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死寂,平静得令人害怕。
陈灼没有开口,低眉敛目,似是在沉思。
而旁边的女医官是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一想到自己知晓这对兄妹那骇人听闻的秘辛,又联想前些日子陈念被封妃一事,女医官便如坐针毡。
更何况陈灼身上的杀伐之气一向过重,将军威严慑人,女医官更是不敢说话,怕自己哪个字说的不对,得罪面前这个阎罗。
许久,还是陈灼主动问了,打破了这平静。
“文大人可还记得吾妹的怪病?”
女医官如实回:“记,记得,还请将军明示。”
“吾妹的怪病前些时日已经好了。”陈灼淡淡道,听不出情绪。
听到陈灼说他妹妹那怪病好了,医官觉得是好事,终于松了口气:“那,那恭喜,恭喜将军,下官也为陈小姐感到高兴呢。”
只是,当她说完这句恭喜之词后,便觉旁边之人的气息越发阴冷,}人。
屋里的气氛竟是比方才还要恐怖。
医官背脊生寒,却不明所以,她方才明明说的是恭喜的好话,为何……
医官心里生疑,却也不敢多问,只低头。
良久,正当女医官惶惶不安,陈灼开了口。
只是陈灼的这句话并未让医官放下心来,而是被惊到三魂七魄都没了……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文大人,可有让吾妹恢复那怪病之法?”
第30章
屋里诡异地静了下来,半晌都未有人出声。
面前这位将军方才说出的话着实让人惊恐,女医官以为自己听错了,亦或是耳朵不太灵光,许久都没回陈灼的话。
陈灼手指轻点桌面,一双冷冽黑眸看向女医官,复又问了一遍。
“文大人,可有那恢复之法?”
这一遍,陈灼加重口吻,话里的冷寒气都重了起来,颇有压迫意味。
好似是……他非要面前之人给他个恢复之法。
陈灼许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话有多荒唐。
此举又有多强人所难。
着实不像一个手握重权的将军所应有的行为。
要让人治病的是他,如今让人恢复那病的也是他。
还是那般怪病。
陈灼重复一遍后,女医官总算回了神。
她抿了一口茶水压惊,惊魂未定时,对方才陈灼之话甚是疑惑,便不自觉地问了句:“既然先前陈小姐那怪病已经痊愈,将军该高兴才是,毕竟那怪病困扰了将军和小姐多年,为何今日会问下官这……”
女医官喝了口茶后,神思也逐渐清明下来,余光瞥到陈灼冷峻沉郁的脸,及时闭了嘴。
“是下官冒犯了……”
她不敢再问,用手帕擦擦冷汗后,如实回了陈灼方才的问题。
“先前下官给陈小姐诊治了这病,并未发现陈小姐身体上有何顽疾,这病算是心病,是长年累月的习性和依赖所致,将军方才言陈小姐这病已经治好,但恕下官直言,将军妹妹那怪病已持续如此之久,完全戒断非一朝一夕之事,若此时让陈小姐如先前那般……”
医官说到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画面,脸倏地就红了。
女医官说到这都停顿了下,饶是她见过不少高门士族的隐秘不伦之事,也觉得这事颇令人惊骇,难以启齿。
她用手帕擦擦汗,将此处跳过后,继续说:“若是如先前那般接触,重新养成依赖,若是持续一段时间,那瘾和怪病许是能重新恢复。”
女医官的话一字一句,全都落在了陈灼耳边。
“是么。”
他淡淡笑了声,听上去似是没什么反应,女医官偷偷抬眸看了眼,只见他面容俊美,神色依旧冷峻,还是令人不敢多看。
陈灼的气场实在过于慑人,此时他似笑非笑,情绪又捉摸不透,女医官瑟瑟发抖,她想离开此处,正要问陈灼还有没其他事情时,陈灼开了口。
“这种方法管用吗……”陈灼轻扣茶杯抿了口茶,缓缓问,“几次之后能彻底恢复,再也无法戒断。”
听到此话,女医官瞳孔骤缩,但愣了片刻后,她虽然极其讶异,也只能如实回:“回将军,这种无法用药方治疗,下官也不能保证几次之后能彻底恢复,恢复之后又能持续多久,再也无法戒断。”
“许是……”陈灼缓缓道,“也就是说,并不能保证完全恢复。”
半晌,陈灼勾了勾唇,莫名的,他脸上的笑竟是透着几分怪异和邪性:“本将军听闻文大人精通西域医术,传闻西域那边盛行养蛊,有一情蛊可控制人心智,可令人成瘾无法离开……不知文大人可精通此法。”
“蛊?”
这个字出来的时候,女医官顿时愣了下,待明白过来陈灼的言外之意后,她已是惊惧万分,直接跪在地上。
“将军,这事,这事下官实在是做不来,陛下已册封陈姑娘为妃,若是对其下蛊,日后被陛下查出是我所为,怕是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女医官嘴唇都在抖,脸是被吓得青一阵白一阵的:“下官只是小小一医官……望将军莫要为难下官……”
“查不到你头上。”
陈灼手撑着扶脑袋,此时倒是一副闲适之态。
好似将内心那卑劣的一面彻底释放,彻底承认自己的肮脏可耻后,他反倒轻松了许多。
抛去任何道德以及人伦的束缚后,陈灼完全地被自己内心的欲望所牵引。
这让他备感愉悦,逐渐体会了其美妙之处。
“文大人将那蛊给我,此事便和你无关了,若是日后这事败露,本将军亦不会将你招出来。”
尽管陈灼如此保证,女医官也还是战战兢兢,不敢应下。
那姑娘早晚都会成为陛下妃子,若是她此时给了陈灼情蛊,搅翻了这册封一事,被陛下发现的话……
“文大人好好想想,陛下你得罪不起,”陈灼瞬间敛去眼底的笑,声如利刃,“本将军你便得罪得起?”
陈灼起身站在女医官面前,这句话说出时,将军威严轰然压下,尽是上位者的压迫。
这是不同于帝王皇权给人的压迫。
女医官听过诸多关于陈灼的传言。
他是久经战场的镇国将军,更遑论从未打过败仗,常有人说战场上的他如入无人之境,犹如嗜血修罗一般,次次皆会杀红了眼,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而在朝堂之上,面对和他政见不同的人,反对他的人,他也是手段狠辣,被他抓到机会落在他手里,不是砍头就是抄家,离奇死亡的亦不在少数。
因而此时,女医官毫不怀疑,若是她不给,怕是会血溅当场。
她也相信眼前这人,的确做的出来这事。
“本将军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那蛊,文大人想清楚要不要给,若是文大人仍然坚持,听说文大人上有老……”
“下官不敢!”
女医官实在禁不住陈灼如此威胁,她只得答应下来,“这蛊,下官还需托人弄来,过些时日一定……一定送到将军府上。”
听此,陈灼勾了勾薄唇,笑了。
他随即拂袖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三日内必要送上,本将军在府静候。”
――
从太医院出来后,陈灼正欲回府,一身着粉色宫衣的小宫女叫住了陈灼。
“将军请留步。”
陈灼停了下来,转身,看到了在太后身边服侍的宫女。
“将军,太后娘娘唤你去春熙宫。”
太后娘娘是陈灼姑母,关系亲厚,陈灼颔首,随即便同小宫女去了春熙宫。
春熙宫内,太后正斜卧罗汉塌上,旁边的宫女在摇着扇子,她似是在闭目养神,面容雍容华贵,丝毫不见老态,但眉眼之中却萦绕着一股忧愁。
“娘娘,将军来了,在外等候。”
听到宫女禀报,太后立即睁开了一双美眸,她坐直身子,朝旁边的的宫女轻一挥手,内殿中的宫女便都尽数退下。
“陈灼参见太后。”入了内殿,到了太后跟前,陈灼先行了礼。
太后忙招手唤他坐过来:“灼儿,快过来坐,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是。”陈灼没有推辞,坐了过去。
对太后,他的确比对自己母亲要亲厚得多。
“你瞧瞧,最近是发生了何事,你怎么清减了许多……”
太后仔细看着面前这外甥,见他神情阴沉颓靡,不禁面露心疼之色。
太后对这个外甥非常疼爱,不仅因为这是她那过世兄长的唯一血脉,还因为她整个母氏一族的年轻一辈里,就出了这么个好苗子。
其他年人都不堪重用,只能在朝中安排个闲职。
于是,振兴家族这个使命,太后便全都寄托在了这个外甥身上
“哀家听皇帝说,前些日子你未来上朝,可是身体不适?可有看到太医?”太后关切地看着自己这外甥,眼神甚为慈爱。
在她眼里,她这个外甥与她那儿子,她一样看重,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也因着,太后对娘家人过于亲厚,安插了不少纨绔子弟在朝任职,陈灼虽不同于那些纨绔子弟,他十四便参了军,马革裹尸,一路从战场上杀了过来,军功卓著,才有了如今权势……
但在皇帝眼里,陈灼是最大的一根刺。
而在此时,太后口中说出“皇帝”二字,在陈灼听来也尤为刺耳。
额边青筋突起。
他已然不悦,但面上不显,只回:“得姑母挂碍,我身体无碍,只是感染了些风寒。”
“那就好。”太后听此放了心,看陈灼的眼神却复杂了许多。
显然,她今日唤这个外甥来,并非单纯的关心他身体。
太后顿了下,随即开口,拍了拍陈灼的手:“听说皇帝已经下了圣旨,要封你那妹妹为妃,在这事上,姑母希望你退一步,莫要与皇帝生出嫌隙来。”
听此,陈灼垂下的手忽地紧握成拳,他没立即回这话,沉默了。
内殿里一度死寂。
太后面上的笑容僵了。
虽无用,但多年来,太后仍是热衷于调和她这儿子与外甥之间的君臣关系。
她在乎母族兴衰,大力扶植她母族之人,但却也对自己亲生所出的皇帝无法狠心,让他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况且她生的儿子她清楚,虽自生下便带了体寒之症,表面看去病弱无力,但实际心思极重,背后多有谋划。
皇帝欲要整治外戚,祓除陈氏一族在朝势力。
而这陈氏一族里,最大的势力,对皇帝最大的威胁便是陈灼。
所谓调和,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
陈灼沉默许久,后沉声开口,语气已非方才那般平静:“姑母,陛下后宫三千,为何非得要我陈灼的心头肉?
“这妹妹我自小养在身边,娇生惯养,千娇百宠,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但后宫是什么地方想必姑母比灼儿清楚,皇帝后宫三千,妃子不少,守冷宫的也不少,若不是皇后之位,我把这妹妹送到宫中岂不是害了她?”
太后被这话梗住,一时无言。
皇帝不可能给陈念皇后之位。
陈灼极是清楚这一点。
皇帝帝位不稳,需要皇后人选来稳固,培植自己的势力,绝不可能把这皇后之位给陈念。
他册封陈念为妃,不过是借此事和他博弈,并且,从中得到些什么。
经过那日春日宴一事,皇帝怕是看出了他这妹妹是他软肋之处,想借此拿捏他。
当接到圣旨那刻,陈灼便知皇帝心思。
陈灼不想嫁这妹妹,但是眼下……
他深陷困局。
小姑娘不喜欢他了。
总想着要离开他。
“灼儿,有姑母在宫中,你这妹妹怎会受委屈?”太后宽慰他。
不知怎么,陈灼忽然就想到了那情蛊,他笑了笑,唇边弧度上扬,这笑莫名带着几分诡异,和病态。
他笃定道:“她性子娇,自小就依赖我,早就被我养坏了,以前离不开,以后也离不开我这个哥哥了。”
陈灼想,不可能离得开了。
他也不会让她离开。
太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正色道:“灼儿,不过就是个捡来的妹妹,你给了皇帝便给了,何苦要和皇帝作对,你也知皇帝对我们陈家颇有微词,一直在找机会打压陈氏一族,你非要因为这个妹妹与皇帝起冲突,陷我们陈氏于危险之中么?”
陈灼没有反应,低垂着眼眸,眸光晦暗,深得骇人。
此时,太后自然是看出了陈灼对这妹妹不寻常的感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灼儿,你可要知道,你是把她当妹妹在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你妹妹!你难道要行乱|伦之事?”
陈灼脊背忽地一僵。
“你不是最厌恶你那母亲吗!”说到此时,太后甚是激动,仪容都都有些乱了,厉声道,“灼儿,你别忘了,你那父亲是怎么死的!”
陈灼的背越弯越下,似是被拉到极致的弓,仿佛再深一寸,便会被折断。
太后见陈灼低头弯腰,神色不明,周身沉郁,语气便缓和了不少,“这是人人唾弃之事,姑母不想你陷在里面,被此折磨……”
但显然,陈灼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甚至,要放弃自我挣扎了。
他低眸,似是思虑良久,当那晚之事又在脑中浮现时,长睫濡湿之际,他眼前浮现了小姑娘的脸。
还有,那晚的混乱而引人沉沦的梦。
然后,陈灼忽然笑了,而后说了句:“我与念儿没有血亲关系。”
“我跟我那母亲,不一样。”
言至于此,他已朝太后表明了他对此此事的决心。
这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的。
这话说完后,陈灼便起行礼,出了这春熙宫。
出了春熙宫,陈灼顿觉身心畅快,冷冷笑了声。
乱|伦?
陈灼想,他们非亲生兄妹,何来乱|伦一说?
他与他那恶心的母亲自然不同。
真是可笑。
只是,当陈灼刚从这些所谓的道德感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走出春熙宫,欲要回府去寻他那妹妹时,他便看到了陈念。
看到了接受皇帝传唤,进了皇帝寝殿的陈念。
他的好妹妹,陈念。
第31章
陈念的确去了皇宫。
今日,她将将出府时,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帝传唤她。
册封一事,陈念自是也知晓。
为了离开她哥哥,她选择嫁入皇宫为妃。
只要离开她哥哥,嫁谁都好。
尽管陈念觉得这皇帝心思深沉,并非如表面那般温和病弱,这册封一事,怕是他另有所图……