宣抱着报复陛下的心思,多半会放任太后的眼线回盛京报信,父子争端恐怕会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霍暮吟躺平望着帐顶。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厚底黑靴踏入禅房, 消无声息。修长的身影压着阳光进来,带来视野上的暗沉。
  霍暮吟知道是薄宣。
  除了他, 没人能入这件禅房如入无人之境。
  她偏过脑袋, 瞪了一眼, 索性阖上眼眼不见为净。
  “准备什么时候回宫?”
  霍暮吟的声音还有些娇娆的哑意。
  昨夜没回去, 宫里会发生什么也未可知, 陛下和桓二会不会找她, 法华庵的丫头会不会因此遭难也未可知。
  薄宣倒了杯热茶, 走到榻边递给她,声色淡淡。
  “你想回宫?”
  霍暮吟心里猛然一沉,拨开他端茶的手, “你不准备让我回去?”
  她满脸警惕, 显然不想留在这大承恩寺。
  倘或当真在此滞留, 与上一世的藏天光之囚又有什么区别。薄宣真要如此作为的话,恐怕接下来的事情都要全盘翻覆了。
  不过他倒是不显山不露水。
  “宫里不安全。”他说。
  霍暮吟抬眼,眸光坚定,“我想回宫。”
  她原本想说,她是皇贵妃,宫里再不安全,她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然则相处了这么久,她开始有些明白薄宣的逆鳞所在。
  薄宣的眉毛犹如剑锋,五官深刻,浓墨重彩。说不上男生女相,可英挺之中也还有妖邪——
  据说面相如此的男子,皆非善类。
  霍暮吟突然想起他昨夜的质问——
  “你说我恨你?”此话压抑沉狠,犹在耳侧。给人的感觉就像,她但凡敢说个“是”字,薄宣就能让她死在榻上,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叫“恨”。
  薄宣的手指修长极了。
  清晰的指关节轻轻刮擦着她脸上细嫩的肉。光滑的肌肤带来柔软而舒适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他也不说话,也不着急。
  就靠在榻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风婆娑,打动院中的草木,摇晃的树影落在窗纸上,时光流淌得无端宁静,叫人安心。
  霍暮吟直觉他有什么话要说。
  柔顺的青丝铺在枕上,飘散着橙花香。
  霍暮吟抬起眼皮,胡乱找了个话题切入,“你用早膳了么?”
  话题找得有些突兀,她的声音还娇哑着。
  薄宣无声敛眸。
  虚无的眸光汇成一束,落到霍暮吟娇俏的脸上。
  霍暮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岔了,素来森冷如厉的漆眸之中竟有一闪而过的温柔。
  “没有。”他道,“你还不打算起身?”
  说起这个,霍暮吟恼道,“倒是想起,可你昨夜分明就没想着让我今晨能起来。”
  她身子骨到如今还酸疼得很。
  橙花香晕透她的话,话音余韵里撒娇埋怨的味道清甜沁人,她自己毫不知情。薄宣的眸色不动声色亮了一下,敛下眼睑遮去眸里的情绪。
  他手指动了动,蹭着她脸上的软肉,恋恋不舍地又掐了几把。
  道,“我让他们传膳进来。”
  没人说起昨夜争执的事。
  爱与恨。
  亲情与宿仇。
  都没有。
  薄宣走出去以后,霍暮吟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吻|痕,看完以后掩上被子,在心里骂了薄宣一百句禽兽。
  她想,果然不能提及夜郎皇后和她姑母霍苒苒,否则他要发疯。
  霍暮吟脑海里心里都是大事,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薄宣发疯不是因为她提及了旁人不能触碰的伤痛。
  用过早膳,趁着薄宣与持戒、影子有事相商,霍暮吟带着玳瑁在寺院里闲逛。
  大承恩寺贵为国寺,地方宽敞,陈设明亮,疏影宜人,檀香扑鼻。
  秋意来得早,菩提子瓜熟蒂落。霍暮吟沿路捡了一捧,一路来到了新落成的禅院之前。
  新禅院显然是用了些心思修建的,隔着围墙,仍能看到屋宇树木错落有致,飞檐上的跑兽栩栩如生。
  霍暮吟感叹道,“不像参禅的地方,倒像是隐士的居所。”
  她转头吩咐玳瑁道,“去敲门吧。”
  来开门的是一个小宫婢,青绿半袖,瞧着有些眼熟,是太后身边伺候惯了的。
  她脆生生道,“皇贵妃娘娘稍等片刻,待奴婢去禀报太后。”
  霍暮吟没有逾越,站在门前等了好一会儿。
  秋日的日头虽不见得毒辣,可晒久了还是眼前发黑。玳瑁担心霍暮吟的身子,就在她觉得太后是刻意为难、准备劝霍暮吟返程的时候,那小宫婢才去而复返,请霍暮吟入内。
  太后坐在紫檀木拔步床上,床背刻着用梵文写就的《波罗蜜多心经》。她并腿坐得端庄,手持檀香串珠,绕了一手腕。
  见霍暮吟进来,笑吟吟道,“自打上回邕石海该死冒犯了你,哀家还以为咱们婆媳就此陌路了。”
  ……
  “婆媳”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霍暮吟莫名打了个寒噤。
  她在不远不近的绣墩上落座,牵唇笑道,“臣妾与太后的恩怨,岂是邕石海一人之力所能成就的。”
  算是没给太后面子,将路子堵死了。
  太后也没有继续装下去,松下脸上的笑意,眸光里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她舒了口气,撑着膝盖道,“既如此,皇贵妃今日来,又是为何?倘或叫哀家忘了昨夜禅修院竹廊的所见所闻,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她猛一拍桌案,“霍暮吟,你可知罪!”
  案上的茶盏轻碰,发出咔呲脆响。茶水溅溢出来,沾湿了桌。
  玳瑁唬了一跳,连忙要上来护住霍暮吟。
  霍暮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拍案声吓住,按住玳瑁的手,很快神色如常。她浅浅笑道,“太后还不知身陷何种境地,竟还有心思发落我吗?”
  声音不大,却犹如千钧。
  太后一愣。
  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绝美娇妍的女儿家,剥去年少时张扬跋扈的模样,那双漂亮的眉眼之间竟是稳坐泰山的如虹气势。
  “你什么意思?”太后紧紧盯着她。
  霍暮吟笑着从袖子里伸出手,摊开手心,抬眼看太后。
  她看着太后瞳孔皱缩,面色愠怒,蜷起手指将东西放回袖中。
  “太后想从我的嫁妆里找的东西,明着暗着撕破了脸,折了韩氏子弟,还是到不了太后手上。不是你的就永远不是你的,从前得不到的永远得不到,太后娘娘,您说是吗?”
  容华如花,一张笑靥不饶人。
  有那么一瞬间,太后又觉得那个张扬跋扈不饶人的霍暮吟其实没有走远。
  从前的霍暮吟,只是藏起来了。
  那个随性又慷慨、骄矜又脆弱的霍家娘娘,只是梨园戏台上粉饰的假象。
  太后是朝堂上的常胜将军,却也重重跌落过。陛下成长起来以后,剥夺她的权力,剪除她的旧部,她已经败无可败了。可栽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她是不甘的。
  浑浊的老泪在眼底蓄积,太后倨傲地扬着下巴。霍暮吟能清楚地看到她喉间滚动,说话声音也艰涩。
  “你从什么时候提防哀家的?”
  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霍暮吟道,“在您于民间散布我是贵命可以冲喜,在您纵容先太子到霍府逼婚的时候。”
  她敛了脸上的笑容,脸上写着失望和平静,“我本不想与太后为敌,初次在此和太后见面的时候,我还抱有一丝幻想,甚至在邕石海带人夜殴玳瑁之前,我都不曾恨过您。”
  “太后娘娘,”霍暮吟起身,蹲了一礼,道,“针对我可以,打我身边的人,不行。”
  “霍暮吟!”
  太后从拔步床上挣起来。
  “你以为你攀上了薄宣这棵树,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哀家告诉你,他不是皇帝的对手,不可能是!”
  终究还是提及薄宣。
  霍暮吟在门槛前站定,转身。
  她看着太后,眼里露出些许怜悯。
  良久,她露出一个笑容。
  提起裙摆离开。
  廊下的“清净自在”高高悬着,彩漆犹新。
  里面的主人却捂着胸口喘不过气。
  太后横手扫落案上的茶盏,指着门口早已消失的身影怒道,“为了一个,为了一个丫鬟,她竟敢对哀家如此不恭!”
  夏嬷嬷看着一地碎瓷和茶水,道,“皇贵妃娘娘仗着陛下恩宠,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实属不该。太后娘娘如若气不过,恐还是要从陛下入手才是。”
  “陛下?哼!”
  说起那个不肖儿子,太后就更气了。
  夏嬷嬷道,“咱们大盛朝奉行孝道,陛下即便朝事不听太后娘娘的,有些事还是会给娘娘您面子的。再者,此事原也不用您出面,昨日太湖上的人可都听见看见了,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可不寻常。”
  “说得也是。”太后眯起眸子,“想法子将昨夜戍守禅修院的那个僧人拿下。还有,让他们抬韩氏子弟来见我。”
  韩氏子弟分明同她说已经拿到了白玉锥,那方才霍暮吟手心里的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意外
  韩氏子弟死了, 死因是伤重不治。
  太后知道的时候,情绪颇为激动,“不是让哀家随行的许太医给他医治吗?”
  夏嬷嬷“嘭”地一声磕到地上, 颤着声道, “太后娘娘恕罪, 许太医、许太医也不见了。”
  精巧的计谋在绝对强权面前失去优势,直到这一刻,太后才意识到,她紧随先太子之后,成了薄宣的手下败将。
  秋风萧瑟, 落叶款款飘飞。
  太后撑着桌案,缓缓坐下。
  据说,太后意在为陛下祈福,一心向佛, 不日起宿居大承恩寺,修身养性, 无事不再回宫。
  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却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为太后声张。她早年执政得罪了许多人, 后来陛下对这些人加以重用, 是以身居要职的都不是太后一脉, 太后一脉早已残败, 无力再掀起风浪。
  宫里一派祥和。
  出乎意料的是, 陛下没有过问她私自出宫这件事情,甚至对薄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子过得很快,许是秋老虎, 天又突然转热起来。
  霍暮吟穿着一身织金朱底的抹胸长裙, 外披一件明黄的薄纱。
  她坐在法华庵西北角的八角亭里, 看着眼前的桓二。
  这已经是自七月半以来,桓二第五回 找她了。
  官能养人。到底是封了御前行走,比之刚入宫时,眼下的桓二气质上沉稳不少,穿着一身漆底衮金暗云纹的官服,按着腰刀,越发显得贵不可言。
  眼下,他面带忧虑,小声道,“再过五日就是八月半了,陛下重新临朝,恐会召你侍寝。”
  说着,抬眼观察霍暮吟的反应。
  “倘或……”他拧起眉,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倘或你不愿,我可以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过你想要的生活。”
  这些话,说的都是他的真心,不含半点虚假。扬州桓家是有名的皇商世家,比一般的商流要清贵得多,书香底蕴也浓,想与桓二成秦晋之好的大家小姐不在少数,说是能环绕整个瘦西湖都不夸张。
  可桓二瞧不上她们。
  他心里有人了。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可心上人似乎没有领会话里蕴含的深意,唇角挂着不深不浅的笑容,迟迟不表态。
  热茶被风吹凉。
  霍暮吟捋着被风吹乱的袖口轻纱,看向不远处的秋千,道,“薄宣最近怎么样?”
  他好久未曾出现在她眼前了。
  宫里有关于他的流言也都销声匿迹。
  桓二没想到她会问起太子殿下,默了默,如实道,“前段日子,四皇子及其门客七十一人,一夜毙命,尸体整齐划一横陈于朝阳门前。”
  霍暮吟闻言,淡淡问,“是他的手笔?”
  桓二没有说话。
  “妗妗,你听这些,不怕吗?”
  从前的霍暮吟虽则嚣张跋扈,却最听不得这些残忍屠戮。眼下,她却能气定神闲地问起是谁的手笔,那张娇妍绝艳的脸淡定如常,越发让人神魂驰荡。
  “想得不错的话,陛下这段时日该是重用四皇子了。”
  “你猜得不错,”桓二道,“四皇子提议撤下夜郎皇后的宗庙名牒,追封你姑母霍苒苒为虢国夫人,陛下百年以后,虢国夫人可以侍葬,陛下也不必与夜郎皇后同穴而眠。”
  霍暮吟问,“陛下是怎么处置薄宣的?”
  桓二道,“太子最近不在京中,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子殿下做的,城门司问罪了一批人。”
  霍暮吟敏锐抓住了重点,“他不在京中?”
  桓二见她对薄宣如此关切,面露忧色,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他答道,“甘陕一带发现了滇南王余部,陛下派太子去清剿了。”
  不愧是帝王。在他需要重新丰满羽翼的时候,不抓着四皇子被杀一事激化矛盾,反将薄宣调出盛京。猜得不错的话,那些滇南王余部,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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